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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春秋——华国锋下台内幕

_7 师东兵(现代)
  "他们在一步一步地要夺你的权。"
"我倒无所谓。"华国锋故作轻松地说:"只是你丢了中央办公厅主任这个实权,太可惜了。如果你在会上再坚持一下,也许政治局大多数委员还是会同意你继续兼的。"
  汪东兴苦笑一声:"你没看见胡耀邦虎视眈眈的那个样子吗?我算看透了,什么'头可断,血可流,毛泽东思想不可丢',什么'永远忠于毛主席,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什么誓言、保证,统统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鬼话。当初毛主席在世时,那些人唱得多么好听,讲得多么漂亮。毛主席刚刚逝世两年,他们就把毛主席的所有决定都翻了个底朝天!唉,人一走茶就凉,我算看透了!看透了啊!"
  "东兴同志,你是不是喝酒了?"
  "华主席,你放心,我很清醒。我也知道在你面前不应该讲这些,但是我不讲心里堵得慌。我难受啊!"
  华国锋心头一热,低声说:"我的心也不是那么好受。现在,只好慢慢地等待时机吧。"
  汪东兴苦笑着说:"最可笑的是胡耀邦那个王八蛋,带着胡乔乔木和姚依林跑到我那里,让我给他们交手续。我对他们拍了桌子;混帐,老子还是党中央副主席呢。就是夺权,也轮不到你们来夺!几句话,那几个小丑都夹着尾巴跑了。"
  "东兴,你不该这样,你太沉不住气了。"
  "我也觉得我有点鲁莽,可当时太令人气愤了。"
  "胡耀邦这个人我算领教过了。"华国锋说:"但胡乔木、姚依林这两个人到底怎么样?你对他俩应该了解啊!"
  汪东兴说:"胡乔木是个书呆子,他没什么鬼心眼,只是爱咬文嚼字罢了。他是江苏省盐城县人,大概比你大八、九岁呢。一九三零年在北平加入的共青团,五年后才在上海转为中共正式党员。在北平工作期间,任北平团市委委员、宣传部长,曾参加领导北平学生和工人在九一八事件以后的抗日爱国运动。在上海工作期间,曾参加左翼文化运动的组织领导和地下党的领导工作,曾任左翼文化同盟书记和中共上海临时工作委员会委员。他大约在一九三七年到了延安,任中央青委委员。"
  "这么说,他是和江青、陈伯达他们同时去的延安喽?"
  "不错!胡乔木是在一九四一年起任毛丰席的秘书,同时任中央政治局秘书。延安整风时,他为中央起草了《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其他一些文件。一九四八年和一九四九年先后任新华总社社长和新闻总署署长,一九五零年起任中宣部副部长。一九五四年起任中共中央副秘书长。一九五六年起任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党的八大以来的一些文件和中苏大论战的一些文章都是他负责起草或参与起草的。"
  "为什么毛主席后来疏远了他呢?"
  "主要是他跟刘少奇和邓小平太紧。"汪东兴说:"当然江青对他也很反感,认为他不听话,对她和毛主席的许多决定不那么好好贯彻。导火线还是批判《海瑞罢官》。"
  华国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姚依林呢?"
  "他是安徽省池县人,一九一七年生,也是一九三五年入的党。在那年的'一二九'运动中曾任北平市学联党团书记,后来调到中共天津市任宣传部长。抗战时期,当过天津市委书记,河北省委秘书长、宣传部长,以后又参加冀东武装起义,任冀察区党委宣传部长,晋察局分局、中央局秘书长。全国解放后一直从事经济工作,当过贸易部副部长,国务院财贸办公室副主任,商业部部长等职。这个人过去一直跟着陈毅、李先念他们走,不过周总理也很信任他。"
  华国锋明白了。他脱口而出:"他们都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人。"
汪东兴把脑袋往后一仰,长叹道:"这下你该看清了吧?他们才是迫及待招降纳叛,网罗他们的亲信呢。邓小平这个人,我早就说他靠不住嘛,你还不信,现在怎么样?"
  "不过,这些人毕竟都已经老了。"华国锋突然站起来,似乎很有信心地反问道:"他们还能活多久?毕竟是他们死在我们的前头嘛,有这一条就不怕他们!"
  "难道你不怕政治局的成员发生变化?"
  "他们还真敢赶我下台?"
  "那可不一定?"
  "那全党全军全国人民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华国锋又烦躁起来:"那我们可真要和他们拚了。"
汪东兴冷笑道:"老百姓总是跟着权力跑的。你不见有个叫王立本的给你写信提意见吗?他是党校的,肯定有背景!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就是一个信号!"
华国锋的脸又拉了下来,他把那封信拿起来仿佛像掂掂他的份中地晃了晃,问道:"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汪东兴接过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说:"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华主席完全可以因势利导,亲自写一封信支持他的意见。同意将红星养猪实验场的陈列品撤去,看胡耀邦他们还怎么做文章!"
华国锋指示秘书于一月十六日给王立本复信,高度评价他的意见,同时希望红星养猪实验场照此办理。这封信立刻由北京各大报刊公布,成为轰动全国的一大新闻。消息传到中央党校的第二天,胡耀邦亲临中央党校学员结业大会,在讲话中赞扬王立本关心党的事业,号召人们认真考虑一下我们党内还有哪些封建做法,封建办法,需要改造过来。他说:"这些封建等级观念残余,迷信救世主,迷信个人的做法,与我们无产阶级的领抽观念,与我们共产党人的为人民服务宗旨没有丝毫共同之处!华国锋同志还不到六十岁,如果现在就把他每到一地用过的、坐过的、住过的东西都保存起来,陈列起来,那要修建多少纪念馆?所以要不得,要不得啊!改正这些东西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破除这些东西的重要意义,你们将来会看得很清楚的。"
胡耀邦的讲话当天就传到了华国锋耳朵里,他正和陈永贵研究山西传达、贯彻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具体部署和注意事项。当天的《情况汇报》由秘书汇报后,陈永贵气得吼起来:"胡耀邦这些话,纯粹是放狗屁。照他这么解释,韶山毛主席故居,北京的毛主席纪念堂,还有许许多多的革命先辈和烈士的纪念地,统统都应该取消和改掉,我真不知他究竟安的什么心?他到底要干什么?"
三十六、春节联欢华国锋见王光美 中央全会凡是派又遭败绩
纪登奎平时不吸烟,这一段却是经常口袋里装着烟斗,不时地拿出来摆弄一番。有时点着后,又让它慢慢地燃尽,也有时吸上几口,皱着眉头在办公室里踱步。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突然发生了一种十分古怪的念头:好象自己已经没多少事可干,已该退休了,尽管自己的年纪比起邓小平、李先念这些人来还小得多!
这次会上,他和陈云同在一个组里讨论华国锋等人的讲话,陈云说了一句令他震撼心魄的话:"毛泽东是人不是神,刘少奇是人不是鬼,康生是鬼不是人。认识不到这一点,拨乱反正将是非常艰难的或者说是不可能的。"
"什么?"纪登奎忍不住问道:"照这么讲,刘少奇也应该平反?"
"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陈云同志,你这种观点是危险的,非常危险。如果把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帽子一摘,那毛主席最初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就完全被否定了,毛主席的继续革命学说也将被否定。"
"纪登奎同志,我可以告诉你,凡是经不起历史和实践检验的东西,就是天王老子的成果,也要统统否定!"
"这绝对不行!"纪登奎当场拍着大腿站起来:"如果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全部否定了,那还有什么共产党?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毛主席固然不是神,但刘少奇也不是好人!"
华国锋从中作了周旋,主张对刘少奇的案子继续进行复查,所以三中全会没有对刘少奇的问题作结论。但是,陈云却当选为党中央副主席,尽管他和一些人投了反对票。
随着文化大革命中由毛泽东亲自批准的一系列重大案件的平反,一九七九年一月十一日,中共中央又作出《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富子女成份问题的决定》。决定指出:凡是多年遵守政府法令,老实劳动,不做坏事的地主富农分子以及反革命分子、坏分子,经过群众评审,县革委批准,一律摘掉帽子给于农村人民公社社员待遇。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社员子女,家庭出身应一律为社员,不应再作为地主、富农家庭出身;今后,他们在入学、招工、参军、入团、入党和分配工作等方面,主要应看本人的政治表现,不得歧视。
紧接着,吴德又被免了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的职务,由林乎加担任;他又被免了在北京军区内担任的职务。纪登奎心灰意冷。
一月二十七日,北京党政军民各界三万多人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春节联欢晚会,他和吴德、汪东兴、陈永贵陪着华国锋、叶剑英、李先念等人来到会议厅里,那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交织成热气腾腾的景象。突然,纪登奎看到身后的胡耀邦和邓颖超往前面走去,紧紧拉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摇晃起来。
叶剑英对华国锋说:"我们看看那几个受冤的苦主吧!"
他们跟叶剑英、李先念走到那几个人跟前时,华国锋惊呆了,汪东兴他们也惊呆了,纪登奎更是傻了跟。原来,彭真、薄一波、陆定一身旁的那个老太婆不是别人,正是刘少奇的妻子王光美!
王光美皱巴巴、黄蜡蜡的脸上流动着眼珠,发灰的嘴唇哆嗦着.身上的那件蓝制服很像是赶制的。看到华国锋等人,她松开了胡耀邦的手,迟疑着朝前迈了一步,欲伸手又不敢,一下子僵到了那里。
当初华国锋很不愿意接触彭真、薄一波,这一次很亲热地向他们伸出双手,握住他俩的手说:"你们吃苦了。"
叶剑英在旁边说:"真没想到,林彪、[ 四人帮 ]
整他们整得那么惨,关在监牢里连水都喝不够。彭真同志好长时间不给被褥,只准他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睡觉,硬是把他的一只耳朵给搞聋了。"
这时,胡耀邦指着王光美问华国锋:"华主席,你不认识她吗?她就是王光美啊!"
这回躲是躲不过去了,就在华国锋伸出手的瞬间里,好几个记者的摄影机和照相机对准了他们、拍下了一幅幅历史的镜头。
"华主席.少奇同志冤枉啊!您应该为少奇同志作主哇!"王光美泣不成声了,当她的手和华国锋的手相碰的霎那.她觉得浑身一软,快要跌倒,邓颖超和胡耀邦急忙扶住她。她才稳住神,泪眼朦胧地对华国锋说:"再不能让少奇在九泉之下继续含冤了。"
"光美同志,不要这样嘛。"华国锋的眼圈也好像红了。"你再等等,相信党和人民会对刘少奇的问题作出科学和正确的结论的。今天是一九七九年的春节,我们应该高高兴兴的.欢天喜地嘛。"
  王光美擦掉了眼旧,突然又倔强起来:"华主席,十多年来我今天是第二次笑了。第一次是听到您一举粉碎 [ 四人帮 ]的那天。今天哭也只是在亲人面前第一次流眼泪哇。"
  "好。今后应该永远笑,永远高兴下去。"华国锋多少有点不自然地说:"大家都认识一下吧。"
  叶剑英双手抚摸着王光美的手,老泪纵横地说:"连我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光美同志.党和国家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你就再等待一段时间吧。"
  纪登奎听得很清楚,这就是说,他们是一定要为刘少奇彻底平反的。
  当吴德和王光美握过手,转身和彭真握手时,彭真说:"吴德同志,你该给我腾房子了。鹊巢鸠占的日子还想继续下去吗?"
  这句话弄得吴德很不好意思,他说:"难道给你另找一套房子就不行吗?"
  "不行!"彭真斩钉截铁地说:"你当初怎么占的你再给我怎么退出来就行了,要找房子你去另找。我这个 [ 永世不得翻身 ]的人另找不来。"
吴德想起来了:文化大革命初期.有一次批斗彭真的时候,彭真对吴德说:"我现在实在支持不下来了,请你跟造反派们讲一讲,请两天假哟。"吴德说:"这个我做下了主,你和红卫兵小将们直接讲吧。"彭真有些生气地说:"这样没完没了地批斗下去,出了问题你要负责。"吴德火了,指着他的鼻子骂起来:"什么!你还要我负责?我负什么责?你是个地地道道地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是死有余辜的叛徒、特务,你还想复辟?告诉你.革命人民就是要彻底地把你打倒,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吴德把这些故事讲给纪登奎听后.纪登奎感慨万端地说:"现在我才对《警世通言》、《酲世恒言》、《喻世明言》里的许多话有了深的体会:'话到嘴边留半句,人生通途留后路'哪。我们这些人,过去只知道忠心耿耿地紧跟老人家干革命,谁知老人家刚刚归天,我们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吴德说:"其实,这里面还有许多界限需要进一步划清楚。这就是,虽然给彭德怀、薄一波这些人定为'反党'、'叛徒'不妥,但他们有没有错呢?平反不能连他们的错误也推翻吧?现在出现了一种怪现象:文化大革命中被打倒的叛徒、特务、走资派比我们这些一贯清清白白的干部还光荣,还神气,这种怪现象一定要扭。得给多数政治局委员打招呼,不能轻易地同意他们官复原职。邓小平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
"只怕我们阻拦不住。"
"阻挡不住也得挡,不然我们就丧失了共产党员的职责。你说,共产党员是干什么的?"
"按照毛主席的说法,共产党当然是搞阶级斗争。"
"可现在连地富反坏右都平反了,阶级斗争已经熄灭了,你还搞什么阶级斗争?"
纪登奎长叹一一口气:"我有一点感觉,我总觉得我们这样坚持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甚至会落个悲剧角色。"
"不是实行 [ 三不主义 ] 吗?"吴德的劲头似乎十足:"他们那么起劲地反毛主席都可以,我们替毛主席说几句好话没错吧?"
但是,吴德再一次失算了,正像纪登奎所说的:他们根本阻挡不住中共中央平反一系列文化大革命中错案的步伐。二月六日,以林乎加为首的中共北京市委作出决定:为邓拓、吴晗、廖沫沙三人平反昭雪,为被株连的所有人和事,包括当时的《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和《前线》杂志平反。决定指出:"林彪、江青一伙从批判'三家村'入手,,进而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其目的就是夺北京市委的权,进而搞乱全国。现在是到了彻底恢复他们的本来面目的时候了!"
更令吴德不安的是,二月十七日,中共中央发表《关于为彭真同志平反的通知》,宣布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强加给彭真的种种罪名和一切污蔑不实之词,均应予以推倒。就在当天召开的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上,彭真被安排为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主任,由他负责起草制定刑法、刑事诉讼法等一系列法制的起草工作。
吴德对纪登奎说:"这可是冤家路窄,我们又走到一块了。"
纪登奎连连叹息:"现在我们是步步设防,步步失败。吴德同志,像这样发展下去,我们是没法继续干下去了。即使我们不下台,人家也总有一天会赶我们下台的。"
"你的意见是......"
"直接向华主席指出来,如果再不采取急刹车,我们只好向中央提出辞职。"
"这样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敢说,邓小平这些人巴不得我们这样干呢!"
"但对华主席来说,岂不是更让他势单力薄了吗?"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眼瞅着将来别人逼着我们下台吧。现在这样考虑问题,我们还体面一些"
吴德把纪登奎的这些话和思想动态,如实地向华国锋作了汇报,华国锋似乎已经估计到会这样做了,表情上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很通情达理,能忍得下。他苦笑着说:"对我来说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为党工作,谁干都一样。对历史我们也尽了自己的责任,但对这个局面来说,我实在是难以挽回了。我只希望在经济上能使我们的国家有大的发展,实现社会主义的强国梦......"
"但具体路线,我们的方法和他们不一样。"
"究竟谁的办法好一些,可以试验嘛。"华国锋说:"他们不是大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吗?实践检验别人,当然也检验他们自己。让他们干几年看一看,等他们在实践中碰了壁,自然就服输了。"
中央工作会议还没开完,汪东兴就惊得浑身冒汗,再也坐不住了。
从四月五日开始,中央工作会议在陈云、李先念、姚依林、王震、薄一波、王任重等人的带头下,以总结两年经济工作中的失误为名,对华国锋、纪登奎、陈永贵等人的工作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这个会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天,气氛相当激烈,言辞也刻薄。许多与会者被他们提供的一连串数字弄得惊呆了,他们怎么也想像不到,他们十分尊敬的英明领袖华国锋,怎么毫无经济管理水平?这样的人还配当国家总理吗?
这是一些人的意图,尽管还未明说。
还在半个多月前,即三月十四日,陈云和李先念就联名给中共中央写信,提出了六点意见.主要是:"前进的步子要稳,不要再折腾,必须避免反复和出现大的马鞍形';认为'现在的国民经济是没有综合平衡的,比例失调的情况相当严重。要有两三年的调整时期,才能把各方面的比例失调情况大体上调整过来。"要求中央开会审议他们的意见。
华国锋当然不同意他们的看法,他对陈永贵、纪登奎、吴德说:"经济工作发展不平衡是正常现象,不平衡是相对的。像他们这样找问题,纯粹是鸡蛋里挑骨头。"
但邓小平却说:"经济工作比例失调,是关系到新时期建设社会主义强国路线的战略目标能不能实现的问题,必须开会研究这个关系全局的大问题。"
于是,从三月下旬开始,政治局开会审议陈云、李先念的建议。那么会议对汪东兴来说,只是一连串枯躁无味的数字和令人头痛的公式及概念,所以一开始就被剥夺了发言权。其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整个会议中,只有华国锋硬着头皮来招架。
这回是陈云打头阵。
他在三月二十一日的讲话中,劈头就说:"我们搞四个现代化,建设社会主义强国,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这个国情不搞清楚,什么事情也搞不好。"他和邓小平、李先念交换了一下目光,接着说:"前一段我们的指导思想不正确,在国锋同志错误的指导思想下,盲目冒险。一九五八年的冒进只是土的,而国锋同志的冒进是洋的,是带有现代化的意味的。今年三月十八目计委重新拿出个新文件,我看就比在国锋同志指导下搞的那几个好。国锋同志说:指标上去是马克思主义,指标下来是修正主义。这个提法不对。踏步也可能是马克思主义。六十年代的调整就是压低指标,钢最低时下到六百万吨。今年钢不是提三千六百万吨,也不提三千四百万吨,而是提出三千二百万吨到三千三百万吨,我看今年可以按三干二百吨钢编计划。"
陈云是中共党内公认的经济权威,他又是新任的国务院财经委员会的主任,所以他的话一出来,几乎没有人反驳,事实上也正如他所说的:中国是一个九亿多人口的大国.百分之八十的人口是农民。现在,人民要求改善生活。虽然三十年来,人民的生活有所改善,但不少地方还有要饭的。
所以,离开了中国的实际,华国锋提出的在本世纪内实现四化,主要产品产量、主要生产技术,多数接近,少数赶上和超过当时的世界先进水平的要求,显然是过高而根本达不到的。
最后,陈云打断了一些人的话,说:"现在比例失调的情况相当严重。华国锋同志在政府报告中要求新建和续建一百二十个左右的大型项目:什么三十个大电站呀,十个大油气田呀,十个大钢铁基地呀等等,完全是不符合国力、财力的冒险指标。还有几万个小的基本项目指标,不得了哇!把国家折腾穷了。赶快下决心,搞不了的,丢掉一批就算了。搞起来,没有原料、材料,不是白搞吗?"
邓小平说:"当然,华主席的出发点是好的,是想把经济搞上去。"
李先念也插话说:"这一点必须肯定。华主席有这个胆子提出高指标,也说明有气魄嘛。"
"搞经济工作,不能离开实际和条件去搞大胆的设想。文化大革命中的军管时期,将军管经济.有些人就是经验少,胆子大。"陈云开着玩笑说:"像当时江西省委第一书记程世清,全国那时年产六、七万辆汽车,他说江西也要搞六、七万辆.哪有那么多钢板?全国进口粮食的任务,他要江西包下来。过去,江西长时期每年只上缴十五亿斤粮食。那时每年进口粮食一百零七亿斤,江西全年只产一百九十七亿斤稻谷.那还不造反!这些人胆子大,他们说搞什么就搞什么。"
政治局委员哄堂大笑,笑声中人们自然想到华国锋.只见他坐在那里脸红得像个西红柿,低着头不住地翻阅什么,一声不吭。
当政治局会议的精神传达到中央工作会议上后,整个情绪都受到了影响,人们说什么话的都有。因为事情都是这两年来发生的,人们记忆犹新。
"当初讨论国民经济计划的时候,所有的领导人都在,怎么全推到华主席一个人身上去也,这太不公平嘛。"
"他是党政军一把手,他不负责谁负责?"
"华主席一个人兼这么多职务,不大合适,还是像毛主席那样只担任中央主席好些,这样也便于发挥其他同志的积极性嘛。"
"看来,华主席的能力太差,没有挂帅的素质。李先念同志四月五日的讲话中列举的数字是惊人的。"彭真在分组讨论时对几个组的负责人说:"粉碎 [
四人帮 ]
之后,我国的粮食远远不能适应人口增长、工业发展和人民生活改善的需要。按人口平均的粮食占有量.只略高于一九五七年。棉花按人口平均的占有量,由一九五七年的五点一斤降到的现在的四点六斤,油料由十三点二斤降到十一斤。一九七六年到一九七八年这三年,在净进口粮食三百六十五亿斤的情况下,还挖了粮食库存几十亿斤。一九七八年,花了二十一亿美元进口粮、棉、油、糖,占进口总金额的百分之五。农业投资所占的比重,这三年基本上没有什么提高。"
赵紫阳说:"这几年还天天喊农业学大寨,大批促大干,其实根本违背了农业发展的规律。事实充分证明,农业上再不纠正那种'左'的错误倾向,我们的农业是没有出路的。"
"照这么说,农业学大寨的方向也该废除了?"
"铁的事实已经作了很好的回答。"赵紫阳说:"割资本主义尾巴已经使农村中农民们赖以生存的一点余地也丧殆尽。如果我们还相信过去的神话.那将花费一代人的时间才能使农业恢复元气。在农村即使留下最少量的粮食也必将使城市挨饿。"
邓小平问道:"有些数字的含义你们知道吗?它的后果你们知道吗?这对那些只是在口头喊高举而根本不面对现实的人来说,真是绝妙的讽刺!"
李先念又打开他的讲稿,对众人说:"现在,全国发电能力还缺一千万千瓦,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工业生产能力发挥不出来,一大批工厂经常处于停工状态。全国用煤多的工业发展速度,大大超过了煤炭工业的发展速度,煤炭远远不能满足国民经济发展的需要。石油工业后备资源不足,这几年增长速度出现了急剧下降的趋势。在燃料动力和原材料不足的情况下,加工工业还在盲目发展。全国机械工业的加工能力,超过了可能提供的钢材数量的三四倍。另外,交通运输的紧张情况也没有缓和,主要铁路干线一些薄弱区段的运输能力只能满足需要的百分之五十到九十。港口装卸能力严重不足。去年一年,因为我们的港口积压货轮的时间超过规定期限,我们就损失了八千七百多万美元。"
"不仅这些问题,"邓小平再次强调说:"积累和消费的比例严重失调。十多年来,农民从集体分得的平均收入几乎没有什么增加;职工就业面是扩大了,但平均工资没有提高。我们在集体福利、职工住宅、公用事业、环境保护和文教卫生等方面,累积起来的问题很多。此外,劳动就业问题也十分严重。现在,全国大约有两千万人要求安排就业,其中主要有大专院校、中技校毕业生和家居城市和复员转业军人一百零五万人,按政策留城的知识青年三百二十万人,插队知青七百万人,城镇闲散劳动力二百三十万人,反右派斗争和文化大革命中处理错了需要安置的八十五万人,等等。在两千万人中,今年急需安排的就有八百多万人。大批人口就业.这已经成为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如果处理不当,就会一触即发,严重影响安定囝结......"
  就这些问题讨论.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除了华国锋、纪登奎这些人感到一筹莫展外,邓小平等人似乎都已经成竹在胸。工作会议开到结尾时,邓小平发表总结讲话:"我们已别无选择余地了。我们看来已经一致同意,全国面临这样严重的局面是人们谁也无法忍受的。那将会阻挡中国的四化进步,并由此大大推迟我们进程的时间。为恢复元气.我们要认真清理长期存在的'左'的影响,对整个国民经济实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方针,走出一条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实现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
到处都可以听到表示赞同人员的叽叽喳喳声。邓小平、陈云、李先念将获得参会者的赞同。
然后,胡耀邦开始说话了。此时谁都意识到他已在中央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其威望正日益提高起来。当叽叽喳喳声平息下来时.他矫健而又富有感情地站了起来。
"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很多.同志们,是严重的.会带来无法估量的后果.这里,最关键的问题是要赶快让一大批被错整错批错斗的老干部赶快走上领导岗位.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审查和纠正了过去对彭德怀、陶铸、薄一波、杨尚昆等人的错误结论后.中共中央又宣布彻销了一九六七年一月十三日《关于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加强公安工作的若干规定》,为因执行或曲解这一文件而造成的冤案平反创造了条件。现在,我们巳为彭真彻底平反,为 [ 总政阎王殿 ] 、[ 谭政反党宗派集团 ] 彻底平反,为 [ 杨,余、傅事件 ] 公开平反,为 [ 乌兰夫反党叛国集团 ] ,[ 内蒙古二月逆流 ] 和 [ 新内人党 ] 三大冤案彻底平反。中央批准中央统战部《关于为全国统战、民族、宗教工作部门摘掉 [ 执行投降主义、修正主义路线 ] 帽子的请示报告》,批准彻销一九六四年统战部《关于李维汉同志问题的报告》;彻销《一九六六年二月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彻销一九七五年《关于陆定一问题的决议》,为陆定一彻底平反;为" [ 三家村 ] 反党集团"冤案彻底平反,彻销对邓拓、吴晗、廖沫沙所作的错误结论;为赖若愚、董昕等彻底平反,为所谓"习仲勋反党集团"彻底平反,等等,所有这些平了反的同志。我主张从上到下一律恢复原职,把他们从组织上、政治上等各方面都重用起来,不得给以任何歧视!"
他的这一套手法成功了。他再一次给他们赢得了人心和力量,正如华国锋、汪东兴私下所担心的他们会来这一手那样。
陈锡联走到底层,刚刚要跨进正在等候的高级轿车,这时,他感到自己的背部被人碰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是中央警卫团的一位干部。
"华主席想在他的家中与你谈话,陈司令。"他轻声说完,便二话不说地走开了。华国锋现在住着的房子,据说是过去专门为江青修造的。这套建筑华丽而又实用,具有一套现代化的安全的使用设备,但办公室却很简朴。华国锋挥手让他坐在一张空着的椅子里,
"通过这几个月来的事实你看到了,有人在兴风作浪,我们对此都是心中有数的。"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们不但要全盘否定我们伟大领袖和导师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系列伟大决策,而且也要否定粉碎'四人帮'以来我们的大量工作。我想具体听听你的意见,我们该怎么办?。"
沉默。
两位年纪不轻的人之间出现的沉默气氛是令人震惊的。他俩谁也无法想像他们这样的议论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在党内曾出现许许多多勾心斗角的内讧,如果他想让别人死的话,那他自己也必须作好死的准备。江青、张春桥、王洪文、姚文元只是言词伤人,便使像他们这些深感受逼的领导人秘密逮捕而后公开批判,使他们身败名裂。这不能不使他们在这类最为敏感的问题上捉摸不定。
"现在很多问题还无法下结论。"陈锡联终于打破沉默:"如果他们决定要你下台,那你就完了。可是,现在看不到这种迹象。他们谈的只是工作经验和教训。华主席,你现在必须冷静思考:这就是:是否他们上台就必然会使你下台? "
"这倒不至于。"
"如果这样,"陈锡联笑了笑:"那就什么话也别说了,因为说了也没用,说多了传出去只能是自寻烦恼。"
"但眼下的许多措施已非常......"
"华主席,先忍耐着吧。"陈锡联木然地笑:"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三十七、藉"民主墙"事件华汪倾谈 清"凡是派"影响小平南巡
西单"民主墙"的大字报越来越多,已经成为北京市民和来京人员经常议论的主要话题。各种各样的观点和见解都可以在这里尽情发泄和张贴,与之相呼应的是地下刊物和组织也纷纷出现。有的公开提出要取消无产阶级专政,恢复人权,恢复民主的本来意义。
"我们不能希望一个新的皇帝能够给人民带来民主!"有个相貌平常,身穿黄色军装的年轻人几乎天天都来到这个被称作"自由岛"的地方发表各种惊人的见解。他的那些演说开始像是在呼唤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镇压的天安门事件的参加者,是在直接谴责"四人帮"和毛泽东。但当演说逐步深入时,他的话题开始围绕所有那些被称之为专制统治集团的领导人,从华国锋到邓小平,他统统都批判了。
"因此,我们对于每个社会,"他说道:"不是用它表面上的许诺和宣言及它取得的技术成就来判断,而是用它给予人的地位和意义来判断,用它对于人的尊严和人的良知所赋予的价值来判断。"
当时他贴了不少大字报,其中一份题为《要民主还是要新的独裁》中写道:"许多当权者为个人手中握有的权力所陶醉,还有那些搞个人独裁的野心家出于他们卑鄙的目的,也会利用人民的轻信而无视他们对民主的践踏。例如邓小平副主席在三月六日对中央各部委领导干部的讲话中,就企图利用过去人民对他的信任来反对民主运动。他把各种罪名加给民主运动,企图把华、邓政治体系无力挽救中国经济和生产的责任强加给民主运动,再一次拿人民作他们政策失误的替罪羊。"
"邓小平要民主吗?不要。他不愿去了解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他不愿让人民收回被野心家和野心家集团篡夺的权力。对于人民自发的争取民主权利的运动,他都说是借此闹事,是破坏了正常秩序,要采取镇压,对于批评错误政策的人,对于要求社会向前发展的人,采取这种手段,说明他们对人民运动十分害怕。"
"我们想请问煽动抓人的政府大员们:你们使用手中的权力是否合法?我们也想问华主席和邓副主席:你们占据总理的职位是否合法?我们更想了解一下:以副总理和副主席身份,而不是以法院和人民机构的名义宣布抓人,这种行为是否合法?我们进一步要问:按照中国的那条法律,'坏人'这个名词就构成犯罪?到底什么标准算是坏人?要以谁的看法为标准?这几个最简单的问题不明确,我国就没有法制可言......"
  那些穿着便衣的警察已认识到,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在谈论民主和揭批"四人帮",而是在谈论政治局领导下的现行政权。在大字报和演说不久,他就以几个罪名被捕了。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魏京生。
邓小平看了他的所有罪证和材料,大发雷霆:"魏京生就是反革命。我们说大规模的阶级斗争消失了。不等于说阶级斗争就没有了。我们同魏京生这样的坏分子的斗争就是阶级斗争的表现形式。所以,我们必须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坚持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意想。现在我们必须反复强调这一点。不允许任何人,哪怕只有少数的人动摇四项基本原则。"
这是邓小平第一次讲出了这四项原则。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华国锋的意见是一致的。华国锋看了魏京生的全部材料后,心理涌出一股不可名状的舒坦劲。自从这些年轻人打着"要民主"、"要人权"、"要自由"的旗帜掀起一股股浪潮后,他就有种极度的担心,担心会酿成一九七六年四月天安门广场式的事件。当别人请示他该采取什么措施时,他张口结舌,支吾其词,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现在好了,邓小平说他们是反革命捣乱了,这比起前一段口口声声发扬民主的言论,多少带点自打嘴巴的味道。他按了一下电铃,将秘书召来,想了想说:
  "请在六月召开的第五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中的政府报告中,给我加上这样的话:'在我国(除台湾外),作为阶级的资本家阶级和地主阶级、富农阶级已经消灭,不再存在。但我国还有反革命分子和敌特分子,还有各种严重破坏社会主义秩序的犯罪分子和蜕化变质分子,还有贪污盗窃、投机倒把的新剥削分子。'四人帮'的某些残余,也还会继续坚持反动立场,进行反社会主义的政治和经济活动,并且国内阶级斗争又同国际阶级斗争密切联系着,所以,各种阶级敌人还长期存在,我们必须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尽管他们人数很少,我们决不能够麻痹大意,放弃警惕。"
  秘书作了记录后又问:"华主席,还有什么事吗?"
  "你把汪东兴同志找来,说我有要事。"
汪东兴乘车赶到华国锋的住地时,太阳已收敛了它最后三道霞光,没多久,月亮从云朵里钻了出来,像银盘似的,挂在淡蓝色的天空中,晚风缓缓地吹着,月光仿佛在水面上撤了一层银粉,晶莹闪亮......
  华国锋今天的气色很好,他让汪东兴看了有关材料后,说;"看来邓小平也没有什么高招,转来转去,还得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现在他终于对西单民主墙那帮闹事的坏人采取措施了,这就是......"
  "这是因为魏京生们反到了他邓小平的头上!"汪东兴没好气地说:"你当他为了维护你?他正在一步一步地架空你,最后采取行动。"
华国锋知道汪东兴近来对他产生了不少意见,其实汪东兴对他完全是好意,这他是心里清楚的。那天,他应出版社和所谓童怀周的请示,给《天安门诗抄》一书题写了书名后,汪东兴跑到他这里,伤心地掉了眼泪,他说:"华主席呀华主席,我没想到你步步后退,处处失守,已经到连点骨气的刚劲都没有了!你怎么能给《天安门诗抄》一书题写书名呢?为天安门事件平反,还能说你是迫不得已,在党内保留了意见?为他们题写书名,不是充分证明您是在讨好他们,向他们献媚吗?"华国锋心中不悦,也只好保持沉默。
说心里话,汪东兴基本上对华国锋已经失去信任。他觉得,依靠自己已无法挽回失去的一切。他认为,现在党内已经面临着刘邓势力全面复辟的现实,毛泽东的刀子快丢掉了。他感到伤心,具有一世英名和高度洞察力的毛泽东怎么选择华国锋这样的软蛋人作为接班人?
唉,这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天大的笑话啊!
  如果说,林彪是一个刚愎自用、胆大妄为,善于挺而走险的政治家和军事家的话,那华国锋则是一个腹无滔略,胸无文才,根本没有多少治世经验的实干家,充其量不过是个只会察颜观色、随风转舵的领导人罢了。他自私、畏缩,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什么原则都可抛出。所以,汪东兴心灰意冷,说话免不了冷嘲热讽。
  华国锋感到有点伤心:"我好心好意地依靠你,提拔你当我的助手,怎么现在一点也不为我着想呢?"
  "东兴同志,你应该相信我。我们都是毛主席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我们在任何时候都是忠于毛主席的,我们不会做半点对不起毛主席的事的。"
  "可你想想,我们这一年多来,哪件事是对得住毛主席的呢?人家一步一步地,不是正在用你的手,来做否定毛主席的事吗?"
  "你太糊涂了!"
  "我一点儿也不糊涂!"
  "让我们试一试不行吗?东兴同志,社会主义运动谁也设有搞过。马列主义允许不同方式,他们碰了壁,还会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的。到那时再评判谁是谁非嘛。"
  "你这是自我安慰。"
  华国锋真有点生气:"我不这样能怎样呢?难道再来一次逮捕'四人帮'!"
  汪东兴唰地一下脸变得苍白,那只微微发红的眼睛凝视着华国锋。是的,他曾从许多方面设想了如何给予邓小平等人一次他梦寐以求的迎头疼击,但从来没有想到过任何行动方案,起码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现在被外电称为华、邓体制权力结构的每一个角落都出现细微的裂痕,他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那也许会行得通,也许会造成全国性的大动乱。那真是要流血、死亡,说不定会......"
  "华主席,你别再说了,"汪东兴的嘴唇打着哆嗦,终于承认:"我们很难对那样的后果负责,我们随不起那样的责任。"
  "所以,我一直地寻找一条非常稳妥的办法。我们国家经不起大折腾了,国民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的政治经济又这么多问题,我之所以愿意放手让他们搞试验,目的也是......"
  "中央工作会议上,邓小平他们把责任往你身上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他们的用意我清楚。"
  "未必。"汪东兴说:"任何政治家推御责任的目的,都是为了保存自己、整垮对手。不管他们表面上怎样捧你,事实上他们都把你当作了他们的敌人,起码是对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所以我看出了你的无能。"汪东兴脱口而出:"也许你本来就应该担任这样的角色,你早该自己下台。"
  "你胡说!"
  汪东兴笑了:"其实,这话也是对我说的。我也不够格,也该下台,也许这是早晚的事。"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呢?"
  "准备下台,也许还不会下台。不准备下台,说不定真会下台。这是毛主席说的。"
  华国锋哭笑不得,他真不知道今天汪东兴到底犯了什么神经,说了这么多不切实际的话。他正想说什么,汪东兴一本正经地又讲起来。
  "你知道胡耀邦最近干什么吗?"
  "不知道。"
  "他正在组织力量对刘少奇的案子进行复查。说不定他用邪门歪道真能否定了刘少奇的罪状。"
  "不可能!"华国锋说,"刘少奇头上那三顶帽子是用大量的事实给他戴上去的,如果真推翻了,那除非那些事实是假的。可有些证据我亲自调查过,绝对不会假。"
  "好,有华主席这句话,我就彻底放心了。不过有话说到前面,你如果真的允许给刘少奇平反,那我就真要辞职了。"
  "他想翻案可不是那么容易。尽管陈云、邓小平想给他翻案,但难、难、难,我倒想看看他们怎样为他推翻那三顶帽子。让胡耀邦穷折腾吧,有他下了台的时候。"
  "好,我看着事态的发展。"
别看汪东兴私下对华国锋顶碰两句,到了政治局会议上却到是维护着他,真像当年保护着毛主席一样,连吴德都开玩笑说:"你开口华主席、闭口华主席,好像除了华主席代表党中央外,其他人谁也代表不了似的。"
汪东兴回答得也很干脆:"从严格的意义上讲,的确只有华主席能够代表中央,其他人只是华主席的助手。只有野心家和阴谋家才企图本末倒置,取而代之。"
这句话,恰巧被进来的邓小平听见了。但邓小平是绝对不会表露出什么的,他只是微微一笑。这位老资袼的政治家经过一次次的党内政治斗争风云后,已经懂得如何巧妙地对付他的反对派了。他坐在里,偶而打趣几句,始终不表露什么意见,等叶剑英、陈云也到来了后,他只是催促他们快些开会。
这次政治局会议,是审查和通过华国锋在第五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并决定一些国务院,人大常委会的领导人的安排问题。由于政府工作报告实际上是中央政治局常委集体主持起草的,所以在政治忌日委员们讨论时没费多少时间就通过了。
在讨论增选彭真,萧劲光、朱蕴山、史良等人为常委会副委员长,任命陈云、薄一波、姚依林为国务院副总理,方毅为科学院院长等人事问题时,会议出现了冷场。
吴德、纪登奎、陈锡联提出彭真和薄一波官复原职是否合适的问题,他们对政治局常委会的提议表示了异议。看得出来,有些政治局委员是同意他们的看法的。胡耀邦振振有词地发言:"彭真、薄一波二同志官复原职,我看是天公地道。有人提出这类本不该提出的问题,没有什么其他解释。只能说,这些同志头脑里'四人帮'的余毒,至今没有肃清,希望这些同志自己起来革命,主动作些肃清工作吧。"于是,政治局以多数票赞成而通过了预定的议题和方案。紧接着,从六月十八日至七月一日,五届人大第二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照常是叶剑英致开幕词和闭幕词,华国锋作政府工作报告,余秋里作一九七九年国家经济计划草案的报告,张劲夫作一九七八年国家预算和一九七九年国家预算草案的报告。这次大会最引起国内注意的是:彭真作为法制委员会主任在会上作了关于《刑法》、《刑事诉讼法》、《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等七个法律草案的说明。这将标志着中国正在向法制方面迈进......
当然,预定的人事安排全部通过。
  七月一日,五届人大常委会第九次会议上又决定设立国务院财政经济委员会,任命陈云兼主任,李先念兼副主任,姚依林兼秘书长,余秋里、王震、方毅,谷牧、薄一波、王任重、陈国栋、康世恩,张劲夫金明为委员。
  这一系列的组织措施,就连局外人也看得出来,华国锋的权力在一步一步缩小,他的范围正受到更多的限制。
大概中共中央对左一个文件右一个文件地宣布纠正文化大革命中的重大事件已经不耐烦了,于八月十七日发出一个《关于清理历史遗留问题中涉及到有关中央文件的处理办法的通知》,宣布凡是中央过去所发文件的内容,提法和决定,同中央新发文件、讲话内容、提法和决定相矛盾、相抵触的,一律应以新的文件、讲话为准,旧的文件或其中的有关部分内容自然失效,不必再一一宣布撤销。
这说明,大刀阔斧的拨乱反正又进入新阶段。凡身不在当时境界和圈内的人,很难感觉到每一件事的真正意义......
彭真一见邓小平穿起了军装就知道这位真正的掌舵人又要采取重大动作了。西单"民主墒"的那些年轻人几乎构成不了影响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威胁,但是中央的那几个"凡是派"领袖,却成了这两位老人的心病。彭真忧心忡忡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后,邓小平让他家里来商量几件事。
"最近,汪东兴、吴德、纪登奎,还有那么凡个人、活动频繁。"邓小平说:"所以我也准备补课。思想,政治路线的实现,要靠组织路线来保证。"
彭真轻轻拍着身前的案卷说:"这话说到根本处了。许多平反了的老同志给我来信,说现在各地都有那么一些文革派掌权,千方百计地阻挠三中全会的路线。很多人担心,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完,'凡是派'、文革派还会卷土重来的。"
  "一九七五年我主持中央工作,王洪文就对我说,十年以后再看。"邓小平两眼放出光芒地说:"现在到有十年后再看的问题。我们对林彪'四人帮'的影响不能低估,不能想得太天真的。要想得远一点,一要趁我们在的时候挑好接班人,把那些表现好的同志用起来,培养几年,亲自看他们成长起来。"
  "我看胡耀邦、赵紫阳这两个同志就不错。他们肯定是死心踏地要执行三中全会路线的。我看是不是紫阳先调到中央来?"
  "我和陈云同志商议过,准备在四中全会上解决这个问题,让他进政治局。同时你也选进政治局来。"
"像王鹤寿、刘澜波、安子文、李昌:杨尚昆、周扬、陆定一、洪学智、薄一波、蒋南翔这些人都可选为中央委员。不从组织上解决问题,不行啊!"
  "是啊,"邓小平点着头说:"解决组织路线问题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最难、最迫切的问题。选好接班人不容易啊,一两个不行,得有一大批人。现在这件事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是不会见马克思的。我们这些老同志在,问题比较好解决,如果我们不在了问题还没有解决,就要天下大乱。"
  彭真的脸色一下变了:"我们一定要防止这种局面的出现。不过,他们也难。"
"不,别把问题看得那么简单了,也不要以为中国乱不起来,林彪、'四人帮'帮派体系的人,就是不听党的指挥,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中国的稳定,四个现代化的实现,要有正确的组织路线来保证,要有真正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和党性强的人来接班才有保证。"
"现在,反对党的三中全会路线的大有人在。"彭真说,"昨天我还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说'我们英明领袖华主席受到了你们的多次围攻,你们这些右派势力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我们总有一天要和你算清账。'这些人活动很嚣张,我的山西老家就有这样的人物。"
"他们基本上是林彪、'四人帮'那样一种思想体系,认为中央现在搞的是倒退,是右倾机会主义。他们打着拥护毛泽东同志的旗帜,搞'两个凡是',实际上是换个面貌来坚持林彪、'四人帮'那一套。这些人大体上都是文化大革命中提起来的,是既得利益者。他们感到现在的一套对他们益处不大,所以对过去很留恋。经过工作,其中有些人可能转变过来,但不一定都能转过来,如果让转不过来的掌权,这些人能听党的话吧?他一遇机会就会出来翻腾的。"
  "所以,必须把他们统统从领导岗位上清退下去。"彭真果断地说:"而且,首先要从中央做起,像吴德那样的人,必须拉下去。现在北京市的人民的反映甚为强烈。"
  "不光是吴德,纪登奎、汪东兴表现也很不好。"
"还有那个陈永贵,所谓的我谁也不信就信毛主席的大老粗,让他种地、管一个生产队还可以,怎么能担任国务院副总理,进了政治局呢?真是乱弹琴!"
  "解决凡是派的问题,我和叶帅、陈云、先念碰过头,一定要分两步来走。"邓小平老道精熟地说:"先要把华国锋稳住,让他听我们的,不要完全和他们搞在一起。先解决那四个人的问题,要稳妥,做到有理、有利、有节。我这次下去,也是先给地方吹吹风。"
  "太好了!"彭真心悦诚服地说:"我在北京也要做一些人的工作。尽量使这件事不再引起轰动。不过,我担心华国锋......"
  邓小平笑了:"这个人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顺境中成长起来的干部,根本经不起风浪,没什么了不起!"
  "这我就放心了!"
  和彭真谈完话的当天下午,邓小平就启程到达济南。
  济南是闻名全国的泉城,老城西南隅的趵突泉,为济南七十二名泉之冠。城北的大明湖,古迹荟萃,亭台楼阁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邓小平在山东省党政军领导人白如冰等的陪同下来到这里时,邓小平便吟诵起古人的诗句:"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今日仔细一游,果然如此,古人真是形容得非常贴切、真实啊!"
  白如冰说:"我们山东不仅有闻名于世的名胜,而且人也美呀!"
  "文化大革命中搞武斗、搞夺权的人也美吗?"邓小平转过身来,神态变得严肃了:"山东清查帮派体系搞得怎样了?"
  "已告一个阶段,有些定性工作还没有搞完。"
  "省、地两级干部中,对中央制定的路线都通了吗?"
  "开始有些人不大通,经过教育,大部分同志已经通了。"
邓小平等人在稼轩前的小亭边上坐下来,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党的思想路线和政治路线,尽管有人不通,但总是已经确立了。现在我们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有什么呢?是组织路线问题。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政治路线确立了,要由人来具体地贯彻执行。由什么样的人来执行,是由赞成党的路线的人,还是由不赞成的人,或者是由持中间态度的人来执行,结果不一样。这就提出一个什么人来接班的问题。"
白如冰说:"我们认为接班人要选思想解放的人来干,我们山东有个原来很落后的县,就是因为解放思想,因地制宜发展生产,才由老大难变为先进。"
  "解放思想是什么?"邓小平说:"选干部,标准有好多条,我看主要是两条:一条是拥护三中全会的政治路线和思想路线;一条是讲党性,不搞派性。你们同意吗?"
  "同意。"在场的人都纷纷点头。
  "上次汪东兴同志来你们这里,不是讲了三条吗?"
  "那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他的讲话我们只有在很小的范同内作了传达。"
  "他是很典型的'两个凡是'派。"邓小平微微一笑:"你们不要小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争论。这场争论的意义太大了,它的实质就在于是不是支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我没有想到一篇文章,一下子引起那么大的反应,汪东兴说这是'砍掉红旗',谢谢那位汪副主席,他那么一反对,倒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对于这场争论,开始的时候反对的人不少,但全国绝大多数干部群众还是逐步接受了的。"
  白如冰说:"我们在去年十月份说在省委展开讨论,一下子分清了许多是非。"
  "对刘少奇的问题怎样看?"邓小平闪动着眼睛望着白如冰。
  "我个人认为,刘少奇的路线没有什么错误,至于刘少奇的历史问题,比如什么叛徒、内奸、工贼的事实,我是不了解情况的。"
邓小平显得很激动:"那都是林彪、'四人帮'对少奇同志的诬陷,他们给别人定了多少'叛徒'的罪名,哪里有那么的叛徒?在他们眼里,真成了洪洞县里没好人了!不过,估计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党内还会有争论。我希望山东的同志带个头,为少奇同志的彻底平反作点贡献。"
离开山东后,邓小平又先后到上海、天津进行视察,沿途打招呼,其目的当然是进一步在这些地区消除华国锋、汪东兴等人的影响。
彭冲向他反映:"上海的'四人帮'残余现在已经把复辟希望寄托在华国锋身上了。有个帮派头子说:'华主席大梦惊醒了,认识到了粉碎江青究竟意味着什么。下一步我们且看他如何发动第二次文化大革命了。'看来,我们不把党的领导权解决好,不行哪。"
"有远见的老同志都对这个问题有了足够的认识。我们初步商定,九月下旬召开党的十一届四中全会,主要解决增补彭真和赵紫阳两位同志进政治局的事,另外通过《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这个重要文件,纠正这二十多年来农业上片面强调学大寨所造成的政策极端。"
  "赵紫阳专门就这个问题和我商量过,我早就对永贵同志有看法了,现在很多人对他有意见。动不动就给群众和干部扣上'反大寨'的帽子,把人整得死去活来,有人说他比'四人帮'还厉害。"
  邓小平笑了:"他毕竟是个农民嘛,不能勉强。有些事是别人用了他,而他也有些忘乎所已。到时候,我们还是还他的本来职务和面貌就行了。"
"现在外界对叶帅的传说很多,都认为叶帅是支持华国锋同志的,对党内也有一定的影响。"
邓小平说:"今年十月一日,是国庆三十周年纪念日,我们专门为叶帅准备了一篇讲话稿,目的就是要向全国公布我们的政策,你们看到讲话稿了吗?"
"看到了,大家提了很多修改意见。"
  "四中全会也要集中时间再次讨论一下这个讲稿,要使它成为一个对全党全军全国工作有长期意义的、非常重要的历史文献。你们要懂得中央这样做的意义,明白吗?"
  彭冲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笑着点头。
邓小平说:"这就是要向全党全军全国宣告。党中央的领导是集体领导,正在向着一个新的历史时期迈进。那种由个人专制,个人意志办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也是再不允许出现什么救世主,真正由中央集体领导说了算的一个时代的开始。"
彭冲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好开口说明。在政治权术的角逐中。许多事往往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一旦需要行动来表达的事用语言公布出来,就会产生适得其反的结果。
三十八、怀仁堂对话永贵底头 中南海聚会国锋无言
  薄一波没想到在怀仁堂口碰到了陈永贵,只是他虎着一张脸,爱搭不理地往里走,见了自己仿佛压根儿没见着,不认识。是不好意思,还是另有成见?这使他感到一阵愤慨。
  "永贵同志,请留步。"
  薄一波终于主动开了口,陈永贵再也躲不开了,只得转过身来,等着薄一波走到跟前主动伸出了手。
  "永贵同志,我这回重新工作,对各种事情都还不熟悉,需要你多帮助呢。"
  "哪里的话,现在都恢复了文化大革命前的一套,对你来说更是轻车熟路,有什么不懂的?大概不是让我帮助你,而是请你来帮助我吧!"
  到底是庄稼人,说话直来直去,不拐一点弯子,但是,薄一波心中一阵酸痛,同样的陈永贵,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是一九六五年二月上旬,陈永贵来到北京开会,连续几次打电话要见薄一波,一直等了一个星期,薄一波从外地回到北京后才抽时间接见了他。
  那时的陈永贵,在他面前显得那么虔诚,那么恭敬,开口"薄副总理"、闭口"薄副总理"地喊得可亲热哪。他给薄一波带了一袋小米、半袋绿豆。
  "薄副总理,亲不亲,故乡人。俺们大寨最引以自豪的是,京城里有咱老乡作大官。一个是彭真同志,一个是你。您离大寨最近。乡亲们日夜盼望着你能到大寨来看一看。如果您不嫌弃,等你退了休,就回大寨住吧。"
  "那不给你们加重了负担啦?"
  "看你把话说到哪里去啦?大寨永远可以作为你的家。不管您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是俺们的亲人。"
  薄一波记得很清楚,就在此次接见的两年后,陈永贵和刘格平等人站在一起,支持山西省造反派夺了山西省党政财文大权,成了赫赫有名的山西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那年春天他又来北京开会,参加了首都工交口造反派举办的批斗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薄一波大会。自己在遭受一顿拳打脚踢以后,挂着巨大的纸牌子被推到一个人跟前。
  "薄一波,你还认识我吗r
  薄一波忍痛抬起头,朝他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认识、你是永贵同志。"
  "谁是你的同志!"陈永贵厉声地说:"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你怎么能称我为同志?你对山西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山西人民早就强烈要求把你揪回去,接受一千七百万山西人民对你的审判。你知道吗?"
  薄一波低头不语。
  这时,身后的红卫兵狠狠的捶了池一拳:"薄一波,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听见为什么不回答?"
  陈永贵大声说:"你无颜面见山西父老,对不对?今天我就是来代表大寨、代表山西人民声讨、批判你的滔天罪行的......"
  又是十二年过去,同一个陈永贵站在面前,不知究竟是谁愧对乡亲父老?薄一波的眼圈发潮了。
  "永贵同志,来,我们到休息室里好好谈一谈,亲不亲,故乡人嘛。"薄一波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伸出手来对他示意了一下。
这回,陈永贵没有拒绝,跟着薄一波进了怀仁堂,在那间铺设古朴而典雅的休息室里坐下来。薄一波想和他好好谈一谈,希望他能够转变立场,但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也许要花很长的时间,他也不打算仓促成事。反正他们已赢得了政治上的主动权。
"永贵司志"薄一波的声音很低沉:"通过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学习和讨论,我相信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提高认识水平的。应该看到,那场文化大革命对国家和民族来说,实在是一场大灾难。我们都是受害者,只不过角度地位不同罢了。"
"薄副总理"陈永贵突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现出像是困惑不解,又像是倔强不屈的那种光芒:"你说我们现在到底是在执行什么路线?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还是刘邓路线?"
  薄一波打个怔,他没想到这位大老粗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出这个话题,倒真使他有点不好回答了。但他毕竟是久经风霜的人,脑瓜子转得很快,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你看呢?"
  "我看不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也不是原来意义上的刘邓路线,而是根据中国的现实重新决定的三中全会路线。你觉得这条路线不对吗?不要紧,永贵同志,我们今天算是彼此交心,同样不抓辫子、不打棍子,也不扣帽子。"薄一波说:"外国的反动报纸说我们党内正爆发着严重的派别斗争,说什么毛泽东的继承人们己危如累卵,这显然是恶意的挑拨。我认为,我们共产党内有不同意见是很正常的,完全可以通过批评与自我批评,通过相互交心,达到新的高度的团结。"
  "我们是应该讲团结,"陈永贵说道:"但有一个基础,这就是在毛泽东思想基础上团结,在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周围的团结。现在有人在搞多中心论、无中心论,华主席的许多主张得不到贯彻。"
  "华主席的话都对吗?"
  "有人明明是欺负他老实,如果毛主席在,他们敢这样吗?"
"永贵同志,怎么能够把华主席和毛主席简单地作比较呢?"薄一波说:"毛主席缔造了我们的党和军队,缔造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导中国人推翻三座大山,他的功劳高大无比,没有任何人能够相比。所以,毛主席可以犯些错误,而我们这些人绝不能覆蹈他的错误,这个常识你应该懂!"
陈永贵也不冷静了:"有个常识你也应该知道,要不是华主席一举粉碎'四人帮',不管是你还是小平同志都不会平反昭雪,也不会重新站起来,更不会有今天。人应该有良心。"
"我当然知道!"薄一波微微笑道:"按照有些人的本意,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应该平反。只是由于全党的努力,由于中央大多数人的力争,有些人根本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不得不接受眼前这现象的。"
陈永贵的脸"腾"地红了,头上也冒出汗珠子,显得有点狼狈和尴尬。他当然不知道: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个会议室里,堂堂的中共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比他还要狼狈,还要尴尬。
叶剑英和陈云坐在华国锋对面,正在心平静气地讨论即将召开的十一届四中全会的细节问题。由于经济工作上一连串的失误,华国锋被陈云列举事实问得精疲力尽。他已感觉到了自己在政治局常委会上等于在演独角戏,对来自中央委员会以外的那些反对者们的刺耳话和政治局这几位元老们的各种问题,他都难以作答了。
"国锋同志,"自从三中全会以后,叶剑英和他谈话或在公开场合提到他时,便直呼其名,很少再用"华主席"称呼,更不再提"英明领柚"了。他的身子仰在沙发后背上,双肩靠在后背垫上半闭着眼睛,打着手势说:"我已老了,我一直想让年轻人干,只是你们觉得我还可以给你们当顾问。现在中央的班子也有个老化问题。我建议让赵紫阳同志到政治局来,参加中央政策的决策。"
"紫阳同志不合适。"华国锋坦诚地说:"大家对他很有反映,他不成熟。"
"要说反映,党内党外,国锋同志你也很有反映嘛。"陈云不客气地说:"你难道就成熟了吗?两年多来你抓经济工作证明你很不成熟,很不老练。但大家依然拥护你当全党的领袖。"
"我不能和他相比。"华国锋笑了笑说:"我是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亲自选定的接班人。我抓各项工作都是严格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的。如果说我不成熟、不老练;岂不是说毛主席也不成熟、不老练了吗?"
"国锋同志,不要那么相比嘛。过去我一直认为你是很谦虚的,现在也希望你能和大家很好的合作与团结在一起,担负起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
"我一直是这样做的。我之所以放弃一些自己的观点,同意相当一批老同志重返领导岗位,本身就证明了这一点。对紫阳同志的工作,陈永贵、吴德、纪登奎、汪东兴等同志都有看法,都有意见,我不能为一个而失去几个,这样的道理我想大家都懂。"
  陈云马上反驳,叶剑英伸手制止陈云,慢悠悠地说:"在四川,紫阳同志赢得了人心,到处都流传道'要吃粮,找紫阳'的新谚语,我看其他省市这样的情况不多吧?现在全党正在集中力量解决粮食问题,给你配备一个农业专家不好吗?国锋同志,我们都是为你而着想啊!"
  陈云也说:"老同志给你提意见,有些话也许难听一些,但他们都没有恶意,都是诚心诚意帮助你。我们不忍心让你看笑话,都想帮助你......"
"如果你总要错误地理解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意思,那好,我们可以不谈,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再不行,我们可以辞职。"叶剑英的脸色泛出红晕,说到这里,不停地咳嗽起来:"我现在就......咳、咳、咳,请求中央批准我退位......"
  这下,华国锋尴尬地坐不住了,慌忙站起来,过去给叶剑英捶背:"叶帅,你千万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嘛,为什么要激动呢?你不要着急!你再不要考虑退的事,你永远是我们党的中流砥柱......"
  "可我们的许多话你又听不进去,老同志能不着急吗?"陈云埋怨道。
  华国锋说:"好、好,赵紫阳同志的事,我听你们的。我收回刚才的意见,好不好?"
陈云冷静地看着这位步步后退的党中央主席,极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他已经看出了华国锋的心思,他正按着他们预先给他划好的路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下走,往下走,就在黎明前那个他即将悲伤的时刻......
叶剑英又恢复了常态:"培养接班人的问题,已经刻不容缓了。我们现在很像三国时期的蜀国。那时,诸葛亮也有教训:'蜀中无良将,廖化做先锋'。廖化你知道吗?"
华国锋脸一红,硬着头皮点点头。对这个名字他感到陌生,但又不好意思细问,只好点头应承。他最怕在人多的时候和他谈论什么问题。本来叶剑英的话有时他就听不懂,再加上叶剑英又喜欢在谈话中引经据典,吟颂些唐诗宋词,这就使他更加感到与他谈话艰难,大有话不投机之感,叶剑英也有自己和华国锋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的念头,但为了共同的利益和各自的想法,他们又不得不表现出相互尊重的样子。
"诸葛亮本来老,五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愿放手选拔、使用年轻的接班人。后来,诸葛亮很急,好不容易发现姜维是个人才,让姜维做了接班人。"叶剑英又开始引古喻今了:"蜀国人才事必躬亲,有些事放手让别人去干,干错了也没关系,我们再予以纠正嘛。我们自从井岗山以来,五十多年了。多年征战的干部都老了,现在需要大力培养选拔接班人。诸葛亮这个人很有远见,也很会处理问题。他的《前出师表》讲: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这是诸葛亮总结了两汉四百年的历史得出的经验。"
陈云接着说:"叶帅讲的这几句话,很值得国锋同志沉思。什么叫贤臣?什么叫小人?我们的头脑一定要清醒。那些在你面前敢干坚持自己的主张,甚至说话比较难听的人,不一定是恶意。我们这些老家伙之所以敢于坚持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原则,在你面前力陈利弊,未必有什么野心。倒是那些在你面前口口声声说拥护你,支持你、给你甜言蜜语灌迷魂汤的人,倒真要小心呢。林彪不是一个'万岁'不离口,语录不离手,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的人吗?这类阴谋家大有人在!"
  转瞬之间,一阵恐惧的心理钻进了华国锋的腹部。他想起了很多人,其中想得最多的是汪东兴,他肯定是这种人吗?其他人又怎样呢?是的,叶剑英,陈云、小平、李先念都已老矣,他们难道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吗?
  令中外观察家关注的中共第十一届四中全会,从一九七九年九月二十五日开始,至二十八日结束,只开四天。
  会议的主要任务是讨论通过叶剑英代表党中央、人大常委会和国务院在庆祝三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和《中共中央关于加快农业发展若干问题的决定》。当华国锋对这两个文件滔滔不绝地发表议论时,人们没有对此表示出过多的热诚。
  公报一广播和发表,各国政治家和国内那些对时事有着浓厚兴趣的人们首先注意到了这一段话:
  "为了充分发挥一些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在党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作用,为了充实党中央的领导力量,以适应新的形势和任务的需要,全会通过协商和无记名投票,增补王鹤寿、刘澜波、刘澜涛、安子文、李昌、杨尚昆、周扬、陆定一、洪学智、彭真、蒋南翔和薄一波十二位同志为中央委员,准备在第十二次代表大会时,再履行增补手续予以追认。全会选举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赵紫阳同志和中央委员彭真同志为中央政治委员......"
  汪东兴看到那几个他最到腻歪的人终于以微弱的多数选上中央委员和政治局委员时,露出了恼怒的神态。
  "那几个自首、变节分子重新担任中央要职,那实在是我们党的耻辱,我都感到丢人,这实际上等于在中央又安插了新的定时炸弹,这实在是天大的过失!"汪东兴厉声对纪登奎、吴德、陈永贵等十多人说。
  "我们也没办法,华主席同意这个提案和日程上会,就保不住他们会通不过,"他们显得都很垂头丧气。
  "唉,文化大革命算是白搞。"汪东兴说:"怪不得毛主席临终前一再说,我们国家的基础还是旧的,和解放前差不多,所以林彪、刘少奇一类如上台,很容易,弄得不好,资本主义复辟将是随时可能的。"
  "这叫不叫资本主义复辟?"陈永贵问。
  汪东兴没好气地说:"叫不叫,你们自己看。我刚才念的是毛主席的话。"
  "毛主席看得真准啊!"吴德说。
  纪登奎冷冷地说:"毛主席还说过,有些右派利用我的一些话企图永远高举黑旗时,但那样就不好了,左派们会利有我的另一些话把右派打倒。中国发生反共的右派政变,我料定他们是不会长久的。因为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群众是不会饶恕他们的。汪副主席,我的这些话,是不是主席的意思?"
  "意思没错!"汪东兴也冷冷地回答。
  这天晚上十点以后,华国锋的家里开始变得像召开一次军事会议一般。
四、五个不约而同到来的人都已脱掉了外衣,穿着衬衣拿着扇子。汪东兴甚至露出两条又白又粗的光膀子。华国锋的老伴进进出出,忙着给他们上茶水、端水果。电话已经给几个省、市的负责人打去,坦率地交换了他们的意见。有一条是共识:这场争论将是长期的。斗争将在法律和党章规定的范围内进行,谁掌握了中央委员的多数,谁就会赢得这场斗争的胜利。当陈永贵、纪登奎泣不成声地回顾毛泽东当年一些指示时,华国锋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
  "这些情况,我们应该是料到了的,"吴德乏困地说道:"当我允许邓小平站出来,我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这个人从来是出尔反尔,他的保证、许诺一旦达到目的后是会宣布作废的。"
  汪东兴说:"什么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他们利用这个原理会随心所欲地朝令夕改,肆无忌惮地歪曲、抛弃毛主席的一系列指示。"
当这些人没完没了地空发议论、倾吐牢骚,大骂别人时,华国锋终于憋不住了,下了逐客令:"这些问题以后再议吧,回去以后你们谁也别再说什么,要注意遵守和维护党的纪律。千万不要被别人抓把柄。好了,就这样吧!"
  国庆节的前两天即二十九日下午三时,那座被千丝万缕金色的太阳光线镶了一层金边的人民大会堂一万余位各界人士至聚集到大厅,参加建国三十周年大会。当政治家出现在大庭广众场合时,不管他们内心怎样忧伤、焦虑,脸上总要挤出那副千人一面的笑脸。他们总是紧紧地包着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把需要张扬的那些东西作为策略和手段宣讲出来。
  华国锋满面笑容地主持着大会。叶剑英宣读那篇近百人精心敲定的文字稿;"没有毛泽东思想就没有今天的新中国,这是完全符合历史实际的。当然,毛泽东思想不是毛泽东一个人智慧的产物,也是他的战友们、党和革命人民智慧的产物,正如他自己所说,是'在党和人民的集体奋斗中'产生的......"
看得出来,大会堂里的人大多数已经对此失去兴趣。他们瞪大眼睛,指指点点,欣赏着那些坐在主席台上的刚重新工作不久的老人,回忆着他们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批斗争的神态,如同在读一部清晰得不能清晰的无字书。
"一九六六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我们的国家经历了一场革命和反革命的大搏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出发点是反修防修。对一个执政的无产阶级政党来说,当然必须时刻警惕和防止走上对内压迫人民,对外追求霸权的修正主义道路。问题在于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对党内和国内的形势作了违反实际的估计,对什么是修正主义没有作准确的解释,并且离开了民主集中制的原则,采取了错误的斗争方针和方法。阴谋家、野心家林彪、'四人帮'之流出于他们的反革命目的,利用这个错误,把它推向极端,制造和推行了一条极左路线......"
许多人字斟句酌地品着叶剑英的这段话,同样也回忆着他前几年的言论,发现了他的讲话中明显的变化。在有些人的心目中,这位老资格的政治家、军事家是赤胆忠心地辅佐华国锋的。他们对政界这种扑朔迷离的幻象始终感到眼花缭乱,弄不清这些超级演员们的言行,究竟哪些是真的而哪些是假的。
叶剑英数落完林彪、'四人帮'的罪状后,提高了嗓门:"在极其复杂和困难的条件下,周恩来同志同林彪,'四人帮'进行了长期的艰苦卓绝的斗争。邓小平同志、华国锋同志和其他一些老同志,先后在同'四人帮'的斗争中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到读到这里,冷不防华国锋接过话筒喊起来:"同志们,在这里我要指出,我们的叶剑英同志在同林彪、'四人帮'的斗争中是发挥了重大作用的,特别是粉碎'四人帮'时也是出了大力的。"
  于是,又是一片鼓掌声。
叶剑英紧接着说:"一九七六年十月,以华国锋同志为首的党中央执行了人民的意志,一举粉粹了'四人帮',这一场持续十年的革命与反革命的大博斗,终于以中国人民取得伟大胜利而宣告结束。"
庆祝大会结束时,正是晚霞映红西方的天空之际。天上的云彩,给大会穿上了五色鲜艳的衣裙。参加大会的人流离开大会堂后,从四面八方又响起各式各样的议论。
三十九、为少奇平反耀邦讲理 替错误辩护登奎词穷
中共中央精心准备了近两个月的叶剑英的国庆讲话,并没有在国际上起到预期的反映。国内国外的注意力,竟被十一日由自称为"星星美展"的一伙青年人发起的抗议示威游行所吸引,所冲溃。
那是一个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的早晨,不到九点那些斗志昂扬的年轻人便喊着"要政治民主,要艺术自由"、"北京市委必须保障公民权利"、"取缔'星星美展'就是践踏宪法"、"强烈要求北京市委严肃处理'星星美展'事件的制造者"、"必须保证公民有进行社会文化活动的权利"、"人民万岁、民主万岁!"等标语牌,汇集到西单民主墙跟前,大批的围观群众和外中记者都赶来助威。
大约快十点钟时,示威队伍沿着长安大街向天安门广场进发。道路的两侧,站满了许多身穿灰色、蓝色制服的行人,他们的手挽手,有的为游行者鼓掌。在行进队伍的两侧也有部分骑摩托车的警察。
  纪登奎和陈永贵从中南海汪东兴家里出来后,正碰上这支示威队伍。从轿车的玻璃窗他们都看到示威的人们高呼口号,散发传单,而巡逻警察站在马路中央,并没有冲击的迹象。这些场面他俩都看得多了,并没有什么紧张不安的表现。
  "发生什么事了?"陈永贵漫不经心地问。
  纪登奎的手下的工作人员经常到民主墙那里看大字报,消息比较灵通,于是回答:"有一批青年美术家,白天到美术馆门前露天举行美展,被公安局干涉了,所以他们要抗议。"
  "搞个美展有什么了不起,让他们展嘛。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都不怕,还怕美展?制止人家不是没事找事吗?"
  "唉,里面有好多情况说不清。据看过美展的同志讲,里面有政治问题。"
  "非毛化的东西比较多。"
陈永贵火了:"那就该镇压!现在思想界都让邓小平、胡耀邦这些人给搞乱了,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造成青年信仰危机。许多年轻人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追求,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正在这时,游行队伍出现了。纪登奎惊奇地发现,走前面的还有一个拄着双拐的中年人。陈永贵憎恶地望着远处的旗帜,也模糊地听到喊叫声。他从窗口伸出脑袋来观看。
  纪登奎回到家里时,发现胡耀邦和上任不久的中央组织部长宋任穷已经等他很久了。
  原先自己在胡耀邦跟前,还可以居高临下地讲话,现在他当了政治局委员、中央秘书长又兼宣传部长,不但和自己平起平坐,甚至自己还要听他的调遣,心里很不是滋味。在桌子那边的宋任穷,一个很敏感的人。他看到宋任穷的眼神,知道一定有大事和自己商量。看来他们俩个并没事先商量好,沉闷了许久还没有点破来意。
  "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地说吧,"纪登奎终于开口说道:"是不是征求我对刘少奇一案的意见?"
  胡耀邦说:"这一段来,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和中组部的同志针对一九六八年十月党的八届十二中全会提出的刘少奇同志的各种罪状,进行了周密的调查研究工作,反复核对材料,认为给他的定性和罪证都是错误的,不符合历史事实......"
  "我早就预料你们会这样说的。"纪登奎淡淡笑道。
  "当然,我们要从当时的实际背景来看,"胡耀邦说:"文化大革命前夕和初期,由于当时对党内和国内形势作了违反实际的估计......"
  "把话说清楚点,是谁?"
"当然包括毛泽东同志在内的中央多数同志都产生了这样的估计,认定党内存在一条与中央路线相对立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存在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把刘少奇同志当作党内反革命修正主义集团的总头子和全国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来批判斗争,所以好多罪证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先入为主地出现了,这是导致全国最大的一个冤案的原因。"胡耀邦稍微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表情说:"剑英、小平等同志都让我们在开会之前多征求一下同志的意见,尽量不要把争论带到会上去,所以我们先和你谈一谈,争取能统一认识。"
纪登奎知道在胡耀邦的背后,有一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将、老干部充当后盾,而且他们在中央的地位日益巩固。在短暂的时间里,胡耀邦就各种大权集于一身,登上了党中央秘书长的显位。由于重权在握,对他们的提议,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但是,纪登奎有他的老主意。
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劝你们还是慎重些,不要搞得太急促,以至于全国人民都无法接受你们造成的现象。为刘少奇平反,将会使中国陷入大动荡,从而使新时期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中心任务黯然失色而显得微不足道。许多人都管我们叫'和平演变'了。"
"对人民的误解,我们可以用事实解释。对一些敌对势力的攻击、诽谤,我们完全不予理睬。如果大家为闲言碎语所困扰,那我们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胡耀邦说。
纪登奎抽着烟卷思考了一会,说:"那好,既然你们认为准备得很好了,请问,你们如何能驳倒他在一九二五年由长沙被捕叛变的事?如果能驳倒还好,万一驳不倒呢?"
  胡耀邦以不容辩驳的口气说:"马克思主义者分辨一切事情,都要的是实事求是。所谓一九二五年少奇同志在长沙叛变,完全是林彪、'四人帮'用逼供信的手法捏造出来的。"
  "是吗?"纪登奎吃惊地瞪大眼睛,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宋任穷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弄着手里的一叠材料,偶而递到胡耀邦手里,帮助他提醒着什么。在此期间,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但他都站起来,示意纪登奎的秘书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的谈话。
"原审查报告说,少奇同志于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借口养病','私从上海潜逃长沙',十二月被长沙戒严司令部逮捕。湖南军阀赵恒惕亲批'斩决',迫使他完全接受'活命条件'。投降了敌人,背叛了革命'。随后,'奉赵恒惕的旨意,捧着赳恒惕赏赐的《四书》离开湖南前往广州,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重新钻进党内来。"胡耀邦端起茶杯呷一口茶水,翻阅着手中的材料说:"据复查,刘少奇同志在一九二五年冬确实曾经被捕,但根本不存在'私自从上海潜逃长沙'和投敌叛变的问题。第一,他确是因病重从上海回湖南养病的。当时,《上海总工会三日刊》、广东《工人之路》等革命报刊及长沙《大公报》,对此均有报道。上海英租界工部局《警务日报≥的情报上,也提到上海总工会副委员长刘华说:刘少奇在罢工斗争中很积极,现在病得很重,已经和他的家眷回湖南去了。所谓'借口养病'、'私潜逃'之说,起初是专案组歪曲报刊材料,推断强加的,后来康生又说此事他'完全可以证明',便予以肯定。这不但无任何旁证,而且中华全国总工会获悉刘少奇在长沙被捕,就申请赵恒惕'查明释放'的事实,也足以证明'潜逃'之说完全是虚构的。"
"那不能!"纪登奎伸出手来,大声说:"刘少奇私自回乡和上海总工会闻讯他被捕,通电要求赵恒惕释放,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不能以此证明。如果说当时已在上海工作的康生同志不能证明刘少奇的问题,现在推翻的证据也没有力量。但我们姑且不于认定。我请你考虑再推翻他叛变的证据。"
胡耀邦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时他才发觉眼前这位纪登奎并不是等闲人物,他伶牙俐齿,还颇为不好对付呢!怪不得邓小平对他说:"纪登奎是文化大革命中受益的人物,程度不同地参与了对我们这些人的迫害,他不像一般群众那样容易转变立场,恐怕要费很大气力呢。实在不行,只好让他挪位。"
虽然如此,胡耀邦还是耐心地说:"少奇同志在长沙捕后,确是经过多方营救获释,由湖南转去广州工作的。据查,他被捕的消息传开,中华全国总工会、全总上海办事处和全国各地工会,以及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等,纷纷通电遣责赵恒惕,要求释放,湖南学生联合会联合各团体发出呼吁书,要求保释。同时,刘的亲友、同乡托湖南上层人物洪庚,此人是长沙禁烟局局长,少奇同志的朋友,叶开鑫的乾女婿,此外还有叶开鑫,及赵恒惕手下的师长贺耀祖、欧阳振声(此人是湖南省议会议长)等人,以同乡身份进行营救。在外有各界压力,内有上层疏通和联名督促检查的情况下,赵恒惕不得不在一九二六年一月十六日将少奇同志开释,驱逐出境了事。此后,少奇同志在二月十九日抵达广卅,还受到中华全国总工会的隆重欢迎。这段经历,当时《工人之路》、《中国学生》等革命报刊均有报道,并有洪庚之妻和少奇同志前妻何宝珍的同学李保安等证明。"
"我不否认这些事实!"纪登奎更加振振有词地说:"但这些也丝毫否定不了当时任湖南省长署会计、与刘少奇曾经同学的恶霸杨剑雄于一九五二年的一段笔供:'当洪文、叶开鑫等具禀,保释刘少奇同志时,赵恒惕说'要他迅急离开湖南,不要在这里乱搞。要庶务股去买一册四书五经送给他,好好去读,然后'交保开释'。'赵恒惕提出这样的活命条件被刘少奇完全接受了。当时中央讨论刘少奇是否叛徒的认定:杨剑雄一九五二年交给政府的笔供不可能会诬陷刘少奇,他只能掩盖对刘少奇不利或有损他名誉的情节,而不敢胡说半个字。假如刘少奇不接受赵恒惕的条件,那个大军阀会释放他吗?"
胡耀邦显然有些激动了,他把手中的材料往桌子上一放,右手忍不住一拍说:"你们以此作为少奇同志接受'活命条件'和'投降'、'叛变'的根据,是荒唐的。像赵恒惕这样的旧军阀送本《四书》,这在当时的社会里司空见惯,不为奇。你们和原专案组以此竟推断出少奇同志'奉赵恒惕旨意重新钻入党内',纯属捏造和陷害。"
纪登奎也火了:"耀邦同志,你不要得势欺人!刘少奇的专案是伟大领袖毛丰席亲自批审的。毛主席有话:刘少奇作为一个'斩决'的要犯,一夜之间,难道没鬼吗?你现在把矛头对准我干什么,你那时没有喊过打倒刘少奇吗?"
  胡耀邦立刻抑制住了自己的激动,马上放缓语气说:"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冲你发那种火。不过我还是要向你解释,当时,中央专案组根据赵恒惕于一九二五年六月发布'四斩'反革命布告和十月杀害安源工人俱乐部副主任黄静源这两件事,来推断刘少奇被捕后,如不投降必然被杀,这同样站住脚。据查,'四斩'反革命布告,是赵恒惕的戒严司令部针对六月初长沙市传说外国人杀了中国工人,群情激愤,惹起'一夜纷乱',怕引起大暴乱而发布的。黄静源同志是一九二五年十月十六日在江西省安源煤矿被赣西镇守使李鸿程杀害的;事后,工人群众将其遗体抢到长沙,举行送葬示威和追悼大会。这些事同后来刘少奇同志被捕和释放并不相干。此外,所谓赵恒惕曾亲批将少奇同志'斩决',仅来自黎单泰(当时任湖南省长署文书)一人一九六七年八月二十三日在逼供之下写的材料。而按他所写,他也是听杨剑雄说的,并非亲自看到,更何况杨剑雄的口供中,未提到'斩决'之事,所以也不足为凭。"
  "杨剑雄作为有恩于少奇的人,他却在湖南省宁乡县公安局请示他时,擅令枪决,这无论如何也未必妥当吧?"纪登奎的话音里已露鄙视意味。
  胡耀邦感到万分痛心,眼前这位身任要职的政治局委员至今对一个已含冤而死的原国家主席都不放过,仍欲鞭鞑,怎不令他气愤至极呢?但他仍以巨大的毅力控制住了自己,说:"杨剑雄是恶霸地主,历史上有血债,民愤极大,解放后畏罪潜逃外地,一九五二年逮捕归案。宁乡县人民政府根据其罪恶事实,在刘少奇同志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一九五三年一月十八日判处他死刑,并报经湖南省人民政府于一月二十四日核准。由于审讯过程中,杨犯说过他曾经参加一九二四年刘少奇同志被捕后的营救活动,宁乡县公安局为慎重起见,才在执行前致函刘少奇同志进行核对,并要求在十日内电覆。刘少奇同志于二十九日覆电说明,杨剑雄'所称一九二四年在长沙营救我出狱等语,并无其事。我一九二五年在长沙被捕,因有多人营救,得以出狱,但这与杨剑雄毫无关系。杨犯仍应按你们判决处理。'这个答覆......"
  "完全歪曲事实,连忘恩负义都不如!"纪登奎大声说:"我至今还认为少奇这样批示的确带有杀人灭口之嫌!"
"我们的看法与你不同。"胡耀邦说:"我们认为答复正常,并未对杨犯的判决有所干预。整个过程表明,宁乡县判处恶霸杨剑雄死刑,事前刘少奇同志完全不知道。如果说是出于他的授意,宁乡县又何必在判决后再致函询问呢?你至今还说少奇同志蓄意'杀人灭口',对不起,我只能说这是强加罪名了。何况已有充分材料证明,少奇根本没有投敌叛变,所以也根本无须像你所说的那样了。"
  纪登奎见胡耀邦、宋任穷还拿材料给介绍,就摆摆手说:"我看你们不要再讲了。我们看问题的方法和立场根本不同。你们是不管说什么,非要完全、彻底地推翻文化大革命中的案件,包括毛主席亲自抓的刘少奇案件。在现在的环境和条件下,我相信你们是什么证据也会拿出来的。我无意再和你们争论什么,你们不是讲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吗?那就让实践去检验,让历史去回答吧!"
  宋任穷也有点生气了:"你作为政治局的一个成员,怎么能采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呢?"
  "如果你们执意要按你们这一套办,我这个委员,包括副总理的职务都可辞掉。"纪登奎说:"我保留我的看法,这总可以吧!"
  
  四十、邓小平组织写准则 众老人议论动手术
华国锋从十月十五日起,作了为期二十多天的对法国、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英国和意大利等西欧等国的访问。
从全球战略的高度看,这次访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三十年来,中国政治首脑对西欧国家进行的第一次访问。按照同这些国家的事先约定,访问期间,华国锋将与法国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总理雷蒙·巴尔;西德总统卡斯腾斯、总理赫尔穆特·施密特;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意大利总统亚历山大德罗·佩尔蒂尼、总理弗郎切斯科·克西加等世界第一流的政治家举行会谈,并签署一系列的文化、贸易、科技等合作协议,还要在法国巴黎参加周恩来旧居纪念牌揭幕仪式等。
本来,华国锋想推迟到党的十二大以后再去访问,但邓小平对他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抓经济建设,不开眼界不行。西方建设好的经验,我们还是需要好好借鉴的。十二大准备工作,留给耀邦、紫阳他们干吧。你作为一国总理、党的主席,不站在世界高度看问题不行啊!"
李先念也说:"现在的西方世界,可不能还按老眼光去看喽。整个世界都在向前发展着,你这次抽出二十多天的时间周游一下这几个发达国家,保证会有重大收获。这次回来再考虑我们党和国家的若干方针、政策,我敢保证你会有质的飞跃。"
  这下,华国锋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打点行装,组织陪同人员,在国庆节刚过就开始准备出国的各项事宜,而把国内问题的处理,全部给了邓小平、陈云、李先念等人。
  华国锋出访的第二天,邓小平就召集胡耀邦、胡乔木、赵紫阳、宋任穷等几个贴心人物开会,布置他即将向"凡是派'讨伐的具体措施。
他毫不怀疑,在国内那四、五个"凡是派"人物也一定组织秘密行动而且在进行之中。他知道,汪东兴、陈锡联在中央高层内部进行的一些游说是得心应手的。虽然他们都调离了军队中最核心的领导岗位,但在那些机构已安排了他们认为与他们的思想体系一拍即合的人。他们处处打着毛泽东的旗号,所以他们有着很大的号召力。
  胡耀邦来到邓小平家里,其他几位著名的人已经到了。特别是看到胡乔木在场,他就知道邓小平一定又要安排起草什么文件了。胡乔木最重要的特长是对中共党史和国际运动史的研究,称得上是文革以前党史的活百科全书。更重要的是,他是文革前中央许多重要文件的起草人,很得那几位中央老常委的信任。邓小平至今还是十分器重他。
  邓小平比国庆节招待会时的形象似乎憔悴了些,两眼都有一圈褐色的乌斑。等他们都到齐后,他才从内室里走出来。
  "你们都听到一些人对我们关于刘少奇同志复查材料的反应了吧?"
  他们四个人都点了头。
"这是最关键,最大的一个堡垒。只要这一道防线突破,我们对'两凡派'的进攻就算取得了决定的胜利。现在到了根据文化大革命的教训,规定几条关于党内政治生活准则的时候了。我计划在中央五中全会上通过这个准则。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议一议这件事。"
  胡耀邦想起了他前几天和自己的谈话,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着手抓这项工作了。于是首先说:"我们党过去本来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很好的传统,但是由于建国以来我们党处于执政地位,致使一部分领袖人物产生骄傲自满情绪,由于党和国家的民主集中制不够健全-由于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党内脱离实际、脱离群众、主观主义、官僚主义、独断专行、特权思想等不良倾向有所发展,同时在党的斗争的指导上发生了一些缺点和错误,党内正常的政治生活在一定的程度上受到损害......"
  胡耀邦有个特点,讲起话来往往收不住,总是滔滔不绝,中心反而不突出了。
  邓小平皱了一下眉头,感到他多少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便打断他的话说:"今天请你们来,就是要和你们商议一下,起草一个文件,重申党内政治生活的几条准则,我看起码有这么几条需要注意......"
  四个人赶紧掏出笔记本,拧开钢笔,认真记录着。
"第一,坚持党的政治路线和思想路线,反对思想僵化,反对一切从本本出发。那种本本上有的不许改,本本上没有的不许说、不许做的思想,是一种反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是执行党的政治路线的巨大障碍。"邓小平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打着手势说:"上次开常委会,我刚讲了两句话,汪东兴就把他的本本打开了,那上面全记着毛泽东同志某年某日的批示或讲话,我说一句他顶一句,我火了就说:你干脆把你的本本念完,念完咱再讨论!这样他才闭嘴。"
赵紫阳插嘴说:"我和乔木同志征求他对刘少奇同志平反的意见,他说杀了他的头他也不同意,说他绝不能在重大原则问题上让步,要反潮流。"
"他反什么潮流?"邓小平笑着问。
"反人民的潮流。"胡耀邦说。
"看来,他是要和我们对抗了,"邓小平放下茶杯,站起来:"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坚持集体领导,反对个人专断。准则要重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用其他形式的组织取代党委会及其常委会的领导。过去用中央文革取代政治局和书记处,这是一个教训。我看我们还要恢复书记处,在中央主席、副主席之下设总书记,像八大党章规定的那样。"
胡耀邦和在座的人都听出来了,邓小乎讲的这些措施和规定都是对着华国锋来的,旨在限制和控制他的权力,赵紫阳很佩服毛泽东和邓小平这一手,他们善于因人设事和设事制人。当初毛泽东为了阻止林彪篡权,就建议修改宪法,改变国家体制,不设国家主席,而现在邓小平又主张恢复八大党章的一些规定,这会不会引起新的斗争呢?
  "我们还得重申维护党的集中统一,严格遵守党的纪律。"邓小平强调:"这可以作为第三条。第四条,要坚持党性,根绝派性。要明确规定:一部分党员如果背着党有组织地进行与党的路线、决议相背离的活动,就是派性活动。对于坚持派性屡教不改的人,一定要给予严肃的纪律处分。不应该让这样的人进领导班子,已在领导岗位上的人一定要撤下来。我就收到不少干部和群众的来信,要求把汪东兴,吴德,纪登奎、陈永贵,还有另一些人赶出中央委员会去,不知你们听到了没有?"
  宋任穷说:"这方面的呼声太多了,信件都是成捆成捆地往中央寄。"
胡耀邦说:"这些人在文化大革命中程度不同地跟着林彪、'四人帮'做了不少坏事。过去群众不敢讲话,真可谓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现在,人民对他们的愤怒火山般地爆发出来了。所以,我还建议准则的规定里加这么一条:把思想认识问题任意扣上'砍旗'、'毒草'、'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种种政治帽子,任意说成是敌我性质的政治问题,不仅破坏党内正常的政治生活,造成思想僵化,而且易于被反党野心家所利用,破坏社会主义国家的民主秩序。这种做法必须制止。"
"可以。"邓小平说:"总之,乔木、耀邦同志,你们可组织一些秀才先搞个准则草案,然后再上政治局常委会或政治局委员会讨论,最后上中央全会通过,这个准则写得要具体,明确,不仅要管现在,而且对将来也要产生积极作用。"
赵紫阳说:"根据准则的若干精神,是不是五中全会上就把汪东兴等同志的问题解决了?这个人已经成公开反对派了,我们每干一件事,他都要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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