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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

_64 赵扬(现代)
皇甫惟明如数家珍,一一说道:“忠嗣帐下,原来二将最为知名,其一为哥舒瀚,突厥人,先为忠嗣帐下衙将,后积功升为右武卫将军,此人文武双全;其二为李光弼,现为云麾将军,此人赏信罚明,有勇有谋,有古良将之风。后来安西副使高仙芝奉调入了陇右,其帐下也有二人,名封常清和郭子仪,这三个皆有勇略,忠嗣倚之甚重。如此一来,忠嗣帐下就有了‘五虎将’的名号。”
李隆基道:“哥舒瀚、李光弼、高仙芝、郭子仪、封常清,是谓五虎将,朕记下他们的名字了。”又问道,“皇甫卿,你回京一次不易,这一次又立大功,可在京中多住一些日子再回。你若有何求,自可提出。”
皇甫惟明躬身道:“陛下此次封赏甚厚,臣已感激涕零,再无所求了。陛下,臣有一建言,却未涉及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卿言并无禁忌,朕准你大胆说来。”
“陛下,李林甫自开元二十四年为相,至今已逾十年。陛下此前授相职,任期多为三年左右,臣等私下以为,李林甫此次为相的时候也太长了一些,不知圣虑有所思吗?”
李隆基心中晃过了一丝不快,心想你为边将,真是多管闲事!他又问道:“莫非李林甫有不妥之处吗?”
“臣久在边关,不知京中之事,难知李林甫不妥之事。臣之所以说此建言,只是将宰相职前后相较,就觉得李林甫为相的时间太长了。”
李隆基微笑了一下,说道:“贞观年间,那房杜贤相处宰相位一直到死,太宗皇帝却从未嫌过他们任期太长呀。哦,你说李林甫为相不妥,可为朕荐人为相吗?”
皇甫惟明大约久在军中,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他现在又未猜度皇帝的心思,下面的话脱口而出,如此就犯了大错。
皇甫惟明说道:“臣以为刑部尚书韦坚可堪为任。”
李隆基当然知道皇甫惟明与韦坚及李适之交好,皇甫惟明如此建言,即是让皇帝将李林甫罢相,如此李适之与韦坚就成为左右相,其私心过于明显了。
李隆基并未当场斥责皇甫惟明,仅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皇甫惟明退下后即入李适之衙中,晚间又随李适之入其曲江别墅聚饮叙话。
长安的达官贵人除了在城中各坊建宅居住外,还爱在四郊风景绝佳之地修宅建院,以为私人游赏之地。曲江两岸由于风景优美,便成为最佳选址之地。李适之的别墅建在曲江东岸的一个小山半腰间,面临池水,整栋楼宇掩映在树木花丛之中,实为一个雅致的所在。
接连两日,二人夜来或在宅中饮酒,或乘兴携手沿曲江侧漫步,皇甫惟明也就宿于此别墅中。
他们不知道,黑暗中有数双鹰隼似的眼睛,正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吉温回到京中,安禄山将一应物证、人证弄得甚为妥帖,吉温只需将之原样复命即可。
李隆基由此大怒,当即罢张守珪的范阳节度使之职,贬为括郡太守。一个战功卓著、英名远播的战将,最终没有越过贪功的坎儿,由此断了自己辉煌的前程。
太监牛仙童及兵部相引之人因受贿瞒报,被施以极刑。
因此事得了好处之人首推安禄山,李隆基欲使安禄山兼知范阳节度使,遂令安禄山来京面授。
吉温也因此功被授为御史中丞。
吉温回京后最先入李林甫之宅,将此行详情一五一十禀报给李林甫。那日李林甫听完,叹道:“如此证据,足以扳倒张守珪。唉,想不到一个看似憨厚的胡人,竟然有如此的机心和手段。”
吉温也说道:“是呀,安禄山最先被张守珪收为义子,他能有今日,张守珪实有赏识之功。此次张守珪瞒报之事,安禄山又是首告,又是殷勤收集证据。恩相,看来安禄山其志不小啊。”
李林甫沉默不答,心中默默想道,什么义父义子?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张守珪当初用安禄山,那是瞧中了他既勇猛又善番语,对自己有所用,当安禄山贪功冒进遭致挫败之时,张守珪一样将安禄山当替罪羊解送入京!那么安禄山今日反戈一击,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吉温说得对,此人志向不小,今后须小心在意!
吉温又道:“小可在营郡的日子里,安禄山得知了小可与恩相的渊源,言语中对恩相推崇备至。他既让小可代向恩相致意,还说将来入京之时要到恩相府中专程拜望。”
李林甫问道:“他如何知道了我与你的渊源?定是你自炫身份,由此信口开河了。”
吉温急忙辩白,将严庄到旅舍相访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李林甫喃喃说道:“此人远在边关,又少来京城,对京城之事如此熟稔。还知用落第举子为幕僚,此人果然不可小视啊。”李林甫又转向吉温道,“安禄山既知你的身份,定是小心巴结、殷勤备至了?”
吉温不敢隐瞒,答道:“小可在营郡之时,安禄山旦夕陪伴小可,确实甚为殷勤。小可官职低微,此次虽为钦使,安禄山按理不该如此。小可事后细细想来,许是安禄山瞧着恩相与小可的渊源,想藉此示好于恩相吧。”
“哦,如此说来,你返京之时,安禄山所送程仪也颇为丰厚吧?”
“禀恩相。小可临行之时,安禄山共备有两份程仪,其中一份让小可转赠恩相。小可当时念起了恩相的嘱托,遂予以坚辞。”
“哦,如此甚好。你记住,你若接受了人家的礼物,今后就沦为人家的走狗,如此实在不值。”
吉温暗自庆幸未带回赠与李林甫的礼物,否则得李林甫训斥,那样就尴尬万分了。然安禄山赠与自己的礼物太丰厚了,自己若不受岂非傻瓜一个?恩相俸禄既厚,又有其他生钱之处,自己官微俸轻,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恩相问询那是决计不可说的,只好如此闷声发大财了。
李林甫深知李适之豪爽粗疏的性格,这日就依其性子设下一圈套。
李适之这日来到李林甫的衙内,手执一奏书说道:“李相,华郡的这道奏书如何分至我案上?”
李林甫接过奏书看了一遍,说道:“是呀,想是枢机房糊涂,如何就分至左相案上了?好吧,此书就留置于这里吧。”
李适之倒是对奏书所言之事有浓厚的兴趣,殷勤地说道:“李相,此奏书中所言实为天大的好事呀。华郡在华山中发现金矿,若将之开凿,大唐又可增加许多财富。”
原来奏书中所言之事,却是华郡刚刚在华山之中发现了金矿之脉。李适之执掌兵部、刑部之事,此等事儿按例由枢机房将奏书分至李林甫署理才是。
李林甫将奏书拿起又看了一遍,脸上现出喜色道:“不错,若果如华郡所奏,此矿开凿,对我朝钱事大有裨益。”
“既然如此,李相何不早将此事禀报圣上呢?”
李林甫颔首道:“是啊,圣上早知此事,就早一时欢喜。只是我刚刚见过圣上,若再进宫,圣上定责我做事太过随意。也罢,就将此事押后两日,再禀报圣上不迟。”
李适之自告奋勇道:“李相,我恰恰要入宫面见圣上,以禀报西北军事。若李相不嫌我多事,就捎带着将此事禀告圣上如何?”
李林甫微笑道:“好呀,及早使圣上知闻,亦为我愿。如此就有劳左相了。”
李适之兴冲冲地入宫请见李隆基,就将金矿之事详细禀报,还力促李隆基及早使人开凿。
李隆基闻言也很高兴,此前已开凿的金矿仅在山南道和岭南道有之,如今京畿之地竟然发现了金矿脉,实为一件大喜事。
后一日,李林甫入宫,李隆基就令他及早安排有司开凿。李林甫闻言,长叹道:“陛下,华岳发现金矿脉固然为一件喜事,然万万不可开凿呀。”
李隆基惊问其故。
李林甫道:“华郡之奏报来京之后,臣阅了一遍就将放在一边,不知如何竟然被左相看到了,还来向陛下禀报。陛下,华岳为陛下本命王气之所在,如何敢妄动山岩呢?”
李隆基由此恍然大悟。
李隆基生于乙酉年,属鸡,地支酉位居西方,五行属金。因李隆基降生于洛阳,则西岳华山就成为其本命和王气的所在。
李隆基现在虔信道法,对天命有极强的畏惧之感。华山就是整山为金,那也是不可妄动一块的。李隆基即明此节,就对李林甫生出感激之意,相对就迁怒于李适之,斥道:“这个李适之,整日里将心思用在饮酒之上了。如此明眼之事,他为何视而不见呢?”
李林甫略施小计,就将皇帝心间对李适之的恶感又加重了一层。
第十三回 京城无端兴大狱 贵妃伤怀首出宫
这日李隆基接连看了数道御史台的奏书,心中顿时大怒,令人速唤李林甫入宫。李林甫见皇帝召唤甚急,知道有大事发生,遂疾驰而至。
李隆基令李林甫先阅那几道奏章,然后在殿中踱步,说道:“这皇甫惟明意欲何为?李适之与韦坚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
李林甫细看书中详细内容,只见其中写有李适之与皇甫惟明夜游曲江,数夜共宿一起;韦坚又在景龙观与皇甫惟明相会。
皇甫惟明与李适之夜游曲江,外人不过说他们不该如此亲密,尚无大错;而韦坚与皇甫惟明的交往就有大错了。韦坚为外戚身份,皇甫惟明为边将,此前李隆基诫约贵戚不得与边将私自交往,此其一也;另外二人相会的地点也不对,二人既然共入回龙观,势必与道士见面,如此就犯了李隆基的大忌,此其二也。
李林甫读完奏书后,说道:“陛下所言甚是,皇甫惟明回京献俘,得封赏无数,此为圣上的恩典,其事罢后应及早返回河西才是。他逗留京中不回,热衷于与朝廷重臣交往,确实有些不妥。”
“难道仅仅为不妥吗?”李隆基目光炯炯,显然对李林甫的答话很不满意。
“其行为不端,陛下可召之训诫一番,让他速速离京返回河西就是。”
李隆基闻言,其目光就在李林甫身上凝视片刻,心里琢磨李林甫对此事的态度。奈何李林甫入宫之后脸色一直无激动之色,仅为平和恭谨之态,李隆基若想在其面上搜寻出真实心语,实在枉然。
李林甫见皇帝不吭声,又说道:“若得陛下允可,臣召他们训诫一番,以让他们敛其言行。”
李隆基道:“朕召你前来,就是想让你主持此事。不过非是训诫,你须好好查勘一番。”
“查勘?陛下,他们为左相、边将、贵戚,臣如何能查勘他们呢?”
李隆基冷冷地说道:“将此三人下在狱中,由你主持,再由三司会审,难道还有妨碍吗?”
李林甫一惊,说道:“陛下……陛下要将他们下在狱中?这个……这个……”
李隆基接过话头,厉言道:“你是不是想说朕小题大做呀?哼,是否小题大做,须查验后方才明白。嗯,那个吉温办事还算不错,你就嘱他具体为之吧。”
李林甫躬身领旨,恭谨而退。
如狼似虎的兵士同时抓捕李适之、皇甫惟明和韦坚,将此三人执入京兆府牢狱之中。自从吉温迁为御史中丞,李林甫兑现前言,果然授罗希奭为京兆府法曹,则此三人归入罗希奭的辖下。
三人被执后,其家宅前后皆有兵士把守,家眷们见此惊变,多恐惧不已,一日之内三名大员同时被执,也引起了京师震动。
夜幕张起,吉温与罗希奭不约而同地进入李林甫宅中。事情行到此处,当知其间的密窥、策划、告发皆为李林甫授意,吉温与罗希奭堪为功臣,现在就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李林甫屏退左右,室内仅留下他们三人。罗希奭首先禀道:“恩相,那三人已拘入牢中。若得恩相允可,小人可连夜用刑,不怕他们不招。”
李林甫沉吟不答,吉温毕竟对此三人了解甚深,小心说道:“此事还要稳妥行之。此三人皆为大员,若对他们妄动大刑,面上不好看,那李适之还为皇室之人,圣上知道肯定不喜,此其一也;再者,三人中韦坚许是扛不住,皇甫惟明却为硬骨头,李适之性子粗豪,也未必能招,三失其二,就有些不妥了。”
罗希奭得吉温引荐至今,可谓官运亨通,因而对吉温感恩万分,急忙答道:“吉兄所言甚是,就依吉兄所言。”
“我们听恩相的吩咐吧。”
李林甫观此二人,知道二人皆为心狠手辣之徒,这种人用起来很顺手,万一哪天反噬一口,那也非同小可,心里就对此二人有了警惕之心。他觉得吉温的思路还算妥当,遂说道:“圣上虽让我主持此事,然具体审理就要看你们的手段了。吉温,圣上知你办事干练,特意敕令具体审理时由你主之。这二人已收执入狱,至于下面如何审理,还是由你来拿主意。”
吉温也不推辞,禀道:“恩相,小可以为此案应先审外围,再证主犯。韦坚初到刑部,皇甫惟明又离河西军甚远,须将审理重点放在兵部那里。若从此有了突破,即可逐步扩大。”
李林甫见吉温所虑甚为缜密,心中同意,遂说道:“好吧,你们抓紧办吧。圣上对此事催得甚急,你们须昼夜不停,务必查出个水落石出。”
吉温道:“请恩相放心。希奭近来又制出数种刑具,那些兵部之人若见了这些稀罕之物,他们不用亲历,早已招了。”
李林甫冷冷地说道:“此时尚未审理,不可将话说得太满。哦,你们审理之时务必严谨,不得出一点差错。”
二人急忙躬身答应。
兵部共有各级官员五十三人,其中就有韦坚的弟弟韦芝,现任兵部员外郎。第二日傍晚正是他们下衙的时候,罗希奭带领一帮手执兵器的衙役堵在兵部门前,然后将他们押入京兆府狱中的一间大厅里。
这些人不明所以,及至入了牢狱之中,心中的无名恐惧顿生。他们畏畏缩缩,心中忐忑,此前有关牢狱之事的传闻瞬间涌上心头。
罗希奭入厅巡视一圈,其脸色阴沉,不发一言,将冷峻的目光与诸人的目光接触一遍,既而又背着手慢慢踱入侧室。
厅内之人早已风闻罗希奭的诸般折磨人的手段,现在见他仅入内走了一圈又退出,莫明其意,人们一时各有所思,厅内显得寂静万分。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寂静,此声显然从侧室传来。侧室之门露出一条缝儿,此后,接连的惨叫声愈来愈高,人们侧耳倾听,就听惨叫声中夹杂有皮鞭的抽打声。
片刻之后,又有不同嗓音的惨叫声加入其中,显系同时有两名受刑之人。这两种惨叫此起彼伏,皮鞭击打声音夹杂其间,令外厅之人听来觉得毛骨悚然。
这时皮鞭声忽然止歇,一粗豪声音大声喝道:“招是不招?”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沉声说道:“换烙铁。”
侧室里由此沉静片刻,忽然两声凄厉惨叫声震周围,其声比刚才拖长许多,显是烙铁正在灼其肌肉。既而惨叫声戛然而止,想是受刑之人已然昏死过去。
这时罗希奭施施然而出,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说道:“诸位兵部大人能够莅临鄙衙,实为下官的荣幸。只是鄙衙别无长物,唯刑具而已,大人们难得来此,这就请入室内观赏一番吧。”
此言名为相请,分明就是命令了。衙役们闻言,当即驱赶兵部之人进入侧室。他们入室之后,顿时瞧见其中惨状,只见两名遍体鳞伤之人耷拉着头,显然还在昏死状态;室内弥漫着满室的焦臭之味,墙边的炭火熊熊,其中数把烙铁被烧得通红。忽闻人群中接连有呕吐之声,自是其中的胆小之人又惊又惧,呕吐中又瘫软在地。
罗希奭很满意这帮人的神情,得意地说道:“诸位瞧见了,这两人明明为贼盗,偏偏不肯承认,只好受些皮肉之苦了。你们听到他们的惨叫之声,定是以为这里的刑罚严酷吧?嘿嘿,我告诉诸位,此等可以使人犯呼出声的刑罚,其实用的是最轻微的刑具。”罗希奭说到这里,呼唤左右道,“把铁笼子推过来。”
一阵声响之后,衙役们将墙脚的铁笼子推到众人面前。众人皆知这个令人胆寒的铁笼子,不禁毛骨悚然。
罗希奭走到铁笼子之前,伸手拽了一下红绳,就听笼顶的铁铃“当啷”一声。罗希奭得意扬扬地转过脸,笑对众人说道:“此刑具就不用人犯发声。诸位看到中间的圆孔了吗?人犯之头就嵌在那里,其嘴中还塞有麻团。待四周木橛逐步旋紧,人犯之头可以感受其压迫,他此时若回心转意,同意招供,手还是能动的,可拉铃一次,人也就被卸下来;否则木橛愈往里面深入,就可戳破人犯的脑壳。”
罗希奭说到这里,双手做放开状,口中夸张地说道:“只听‘嘭’的一声,这颗脑壳就开了花,其中有红色、白色,颜色煞是好看。”
其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哇哇”之声相连,自是胆破之人大声呕吐。
罗希奭皱起眉头,说道:“诸位为兵部的上官,职掌天下兵马之事,怎能如此娇嫩呢?牢狱刑法不过为皮开肉绽而已,战场上真刀真枪,一场战事下来,死伤者何其多也!唉,诸位为兵部上官,如此心智,岂不是愧对了圣上的圣眷?”
罗希奭掌握着火候,知道这帮人观摩了此等场面,至少有小半魂儿不知了踪影,遂开始说正题:“诸位想是一直奇怪,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呵呵,我罗希奭不过一个小小的法曹,就是再胆大妄为,说什么也不敢忤逆上官招诸位来此。诸位应该知道了,李适之、皇甫惟明、韦坚因密谋犯上,已被捕入牢中,呵呵,他们与诸位不过一墙之隔罢了。哦,又扯远了,我想说的是,今日将诸位请来,非是希奭大胆,实为奉了圣上的旨意。”
下面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罗希奭又厉声道:“李适之原为诸位的上官,你们或参与了他的密谋,或知道他的一些事儿,今日须一一说个明白。若有人隐瞒不说,即为抗旨,这些刑具就因之而设。好了,这里血腥味太浓,诸位请复归大厅。你们须好好想一想,我自会一一与诸位叙话。”
众人似避瘟神般逃出刑房,他们入了大厅,竟有一小半人瘫在当地。罗希奭乐见此景,就入另一侧房,开始一一审讯。他问话的秩序为:你是否参与李适之的密谋?你是否知道李适之的图谋?李适之有何不轨的言行?
大凡人遇到此等处境,往往急于撇清自己,却对别人没有怜悯之心。兵部答话之人不敢承认自己与李适之有图谋之举,一大半人多说李适之平时即有不轨言行。这帮人的证言合在一起,李适之分明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阴谋之人。
罗希奭大为满意,令他们在各自伏辩上画押。此后罗希奭再仿此例,努力扩大李适之三人的熟识范围,并一一招来询问。其间遇到一些强项之人,罗希奭少不了拿诸种刑具向其身上招呼。数日之间,罗希奭拘来询问之人已有数百人之多。一时间,与李适之等三人相熟之人人人自危。
东宫之中,三十七岁的太子李亨密切地关注此事态,接连两夜,他竟然不曾闭上一眼。
李隆基推长立储,李亨由此大捡便宜被立为太子。此时武惠妃已逝,李隆基新宠杨玉环,然杨玉环并无儿女,且少有野心,李亨的位置看似较为稳固。
李亨尚在母腹的时候,李隆基为避姑姑太平公主的中伤,差一点将李亨杀死于母腹之中。待李亨出生及至慢慢长大,其母早被李隆基遗忘,且二哥李瑛早早被定为太子,则李亨实难引起外人注意,由此他也学会了应以默默无闻来保全自己。
李亨突然间成为太子,其兴奋之余,又想起前太子李瑛的遭际:李瑛为太子二十余年,其间小心谨慎,不过多与二位弟弟说了一些话,由此遭遇横祸,被废后又被赐死。他举目四观:父皇心思难测,后宫又无可以倚仗之人,那权倾天下的李右相当初支持寿王为太子,自己实为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除了加倍小心谨慎以外,李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李适之等三人骤然被捕入狱,吉温与罗希奭又在城中搜索甚急。李亨与此三人颇有渊源,皇甫惟明为李亨之友,韦坚又是太子妃之兄,李亨从一开始就觉得此事来势汹汹,其矛头似乎对着自己,且在事情背后隐隐看到李林甫的影子。
李亨有此思虑,却又无人可说,心中暗暗焦急。由此心火渐旺,竟然夜不能寐。李亨后来终于明白,不管外事纷纭,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否存续,唯在父皇的一念之间。他想通了此点,于是决定入兴庆宫请见父皇。
李亨此前多在东宫读书,并不涉足政事,不过在朝会时能与李隆基见上一面。现在李隆基废朝,他又在宫中自得其乐,则父子相见的机会实在太少。李亨今日主动请见,肯定有非常之事,李隆基遂准其入见。
李亨见礼后,就躬身立在李隆基面前,禀道:“父皇,儿臣觉得韦氏不贤,就想将她贬退,不知能得父皇恩准否?”
李隆基有些奇怪,问道:“朕听说韦氏自入东宫后还算贤惠,她出身于名门,应该会恪守妇道的,又如何不贤了?”
“儿臣以为韦氏一门素爱生事,其家族枝蔓甚繁,由此良莠不齐,儿臣因此忧心。”
“呵呵,太子有些多虑了。昔中宗皇帝之韦庶人最爱生事,却与太子妃韦氏毫无干系。哦,莫非因韦坚被执入狱,你由此忧心吗?”
“父皇圣目如炽,儿臣正是因此忧心。”
“唉,你有些多虑了。韦坚虽为太子妃之兄,他犯的事儿又非太子妃指使,你何必多心呢?且朝廷正在审理之中,韦坚有无罪过,终归要有凭证。”
李亨躬身拜道:“父皇,所谓瓜田李下,难以释疑。儿臣向为胆怯之人,深恐招惹麻烦。故切请贬斥韦氏,还请父皇为儿臣另择良人为盼。”
李隆基叹道:“你为储君,终有一日会即位,若如此心怯多虑,将来如何杀伐决断呢?韦氏虽家族枝蔓甚繁,她本身并无过错,若一旦弃之,朕于心不忍啊。”
李亨又跪倒叩首道:“父皇春秋鼎盛,可延千秋功业,此为玄元皇帝诏示,儿臣坚信不疑。儿臣能居太子之位,实属圣眷甚隆,请父皇今后万万不可再出此语。至于韦氏之事,儿臣心意已决,乞父皇垂怜。”
李隆基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起来吧。韦氏的事儿,你自己瞧着办吧。念她终无过错,你若非要将她逐出东宫,须厚赠财货。”
李亨涕泣道:“父皇仁慈之心,实昭如日月,儿臣定将父皇的仁意,转述韦氏。”
李亨辞出之后,犹感到后背冷汗涔涔,然其心中却舒畅无比:将韦氏逐出东宫,就洗脱了与韦坚等人的干系,则眼前的大祸说什么也牵扯不到自己的身上。
因为,李亨已然明白父皇的真实态度。
经过十余天昼夜审讯,吉温与罗希奭终于将案结清。李林甫翻动案卷和所附伏辩,满意地说道:“旬日之间将此大案结清,堪称神速。好呀,我这就入宫向圣上禀报。”
李林甫入宫见到李隆基,即将所有案卷及伏辩奉上,李隆基看到案卷甚厚,惊讶地问道:“不过三个人的事儿,怎能有如此多的案卷?”
李林甫躬身禀道:“臣也是看了这些案卷,方悟陛下当初圣目如炬!臣当时以为,他们三人不过说些闲话,则稍加核实即可。不料案子愈加深入,愈发现此案非同小可。陛下所言确实,这的确为一桩图谋不轨的大案。”
李隆基也没耐烦看那些案卷,遂掩卷问道:“好吧,你就将此案的大致脉络说上一遍。”
“陛下,此案还要从皇甫惟明与韦坚在景龙观说起。原来韦坚此前与回龙观观主相熟,此道士又善卜筮观相之事,据那道士交代,皇甫惟明向他问了自己面相及国运二事。”
李隆基闻言心中大怒,不禁骂道:“该死!”
“那道士言道,皇甫惟明问询国运之时,曾旁敲侧击询问太子的大运如何。”李林甫如此说话,明显想将案情向太子李亨的身上引去。
“旁敲侧击?那就是并未直接问询了。这些摇唇鼓舌的骗钱之徒,如此模棱两可的话儿又如何当得了真?”
李林甫明白,罗希奭审讯道士之时,那道士绝口未提太子之名。吉温奉李林甫之令,让罗希奭在道士的伏辩中增加了太子的字样,其中写得甚为含糊,可谓语焉不详。李林甫现在向皇帝禀报,似无意间提及太子的言语,实为观察李隆基的态度。不料皇帝闻言后厉言斥责,李林甫由此见机,此后绝口不提太子之名。
李林甫由此想到,皇帝现在虽怠于理政,对诸般繁事不愿上心,然他毕竟为睿智之人,其思虑脉络清楚,逢事判断能择首要,实为不可轻松糊弄之人。他由是轻轻地掉转话头,继续说道:“其实皇甫惟明与韦坚相较,皇甫惟明武人本色,并无杂念,韦坚却有所思虑了。吉温愈深查,愈发现韦坚处心积虑,不经意已成就了一张巨大的网络。”
“哦?可细言之。”
“韦坚与李适之交往甚密,又自恃太子妃兄身份,竭力拉拢太子之友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其出身望族,朝中各级官员甚多,再加上李适之、韦坚深自交结同僚,此网已然成形。此次查出,朝中各级官吏有四十余人入此圈中,私下交往甚密。”
李隆基听到此处,方才大为警惕,就关切地问道:“其主要者为何人?”
“禀陛下,韦坚之弟韦兰任将作少匠,韦芝为兵部员外郎、韦冰为鄠县令,其子韦谅为河南府户曹,另韦坚又与殿中侍御史郑钦说、监察御史豆卢友相友善;李适之素与兵部仓部员外郎郑章、监察御史杨惠私谊甚密。”
李隆基闭目静想,看来李适之三人未必有反意,然其私下结党已彰显无余。李隆基此前遇到这等事儿,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将萌芽扼杀于出头之前,为日后的生乱就增添了变数。
李隆基睁开眼睛,说道:“李卿,就仿照前例,妥为处置吧。嗯,李适之既罢,谁来继之呢?朕的意思,想让陈希烈继任,你以为如何?”
陈希烈实与牛仙客行事风格相似,他若被授为左相,见了李林甫定会唯唯诺诺,此局面最为李林甫乐见,李林甫当即答道:“微臣奉旨。”
“好吧,你速去办理吧。韦坚的刑部尚书一职暂由你兼知,皇甫惟明的河东节度使一职,就由王忠嗣兼知吧。朕欲面见安禄山,他何时到京?”
“臣算着日子,安禄山应当在这几日入京。”
“嗯,你再知会王忠嗣,让他也入京吧。今后大唐边境之事,皆要仰仗此二人,朕就对他们各自嘱咐一番吧。”
一桩大案子由此结束,李林甫一举扳倒李适之、皇甫惟明和韦坚三人,算是消除了觊觎自己右相之位的主要威胁,他总体上还算满意,然也有遗憾。此案明为整治这三人,暗地却剑指太子李亨,他分明行的是“一石数鸟”之计。李林甫事后方知太子李亨已禀告皇帝逐出太子妃韦氏,由此抢占了先机躲过大难,他在遗憾之余,又暗叹太子李亨明似性软敦厚,内心实为灵动,就对李亨多了一份戒心。
后数日,朝廷制书颁下,贬李适之为宜春太守、皇甫惟明为播川太守、韦坚为缙云太守;郑章贬为南丰丞,郑钦说贬为夜郎尉,豆卢友贬为富水尉,杨惠贬为巴东尉;至于韦坚之弟韦兰、韦冰、韦芝及其子韦谅皆被流放;另有数十人也被连累。
吉温与罗希奭经过此案名声大振,人们为其送上一个“吉网罗钳”的雅号。此号寓意甚明,自是说吉温善于罗织罪名,而罗希奭谙熟酷刑,二人相配,则可横行天下。
罗希奭生得黑矮粗壮,一张驴脸上爬着一只鹰钩鼻子,面目可怖,手段又狠,又被京城之人呼为“骡子”。京城妇人有时为使孩子停止哭闹,动辄呼道:“骡子来了。”说也奇怪,孩子听到此呼顿时惊恐不已,也就不敢再哭出声了。
却说李适之等人被贬斥出京后,李林甫暗暗想道,这帮人虽遭贬斥,然他们心中肯定依然奉太子为倚靠,假以时日,他们定有翻身的机会。李林甫行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绝不会留下后患反噬自己,他将诸事思虑清楚,就与皇帝李隆基有了一番对话。
“陛下,那皇甫惟明看来颇得军中之人爱戴,他此次被贬为播川(今贵州遵义)太守,讯息传到河西,竟有军中之人私自前来送行。”
李隆基顿生警觉,说道:“妄离军中,即为大罪,果有此事吗?”
“臣听说皇甫惟明行到马嵬驿之时,忽然自西面来了数十人,这些人未穿军服,系常人装扮,他们就在驿中摆宴替皇甫惟明饯行。驿卒听他们互相称呼,多为军中之职,由此断定,这帮人定为军中之人了。”
李隆基叹道:“皇甫惟明久在军中,且待属下甚为亲爱,由此得属下爱戴。唉,他若无与韦坚私通之事,实为我大唐的一位良将。可惜了。”
“陛下,如此正为微臣忧虑所在。皇甫惟明善于治军,这帮人竟然不顾国家法度前来私会,委实令人堪忧啊!”
“嗯,王忠嗣即日入京,朕嘱他回河西后诫约一番即可。”
“陛下,王大使虽执掌河西之军,毕竟初来乍到,又哪儿能知其中的幽微之处?微臣以为,此案由三司会审至今,须不留瑕疵之隙,须由三司访查到底,如此也为王大使执掌河西军杜绝了祸乱之源。”
“祸乱之源?李卿,你许是将事态看得过于严重了。”
“陛下,此案具结之后,臣又想了许多。此案事发前绝无征兆,而变起骤然,何以如此呢?缘于各人渊源甚多,其暗里交往,人莫能知。以皇甫惟明为例,其历任侍御史、司农少卿、司农卿等职,因久在京中,他的那些人脉渊源又如何能详查呢?”
李隆基赞同此议,自唐初以来,朝中大臣以能出将入相为荣,那么诸人一路走来,你又如何能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人脉渊源呢?
李林甫接着说道:“微臣之所以对皇甫惟明忧心,还在于他所历军职太过重要。自从兵制改革之后,边关士卒皆以募兵之法招募,遂使边关兵士相对固定,朝廷不用像此前那样提调,如此边将可以坐拥雄兵。如皇甫惟明在朝中人脉极广,又得属下爱戴,若他有怨怼之心,振臂一呼,极易生祸,乞陛下详查。”
李隆基道:“若如李卿所言,这些边将须有忠心才是。万一某人起了异心,即为祸乱之源。像王忠嗣兼知陇右节度使与河西节度使,安禄山为范阳节度使与平卢节度使,他们若有异心,岂不是祸乱更大?”
李林甫微笑道:“臣之所以殚精竭虑,即是倾国家之力防范,不许他们坐大,又互为制衡。以皇甫惟明为例,须于其萌芽之时即予扼杀。”
李隆基闻言没有做声,他此时对边将祸乱没有一点忧心:自己英武绝伦,那些有觊觎之心之人恐怕尚未生出来。
李林甫又道:“陛下,其实王忠嗣与安禄山相较,二人稍有区别。”
李隆基明白李林甫话中的含意,王忠嗣毕竟为中土之人,就与朝中之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干系;而安禄山系胡人,他除了效忠皇帝之外,与朝中之人难有什么隐秘的瓜葛。李隆基此时对李林甫愈发赞赏不已:能将诸事想在前头,确实能消弥许多无端的烦乱,有相如此,自己确实可以省心许多。他想到这里,遂准许李林甫派人前去核查皇甫惟明与军中之人交往之事。
李林甫得此圣旨,当然要尽情挥洒一回。他唤来吉温和罗希奭,对他们密密嘱咐了一番。
罗希奭带领一干人沿着皇甫惟明的足迹追赶,到了蜀州地面终于追到皇甫惟明一家。罗希奭就将驿所作为刑堂,对皇甫惟明用尽诸般酷刑,终于得知了到马嵬驿前来送行的军中之人人名。罗希奭如获至宝,看到皇甫惟明已然奄奄一息,就授意属下将皇甫惟明活活打死。于是,皇甫惟明家财被籍没,其家人也成为流放之人继续前行。罗希奭又带领属下赶至河西,然后按图索骥将送行之人拿下,少不了又是一番严刑拷打。待罗希奭返回京城,那道皇甫惟明交结军中之人谋反的奏书早被李隆基和李林甫看过,此事也就真正尘埃落定了。
当罗希奭西行的时候,吉温也在京城开始行动。他又到处大肆搜捕与韦坚有交往之人,然后塞入牢中逼问韦坚的贪赃之举,那些凶狠的衙役远至洛阳、陕郡动辄拿人,沿途的牢房里竟然人满为患。
再过月余,李林甫又令罗希奭到李适之和韦坚等人的贬所巡视一圈。经过前案和皇甫惟明之死,罗希奭的大名早已流播天下,其如活阎罗一般的手段令天下人胆寒。韦坚闻听罗希奭到了自己的地面,不愿忍受其凌辱和酷刑,遂取一索挂在梁上,然后再将自己挂在上面;李适之的死法又与韦坚不同,他得知罗希奭即将到衙中,就取过案上早就备好的茶盏,将其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罗希奭得知二人不见自己之面皆已自尽,遂嘟囔了一句:“呵,都是明白人啊!如此倒免了我一番手脚。”
李林甫向李隆基禀报二人的死讯之时,将其死因归于他们自愧有亏,以死相谢皇恩。李隆基也就信了这番鬼话,感叹数句后,就此丢开。
且说安禄山这一路行得太难,由此误了一些日子。
安禄山出了营郡,到了下一个驿站之后,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安禄山身体太胖,到了驿站中要挑选最壮之马,此事还好办,最难的是安禄山骑到马上之后,周身的肥肉随着马蹄声摇摆不停,尤其是腹前的那坨肥肉忽儿向左忽儿向右,慢慢行走尚好,若稍快一些,这些肥肉将安禄山坠得非常难受。前几日因赶路甚急,安禄山晚间躺在榻上周身疼痛,竟然哼叫至半夜。此后他便不敢行得太快,只好慢慢行走,如此就误了行程。
安禄山这日入宫后即伏地叩拜,李隆基眼见面前好大一坨肉,脸上就浮出微笑,起身行至安禄山面前搀起其胳膊,笑道:“哈哈,数年未见,不料安卿增肥许多。”
以李隆基之力,那是决计扯不动安禄山的,然安禄山身体虽肥,行动还算迅捷,他哪儿敢让皇帝使力?急忙顺势而起,起身后又躬身言道:“微臣托陛下洪福,由此心宽体胖,足证国富民强,臣实为幸甚。”
李隆基见安禄山挺会说话,就觉得有趣,遂打趣道:“只怕安卿体态愈肥,就疏于战阵,朕边关之事还能安稳吗?”
“请陛下放心,臣体态虽肥,依然能跨马征战,不敢让外人侵唐土一寸。”
“安卿姗姗来迟,朕听说缘于安卿乘马时不敢疾行,又如何能上阵了?”
“禀陛下,微臣乘驿马之时,确实不敢疾行。然臣在营中所备战马,皆有特制的鞍子,马背上固定有一囊,可将臣腹肉收束,如此一来不碍事,就可以疾驰拼杀了。”
李隆基哈哈大笑道:“昔张九龄创出笏囊,今安卿又有肉囊,实在有趣。高将军,你吩咐下去,今后安卿入京沿途的驿所里,须专为安卿配置有肉囊的鞍子,使安卿再来京时不再误了行程。”
安禄山闻言,当即跪倒谢道:“陛下待臣恩情无微不至,臣感激涕零。”
李隆基唤其平身,又予赐座,温言道:“安卿,张守珪贪功瞒报已获惩罚,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主持。朕唤你来京,就是想当面问询,契丹人、奚人近来还算安生吗?”
安禄山一路上慢慢行走,他此前已知皇帝欲面授自己为范阳节度使,皇帝既然对自己重用,那么自己下一步对边关之事将采用何等对策呢?
若集范阳军与平卢军,约有十万人马,大唐国力今非昔比,一应粮草、战具丰富,可以长期支撑战事。以此兵力来对付那些若散兵游勇的契丹人与奚人,实为绰绰有余。契丹人与奚人倚仗马骑灵活及熟悉地势,往往设伏讨些便宜,这些法儿若今后想用在安禄山身上,实在是打错了主意。安禄山此时胜券在握,根本未将敌人瞧在眼中。他若上任后采取摧枯拉朽之势大肆讨伐敌军,不出一年,东北境就可再无战事。
一个边将若想取得朝廷注意,务必将面临之敌描绘得穷凶极恶,朝廷方会拨钱拨物拨人予以强援;若想得到朝廷封赏,务必常有胜仗,且不能完胜,如此方能细水长流。当然,若想达到这种境界,必须有将对方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能耐。
安禄山就有这种能耐。
皇帝现有此问,安禄山遂滔滔不绝地讲述敌方大势。他要极力渲染敌方之强、山川之险,当然,其话语中要流露出自己有掌控大势的能力。
李隆基听言后觉得很满意,心中又想起往事,认为自己当初未听张九龄之言杀掉安禄山,实为大唐保留了一位能办大事的良将。
李隆基于是说道:“张守珪瞒报军情,已被贬斥,朕今日就授你为范阳节度使,则今后东北境军事,就由卿一力担当了。”
安禄山急忙叩首谢恩。
李隆基令其平身,继续说道:“张守珪昔有大功在身,你久在他身边,当知其能。然他贪功瞒报,使其一生英明,毁于一旦。安卿,前有覆辙,你须切记。”
安禄山躬身道:“臣谨遵圣谕,不敢胡作非为。”
“嗯,你刚才说过欲行战事。好呀,新官上任,须有一个好的开局。至于钱粮、人马之事,你就找李右相禀报吧,他定能妥为处置。朕在京中,今后日日盼望佳音。”
李隆基又令安禄山在京中等待数日,让他与王忠嗣见上一面之后再走。安禄山领旨,然后拜辞而退,即入中书省求见李林甫。
安禄山此来又携带了不少礼物,其入京之后立刻见了吉温,并想携礼拜望李林甫。吉温此时已知李林甫待安禄山的态度,遂坚决不许安禄山妄入李林甫宅中,仅许他公事公办,到中书省拜见即可。安禄山心有遗憾,只好依计而行。
李林甫看到安禄山入室,顿时满面春风,起身绕过案前,就将其让在侧座上坐定。安禄山谦让了一回,就将来意说了一遍。
李林甫笑道:“安大使既有出战之志,就是替国分忧,我当依圣旨办理。钱粮之事现在就可办理,只是增兵之事,不知安大使属意何方兵士呀?”
安禄山道:“谢李大人待末将宽厚。末将想一战大挫契丹势头,所增之兵最好要久历战阵。末将以为,陇右、河西之兵精强,近来那里又无战事,若能借兵三万,即可取得大捷。”
李林甫道:“安大使此虑甚好,王大使近日也蒙召入京,待他入京之后,我将你们召集在一起,届时商议如何?”
安禄山道:“圣上刚才也让末将见一见王大使,许是圣虑已想到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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