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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_8 赵扬(现代)
王师虔毕竟比薛崇简年长许多,太平公主派他加入李隆基朋友圈内,王师虔一开始并不明白其意图。典签亦属朝廷命官,理应负责公主府内的事务,如今忽然被命出外,且多为游赏之事,这一招实在匪夷所思。不过王师虔心中虽有疑惑,毕竟跟随太平公主日久,知道这位公主的一招一式皆有讲究,她现在虽未明言,绝对不会仅让自己来简单玩玩而已,其中定有深意。所以日常之时,他较之薛崇简观察更细,今日太平公主专门垂询,他心中就隐约觉得此事必定大有奥妙。
太平公主说话至此,已对李隆基近一段的举动了解甚详。她闭目想了一下,说道:“你们这样很好。这一段府中无事,你们就继续与三郎一块玩吧。玩乐游赏之事看似轻松,其实为一个花钱的勾当。三郎他们官俸不高,你们不可长此以往白吃白玩。这样吧,你们到府中支出一些钱来,今后再有宴游花钱时候,不许再让三郎花钱了。”
王师虔知道,太平公主的财货富可敌国,李隆基没有与之相比的资格。太平公主既出此言,那么今后的花费可以从容从府中列支,在李隆基一帮朋友面前,也会觉得腰板硬了起来,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公主,我们的花费都从府中列支吗?”
太平公主道:“你们一帮人就是撑着劲儿花,又能花掉多少小钱?你告诉三郎,就说我说了,再有游赏之事,不许他们自己掏腰包。”
薛崇简看到母亲如此慷慨,顿时觉得脸面有光,答道:“儿子定向三郎传讯母亲之言,就怕三郎推托,如此就拂了母亲的美意。”
太平公主又笑道:“你把三郎想得太克己了。我敢说,他若知道我为你们玩儿付费,他定然二话不说,笑纳了。他眼下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有此举,如雪中送炭一般。好了,我们今天说了不少,你们下去吧。”
相王府及其五子府第皆设于兴庆坊内,兴庆坊南端有好大一片湖面,名曰隆庆池。其实兴庆坊最初并无水面,皆为平地,则天皇后刚刚主政之时,坊内一平民王纯家里水井忽然井水上涌,且流水不绝,水漫至南端低洼处,渐渐积成数十顷大小的水面。后来池四周绿树渐起,将碧波潋滟的池水围起,成了人们到此漫步与观景的好景致。
年初时,司天台的五官灵台即告诉司天监:“近来隆庆池常郁郁有帝王之气,比起往年更甚。”皇帝此时居于宫城,然同城的隆庆池却有帝王之气,明显与皇帝唱对台戏,这是不可小觑的。司天监急忙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李显,李显起初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说道:“这很正常啊,朕居京城,当然有帝王之气了。”
司天监大为着急,说道:“陛下居于禁苑之中,这里能观帝王之气方属正常。其他地方若现,则对陛下不利。”
李显笑道:“你们呀,就爱疑神疑鬼。对朕不利?怎么了?莫非有人想来夺走朕的位置?哈哈,这不是白日里说梦话吗?”
司天监更为着急,说道:“陛下万万不可等闲视之。五官灵台郎说道,那池中之气一日更甚一日,若不能施以厌胜之术,定有大变!”
“哈哈,你们就会闹些玄虚。也罢,你们说要施以厌胜之术,如何行之呢?”
“五官灵台郎说道,若想镇住池中王气,须在池中造一亭台。待台造好,陛下再御驾光临一番,则可无虞。”
“好吧,你们去办吧。对了,你们建造之时,不可对外宣说为镇王气。朕此前曾路过那里,隆庆池四周风景甚美,你们就说造台为添游赏之地,明白吗?”
“微臣明白。”
“嗯,若非这样说,外人定会笑朕畏手畏脚,患得患失,如此甚为不堪呀。”
司天监躬身答应,急忙出去办理。他在路上想起李显的托词感到好笑,这个皇帝什么可笑的事儿都能做出来,什么时候顾忌自己的名声了?他今日既这样说,莫非今后就转了性子不成?
司天台派人到隆庆池造桥设台,旬日即成。他们自池西造一拱形引桥,伸展到池中心,然后在那里堆土成岛,四角里各设有凉亭。司天监见事儿已经办妥,就找到李显禀报,并促请皇帝摆驾池中。
李显显然想把自己与民同乐的意思进行到底,他挥手令司天监退下,又召来司农卿赵履温,令他派人到隆庆池里的池中岛上扎彩楼,又在池四周张灯结彩,然后令百官随同自己前去游玩一番。
李显又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所以其起驾之时,随行者还有三千余名宫女。御驾这日自宫城夹道向南而行,到了兴庆坊之侧的春明门方才下来。由春明门至隆庆池沿途早有仪卫把守,寻常百姓被挡在外面。若御驾大摇大摆在街道上行走,皇帝的御杖固然耀目,那身后数千余名风姿绰约的宫女更是惹人眼球,围观之人定会摩肩接踵,以一睹此香艳场面。
李显到了池中岛上设好的御座中坐下,百官依序拜谒,李显身边的黄门官宣布道:“圣上说,今日之会为群乐,不用赋诗品评。第一场,请群臣观摩宫女拔河;第二场,群臣分为两队,也要现场拔河;第三场,由宫女设市肆,公卿大夫为商旅之人,可以两相交易;最后,池畔有舟,大家可以约伴入池泛舟,晚间尽欢而散。”
群臣闻言,心内窃喜。今日之会不用赋诗,皆为轻松游玩之事,又有香艳宫女在侧,也许可以亲近芳泽,何等惬意啊。
李旦今日也被邀来,其时坐在李显身侧。李显侧头对李旦说道:“你的相王府选了一个好地方,其南临这个池子,风光甚好啊。”
李旦此前也听闻了隆庆池有王气之说,心里正在惴惴不安,生怕就此再惹祸端,遂斟章酌句说道:“当初母后赐宅于此,想是此地与内宫不远,使臣弟朝见皇兄时可以少些周折。孰料赐宅不久这里因井成池,就成了一片好景致。由此看来,母后未卜先知,足见英明。”
李显从未把隆庆池的王气与李旦连在一起,所以对李旦的谨慎之语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问道:“我说这里风景很好,你怎么又扯到母后身上?对了,看来令月妹妹还在生气吧?她今日仍未到场。”
“臣弟前些日子专门去说了她一番,今日之会臣弟又派人去促请。奈何她染了一点小病,需要将息数日。”李旦明显替太平公主打圆场。
“染病了?不要紧吧?她只要不再生闷气,如此最好。四弟,我辈中仅剩下我们兄妹三人,年龄也一日大于一日,闲暇时候要多亲近一些,不可因小气而生分起来。”
“皇兄所言甚是,臣弟定转述令月。”
这时,下面的喧哗声起,只见两队宫女已然执起长绳两端,拔河马上要开始了。李显见状,伸手扯起李旦,说道:“走,我们下去瞧瞧热闹去。”
组织此活动的黄门官看到李显走了过来,急忙趋前禀道:“陛下,诸事已备,请陛下主持开赛。”
李显道:“好哇,朕来开赛,由相王观旗。”当时拔河赛制,在大绳居中的地方立大旗为界,两队相对而拉,被拉者至大旗位置为输。
李显又问道:“鼓节都准备好了?”
黄门官答道:“禀陛下,鼓节已准备好,又令三百名宫女擂鼓击节,其他人摇旗呐喊。”
李显笑对李旦道:“好呀,今天好玩得很呀。走吧,我们去开赛,你可手持那面锣,若见人至大旗处,可鸣锣叫停喊胜。”两人于是走过去,李显手扶大绳看了看两旁的宫女,见她们皆弓腰待拉,李显就脸含笑意,手从空中向下一掠,大声喊道:“开赛!”
李显话声刚落,两旁的宫女就喊着号子开始一齐用劲。此前李显常在宫里组织宫女们拔河,所以她们对拔河的要点非常熟稔。两旁的鼓节齐鸣,未参赛的宫女齐声呐喊,百官们见状,也大多加入呐喊的队伍之中,一时间,四周喧呼动地,震惊远近。李显之所以今日要在这里拔河,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因为拔河的动静很大,唐人认为以此作为厌胜之术最有奇效,可以镇压所厌之气。
李显居中也在那里大声呐喊,看来他比较喜欢这种活动。只见他一面呐喊,一面还蹦跳着帮着乙队鼓劲。如此僵持了一会儿,甲队最终被慢慢拉到大旗处。李旦挥槌击锣,判乙队胜利。
后面四队宫女轮番上阵,结果各胜一场,如此,乙队共胜两盘,李旦宣布乙队胜出。
拔河其实十分累人,宫女们经此劳累,皆香汗浸出,娇声连连,许多人不顾凤仪,竟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微风拂过,满场的香风更炽,惹得许多男人心中鼓荡不已。
王崇晔见此盛景,心中早已痴醉。其时,他与李隆基一起在西侧观阵,香风袭来,再观那些俊俏宫女的千姿百态,惹得他心乱神迷,他俯在李隆基耳边说:“阿瞒兄,小弟实在受不了了。”
李隆基知道他的心意,笑道:“你受不了了?哈哈,其实何止你啊!如此香艳场面,有几个男人能把持住?”李隆基说话至此,心里却在责李显行事荒唐。一帮艳丽纷呈的宫女出得宫来,面对一帮色目深深的男子,肯定也会心猿意马。想到这里,他轻声笑对王崇晔道:“若要灭你心火,我有一个法子。”
王崇晔大喜,急忙问道:“你有何法?赶快教我。”
“嗯,你现在赶快通知下人,让他们准备几辆香车儿在池外僻静处等候。待会儿皇上不是让宫女们设市肆吗?你可亲近芳泽,感觉哪些顺眼的就与她们约定,让她们散会后悄悄跟着你走,然后乘香车儿归入你府,如此事儿不就成了吗?”
王崇晔大惊,说道:“这怎么可以?偷走皇上的宫女,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再说了,这些宫女皆有户籍,她们若私自逃脱,朝廷定轻饶不了她们的家人。”
李隆基哈哈一笑道:“你怎么变得杞人忧天起来了?”然后又轻轻说道,“这里无界无拦,一会儿又是市肆,又是泛舟,宫女们走向何方,有何定制?皇上今日明显出的是昏招,摆明了想让宫女们四散逃归!我敢说,会散之后,这些宫女定有五成不再回宫。这样的便宜事儿,你若不顺手捞上几个,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王崇晔张大着嘴巴,静听李隆基分剖。
“至于你说户籍之事,有句话叫法不责众,若大肆推罪逃散宫女家人,岂不是天下奇闻?我敢说,事发之后皇帝定不敢声张。”
王崇晔面有喜色,说道:“如此,我就下去布置了。若果如阿瞒兄所言,我岂能仅仅拉回去几个?等着吧,明日你可入府,瞧中顺眼的就叫入你府中使唤。”
李隆基微笑不言,王崇晔转身就走。
宫女拔河结束后,黄门官又令换了一条小绳,下面即由官员开始拔河。
王崇晔由于怀有心事,无心观看拔河场面,在那里进进出出忙碌安排车儿的事。待将事情安排完毕,他施施然走回李隆基身边,悄悄说道:“成了。”
李隆基笑了笑,也轻声说道:“事儿只是成了一半。你总不能大摇大摆,把宫女直接领上车吧?”王崇晔原来想晚间散时,趁乱把宫女领上车子,然后载回府中。李隆基现在既有此问,王崇晔深知其思虑缜密,他马上觉得自己原来的想法失于简单,急忙问道:“阿瞒兄,计将安出?”
“你若大摇大摆把宫女领入府中,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目标肯定很大,定会被人瞧在眼里。明日事发,若有人告状,说此次宫女走失皆为王崇晔之谋,再入府中一搜拿到真凭实据,那如何得了?”
“阿瞒兄所言甚是,请阿瞒兄指教。”
“嗯,你现在速去抢来两艘大舟,更要有贴心之人掌桨。你为尚衣奉御,搞定这些活儿谅不是难事儿。”
“没问题,我马上去办。”
“这件事儿若办好,你要用好下面的市肆与泛舟两场景儿。当宫女们市肆交易时,你可混入其中以观其颜色,若有顺眼的,你悄悄让她们登上你指定之舟,并承诺有礼物相送。待舟行之后,由舟子划入你指定的柳荫僻静处,她们再舍舟登车,如此不显山露水,事儿就成了。”
王崇晔大喜道:“阿瞒兄果然算无遗策,愚弟遵从执行。”他行了几步想速去安排轻舟之事,忽然又折回头来到李隆基面前,轻声说道,“待会儿市肆之时,你还要随愚弟一起,你眼光奇准,瞧中的宫女定是不会错的。”
李隆基推了他一把,轻声骂道:“滚你的,自己的事儿自己去办,我难道还会与你胡闹到底吗?”
李隆基的预言果然很准,这日晚间会散之后,未回宫的宫女竟然有七成之多。估计这日晚间,京城有许多家中皆遇上香艳之事:一个个姝秀的宫装女子敲门而入,跪倒后要求被收留。于是,许多稍微富殷的户中添了一房美貌的侍妾;那些或家穷或貌丑的未婚男子,竟然也天降了一个妙人儿。很明显,这些久处深宫的宫女寂寞难耐,最难忍的是日复一日的牢笼生活。若从此脱离宫中,哪怕是做寻常家庭的婢女,也无怨无悔。
宫中尚宫清点人数,发现逃离者竟然达七成以上,顿时大惊。她们不敢怠慢,急忙逐级禀报。皇后为后宫之主,此等事情应当由皇后处理。然韦皇后今日晚间在显德殿里有要事,吩咐宫女挡驾来人。
韦皇后的所谓要事,说起来不值一哂。她此刻正在殿中,与散骑常侍马秦客与光禄少卿杨均叙话。
马秦客虽为中书省的六品官员,个人还有一项特别的本领,即善于瞧妇女之病。韦皇后自从被立为皇后,身边多了许多男人,又为中年人之身,下身常有病痛。她闻听马秦客之能,立刻召入宫来,马秦客大显本领,很快医其病患,从此常伴韦皇后身侧,渐渐地成为其入幕之宾。至于杨均,其经历与马秦客相似,大约杨均升为光禄少卿与其所长有关,他有着一手相当好的烹调手艺。韦皇后既为皇后,也要享尽口福之味。很快,杨均成为韦皇后的专厨,且两人相处日久,杨均又生得相当俊朗,韦皇后稍稍眉目传情,杨均就从此成为韦皇后的榻上之伴。
尚宫被挡在显德殿外,作为宫官之首,她完全明白韦皇后在殿内玩的把戏,她无法可施。因为事体重大,若不报拖延至明日,弄不好自己也有罪名。尚宫无奈中决定,直接到太极殿禀报皇帝。
李显得知如此多的宫女逃散,心中大为恼怒,当即骂道:“该死!朕让她们出宫游赏,她们却以怨报德,让朕的颜面何在啊!”他又迁怒尚宫,骂道,“你们早些时候干什么了?从隆庆池到夹道有几步路?你们为何就不看好了?”
“臣婢该死。只是缘于那隆庆池无遮无拦,众人泛舟时场面混乱,这些该死的宫女许是泛舟之时就趁乱逃走。”
“这么晚了,你巴巴地过来,难道仅是告诉朕,这些宫女都跑了吗?”
“臣婢觉得事体重大,不敢不奏。”
“哼,难道你就不想一些法子吗?”
“这些宫女逃走后定是星散四方,若逐个追索难度太大。臣婢以为,明日可让有司按照户籍册子,找其家人索要,或者羁其家人为质。”
李显开动脑筋,认认真真评判此次事件的去向。他知道,这些宫女逃走后,也许今晚就成为男人榻上之伴,若再耽误一些时间,许多宫女弄不好就会珠胎暗结。若把这些宫女找回来弄回宫中,届时她们大腹便便,按照常理,宫内只有自己是一个有用的男人,那么她们肚中的胎儿应该都是自己的龙种,这样实在冤枉。且这样大索天下,究其原因是自己看管不严,以致宫女逃走,国人及外邦定会嘲笑自己,这件事情实在不宜声张。
李显拿定了主意,说道:“你们管教不严,就会出一些馊主意,想来糊弄朕吗?这次事件不能轻易放过,要好好惩戒你们一番。对了,这些事情例由皇后发落,你不找皇后,缘何找朕?”
“陛下,臣婢找过皇后。然皇后在殿内有要事,不许外人打扰。”
“有什么要事?现在时辰已晚,想来她也该就寝了。”
“臣婢不知。”
李显捕捉到尚宫那飘忽的眼神,心中又恼,斥道:“你为尚宫,则皇后的寝食你当知晓。你今日只会用‘不知’言语来糊弄朕,莫非想找打吗?”
尚宫看到皇帝发怒,急忙跪下叩头谢罪,并辩解道:“皇后到底有何要事臣婢委实不知。不过隆庆池会散之后,司闱曾得皇后言语,说光禄大夫杨均、散骑常侍马秦客要随后入宫,估计皇后召他们有事要商。”司闱系尚宫的属官,负责掌钥及登记进出宫人员。
李显顿时了然,尽管他曾经对韦皇后说过,今生绝对不制约韦皇后,然他毕竟为其夫君,闻听皇后竟公然召人入宫,且一下子来了两人,心中还是有些不美。他压着火气,问道:“此二人今日是第一次入宫吗?”
尚宫摇摇头,说道:“臣婢听说杨均善烹调,马秦客善医术,他们二人经常入宫,已非一日。”
李显无心再听,向尚宫挥挥手,令她退下。
自从崔琬被宗楚客摔死之后,向来对韦皇后百依百顺的李显心里有了一些变化。崔琬那日冒着必死的风险,把韦皇后的劣行及心思全盘托出,李显一面斥责,心里也有所触动。特别是崔琬言道,若任由韦皇后如此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把皇帝抛在一边。
人之自私,发乎天性。所以在利益面前,亲如父子兄弟,情如夫妻情人,若有利益冲突,往往反目者居多。李显虽然糊涂,毕竟为一正常之人,他目睹母亲为固其位,大肆杀戮李氏宗族及功臣。崔琬那日多将韦皇后与则天皇后相比,更让李显感同身受。李显早年曾说过把皇帝位让给岳丈坐的气话,那是一时之忿,他知道皇帝宝座的重要性,岂肯轻易丢掉?若皇后果真搬掉自己,李显绝对不愿意。
李显也十分纳闷,假若皇后果然有这种心思,就是皇后的不是了。想想也是,李显对皇后百依百顺,其无皇帝之名,而有皇帝之实,大家若如此乐融融在一起,什么事儿都不耽误,是何等的美事啊!若皇后再想皇帝之位,那就太不仁义了。
“对,该和皇后认真地谈一回了。”李显沉默良久,心中终于有了这个决断。
人世间权力越大,相争愈难,注定了如皇帝及重臣这些位置,非寻常人能干。李显没有机谋权术,更没有坚忍手段,他之所以能当上皇帝,实因其偶然出身及母亲赐予,与个人能力扯不上任何关系。其实,他这一生应该去当一个优裕无为的亲王,让他当皇帝,实在是害了他。
李显那一会儿有了冲动,想去显德殿与韦皇后认真谈一谈。他又认真地细思一番,觉得自己现在贸然闯入,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于是只得作罢。不过经此一气,心火上涌,李显顿感胸口闷堵,头痛欲裂,浑身极不舒服,于是不要侍寝之人,独自闷闷地睡下了。
马秦客与杨均两人还算尽心,昨夜把韦皇后侍候得通体舒泰,让韦皇后一觉直睡到天明。
韦皇后穿衣洗漱完毕,然后优雅地坐在那里享用早餐。忽瞧见尚寝女官在侧,因问道:“你昨晚似乎在殿外与人说话,是何人呀?”
“禀皇后,昨晚尚宫姐姐来找皇后,臣婢将她挡回去了。”
“哦,她有什么事儿?”
“臣婢不知,容臣婢叫她如何?”
“嗯。”
昨晚一下子跑掉了许多宫女,尚寝女官何尝不知?不过事不关己,她也不愿多嘴。
尚宫女官很快过来,细细向皇后禀报宫女逃离之事,并说已向皇帝禀报。
韦皇后神色淡然,说道:“她们跑了就跑了,多大的事儿?我瞧着这帮老面孔有些生厌,她们走了正好,再招新人就是。”
尚宫心里惴惴不安,说道:“皇后,圣上却不这样想,他大为生气,还说要惩戒婢子们。”
“宫里的事儿由我来做主,你不知道吗?你也是多事,芝麻大的事儿,你就按捺不住,还巴巴地找圣上禀报。圣上真要惩戒你,活该!”
看到皇后发怒,尚宫大为害怕,急忙跪下请罪。
韦皇后横了她一眼,说道:“罢了,你起来吧,今后要多懂些规矩。走吧,你领我去瞧瞧圣上。”
尚宫急忙起身引路,一行人出了显德殿,很快就到了太极殿。进入殿内,只见殿内十分安静,宫女们蹑手蹑脚不敢出声,韦皇后知道,李显定然未醒。她转头问尚寝女官:“圣上睡得实在太好,昨晚由谁侍寝呀?”
“禀皇后,圣上昨晚并未要人,独自安歇。”
韦皇后用手指点着太极殿的宫女们,斥道:“瞧瞧,都成了一帮懒人了。现在日上三竿,你们不侍候圣上起身,犹在这里游手好闲。”
几个女官看到皇后今日脾气很大,忙不迭地向皇后请罪,表示今日之后定严加整顿。
韦皇后吩咐尚寝女官道:“你去,赶快把圣上叫醒。都什么时候了,如此酣睡,长此以往还不颠倒了昼夜?”
话中之意,明显对李显的生活方式表示不满。
尚寝女官急忙入侧殿去唤李显,韦皇后好整以暇,悠悠地坐在御座上等候。
过了一会儿,只听脚步急响,尚寝女官匆促过来,喘着粗气禀报道:“皇后,大事不好。婢子连唤圣上数声,圣上不应,婢子斗胆至榻上摇动圣上,他还是酣睡不醒。”
韦皇后一愣,说道:“怎么会这样?”她边说边起身向侧殿走去,并吩咐尚宫道,“你去,速传太医署来人。”
韦皇后入侧殿后撩起榻上薄纱,就见李显在那里安详地熟睡。她贴近李显,马上发现了与往日的差异所在:李显平时鼾声很大,现在却无声无息。她想罢将手放在其鼻孔上试探,就觉得其已无鼻息,再摸其手,就觉得其手已然冰凉了。
韦皇后心想不好,眼中不自觉地涌出热泪。她转过头来连声道:“你们再去,速传太医署来人。”女官们见皇后泪流满面,说话声音凄厉,皆快步奔跑出殿外。
韦皇后坐在榻侧,眼望李显那看似熟睡的脸庞,想他昨天还在拔河之时兴高采烈,今天就骤然死去,她实在难以相信。李显是年五十五岁,身子一向不错,不该就此离开人世。
韦皇后知道,李显不是一个好皇帝料儿,少有太宗皇帝那样杀伐决断的英武之气,然他对于女人而言,却是一个体贴入微的好夫君。
韦皇后思念及此,想起李显的许多好处,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这时,殿外杂沓声起,韦皇后抹了一把眼泪抬眼观看,就见一帮女官拥着太医署的太医令走过来。
太医令作势要向韦皇后见礼,韦皇后起身道:“罢了,别来这些虚礼了,你赶快瞧瞧皇上到底如何。”
太医令趋步来到榻前,伸手替李显把脉,脸色不由得一变,他又伸指搭开李显的眼皮,就见其瞳孔已然散开,心中顿时了然。此人很善做戏,他转身向韦皇后拜首道:“皇后,大事不好,圣上驾崩了。”
韦皇后此时回复了平静,她伸手又抹了一把眼泪,问道:“你能确定吗?”
“圣上脉息已无,瞳孔已散,确实无疑。”
“嗯,你再看一遍。”
太医令转身再复核李显死状,他在那里摸索半天,转身禀道:“皇后,圣上已然驾崩。其全身已凉,而且僵硬,微臣妄自猜度,圣上已逝去数个时辰。”
韦皇后闭目不语,她沉默片刻,然后对尚宫说道:“你去,速让黄门官传上官昭容、宗楚客、纪处讷到显德殿见我。记住,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圣上驾崩的消息。”
尚宫领命后出殿而去。
韦皇后又对太医令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在此榻前侍候,不得我的号令,不许离开圣上半步。”
太医令答道:“微臣明白。”
韦皇后转对尚寝等女官道:“你们现在要约束殿内各人,不许出太极殿半步。我走之后,你们须将太极殿各门紧闭,不许任何人入内。明白吗?”
女官们齐声答应。
韦皇后脸现厉色,沉声道:“若此后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去半点,我不问原因,首先要把你们斩杀。你们要保小命,还是互相看好一些。”
殿内的女官和宫女们顿时齐刷刷跪下,齐声道:“婢子不敢。”
韦皇后把众人看了一圈,哼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去。
按:根据《新唐书》、《旧唐书》以及《资治通鉴》的记载,宗楚客摔死的是燕钦融,本小说为避免人物太多,将燕钦融换为崔琬,事迹大致相同。因为此事,李显怏怏不乐,“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于是韦后及安乐公主合谋,由马秦客与杨均制作毒饼,于六月二日毒死了李显。因为有了这三部正史的记载,李显被韦皇后毒死就成了铁案,后世多沿用此说。
黄永年《说李武政权》(载《人文杂志》1982年第一期),认为“中宗很大可能是病死的”,近来的一些人也认可此说。其实韦皇后与安乐公主毒杀李显,有许多牵强之处。首先,韦皇后及安乐公主有谋逆之心不假,然她们当时并未准备就绪,还需要李显这个大旗的庇护,由于事发仓促,韦皇后当时就有些措手不及,是为例证;其次,李显一家从患难中走出,夫妻与父女还有相当感情,从李显宠爱自己的妻女就可看出端倪。若韦皇后果然主政,她肯定会选择幽闭李显的法子,此为常理;此外,李显骤然死去,其实对韦皇后不利,反而给了敌方阵营的口实,说韦皇后谋杀李显,显然是敌方编造的谣言,以顺应天下尊李唐王朝的民心,使反对韦氏当权有了翔实的理由。此后李隆基当政,定然坚持这种说法,两唐书为官方所修史书,自然以官方实录为据,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时,其离李显身死已近五百年,无法从野史中采撷史料,只好沿用新旧唐书之说。
本书采用李显病死之说,李氏宗族有高血压病史,李显遇到情绪激动之时,情感大起大落,以致脑中溢血而死,此情况亦符合情理。
第八回 立遗制顿生波澜 图安危萌发玄机
韦皇后出了太极殿,一路上缓缓行走,心里琢磨着眼前发生的这件大事。她经历过刚才的悲痛之后,马上想到李显之死对自己而言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李显虽对自己百依百顺,毕竟有些碍手碍脚,这一次无疾暴死,实在是天助我也。
韦皇后禁止太极殿内所有人员外出时,她当时所想,就是不能让李显的死讯外泄,待自己把诸事理顺后,再从容宣布李显的死讯并准备葬礼。韦皇后想到这些,然陡遇大事心中还是有些忙乱,如何来办,她没有明确的头绪,所以要让宗楚客等三人来拿主意。
现在已是在衙中办事的时间,皇城与宫城相距不远,所以宗楚客与纪处讷很快来到。上官婉儿近来多在“未艾居”居住,来回的路上要耽误一些时辰,所以尚未进宫。
宗楚客与纪处讷进入显德殿,马上向韦皇后叩拜,抬眼再观韦皇后的神色,其中又阴沉又凝重,两人心中生疑,又不敢多问,起身后乖觉地待立在一旁。
韦皇后挥手令宫女太监退出殿外,并让掩上殿门,然后向二人说道:“出大事了,昨晚上圣上驾崩了。”
两人顿时大惊,不过两人的神色还有些差异。宗楚客闻言后面色凝重,纪处讷惊愕之后脸上现出一丝轻松。
韦皇后接着说:“我已然封锁太极殿,禁止圣上死讯外传。我叫你们来,还有上官婉儿未到,就是让你们拿个主意。”
纪处讷道:“微臣乍闻圣上噩耗,心中着实震惊。皇后处变不惊,且能当机立断,微臣感到幸甚。”
韦皇后今日不愿听此恭维之语,说道:“罢了,你们赶快说法儿,不要再说无用之语。”
宗楚客沉吟道:“突生大变,最忌生乱。皇后,臣以为眼下最紧迫之事,就是要控制京中兵马,以钳制可能的乱象。”
“嗯,你与我想到一起了。对了,崔日用最为了解京中兵马要紧之处,不如将他也召来议事。宗卿,你以为如何?”
宗楚客向来把崔日用视为嫡系,他又知崔日用现任兵部侍郎,此人平时非常上心,熟谙天下兵马之事,若将之召来,定有裨益,遂答道:“皇后英明识人,现在正是用得着崔日用的时候,事不宜迟,请皇后速将他召来。”
韦皇后得到宗楚客的赞赏,心里十分受用,遂对殿外喊了一声,令人急召崔日用入宫觐见。
纪处讷欣喜地说道:“皇后果然英明,只要控制了天下兵马,天下又有何人敢妄自动弹?待把圣上的后事办完,皇后主政则是水到渠成之事。”
宗楚客摇摇头,说道:“此等大事,不可性急。皇后总理大政,则自今日而始,那是确切无疑的。皇后,臣以为大事更须稳妥,不可操之过急,须徐徐图之,让天下人无可挑剔。”
韦皇后点头称是,她横了纪处讷一眼,对他很不满。纪处讷平时对皇后忠心,嘴儿又很甜蜜,韦皇后平时觉得很受用。今日遭逢大事,纪处讷拿不出主意,却一味说好听话儿,让韦皇后觉得有些刺耳。
这时,门外黄门官叫道:“皇后,上官昭容到,要求入殿觐见。”
韦皇后答应了一声,让婉儿进来。
婉儿推门而入,看到殿内只有皇后三人,且他们面色凝重,知道有大事发生,遂反手又将门关上。她趋步到了韦皇后面前,依礼拜见。
韦皇后道:“平身吧。婉儿,昨晚上圣上宾天了。”
婉儿大为震惊,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圣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有如此变故?”她说罢想起自己还是昭容之身,两眼就冒出两行清泪,然后哭出声来。
韦皇后道:“罢了,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不许再哭。我叫你过来,有大事要商。我问你,如今遭逢大事,你认为现在首先要办什么事儿?”
婉儿抹了抹眼泪,心里认真思索如何对答。婉儿在宫中多年,非常明白皇帝暴崩之后,最首要者当属对今后的权力安排。韦皇后多年来对大位虎视眈眈,她绝对当仁不让,今日又将自己叫来,明显把自己视为自己人,那么自己只有帮助韦皇后登上权力之巅,方能遂其心愿。婉儿想到这里,问道:“圣上驾崩之前,肯定没有留下遗言吧?”
“糊涂!我今日到太极殿去找圣上,方才发现他暴崩。他身边又无侍奉之人,又能给谁留下遗言?”
婉儿闻言道:“这样就好办了。眼下需造一圣上遗制,则百官遵从,天下敬服。”
韦皇后与宗楚客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想还是婉儿能识至要,他们刚才一味只想掌控好兵马,却未想到此节。
婉儿拱手拜道:“皇后此前多佐圣上总理大政,百官钦服。妾以为,圣上此前未立太子,缘于其想身后由皇后主政,则百无一失。遗制一定要把由皇后主政的意思写在里面,以受天下人之望。”婉儿这番话明显是揣摩韦皇后的意思,然后顺势恭维,以讨韦皇后的欢心。
韦皇后闻言脸上漾出笑意,她尚未答话,那纪处讷已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皇后,上官昭容所言,实在是微臣的心意。请皇后及早顺应天下人之望,早登大位,微臣第一个先祝贺。”
韦皇后现在对纪处讷真有些反感,此人没有什么能耐,只是马屁精一个,能成什么大事?她看到宗楚客不语,知道他不以为然,因问道:“宗卿,你看这遗制应该如何来写?”
宗楚客默思良久,说道:“这样不妥。”
纪处讷着急道:“有什么不妥?我们拥戴皇后日久,怎么到了这关键时候,你却退缩呢?皇后,昭容与微臣皆这样以为,那是不会错的。”
宗楚客冷冷说道:“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纪大人,若如此做,会使皇后陷入不利境地的。”
韦皇后素服宗楚客之能,看到纪处讷在这里缠夹不清,不由得怒火上升,斥责纪处讷道:“你起来,乖乖地站在一旁静静听言。你若再插话,马上给我滚出殿外。”
纪处讷不知如何得罪了皇后,只好讪讪地立起站在一旁,不敢再插言。
韦皇后目视宗楚客道:“宗卿,说说你的道理。”
“皇后,百官中拥护您的人不少,终归还有一些心怀叵测之人。今日圣上暴崩,若遗制让皇后主政,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定会四处造谣,甚至把圣上暴崩归罪于皇后头上。谣言非实,若传扬出去,不明真相之人一加对照,肯定会认为有些道理。如此就对皇后十分不利。”宗楚客目光如炬,他知道李显一直身体不错,突然暴亡定会引起外人的多方猜测,若再让皇后马上主政,人们两相联系,说不定会把李显之死归罪于韦皇后的加害。
韦皇后仔细想了想,觉得宗楚客的担忧不无道理,若让天下之人从此说自己谋害了皇帝,自己十分冤枉不说,恐怕自己所坐的位置也不牢靠。
宗楚客道:“皇帝驾崩,立其子为新君,是为常理。皇后,如今圣上仅有两个儿子,那谯王重福原与张氏兄弟相连,现被幽禁于均州,已无继位的资格,那么只有温王重茂能为新帝。”
韦皇后内心里其实很想一步到位,现在若让李重茂继为皇帝,其心里就有了一丝不忍。不过立李重茂为新君的主意由宗楚客提出,他定无歹意。
宗楚客继续说道:“不过若立重茂为新君,他毕竟年幼无知,又无为政经验。微臣以为,届时皇后晋为皇太后,须由皇太后辅佐新君主政!”
韦皇后听明白了宗楚客的意思,现在迫于局势,且不能改变李唐王朝的正朔名分,所以要选择年幼无知的李重茂为新君。让韦皇后来辅佐,摆明了让韦皇后总理大政,李重茂无非是一个傀儡皇帝。婉儿在侧也听明白了宗楚客的意思,她瞧了瞧宗楚客那张沉静的面庞,忽然感觉自己此前看走了眼,她此前总认为韦皇后的班底皆为一帮趋炎附势和眼光短浅之人,不料遇此紧要关头,宗楚客把握方向甚准,话语间能够抓准要害之处,看来还是一个厉害角色。
这时,崔日用被传入宫,获准进入显德殿内。
韦皇后认可了宗楚客的主意,转对婉儿说道:“婉儿,你就按宗卿的意思去拟遗制吧。你拟好后交与我,然后选个时机宣告圣上驾崩之事。”
婉儿转身要走,宗楚客叫住她,沉声说道:“昭容,现在为非常之时,诸事未完备之前,皇上的讯息不可泄露半点。”
婉儿不软不硬地答道:“我久在宫中,这些规矩还懂,请宗令勿念。”
宗楚客近来听手下报来片言只语,说婉儿与崔湜入太平公主府数回,他心里就留了个心眼,所以叮嘱婉儿。
崔日用听了他们的对话,已知皇帝暴崩的消息,韦皇后再问京中兵马如何布置,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关键所在,因而对答甚准。
现在京中的主要防卫兵力,主要有北衙羽林军、“万骑”以及南衙军。北衙羽林军又简称北军,分为左右羽林军,平时主要负责宫城的守卫,南衙军负责京城各门的看守,力量相对较弱。唐初之时,北军在京中一枝独秀,所以太宗皇帝李世民仅仅争取了部分北军将领的拥护,尤其是玄武门守将常何的反水,就取得了玄武门之变的胜利。此后,太宗皇帝选善骑射者百人,他们衣五色袍,乘六闲驳马,为游幸翊卫,名曰“百骑”;则天皇后时,她在“百骑”的基础上增加人数,名曰“千骑”。
李重俊当时谋事的时候,仅有李多祚率领部分北军将领响应,他们处事犹豫耽误了时间,结果被宗楚客带领的“千骑”杀散,由此可见“千骑”的作用。李显在事变之后,为酬“千骑”的功劳大加赏赐外,更在“千骑”基础上扩充人员,成为现在的“万骑”,并把“万骑”分为左营和右营。如此一来,“万骑”由于距离皇帝更近,且人员选材更精,装备更好,其地位似凌驾于北军之上。
韦皇后此前曾经多次向崔日用询问京中的防卫布置,她非常明白北军和万骑的重要性,心中已有了计较,就是要派自己人去掌握些兵马。韦皇后当初被贬往房州的时候,其父家也被贬钦州,其父韦立贞不久病死,其母崔氏带着儿女在边蛮之地苦挨度日,不料大祸临头,当地的一个蛮首看中了韦皇后的一个妹妹,要求娶为小妾。韦家向为望族,与寻常人不通婚,怎么会嫁给一个蛮夷酋长为小妾呢?崔氏坚决不同意,惹得这位蛮首性起,一下子把他们全家都杀了,这其中就有韦皇后的四个亲兄弟。李显当了皇帝就帮韦皇后出了这口气,他派人到钦州追杀了这位蛮首,算是替韦家复了仇。可是韦皇后的娘家再无亲人,她只好把目光转向族家,所以其族家沾了大光,韦氏子弟都有了官职。
韦皇后此时,就想起了这些本家人。
韦皇后说道:“我想过了,可让韦播、高嵩分押左右屯营万骑,韦捷、韦濯掌左右羽林军,韦锜掌南衙军,韦睿巡六街。”
这六个人皆为韦皇后的至亲。韦播、韦捷为韦皇后的侄子,皆娶了李显的女儿为妻,现任驸马都尉;高嵩是韦皇后的外甥,现任郎将;韦濯、韦锜、韦睿皆为韦皇后的堂兄弟,韦濯现任中书舍人,韦锜现任左千牛中郎将,韦睿现任卫尉卿,韦皇后如此安排,彻底掌控了军中兵马。
崔日用道:“皇后如此安排,可谓把握了至要所在。不过现在为非常时期,若遇紧急事态,北军、南衙军以及万骑各守岗位,难以调动多余力量应付突变。微臣以为,需从诸折冲府抽调力量拱守京城,以为驰援。”
“崔卿认为需抽调多少人来京呢?”
“臣以为抽调五万人足矣。他们来京后,可让他们分屯于开远门与通化门前,这样离宫城不远,可以迅速调动。”
“好呀,这件事情由崔卿来办,公文及兵符午后要发出。”
唐初开始实行府兵制,将天下分为十道,其下以折冲府为基本单位,全国共有六百三十四府。各折冲府所辖府兵遵循“战时为兵、无战为农”的原则,亦兵亦农。由于离京城远近的原因,关内道的二百六十一府还有到京城宿卫的任务,宿卫者分番而上,每月宿值,由兵部调发。崔日用所说的五万兵马,即是兵部从关内道调取,因人数较多需打破常例。
崔日用又说道:“臣谨遵皇后之命。今日文发之后,三日内这些府兵皆能集于京城之外。不过如此以来,境内外兵马较之往日为多,需有一人居中调节,以总领其兵。”
按照常理,崔日用为兵部侍郎,又是宗楚客的心腹,应该为韦皇后的班底,让他来总知京城的外兵马最为妥当。然韦皇后还是信不过外姓人,还要派自己的亲属负责这个关键的任务,她想都没有想,率然说道:“就让韦温总知内外守捉兵马事吧。”
韦温是韦皇后的堂兄,此人现以太子少保的身份兼知同中书门下三品,并遥领扬州大都督,是为宰相职。韦皇后得势后大肆擢拔韦氏子弟,诸人中隐然以韦温为首。
宗楚客深知韦温的本事,知道此人无非因皇后之势有了今日之位,其性情简单又好受贿,根本不懂将兵之术。他有心出声反对,欲张嘴之时又闭上了,他想到,此位置让皇后更换他姓之人,皇后断不听从,再视韦氏诸人中,也只有韦温勉强有资格任此职,于是作罢。
如此就埋下了隐患,此为后话。
韦皇后与崔日用一问一答,将兵马之事定了下来。韦皇后征询宗纪二人意见,他们自然点头称是。
眼见诸事分排已毕,韦皇后心中忽然想起一事,仰头说道:“我们如此忙乱,险些将一件大事忘了。”
众人急忙询问何事。
韦皇后道:“重福虽远在均州,然他终有一日能知圣上宾天的消息。他若回京捣乱,就会平添变数。”韦皇后若控制年幼无知的李重茂,可以游刃有余。然李重福毕竟是李显的次子,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万一有人拥戴李重福,韦皇后也没有过硬的反对理由。若阴差阳错让李重福继承了皇位,此子对韦皇后积怨甚深,韦皇后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他。
宗楚客不以为然,说道:“不妨,他不过是一个被幽禁的王子,没有朝廷诏命,他离开均州就是违旨,此为杀头之罪,请皇后勿虑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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