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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回忆

_3 西德尼.谢尔顿(美)
  怕羞?凯瑟琳内心琢磨着。这人的脑袋简直不可思议。他真是一个天才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呢?
  雅典。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正在亚修吉郎达街的办公室里听着阿尔弗雷德从伦敦打来的长途。
  “我开车把亚历山大小姐直接从机场送到了她的住所,德米里斯先生。我遵照您的吩咐问她是否想到别的什么地方转一转,可她说‘不’。”
  “她没同外界任何人联系吗?”
  “没有。先生,除非她在自己的公寓里通过电话联络。”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对此并不担心。因为管家安娜会随时向他报告。他搁下电话,感到很满意。她目前对他还没有威胁,而且她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他的监视之中。她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立无援的。除了她的恩人,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没有任何人会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我必须尽快安排去一趟伦敦,德米里斯兴高采烈地想着。必须尽快。
  凯瑟琳对自己的工作很感兴趣。她每天接收、处理着德米里斯王国从世界各地发往这里的商情和文件:有美国印第安纳钢铁厂的发货提单,意大利汽车制造厂的财务决算报表。澳大利亚报业托拉斯的商业发票以及金矿、保险公司的各种商情报告。凯瑟琳对它们一一核查后就直接交威姆·范丁统一归口核算。威姆只需瞟一眼就能把那些数据输入他那个计算机般的脑袋。一眨眼的工夫,公司在这些生意上的利润或损耗百分比即刻就出来了。
  凯瑟琳很喜欢她在这里所认识的工作伙伴,并对这座古老而又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总是肃然起敬。
  有一次她对伊英琳·凯提起这座建筑物时,咸姆在旁边向她介绍说,“这座大楼原是英国海关大楼,是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土在1721年设计建造的。伦敦发生大火后,雷恩爵士又重新设计了五十座教堂,其中圣·保罗大教堂、圣·米迦勒、圣·布莱德等大教堂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他还设计建造了皇家股票交易大楼和白金汉宫。他死于1723年,葬于圣·保罗大教堂。这幢建筑物在1907年被改成办公大楼。二次大战纳粹空袭时,政府曾把这座大楼宣布为官方专用的防空掩蔽部。”
  当时的防空掩蔽部就设在楼内一个很大的防炸室里。室内有一扇厚重的铁门能通往地下室。凯瑟琳环顾着这个经过特别加固的房间,她能想象出当时那些勇敢的英国男女老少是如何在这个掩蔽部里躲避纳粹空军的狂轰滥炸的。
  地下室很大,同整座建筑物的占地面积相同。大楼的供暖锅炉就设在这里。这是一个装满各种电子仪表和通讯设备的庞然大物。可它老要出故障,凯瑟琳曾带着检修工人来这里看过好几次。可每次他们总是马马虎虎地敲打几下,然后应付她几句就走掉了。
  “这东西很危险,”凯瑟琳说,“它会爆炸吗?”
  “上帝保佑你,小姐,当然不会。看见这个安全阀了吗?如果炉温过高,这个安全阀门就会自动释放掉多余的蒸气。放心好了,不会出事儿的。”
  工作之余,凯瑟琳的业余生活都是在伦敦度过的。伦敦……每天都有各种丰富精采的剧目、芭蕾和音乐会上演,有哈查德、富耶尔那种让人流连忘返的古老的书店,还有博物馆、小古玩店和风味各异的饭店。凯瑟琳常去塞西尔商场欣赏那里的版画,还喜欢沿着哈罗兹街、富特纳街、梅森街以及马克斯街或者斯宾塞大道一家一家地逛逛商店。星期天,她一般总要去品尝萨伏伊大剧院的午茶。
  可是凯瑟琳在这段日子里还是无法摆脱拉里的影子,这里有许多东西都会使她想起这个男人:一种声音……一句话……一瓶科隆香水……或者一首歌。不,过去的往事已经一去不复返。将来才是重要的。她正一天比一天地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凯瑟琳同伊芙琳,现成了好朋友。有时她们结伴一起外出。一个礼拜天,她们俩去泰晤士河堤看一个露天画展。那次有许多画家参加了展出。有的是初出茅庐的,也有一辈子都不得意的老画家。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些无法在画廊里展出自己作品的失败者。这些面绝大多数都很糟糕。出于同情,凯瑟琳买下了一幅作品。
  “你打算把它挂在什么地方?”伊芙琳好奇地问她。
  “锅炉房。”凯瑟琳回答。
  当她们漫步伦敦街头时,经常能看到一些街头艺术家们用彩笔在人行道的路面上作画。有些画得还真不错,所以时常能够招揽一些行人围观并扔给他们一些硬币。一次,凯瑟琳吃完午饭后在回公司的路上看见一个老人正在地上作一幅风景画,她停了下来一直看着他画完为止。可这时偏偏下起了雨,老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这很像我过去的生活,凯瑟琳感叹地想。
  伊芙琳打算带凯瑟琳去牧羊人市场溜一圈。“那地方挺有趣的。”伊芙琳向她保证说。
  这地方确实够热闹的。这里有一家叫迪迪·多尔斯的饭店,据说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另外,杂志亭、商场、美容室、面包房及古玩店之类的真是应有尽有。周围的住宅都是二、三层那么高的楼房。
  信箱上的住家姓名牌也很奇特。有一个牌子上写着;“海伦”,下面又写着“教授法语课”的字样;而另一个叫“罗西”的住家;下面却写着“教授希腊语”。
  “这里是文教区吗?”凯瑟琳问伊芙琳。
  伊芙琳笑了起来,说:“某种意义上说,我想也许是吧。只是这些姑娘所开的课程不能在学校里公开教授罢了。”
  凯瑟琳听后“腾”地一下涨红了脸。伊芙琳更是笑个不停。
  凯瑟琳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因此她总是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以便能减少一点孤独感。她每天都全身心地投入新的生活,似乎要把过去所流逝的大好光阴捡回来似的。她不愿去想有关过去或将来的事情。有了空余时间,她就去参观温莎城堡,还去游览了坎特伯雷金碧辉煌的大教堂以及汉普顿的古建筑。伦敦郊外的小旅馆古雅而又富有情趣,凯瑟琳时常独自一人去那里度过自己的周末。在宁静的乡间小路上悠闲自得地散散步也是一种享受。
  我仍然活着,她想。没人天生就是幸福的。每个人都必须通过自己来创造幸福。我是一个死里逃生者,我还年轻,而且很健康,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在等待着我去获取。
  礼拜一,她又投身于自己的工作,重新回到伊芙琳、威姆·范丁和那些姑娘们当中。
  威姆·范丁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凯瑟琳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怪人。公司有20名雇员的工资需要核算,但是威姆·范丁从来就不需要那些计算器之类的玩意儿,因为他能把每个职员的工资额、保险号码以及各项该扣除的费用都记得一清二楚。尽管这些数据都有现成的财务帐目可查,可他把公司的所有财务记录都输入了他的储存记忆。他对公司每个部门的资金流动都了如指掌,并能随时将它们同上一个月、甚至五年前他刚进公司时的月度流转情况逐一进行比较。
  对威姆·范丁来说,只要看过的、听过的或者谈到过的东西,就绝对忘不了。他的知识面广博得惊人,以致有关任何事物的一个哪怕最简单的问题只要一进入他的脑子,就立即会触发一连串的数据和信息。不过,他几乎从不同任何人进行交往。
  凯瑟琳曾经同伊芙琳谈起过这点。“我觉得威姆太让人费解了。”
  “他是一个怪人,”伊芙琳告诉她说。“他就这副样子,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这家伙难一感兴趣的就是那些数字。至于人,他毫无兴趣。”
  “难道他就没有任何朋友?”
  “一个也没有。”
  “他从不约会吗?我指的是和姑娘们。”
  “从来不。”
  凯瑟琳发现威姆·范丁似乎同这个世界是完全隔绝的并且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觉得自己同他有一种同病相拎的共鸣感。
  威姆·范丁渊博的知识面常常使凯瑟琳惊叹不已。一天早上,她感到耳痛。
  威姆态度生硬地对她说,“这种天气对你这病没什么好处,你最好去看耳科医师。”
  “谢谢,威姆。我……。
  “耳朵的器官有耳廓、听道、鼓膜,以及一些小骨片——锤骨、砧骨和镕镫骨,还有鼓室、半圆管、卵形窗、耳咽管、听觉神经和耳蜗管。”说完后他便走开了。
  还有一天中午,凯瑟琳和伊芙琳带威姆去一家叫兰姆·海德的小酒店吃中饭。一些顾客正在里屋玩投镖游戏。
  “你喜欢运动吗,威姆?”凯瑟琳问他。“你去看过棒球比赛吗?”
  “棒球,”威姆接着说,“一个棒球的周长为九点二五英寸。它的核心是一个橡胶锥体,中间用棉纱缠绕,外壳用白色皮革包裹。球棒一般是用槿木制成,直径不能大于三点七五英寸,长度不得超过四十二英寸。”
  他对运动器具的尺码竟了解得如此细致,可是他能感受到玩起来的乐趣吗?
  “你搞过什么运动吗?比如篮球?”凯瑟琳问道。
  “篮球比赛可在地板或者水泥场地上进行。皮革的球面周长为三十一英寸。内层的橡胶球胆可以充入三十一磅的气压。它重达二十至二十二盎司。篮球是詹姆斯·纳斯米斯在1891年发明的。”
  凯瑟琳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回答。
  有时,威姆会在公共场合大出洋相。有一个星期天,凯瑟琳同伊英琳、威姆三人一起去参观泰晤士河边的苏格兰古代断头台。他们中午走进了一家叫康普利特·安格勒的小酒馆吃饭。
  一个侍者走过来向他们介绍说:“今天我们正好有新鲜的蛤肉。”
  凯瑟琳转向威姆问道:“你喜欢吗?”
  威姆随即脱口而出,“蛤类有长蛤和圆蛤之分。有北美的圆蛤,也有细长的蚌。另外还有浅水蛤、单贝蛤以及血蚶等品种。”
  侍者看了他好一阵子,然后问道:“您来点儿吗,先生?”
  “我不喜欢那东西,”他生硬地拒绝说。
  凯瑟琳一直觉得她周围的同事们都很可爱,唯独威奶在她看来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那个卓越的脑按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的理解力,但同时他又是如此地离群、孤僻。
  一天,她问伊芙琳:“难道威姆就不可能过一种正常生活吗?他干吗不恋爱结婚呢?”
  伊芙琳打了个哈欠。“你没明白,他这个人从来就没感情。任何人都不会爱上他的。”
  但是凯瑟琳并不相信。她曾经有那么一两次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某种感情的火花——有时表现出一种兴趣,有时流露出一种好感或者某种乐趣。她想帮助他走出那个自我封闭的怪圈。这会是一种幻想吗?
  一天,她们办公室收到了在萨伏伊举行的募捐舞会的舞票。
  凯瑟琳走进了威姆的办公室。“威姆,你愿意去跳舞吗?”
  他看了她一会,说:“狐步舞采用4/4节拍并以一个半小节为一个节奏单位。男士以左脚起步,每次朝前进两步,女士则以右脚起步,每次朝后退两步。两个慢步以后,跟上一个快步,并同慢步保持直角。行屈膝礼时,男步仍以左脚向前起步——慢步——然后右脚跟进——也是慢步;然后再以左脚起步移向左侧——快步——最后跟进右脚并同左脚并齐——快步。”
  凯瑟琳站在那里不知对他说什么好。他知道所有的事,但他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
  已经很晚了,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打来了电话,凯瑟琳正想上床睡觉。
  “我希望自己没打扰你,我是科斯特。”
  “不,当然没有。”她听到他的声音感到非常高兴。她一直想同他聊聊,以便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忠告。他毕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她的过去的人,因此她几乎把他当作一个老朋友。
  “这些天里我总在想着你的事儿,凯瑟琳。我担心你在伦敦会感到孤独,因为你在那里毕竟连一个熟人都没有。”
  “有时我确实感到有点孤独,”她向他承认。“不过我正设法克服它。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忘掉昨天,面向明天。”
  “那就对了,说到明天,我正好要来伦敦。我想在到达之后请你一起吃饭。”
  “我非常愿意,” 凯瑟琳热情地说。她始终都在期望能有个机会向他当面表白自己对他的感激之情。
  德米里斯挂上电话后得意地笑了。机会来了。
  里兹大饭店。这里的室内装潢和烹饪都是一流的。可是凯瑟琳由于过于兴奋,除了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她根本无暇顾得上去欣赏周围的一切。此刻她觉得有那么多的话要对他说。
  “你手下的职员很可爱,”凯瑟琳说。“威姆真了不起。我从没见过有任何人能……”
  可是德米里斯并没在听她的话。他正在仔细地欣赏着她,内心不断地赞叹着她的美丽和纯朴。可我一定得沉住气慢慢地来,德米里斯暗自下着决心。不能冒失。我要慢慢地玩弄我的猎物,细细地品味那种胜利的愉悦。这将是对你和你情人的报复,诺埃尔。
  “这次你在伦敦能多呆些天吗、”
  “只能呆一、两天。我还有些事儿在等着我去处理。”这倒是真的,不过他明白那些事儿完全可以挂个电话就能了事。他这次来伦敦的主要目的是要向凯瑟琳搞一次感情攻势。他要使她更靠近些,直至在感情上依赖于他。他向她靠了过去。“凯瑟琳,不知我是否同你谈起过我在沙特阿拉伯油田工作的那些日子……”
  第二天晚上,德米里斯又请凯瑟琳一起外出吃饭。
  “伊英琳告诉我你在公司里干得很出色,我打算给你提级,”
  “你对我已经这么慷慨了,”凯瑟琳推辞说。‘我……”
  德米里斯盯着她的眼睛队 “你还不知道我有多么慷慨。”
  凯瑟琳有些窘迫。他仅仅是好心肠而巳,她告诉自己。我可不能因此而想入非非。
  次日,德米里斯准备离开伦敦。“你愿意送我去机场吗,凯瑟琳?”
  “好的。”
  她发现他很迷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魅力。他的谈吐机智而又幽默,他的殷勤使她内心感到甜滋滋的。
  机场上,德米里斯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我很高兴我们能有机会呆在一起,凯瑟琳。”
  “我也是。谢谢你,科斯特。”
  她站在机场上目送着他的飞机开始从跑道上起飞、升空。他很特别,她想。我肯定会想他。
  第六章
  人们对于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同他的内弟,斯帕洛斯表面上所保持的那种亲密的友谊总是羡慕不已。
  斯帕洛斯几乎同德米里斯同样地有钱有势。德米里斯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远洋运输船队,因而使斯帕洛斯的船队只能屈居第二。德米里斯垄断了报业、航空业、石油业以及钢铁业和金矿开采业,而斯帕洛斯的手中则握有保险公司、银行以及数量大得惊人的不动产,外加一座化工厂。看上去,他俩似乎是一对友好的商业竞争伙伴,说得更好些,简直就像一对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太妙了,”人们对此都津津乐道,“这两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物竟然是一对如此亲密的好朋友。”
  而实际上,他俩长期以来一直就相互仇视,是一对水火不相容的死对头。德米里斯听说斯帕洛斯买进了一艘船身长达100英尺的豪华游艇后,他随即就让人给他买下了一艘船身总长为150英尺,并由四组美国通用汽车公司制造的内燃机驱动的超豪华游艇。船上共配有十三字船员,两只小快艇,和一个淡水游泳池。
  当斯帕洛斯,兰伯罗防油轮总数达到12艘,总吨位为200,000吨时,康斯坦丁就把油轮总数增加到23艘,使总吨位达到650,000吨。斯帕格斯买进了一批赛马,他马上就让人驯养了一栏良种赛马来问他比个高低,而且非要牢牢地占住上风。
  不过这两个男人平时还是经常东来、见面的。因为他俩都在慈善机构以及各种社团董事会里挂着种种头衔,而且时而还要一起参加一些家族聚会。
  他俩的气质和教养正好截然相反。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出身于贫民区,长期以宋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力量才拼杀出今天这样一种登峰造极的局面,而斯帕洛斯却出身名门望族,是一位身材修长、谈吐文雅的高贵绅士。他平时的穿戴总是显得无懈可击,言谈举止里至今仍保拖着某种古老的贵族礼仪。他的家族带有王室血统,可以一直追溯到巴伐利亚的奥托家族。希腊早年的政治起义期间,一些寡头政治家在贸易、航运及土地买卖中发了大财。斯帕洛斯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他所继承的就是他父亲的产业。
  这些年来,尽管他们俩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一种几乎不加掩饰的虚情假义,但是双方都早已打定主意迟早要把对方灭掉。德米里斯的这种动机仅仅是出于一种生存本能,而斯帕洛斯之所以要这样做主要是因为他无法容忍德米里斯对他妹妹玛丽娜的虐待。
  斯帕洛斯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他对生活所赐予他的好运感到欣慰,但又很担心自己会无意中触犯诸神。他时常去巫师那里请求得到神的指点,不过他的聪明足以能够使他识破那些蹩脚的江湖骗术。只有一个巫婆,她那神秘的预测力使他很信服。她曾预语过玛丽娜的流产以及她今后不幸的婚姻生活,包括其他好几件事情的最后结果都应验了她的预言。她就住在雅典城里。
  人们都叫她皮里斯夫人。
  每天早上,康斯坦丁·德米里斯总是习惯在六点整到达亚修吉郎达街的办公室。因此,等到他的对手们开始工作时,他已经通过电话同他在世界各地的代理人处理了一大堆事务了。
  德米里斯的办公室富丽堂皇。从这里可以鸟瞰整座雅典城的雄姿。这里有坚硬的黑色花岗岩地面,钢架皮面的办公家具,墙上挂着雷吉斯、勃拉克以及五、六幅毕加索的立体派画家作品。一张巨大的,用不锈钢框架和玻璃台面制作而成的办公桌后面,放着一张高背皮面的古典式扶手椅。桌上,放着一尊水晶雕琢的亚历山大大帝的头像。下面刻着,“亚力山得罗斯,人类的保护神。”
  就在这大清早,德米里斯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这个专用电话只有五、六个人知道它的号码。
  他家起了听筒。“早上好。”
  “早上好。”电话上传来斯帕洛斯的私人秘书尼科斯·维里托斯的声音。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紧张。
  “请原谅我对您的打扰。您不是告诉过我如有什么重要情况马上就打电话通知您以便……”
  “是的。什么事儿?”
  “兰伯罗先生最近正打算买进纽约交易所的奥罗拉国际有限公司所有的股票。他在交易所董事会里的一个朋友告诉他说这家公司将同政府签订一笔军火大买卖。当然,这在目前来说是绝密的。但是只要一宣布,这些股票将会大幅度看涨……”
  “我对股票市场没什么兴趣,”德米里斯打断他说。“以后不要轻易打扰我,除非有要紧事。”
  “我狠抱歉,德米里斯先生。我想……”
  可是德米里斯挂掉了电话。
  八点,当德米里斯的助手吉安尼斯·特卡洛斯走进办公室时,德米里斯抬起头来,说:“纽约股票交易所里有一家叫奥罗拉的公司。马上通知所有的报纸放出风声,就说这家公司目前正因诈骗嫌疑而受到调查,消息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的名义发出,一定要让人人皆知。你们要使劲地放风,直到这家公司的股票下跌为止。然后,等我们控制了之后就马上全部吃进。”
  “好的,先生。还有吗?”
  “还有,等到我们得手后,就让报界再发一条消息,宣称有关奥罗拉公司涉嫌诈骗一案现经查实,纯属毫无根据的谣传等等。噢,对了,还务必要让纽约股票交易所知道,斯帕洛斯·兰伯罗一直在通过他们所里的内线人物做他的股票买卖。”
  吉安尼斯·特卡洛斯微妙地补充了一句,“德米里斯先生,这在美国将被视为违法行为。”
  德米里斯得意沧微微一笑;“我知道。”
  一英里外的辛塔玛广场,斯帕洛斯正忙于他的各种事务。这间办公室充分体现了主人的那种温和、传统的审美情趣。室内陈放着珍稀的法国和意大利式的古典家具。有三面墙壁都挂着各种印象派的绘画作品,剩下的一面墙壁上挂着一排比利时画家的杰作,从范·赖塞尔伯菲到德·斯麦特的作品,一应俱全。外间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着:兰伯罗和合伙人。可是至今为止,他从来就没有过合伙人。斯帕洛斯从他父亲手中接过来的产业本来就经营得很成功,加上他这些年来的努力,他已把它们扩展成为大型的跨国联合企业。
  斯帕洛斯应该说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他实力雄厚,生意顺手,而且正当年富力强。但是只要德米里斯还活在世上一天,他就一天不可能会真正地感到幸福。在他看来,他的妹夫是一个该遭诅咒的恶棍,一个诡计多端、毫无人性的流氓。兰伯罗对他—贯极其厌恶,尤其是德米里斯对他妹妹玛丽娜的虐待更使他的仇恨刻骨铭心。不过他们之间那种残酷的竞争却是出于那种你死我活、错综复杂的生意本身造成的。
  他俩的宿怨早在10年前就埋下了种子。有一天的中午,斯帕洛斯·兰伯罗同妹妹玛丽娜正在一起进午餐。那天,玛丽娜发现她哥哥流露出一种从没有过的兴奋和热情。
  “玛丽娜,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大量地消耗着需要经过上千年的地质演变才能转化而成的煤?”
  “不,斯帕洛斯。”
  “因此人们今后对石油的需求将会越来越大,可是又没有足够的油轮来调运这些石油。”
  “你想搞几艘油轮去干吗?”
  他点点头说,“不过不是搞一些普通的油轮。我打算建立世界上第一支大吨位的油轮舱队它们的数量将是现有的油轮总数的两倍。”他的口气里充满了热情。“我已经花了好几个月算过这笔帐。听着,从波斯湾到美国东岸港口,诲一加仑的原油运费用要7美分。可是通过大型油轮来装运,那么每加仑只留3美分的费用。你知道其中意味着什么吗?”
  “斯帕洛斯,那你从哪里去搞到这笔钱来建立船队呢?”
  他笑了。“那只是我这绝妙计划中的一个小问题罢了。”
  “什么?”
  他靠过身去。“我打算下个月就去美国同一些大石油公司谈判这笔买卖。我能向他们提供比现有运价低一半的原油运输服务。”
  “可是……你哪来这么大的油轮呢?”
  他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是啊,但是,要是我能同那些大石油公司签订长期租船合同,我就能从银行得到筹建船队的贷款。你认为怎么样?”
  “我想你简直是个天才。这真是个绝妙的计划。”
  玛丽娜对她哥哥的计划感到很兴奋。当天晚上,她就在餐桌上同她丈夫谈起了那件事儿。
  她把斯帕洛斯的计划全盘向德米里斯托出后,兴高采烈地问道:“你认为他这个主意怎么样?”
  德米里斯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会几,他说,“你哥哥真是一个梦想家。这绝对不会行将通的。”
  玛丽娜惊奇地看着她丈夫。“为什么不行,科斯特?”
  “因为这是一个空想计划。第一,今后人们对石油的需求量并不会像他认为的这么大,所以他那些神话般的油轮会像废物一样闲着没用。第二,那些石油公司根本不会把他们宝贵的石油交托给他那支连影儿都还没有的油轮船队。至于第三嘛,他会按银行家们笑掉大牙,最后给轰出他们的办公室的。”
  听到这里,玛丽娜脸上布满了失望的忧郁。“斯帕洛斯对他的计划可热心得不得了。你不会介意同他谈一谈吧?”
  德米里斯断然地摇了下头。“就让他去做他的梦吧,玛丽娜。要是不让他知道我们的谈话也许反而更好。”
  “好吧,科斯特。我什么也不会对他提起的。”
  次日凌晨,康斯坦丁·德米里斯就动身飞往了美国,准备就大型油轮业务立即同美国的石油财团进行接触。他清楚,全世界的石油储备除了美国和苏联东欧集团外,几乎全部被“七姐妹”所垄断。它们是: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加州石油公司、海湾石油公司、德克萨斯石油公司、索考尼-瓦肯公司、荷兰皇家-壳牌公司以及英-伊石油公司。他心里明白,只要能设法拖住其中的任何一家,那么其余的都将会随之而来。
  康斯坦丁·德米里斯选择的第一个突破口就是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公司的第四副董事长欧文·柯提斯在总经理办公室约见了他。
  “我能为您干点什么,德米里斯先生?”
  “我现在有个能使贵公司也受益不小的设想。”
  “是的,这您已经在电话上提过了。”柯提斯随即瞟了一眼手表。“几分钟后我还有个会,要是您能尽可的简短点……”
  “相当简短。目前你们把原油从波斯湾拖运到美国东海岸的每加仑运输费用需要七美分,是吧?”
  “完全正确。”
  “要是我能以每加仑3美分的低价运费来保证贵公司的原油运输,您看怎样?”
  柯提斯不以为然地露出了一丝微笑。“问题是您打算如何来创造这个奇迹呢?”
  德米里斯平静地回答说,“大型油轮船队。它的装积容量要比现有的一般油轮超出整整一倍,从而既能保证你们的原油只要一冒出地面就会立即得到装运。”
  柯提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您从什么地方去搞到这支船队呢?”
  “我打算自己筹建。”
  “抱歉得很,我们没兴趣投资……”
  德米里斯插上去说,“我不需要你们花一分钱。我想从贵公司得到的仅仅是一份长期的合约,而且这份合约能替你们节省一半的运费开支。然后,我将设法从银行方面取得贷款。”
  一阵长时间的沉歇,显然意味深长。欧文·柯提斯清了清嗓子,“我看您最好跟我上楼去同我们的董事长先生谈谈。”
  这只是个成功的开始。在这之后,其余的六家公司都争先恐后地同德米里斯签定了长期的运输合同。等到斯帕洛斯·兰伯罗知道这一切时,为时已经太晚了。尽管他后来还是去美国同另外的一些小公司成交了几笔生意,可是这块大蛋糕上的那层最丰厚的奶油已经被他的妹夫舔了个一干二净。
  “尽管他是你的丈夫,”兰伯罗大发着雷霆,“可是我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为自己所于的事情付出代价的。”
  玛丽娜感到极为痛苦。她觉得似乎是自己出卖了哥哥。
  然而,当德米里斯面对她的质问时,却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膀说:“那又不是我去找那些公司谈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要同我做这笔买卖的。难道我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这就是德米里斯对这件事的全部结论。
  其实在兰伯罗看来,德米里斯对玛丽娜的伤害远远比他在生意上对他本人的伤害要深得多。
  德米里斯早已经是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因此兰伯罗本来也许会耸耸肩膀、一笑了之——何况男人毕竟需要寻欢作乐。然而德米里斯居然对外界毫不讳饰地炫耀他同其他娘们儿的风流铁事,这既使兰伯罗感到德米里斯这样做不仅仅是对玛丽娜的污辱,而且也是对他们兰伯罗家族的一种名声上的败坏。他同那个叫诺埃尔·帕琦的女影星的罗曼史就足以说明了他这种恐毒的用心,有关他俩的桃色新闻早已上过全世界报纸的头版头角。总有一天,他暗暗地发着誓,总有一天……
  斯帕洛斯的私人秘书,尼考斯·维里托斯走进了办公室。他跟随斯帕洛斯至今已经有十五年了。他很胜任自己的工作,但相当缺乏那种锐意进取的想象力。他已年过花甲,根本没有前途可言,而且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在他看来,自己主人同德米里斯之间的鱼蚌相争正好为自己提供了一个黄金般的机遇。他早己把赌注押在了德米里斯身上,因此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主人的机密出卖给德米里斯以期在今后能得到某种报偿。
  他走到兰伯罗身旁说,“请原谅。有一位叫托尼·雷佐里的要求见您。”
  兰伯罗打了个哈欠。“还是趁现在把他应付掉算了,”他懒洋洋地说,“让他进来吧。”
  托尼·雷佐里约四十左右,黑色的头发,细巧的鹰钩鼻,一对棕色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他走起路来带有一种优美、训练有素的拳击姿态。他身穿一套米色的西服,做工很考究。里面是一件黄色的绸衬衫。脚上那双皮鞋的皮质看上去相当柔软。他说起话来彬彬有礼,但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太说得清楚的威慑力。
  “很高兴见到您,兰伯罗先生。”
  “请坐,雷佐里先生。”
  他坐了下来。
  ‘我能为您干点什么?”
  “是啊,这事儿我刚才已同维里托斯先生谈过。我们想从您这里租一条船。您知道,我在马赛有一家工厂,因此我需要把一些笨重的机器设备从那里运往美国,要是这笔生意能够成交,那我们今后能在很多买卖上进行合作。”
  期帕洛斯·兰伯罗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后开始纳细地打且坐在对面的这个人。真让人讨厌。“这就是您租船的唯一目的,雷佐里先生?”他问道。
  托尼·雷佐里朝前惯过身去。“什么?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我想您该懂,”兰伯罗意味演长。“也就是说我的船不适合您的需要。”
  “为什么不?我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毒品,雷佐里先生。你是一个毒品贩子。”
  雷佐里眯起眼睛,冷拎地说;“你肯定疯了!想不到你竟会听信外面的谣言。”
  其实那些家伙何止像谣传的那样简单。斯帕洛斯·兰伯罗早就了解这个家伙,托尼·雷佐里是欧洲的贩毒头子之一,而且还是一名意大利黑手党成员。最近有消息说,雷佐里的毒品贩运渠道发生了麻烦,这就是他为什么今天急于要找他的原因。
  “恐怕你得另找主儿了。”
  托尼·雷佐里坐在那里冷冷地盯着他。最后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他从上衣口袋里搁出一张名片往桌上—扔。“要是您改变主意,可以根据那上面的地址同我联系。”随后他就站起身走了。
  斯帕洛斯·兰伯罗拿起名片:进出口公司——安东尼。名片的下端印着雅典的一家旅馆的地址和电括号码。
  厄考斯·维里托斯坐在旁边一直眼睛睁得大大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当托尼·雷位里走出办公空后,他问道:“他真的是……”
  “是的。雷佐里先生是做海洛因生意的。要是一旦让他用我们的船,政府会立即查封我们的船公司。”
  托尼·雷佐里气冲冲地走出了兰伯罗的办公大楼。这个该死的希腊佬竟把我当一个乡巴佬来耍!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次要是出手可不得了,至少值几千万美元哪。可问题是如何把它们偷运到纽约呢?现在整座雅典城里已经布满了那些该死的缉毒警察。看来我得给西西里的伙计们挂个长途。托尼·雷佐里在每趟毒品贩运中总是能够次次得手,所以他这次也同样不想输给警方。他一直认为自已是一个天生的赢家。
  他自幼在纽约的“地狱厨房”长大,那地方位于第八街和哈德逊河之间的曼哈顿西区。它南起二十三街,北至五十九街。从心理感觉上讲,“地狱厨房”是一个城中之城,一个全民皆兵的独立王国,这里所有的街区都被各个帮派的歹徒所把持着。诸如:明尼苏达州人的盗贼帮,或者罗德岛人的打手帮等等。在这里,只帝花上100美元就能买到一份杀人合同。如果需要残害他人肢体,那就酌情减价。
  “地狱厨房”的居民一般都居住在虱子、矮子以及蟑螂打堆的经济公寓里。这种廉价公寓一般都没有浴室,于是当地的小伙子们就用他们自己的办法来解决洗澡问题。他们通常喜欢赤身裸体地从船坞边跳入哈德逊河里,尽管这条河流已被城市下水道所排放出来的污水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一些肿胀发臭的死猫、死狗污染得臭气熏天。
  这一带的街头每天都有各种五花八门的热闹场面可供人们观赏。一辆警笛长鸣的救火车从拥挤的街道上疾驰而过……公寓楼顶上,有两伙歹徒在相互大打出手……一列婚礼仪仗队正吹吹打打地招摇过市……人行道上精采的棒球比赛……一个家伙正拼命地追赶着他邵匹受惊的烈马……附近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一阵枪声。这块地区的孩子们从来就没有自己的游戏场地。他们除了在大街、公寓楼顶或者垃圾场那种地方玩耍,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可去。到了夏季,他们就整天泡在臭水沟般的哈德逊河里。总之,“地狱厨房”的一切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穷酸味,而雷佐里先生正是在这种穷酸的气氛中长大成人的。
  托尼·雷佐里先生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被人打倒在地上,而且连买牛奶的钱也被偷了。这次惨痛的遭遇后来成了他对童年时代的最初记忆。他从七岁起,就饱受了那些大孩子们的欺凌;去学校的那条小路就像是一块无人地带。更糟糕的是,学校本身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直到十五岁时,他终于长成了一个棒小伙子,而且还是一个打斗高手。他喜欢打架,那是因为他擅长打架。他发现自己在每次打架中都能体验到一种优越感,后来,他同他的伙伴们开始在当地的斯蒂尔曼体育馆参加拳击赛并以此来糊口。
  一些黑帮人物也时常来斯蒂尔曼体育馆观看他们所喜欢的举手比赛。弗兰克·考斯待罗、乔·阿道尼斯以及卢基·卢西亚诺每个月都要来体育馆看上一、两场比赛。在他们看来,拳赛是一种很富于刺激性的娱乐,而这对参赛的小伙子们来说却是一种谋生手段,作为一种娱乐方式,他们就往自己喜欢的拳手身上拼命地押赌注。托尼·雷佐里是赛场上的常胜将军,所以他很受那些黑帮人物的青睐。
  一天,雷佐里正在衣帽间换衣服,无意中刮到了弗兰克·考斯待罗和卢基·卢西亚诺的一段对话。“这小子简直就是一座金矿。”卢西亚诺说:“上周我在他身上赚了整整一千美元。”
  “这次他将同洛·多米尼克对阵,你还打算把赌注押在他身上吗?”
  “干吗不,这次我要押它十个大数目。”
  “怎么个押法?”
  “就按十比一押。这算不了什么,雷佐里这小子十有八九会赢的。”
  托尼·雷佐里吃不准这些话的确切意思。因此他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哥哥基诺。
  “天哪,”基诺叫了起来,“那些家伙正往你身上押大钱呢。”
  “可那是为什么?我又不是什么职业拳手。”
  基诺想了想说:“你从来没输过任何一场比赛,是吗,托尼?”
  “是的。”
  “事情也许是这样的。起初他们只是押些小赌注闹着玩玩,后来当他们发现你的实力后,这些家伙就开始动真格的了。”
  小伙子听后只是耸耸肩膀:“我还是看不出这些同我有什么关系。”
  基诺拉住他的手认真地告诉他说:“这可同你大有关系,或者说同我们俩。你听我说,小伙子……”
  同洛·多米尼克的这场拳赛定于星期五下午在斯蒂尔曼体育馆举行。那天,几乎所有的黑帮人物都到齐了:弗兰克·考斯特罗、乔·阿道尼斯、艾尔伯特·阿纳斯塔西亚、卢基·卢西亚诺和迈耶·兰斯基。这些棒小伙子们在拳击场上的厮杀能使他们感到兴奋异常,但使他们更为兴奋的主要是因为他们在这些小伙子们身上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洛·多米尼克17岁,比托尼大一岁,体重也要超他五磅。可他无论是在技法上还是素质上都远远不是托尼的对手。
  这场比赛—么进行五轮。托尼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第一轮比赛。第二轮里,他也干得相当轻松。赛台下的那帮家伙已经开始在乐不可支地数钱了。
  “这小子迟早会成为世界冠军的。”卢基·卢西亚诺挤上来说。“你在他身上押了多少?”
  “十个大数,”弗兰克·考斯特罗回答说。“我想最高甚至可以押到十五比一。这小子看来已经走红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比赛进行到第十五轮时,洛·多米尼克突然用一记漂亮的上钩拳把托尼击倒在地。裁判开始报数……报得很慢,很慢,一边焦虑万分地望着场下呆若木鸡的观众。
  “站起来,你这该死的小杂种,”乔·阿遵尼斯拼命地喊着。“你给我爬起来去打!”
  还在继续报数,可是尽管裁判已经报得很慢,最后毕竟还是数到了十。托尼·雷佐里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狗杂种。他这一拳可真够合算的!”
  那帮家伙在比赛结束后一算,他们这次损失真是惨不忍睹。基诺把弟弟从赛台上拖到了更衣室。至此,托尼一览没敢睁一睁眼。因为要是有人发现他实际上神志完全清醒,那他可就遭殃了。
  一直等到安全地回到家里,托尼总算才松了口气。
  “我们成功了!”他哥哥兴奋地叫了起来。“你知道这一下我们捞了多少吗?几乎有一千美元。”
  “我不明白。我……”
  “我就从他们自己手里借来高利贷,并按十五比一把它押在多米尼文身上。现在我们终于有钱了。”
  “那他们不会气疯吗?”托尼担心地问。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基诺笑着说。
  第二天,当托尼·雷佐里从学校里出来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大型的黑色轿车。坐在后排座里的卢基·卢西亚诺把他叫到车旁说,“进来吧。”
  托尼·雷佐里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我不能,卢西亚诺先生,我得马上……”
  “进来。”
  托尼·雷佐里只得乖乖地上了车。卢基·卢西亚诺对司机说,“就在附近的街区转上几圈吧。
  上帝保佑,但愿他们不是要进行绑架杀人吧。
  他开门见山地对托尼说,“你在赛场上装死。”
  托尼的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不,先生。我……”
  “不要蒙我了。那场比赛你捞了多少好处?”
  “什么都没得到,卢西亚诺先生,我……”
  “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捞了多少?”
  他犹豫了一会说:“一千美元。”
  卢基·卢西亚诺笑了起来。“这么一点只够喂小鸡的。不过,我想对一个……你几岁?”
  “快16了。”
  “我想对一个16岁的小鬼来说,这点钱也不错了。可你该明白你能为我和我的朋友们赚大钱。”
  “很抱歉。我……”
  “忘了这事儿吧。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而且肯定有前途。”
  “谢谢你的夸奖。”
  “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托尼。要不我的那些朋友们会割掉你下面的那个玩艺儿,然后非让你自己吞下去不可。可我现在要你星期一来见我。今后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一个星期以后,托尼·雷佐里开始为卢基·卢西亚诺干活。开始,他在卢基手下只是当个跑腿的,但由于他办事伶俐,手脚又勤快,很快便披提升为黑帮集团里的执法枪手,直至最后成为卢西亚诺的副手为止。
  当卢基·卢西亚诺被警方逮捕并被确认有罪而坐进大牢时,托尼·雷佐里仍然呆在卢西亚诺的黑帮组织里。
  尽管黑帮家族一般都靠赌场、高利贷、妓院以及其他各种非法行业来为自己牟取暴利,但他们对毒品生意却始终敬而远之。然而,由于某些家族成员坚持要搭手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于是其些家族只好勉强同意让手下的人去建立一套他们自己的秘密贩毒网络。
  托尼·佐里对这个主意简直着了迷。因为据他所知,所有的毒贩在贩运毒品过程中几乎根本没有什么协调和组织。就让那些傻瓜去瞎忙活吧。真正的好手可在后头呢……
  他决定大干一场。
  托尼·雷佐里做事喜欢讲究条理。他首先翻阅了有关海洛因的一切资料。
  海洛因正在迅速地成为麻醉品之王。大麻和可卡因能使人获得一种“飘然”的快感,但海洛因却能使人全身心地进入一种极度愉快的麻醉状态,而且毫无痛感或其他任何麻烦。要是一个人对海洛因上瘾之后,他会变卖自己所有的财产,甚至去偷窃所有他能偷到的东西,只要能满足他的毒瘾,什么非法的事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干。反正,海洛因在他看来就是上帝,就是他生存的理由。
  土耳其是世界上最大的罂粟种植地之一。海洛因就是通过这种植物提炼而成的。
  家族同土耳其方面也常有联系。所以雷佐里就去找彼得·卢卡,家族的头目之一。
  “我已经决定插手这事儿,”雷佐里说。“但是我所干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你是一个挺不错的伙计,托尼。”
  “我想先到土耳其去看看,你能设法为我安排一下码1”
  老人犹豫了一下,“我会让人同他们打招呼的。不过他们可不像我们。那些家伙丝毫没有人性,简直是些畜生。要是你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他们会把你干掉的。”
  “我会当心的。”
  “你一定得小心。”
  两个星期后,托尼·雷佐里就上路了。
  伊兹密尔、阿非永和爱斯基谢希尔三个罂粟产地他都去转了转。开始,雷佐里一直受到那帮家伙的怀疑,因为他对他们来说毕竟是一个陌生人,而那种地方是从不欢迎生人的。
  “我们今后会有很多买卖可以合作,”雷佐里说,“我能看看你们的罂粟种植园吗?”
  对方只是耸耸肩胺。‘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罂粟种植园。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还是回家去吧。”
  可是雷佐里并不气馁。经过无数次的电话和密码电报联系之后,他们终于允许他去土耳其和叙利亚交界的基利斯察看了一大片长势旺盛的罂粟田。这是一个叫卡莱拉的大庄园主种植的。
  “我至今还不明白,”托尼说,“你们到底是怎么从这些罂粟花里提炼出海洛因的?”
  旁边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对他解释说:“这需要经过好几道工序,雷佐里先生。海洛因是用鸦片合成的。鸦片是吗啡经过醋酸处理获得的。罂粟属植物就含有鸦片这种学术上称之为罂粟类麻醉剂的物质。它们经过分离、提炼后就成了海洛因。鸦片这个词是从希腊词演变而来的。它在希腊文中的原意是‘汁液’的意思。”
  “懂了。”
  收获季节到了,托尼到卡莱拉几块主要的罂粟田里看了收割情况。卡莱拉的家庭成员在这种时候几乎倾巢而出。他们用一种形状像解剖刀一样的快刀精心而整齐地收割着成熟的罂粟。卡莱拉在一旁向他解解说:“这东西一旦成熟后就得在24小时内全部收割掉。否则,它们就会被糟蹋掉。”
  卡莱拉一家九口人为了保证能及时完成收割,他们几乎就像发了疯一样地工作着。周围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使人昏昏欲睡的刺鼻的芳香。
  雷佐里觉得走起路来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当心,”卡莱拉警告他说。“你一定得保持清醒的头脑,要是躺着的话,你就别指望还会再醒过来了。”
  收割期间,庄园里所有的房屋门窗都紧紧地关闭着。
  紧张的收割结束后,雷佐里又跟他上山参观了生产海洛因的“实验室”。在那里,他看着他们把白色的吗啡粘液进行各种程序的处理和提炼,直到海洛因成品为止。
  “原来就这么回事儿。”
  卡莱拉摇摇头说:“不,朋友。这仅仅是第一步。制造海洛因应该说是这一行里最容易的事情。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把生产出来的海洛因贩运脱手而又不被警方逮住。”
  托尼·雷佐里感到内心一阵激动。这可是他的绝活儿。至今为止,这种活儿都是让一些傻瓜蛋在干,现在他要让这帮家伙瞧瞧一个高手是怎么干的。
  ‘你们打算怎么把这东西运出去?”
  “有很多办法。可以用卡车、客车、火车、轿车、骡子或者路驼以及……”
  “骆驼?”
  “我们以前常把它们装进铁盒子后再塞进骆驼的肚子里——直到那些检查人员后来使用金属探测仪为止。以后我们就改用橡胶袋装运。到了目的地后,我们就杀了骆驼取出袋子。可是这种办法有时也会出漏子。因为橡胶袋在骆驼的肚子里很容易破裂,而且这些该死的骆驼肚子里塞了东西后走起路来就像醉鬼似的。这样一来,过边境关卡时就会露馅。”
  “一般你们都走哪条路线?”
  “有时候我们从的阿勒颇、贝鲁特或者伊斯坦布尔直接到马赛。还有条路线是从伊斯坦布尔到希腊,从希腊再到西西里,然后从那里穿越科西嘉和摩洛哥,最后翻越大西洋。”
  “我很感谢你的合作,”托尼说,“而且我会让我的伙计们知道这一点。不过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是吗?”
  “我想你们下次运货时能让我跟着走一趟吗?”
  对方并没有马上回答。”这种差使是很危险的。”
  “就让我碰碰运气吧。”
  第二天下午,托尼·雷佐里被安排同一个又大又笨的家伙见了面。这人一脸的匪气,蓄着漂亮平整的小胡子,身材壮得像一条牛。“这是从阿菲永来的莫斯塔法。在土耳其语里,‘阿菲永’这个词的意思就是‘鸦片’的意思。他是偷运这一行的好手。”
  “我们不得不干得巧妙点儿,”莫斯塔法好像还挺谦虚的,“否则会惹大麻烦的。”
  托尼微微一笑,说:“不过这种冒险很值得,你说呢?”
  莫斯塔法觉得这话似乎有辱于他的职业的尊严,“你所谈的只是钱而已。可对我们来说,鸦片并不仅仅意味着金钱。它是一种神秘的东西。这种含有白色物浓的植物是神赐予人类的万应灵药,只要能不超过一定的剂量。它既可以口服,又能直接涂抹在皮肤上。所有的小毛小病——胃病、感冒、发热以及各种病痛或者跌打扭伤都能保证药到病除。不过你得当心。要是你服用过量过猛,那就不仅会搞乱你的神经系统,而且还会丢了床上的功夫。在我们土耳其,这对男人来说是最丢脸的事儿。”
  “是啊。你的话句句在理。”
  他们选在半夜从阿菲永动身。卡莱拉庄园的伙计们排成一路纵队在漆黑的夜幕下悄悄地向前穿行着。他们将在指定地点同莫斯塔法会合。骡子的屁股上共捆绑着350公斤的海洛因,也就是700多磅。鸦片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像湿草一样的刺鼻的芳香朝他们一阵阵地扑鼻而来。这些伙计们绝大多数已经跟莫斯塔法干过几趟。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步枪。
  “如今,我们得小心点,”莫斯塔法告诉雷佐里说。“到处都有国际或者国内警察在注意我们。要在以往,可真够有趣的。我们通常把货物装在棺材里,上面蒙上一块黑布之类的。然后出我们穿过一个个城市和乡村时,那番场景可感动人了:我们同警察们相互都脱帽表示敬意,同时,那鸦片棺材就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抬过去了。”
  阿菲永属于土耳其西部的一个三流的小城。它位于高原地区的苏丹山脚下。这里远离土耳其的那些大城市,而且—向人烟稀少。
  “地方的地理环境对我们是再也适合不过了,”莫斯塔法说。“我们在这一带一般不容易被人发现。”
  骡队走得很慢,经过三天三夜的翻山越岭,他们终于在第四天的深夜到达了土-叙边境。等在这里同他们接头的是一个身穿黑衣服的女人。她牵来了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袋面粉,马鞍上系着一根麻绳。这根绳子约有200英尺长,它远远地拖在马后,但并不着地,因为绳子的那一头被莫斯塔法和他的伙计们抓在手里。他们一行16人,每人手中抱着一麻袋35磅重的海洛因,另一只手抓着绳子。他们—个个蹲伏着身子,几乎就像站着地面似地跟在那个牵马女人的后面悄悄地向边境摸去。边境的开阔地带一般都布有对付偷越的杀伤地雷。可是在这以前,他们已经把一群羊赶过了布雷区,从而就为他们自己开辟出一条安全的羊肠小道。假如他们手里的绳子突然松了下来落在地上,那就是在向他们暗示前面的那个女人肯定撞上了边防警察。要是那个女人被他们带去审问的话,那么躲在后面的莫斯塔法一行人在他们离开后就能稳稳当当地穿越国境了。
  越过边境后,他们又穿越了布满地雷和巡逻警的边境站基里斯,接着进入了三英里宽的缓冲地带,然后直奔约定的交货点。叙利亚的同行们早已在那里迎候,当他们把一袋袋海洛因卸在地上,叙利亚人给他们开了一瓶拉基酒。他们拿来后就一人呷一口地相互传递着。下一步就是过秤、堆放以及捆扎等。最后,再把货装到那些肮脏的叙利亚驴子鞍背上,这趟差使就算大功告成了。
  行了,雷佐里心想。下面该看看泰国那帮小子的好戏了。
  雷佐里下一站到了曼谷。到那里后,他很快便取得了对方的信任并被允许跟着一起上了一条泰国渔船。他们的办法是用聚乙烯薄膜把“白面”封好后装进带有金属环的空煤油桶里。当船靠近香港水域时,他们就把船上的煤油桶以整齐的“一”字形抛入利马岛和兰德罗尼岛一带的浅海之中。日后,香港的同行只需派拖船到那一带海域用抓钩器把那些油桶钓上来就行了。
  “干得不坏,”雷佐里说。不过有些事儿还可以干得再漂亮点儿。”
  那些种罂粟的家伙都把海洛因叫做“H”或者“马”,但对托尼·雷佐里来说,海洛因就是黄金。它所带来的利润真让人咋舌,罂粟种植主把他们的鸦片原材料卖给毒品贩子时,每10公斤的价格仅350美元,可是它们经过加工后在纽约街头成交时,它的价格竟能涨到250,000美元。
  这钱太容易赚了,雷佐里想。卡莱拉是对的。重要的是如何躲过警方。
  可现在不是十年前刚开始的那阵了。如今,这买卖越来越难做了。国际警察组织已经把贩毒列入了他们的首要任务。在他们的一些主要的走私港口,任何船只只要稍露可疑迹象,即刻就会遭到警方的登船检查。这就是雷佐里去找斯帕洛斯·兰伯罗的原因,兰伯罗的船队一向信誉很好,所以警方一般不可能对他的货船进行检查,但是这狗娘养的竟使他大为失望。看来我要另找出路了,托尼·雷佐里琢唐着。但是罢快。
  “凯瑟琳——我打扰你了吗?”
  这已经是午夜了。“不,科斯特。我很高兴能听见你的声音。”
  “一切都好吗?”
  “是的。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
  “那就好。过几个星期我要来伦敦。我真想见见你。当心,别太心急。“我打算到伦敦来处理一下有关人事方的问题。”
  “好吧。”
  “那么晚安。”
  “晚安。”
  这一次是她打给他的电话。“科斯特,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小金盒太精致了。你不应该把……”
  “这无非是一个小小的纪念品。伊芙琳告诉我你对她的工作上的帮助真是太大了。我仅仅想借此表示一下我的心意罢了。”
  竟是那么容易,德米里斯暗自高兴。只需一些小礼物和几句恭维话就行了。
  下一步该说的是:我和妻子正分居着。
  再下一步就该说:我感到很孤独。
  然后就含糊其词地对她谈些婚姻苦恼之类的话,她就会乖乖地坐上游艇跟他一起去那个可爱的小岛。这办法用在女人身上每次总能奏效。那将是多么让人兴奋,德米里斯想象着。因为这一次将会有一个独特的结尾:事后她将死去。
  他挂通了拿破仑·乔塔斯。大律师显然很高兴接到他的电话。“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你的声音了,科斯特,一切还好吧?”
  “还可以,谢谢。我有件事儿要你帮个忙。”
  “当然没问题。”
  “诺埃尔·帕琦在拉芬那有一幢小别墅。我要你用其他人的名义为我买下这幢房子。”
  “当然可以,我们所里正好有位律师在这方面……”
  “我要你亲自去办。”
  稍稍一阵沉默后,“那好吧。我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谢谢。”
  拿破仑·乔塔斯坐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电话机。那幢别墅曾经是诺埃尔·帕琦向拉里·道格拉斯的鸳鸯巢,康斯坦丁·德米里斯要它做什么?
  第七章
  位于雅典市中心的阿尔萨基翁法院大楼是一座次色的石头建筑。这座庞然大物占据了大学街和斯特拉达街的整个街区。大楼内共有33个审判厅,可其中只有3个是刑事审判厅:第21、30和33厅。
  第33审判厅正在对阿娜斯塔西姬·萨瓦雷斯的谋杀案进行审理。这桩案子最近成了人们议论纷纷的热门话题。审判厅约300英尺长,400英尺宽。旁听席分为三个区,区与区之间相隔6英尺,每一排设9个座位。大厅的正所方就是6英尺高的红木审判台,后面放着三张供首席法官专用的高背靠椅。审判台前是稍稍高出地面的证人席,席前设有一个讲稿台。对面靠墙的一排座位是陪审席。今天陪审团的十名成员都已到齐。在按告席的后面虫着被告的辩护律师。
  这一桩凶杀案的开度本来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了,而更主要的是,这次出庭辩护的是当今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拿破仑·乔塔斯。乔塔斯长期以来一直经办各种凶杀案子,并在他的辩护生涯中写下了一页页的辉煌业绩。据说,他所收的费用有时竟高达百万美元。他是一个瘦弱的男人,憔悴的面庞布满皱纹,一双略带忧伤的大眼睛里透出一种猎犬般的机智。要是从他的衣着和外表来看,似乎根本不能给人以一种自信感。但是在他那不起眼的外表背后,却组合着超人的敏锐和智慧。
  新闻界对于拿破仑·乔塔斯的这次出庭感到十分惊奇,并且对此猜测纷纷。他们认为他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为这个女人赢得这场官司。因此许多人都把赌注押在了乔塔斯这第一次的失败上。
  检查官彼得·德蒙尼德斯以前曾同乔塔斯交过手。尽管他从不承认,就连对自己也没承认过——他对乔塔斯的高超的辩才深感敬畏,但这回,他却觉得没什么可忧虑的。要说有什么一目了然的谋杀案的话,那么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一案就是员典型的一例了。
  案情相当简单明了,阿娜斯塔西娅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丈夫乔治·萨瓦雷斯很富有,但年纪要比她大30岁。阿娜斯塔西娅长期以来一直同她家的年轻司机约瑟夫·帕帕斯私通,为此,据证人说,她丈夫曾多次威胁要同她离婚并重新改写遗嘱。谋杀发生的那天夜晚,阿娜斯塔西娅先设法支开了家里的女佣,声称她要亲自动手为丈夫做饭。乔治那段时间一直感冒,因此他在餐桌上咳嗽得很厉害。他妻子就给他拿来了一瓶止咳药水,但萨瓦雷斯喝了一口后就躺倒死了。
  真是一桩不辩自明的案子。
  第33厅今天一大早就座无虚席了。坐在被告席上的阿娜斯塔西娅·萨瓦雷斯身穿一套朴素的黑色套裙,没佩戴任何珠宝首饰,只是稍稍化了一下妆,但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天生丽质仍然使人赞叹不已。
  检查官彼得·德蒙尼德斯正对陪审团宣读他的起诉状。
  “女士们、先生们,有时候,我们对一些谋杀案的审理会拖上三、四个月,但这次请诸位陪审团先生尽管放心,这件案子将不会像其他那些谋杀案那样拖得如此之久。当你们听完案情陈述之后,我相信你们会毫不犹豫地作出唯一可能作出的裁决——认定被告犯有蓄意谋杀罪。公诉人将证明被告对其丈夫的谋害是蓄谋已久的,因为她的丈夫发现了她同家里的司机有私通关系后曾威胁过要同她离婚。我们将证实被告已经完全具备了谋杀动机、作案时机以及杀人工具来达到自己的杀人目的。”说完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审判长转向乔塔沉 “被告方律师准备发言吗?”
  拿破仑·乔塔斯慢吞吞地从他的座位上站起身来。“是的,审判长阁下。”他摇摇晃晃地拖着脚步走到陪审团前,然后眯起双眼开始了发言。那副神态就像在对他自己说话似的。“我在这个世上也活了不少年头了,因此我懂得有这么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是想掩饰内心的邪恶本性是不可能的,它们总会在一定的程度上显露出来的。记得有一首诗曾经这样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坚信这句格言是真实的。现在我想请诸位认真地看一看这个女人的那双眼睛。从她的眼里,我们丝毫不可能发现她的内心深处竟然会存有杀人的企图。”拿破仑·乔塔斯说完后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像还有什么话要再补充似的。他拖着脚步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彼得·德蒙尼德斯内心涌起了一种洋洋得意的感觉。我的上帝啊。这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糟糕的开场白,这老家伙今天是输定了。
  “检查官谁备传呼第一证人出庭作证吗?”
  “是的,审判长阁下。我想请罗莎·利考戈斯首先出庭作证。”
  一位身材笨重的中年女人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走向证人席。她按照惯例宣了誓。
  “利考戈斯夫人,请问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管……”她的嗓子突然哽住了。“我是萨瓦雷斯先生家里的管家。”
  “是乔治·萨瓦雷斯先生吗?”
  “是的,先生。”
  “你能告诉我们你在他家已经干了几年了吗?”
  “二十五年。”
  “天哪,可真够长的。你喜欢你的主人吗?”
  “他简直是一位圣徒。”
  “你在萨瓦雷斯第一次婚姻期间就已经受雇于他家了吗?”
  “是的,先生。他在基地安葬妻子时我也在他身旁。”
  “你认为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一直极好吗?”
  “他俩发狂似地相爱着。”
  彼得·德蒙尼德斯期间到这里朝乔塔斯看了一眼。他正等待着他对这些问题提出反对意见。但乔塔斯却不动声色地坐在位置上,好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
  于是彼得·德蒙尼德斯继续开始向证人提问。“那么当萨瓦雷斯先生第三次,也就是同阿娜斯塔西娅结婚时,你还在他家当管家吗?”
  “哦,是的,先生。当然在他家。”她被问得有些不耐烦起来。
  “你认为他们的婚姻幸福吗?”他又朝拿破仑·乔塔斯瞟了一眼,但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幸福?不,先生。他们整天既像猫和狗一样地打架。”
  “你亲眼看见过他们打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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