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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禅日记

_4 金满慈(现代)
  下午带小妞玩,在后院看花。她忽然抬头望望天,她指我看天上有一路一路长长的白痕。我告诉她:“那是飞机刚过留下来的轨迹,等一下就会散去。”这儿没有机场,飞机只到水牛城。此间只有过路的飞机,很少,很少。不似过去在台湾故居时,每天飞机都在头上转。有一次,一位有病的朋友说,飞机的声音把她的耳朵可震坏了,躲都躲不掉。她现在来信也说,她很羡慕我们住在海拔一千四百公尺的山谷里,因为她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下而不可能。其实我却不然,偶尔听到机声,在一刹那间似乎回到了故居。一次电视传来一声鸡啼,我忽然觉得是那么熟悉而亲切,因为多少年没听过鸡啼了。美国住家不兴养鸡,市场的鸡都是死的,活的只有在农场才看得见,偶然在电视出现。忆及过去天将破晓时邻家雄鸡唱晓的情景,真是别有风味!
  晚间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十七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在后院玩。天气仍然很冷,只有中午有太阳的时候,还可多站一下,太阳一偏西,就冷了。忽然一阵风过,树叶和草都摇动起来,身上立即有一股寒意。小妞指着摇摆的树叶说:“风!”我忽然想到风,风相何在?据说空气动而生风,就算是空气动而生风吧,但风相何在?如果不见树上枝叶摇动,地上草偃,或者不吹在人的身上,谁会知道有风呢?这也可以说虚空借物而显其用。由此我又想到灵明自性,亦无形无相,它是借人而显其用,而人又借之以灵,互为因果。不过这是我的看法,不知对否,尚乞老师开示!
  (怀师批示:完全准确,对极了,由此可悟道。)
  晚间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十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天一阴就好冷,棉袄又上身了,不过在中国也有句俗语:“吃了端午棕,才把棉衣送。”提起端节,又多年没见过粽子了。其实在国内,粽子、月饼、年糕这三种佳节的点缀,我只对年糕还有一点兴趣。可是出国这几年,人家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而我除思亲之外,还思乡思国哩!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难忘的日子。譬如农历四月初十是祖母的寿辰,自我记事开始,多少年从未间断过办寿的热闹场面。我家除祖母之外,父母、叔婶一概不过生日,但祖母的寿辰却一定要办。连亲友都是一过了正月十五,就忙着为这个日子而准备。远亲近邻以及父、叔的属员,一批一批地到寿堂来拜寿,有时摆酒不但高朋满座,连妓女都上了门。我现在想起来,人身虽有贵贱,人性却无高低。记得有一个妓女,非常的文静而懂事。她是一个宿命论者,一切归之于命,不怨天,不尤人,大家都很喜欢她。听说她从良之后,与家人相处,也极其融洽。当然如她者,是那一行中之佼佼者了。然而也足以证明,在出卖灵魂的地方,仍然有人能找到自己的灵魂!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十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周六,早饭后,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一人到后院看花,又剪下几枝蓓蕾和两朵盛开的蔷薇。从屋后绕到后门时,恰遇邻家美国老太太在窗内向外张望,彼此打了一个招呼。她一人住一栋房子,觉得寂寞,把一个离婚的侄女接来同住。其实她有儿女的,只是都各立门户,偶然来看看她,遇有节日接她去共度而已。来美之后,见到许多国情不同的事情。在波士顿时,去一家作客,正值他家儿子和媳妇也来看他们,那个婆婆忙者拿烟拿茶。那个媳妇连身子都不欠一下,一开腔就说:“你儿子被你惯坏了!”由这一场面,我又想到另一个多少年来我一直没忘掉的镜头。那是小时侯,随老人去一家玩,那家媳妇在长辈面前没有坐位,因为她家是旗人,规矩特别大,类似《红楼梦》上的凤姐。在吃饭的时候,她要离开一下,也得给公婆请了安,才得回到自己房里坐一下。这两家媳妇真是对比,各走极端。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日 雨
  晨六时半打坐。今天星期,小妞出去了,我看《楞伽大义》。
  昨夜一夜雨声不停,雷声隆隆。开始我还以为汽车过路,因为我这房子距马路较近,夜间偶有汽车波动。及至闪电照进屋来,才知道是在打雷。这又使我忆及初从故居搬到台北的时候,住在金华街公寓的二楼。那间屋不算小,但临街,每天破晓之前一直到半夜三点为止,来往车辆不停,屋子震动就如打雷,地板都会跳动。那时正值女儿和一位同学合译一本书,那位同学又忙着赴美,女儿接手,每天除在师大上课之外,就到图书馆去翻译。我就在车声隆隆中为她们誉清抄稿,近七万字,在国内我等于女儿的秘书。后来又去信通知在美的同学,而那位同学回信说稿费下来请交给她的母亲。于是我又写信催稿费(徐氏基金会),一面又去信和她母亲接头,最后把一半稿费寄给她母亲,然后又通知她本人,才算完成一切手续。现在想想都觉头晕。(因为那个环境,真能令人神经失常。)(怀师批示:我今在闹市中闭户三年了。)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一日 雨
  晨六时打坐。
  连日的雨,不能带小妞去后院玩,只得叫她站在椅子上,从厨房的玻璃窗看看后院的花。她一直要出去,她说她有雨衣,好不容易盼到雨停,我就带她出去。后院的花,被雨水冲淡了香味,很多花都被雨打得七歪八倒的。我扶起几枝,也摘了几枝。我们走到梨树下一看,已是满树新芽了。小妞问:“梨在哪里?”我告诉她还早,才发芽呢。本来好好的梨树,去年正开花时,被房东来剪枝,据说怕碰着电线,因此去年就不结梨,我想是正成长时,受到伤害之故。我过去怕雨天和阴天,现在的心情是开朗的,什么天气都是一样,这算不算不随境转。我不懂何谓心能转物?(怀师批示:也可算作是不随境转的一面。)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二日 晴
  晨六时半打坐。
  天一晴外面就晴空如洗,我早上在厨房烧开水,觉得窗外空气清新,推开门在走廊上站了一下,不自觉地走下木梯,站在院内,一抬头吓了一跳,这个天空,似曾相识?对了,那次梦中境色一模一样,犹如旧地重游(这是专指天空和光明的境色)。不同者,地点环境不同,那地方幽静如画,至于梦中的心情也是恬静无比,当然正是心的恬静,才有那种梦的产生。我很喜欢那个境界,但这种事,只可遇不可求,想是想不来的。如果能由得我,我希望天天都到那里,每夜都有光明如同白昼。我想插头插得准(我认为是插头的问题),就能如此。(怀师批示:不错。)
  下午带小妞玩,她又跟我把花瓶拿到厨房换水。被雨打过的花已不似从前那么香艳了。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三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电话铃响了,是一位印度太太来拉学生。人家说她本事大,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她都找得到。她说一个字不识的她都能教,可是总找不到八个学生,一年一年地过去,总开不成班。这叫成年教育班,够八个人才准开班,是公费,学生不缴学费的。她以为我很闲,才来劝我。我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我有学英文的时间,我就读经打坐去了。我学英文的日子已成过去,她哪里知道。如果她开一门《楞伽经》课,她不要我都推不出去。这更非她所知了!我拒绝了,她当然不高兴。奈何!
  晚间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意境上的明点,我用观想的方法,形成实相,然后放在虚空中,在坐中定住它。但是我觉得不要有意去定住它,只有意无意地就好,其实我现在在意境上随时都找得到它了。它似一颗明星,我用观想之法,观来观去,自始至终它仍似一颗明星。我不知道对不对?(怀师批示:对。但可随意转变它。)我现在又想到一个问题,记得开始我学的是观心法门,是如来禅,怎么现在变成止观禅了,是怎么变的,我怎么不知道?似乎未能一门深入,我又彷徨了!老师何以教我?(怀师批示:此二者是二是一,一是二,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应知。)
  五月二十五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荧光幕上正演木偶戏,我记得小时侯看的布袋戏,与此相同。现在是一个人告诉观众木偶戏的方法。原来是几个人高高在上,每个人用一根线(不知是什么质料的线,眼睛看不见。)操纵一个木偶。我以为这个比布袋戏容易。因为布袋戏是一个人玩,还需要有口技。这些使我想起作家罗兰女士的话:“生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造化之手牵着线,以这线为半径,把你甩向那固定的圆周上,身不由己地转着,你觉得旋转疲累,但离不开那固定的轮回。”人的一生确实就是如此。有本事的就跳出去!否则就只好由它转了!如同木偶。(怀师批示:不错。)
  晚间看《楞伽大义》,有时又参看《楞严大义》。我不懂何谓带质境?何谓无踪迹处莫藏身?(怀师批示:带质境,是佛学中唯识术语。有真假之分。山河大地等物,及六根身分,皆是第八阿赖耶识变生之真带质境。如夜里观桌椅等物,疑为鬼魅,此亦是带质境,但乃假带质。由此类推,其义甚多。有些梦境,亦属假带质境。其实三界大道,是众生带质境,诸佛国土,亦莫非诸佛之带质境所变现。
  又:无踪迹处莫藏身,藏身处莫踪迹。此乃禅宗法语。佛法证空,空亦不住。如金刚经云:“所谓如来者,即非如来,是名如来。”故又一禅师告诫其弟子曰:“无佛处莫留恋,有佛处急走过。”即其义也。总之:一切不住一切住。住即不住,方为解脱也。)
  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五月二十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观想——顶法。顶法助道法。
  我愈来愈相信宇宙间确实有一种灵的存在。他是存在于形而上的世界里。它们有它们的世界,就如我们有人的世界,这也是同类相吸的原则。其实在我未学道之先,我就有一个看法,我认为人的身心是可以分开的。学道以后,更坚固此一信心。本来心身就不一致,在这种地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总之我是讲不清楚,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能把心从身提出来?当然不是肉团心。老师在《习禅录影》上讲过办法,我看到了。但很难,又是插头问题。这东西用功不行,不用功也不行!据我的经验,打坐的时候,就如放一个仪器在空中,聚精会神地去收,有时候也会得到意外的收获。收获的是什么呢?这就更说不清楚了!我现在懂得坐禅的妙处。白天坐起来,比夜间还好,知识不够静。今天带小妞去后院玩,邻家的美国老太太又送来两朵盛开的玫瑰,好香!好香!因为她见我带小妞在院里,顺便送了过来。他们不兴串门,任何事情都以方便为原则。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七日 雨
  晨六时半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电话铃响了,一连接了两个错电话,其中一个最妙。从我们搬来此地开始,常常接到一位男士来玛莉小姐。三年了,我当然不会去注意是否同一个人的声音,但对方也每当我告诉他不是时,他都表示惊讶,这就怪了。放下话筒,我忽然想到一个许久没有消息的朋友。忙拨一个电话问,原来她家先生病了许久,是胆结石,医生主张开刀,他的孩子们都不赞成,我也劝他不要开。其实这种病中医较妥当,可是在美国,到哪儿去找个可靠的中医呢?我自己决定能所谓“生者寄也,死者归也。”但我很怕听到别人的死讯。我一生中没见过几个死人,但见到的却是最可怕、最难忘的。记得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听说谁家的孩子死了,她睁大了眼睛,怀疑地说:“天天抱着的孩子,死了怎么办?”旁边听的人都笑了。啊!多么幼稚!多么天真!天下无情的事多得很,谁来管你怎么办呢!
  晚间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八日 晴
  晨六时打坐。观想——顶法。
  一说观想顶法,哈欠就来了,我不知制止好?还是随它好?(怀师批示:随它好。)现在观想时头顶已不痛了,只是有疲倦的感受,连眉间面部都有疲倦的感觉。打个哈欠就好一点。我又不知可不可以打哈欠?是让它松一点好,还是紧一点好?(怀师批示:因脑神经氧气不充之故,任运随之,充气了即会好。)
  下午带小妞玩,又摘了几枝蓓蕾,她太兴奋了,一跑跌了一跤。其实不会太痛,她娇了一点,竟大哭。自从我带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两手掌微红,她要放绷带,我说又没伤痕,放绷带反而不好,只给她擦了一点药膏。她要剪枝插花,我说手痛,不要做。她笑了:“不痛了,可以做了。”小妞最会给我撒娇。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二十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
  这地方似国内的贵阳,“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又似重庆,到处可见石级或上坡;既没有昆明“四季无寒暑,一雨便成秋”的好气候;更没有成都那么广阔平坦的原野。在市中心一望,四面都是山。在女儿教书的学校对面山上,外表看去是一个上坡,据说里面有农场哩,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我真羡慕能住在山谷里面的人,至少可以摆脱尘缘!
  下午带小妞玩。晚餐桌上有中国白菜。说来真怪,这种白菜别说在国内,就是在波士顿,也不知吃过多少,从来没有问题。不知何故我忽然就不能吃这种白菜了。每次吃了之后,似乎内部的气都起来了,到处乱动,无处不到。据书上说白菜能生气体,可是过去何以不会呢?女儿他们也没这种现象呢?有时候我也觉得现在的身体与过去多少有些不同了。饮食可能是有关系。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三十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她要出去。虽然是五月底,此地仍然好冷,只得给她穿上大衣,我也披上棉袄,在前门走廊上站着。见马路上来往的车辆不断,忽然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骑着一个脚踏车横过马路。她也不管有无空隙,就走到汽车的边缘,好险!就在这紧要关头,那边汽车紧急刹住,她安全闯过了关。小妞都看呆了,吓得我停住了呼吸。这个惊险的镜头,使我想到自从来美之后,别的我都不觉得美国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只有他们遵守交通规则,我却大为佩服。譬如在波士顿时,我和女儿常常买菜经过没有红绿灯的马路,就常有车子停下来让我们先过。有些地方比较僻静,虽有红绿灯而无人管制,谁要过马路,自己去按绿灯,即使是个孩子,只要他们高度按得到灯就可以,来往的车辆一见前面是绿灯,马上就停了下来。更难得的是他们不兴超车,前面的一停,后面的一定会停,它是鱼贯而行的。记得国内的市虎,当局曾有交通警察训练班之成立,还请老美指导,结果成效并不理想。因为这种事,每一个人都要有交通常识和守法的精神。车子一定要鱼贯而行,绝对不兴超车,一方面是法律的约束,一方面每个人也应当懂得法律之外,还有“道义”!他们这种地方值得我们效法。总之任何民族都有优点,如果不是盲目的崇拜,而能取人之长,补己之短,这应该是留学生的责任!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五月三十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看电视。我一直在看《追求明天》这个电视剧。其中五花八门,颠三倒四,看那些人,沉迷而不知返,到最后虽觉悟已来不及,甚或至死也不觉悟!描尽人间悲欢离合种种情形。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有人认为修行必自童贞,我却认为什么人都一样。放得下成功只在刹那。(怀师批示:完全准确。)
  记得有一个笑话说,一个小和尚从来没进过城,这天师父带他去城里,告诉他说女人是老虎,回寺之后,师父问他城里什么他最喜欢,他说他喜欢老虎。那么如果这小和尚忘不了老虎,怎么办?这就叫经不起考验!如果半路出家的人就能洞悉事物,识破尘市,不为物转,不为境迁。这东西不在学识资格,聪明伶俐,乡下人不输于大博士。(怀师批示:不错。)
  晚间我看《佛法要领》。我有一个问题。书上说:“发心时如有妙境,及小小神通,急宜舍去,以此是无相法故。一切杂行,一切杂观想,不得合入此中修。此指修三乘而言,如圆顿教,即纯乎合修。”何谓此指修三乘而言?观心即圆顿教,何谓即纯乎合修?(怀师批示:无论大小乘诸方法,乃至外道内道——心地——等法,皆可融会贯通而归于一贯。)
  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三点半阅。)
六月二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周六,他们一早带小妞去加拿大庆祝结婚纪念。预计明天下午回来。我也准备在这两天尽量用功--打坐、看书。除了为小妞母女修改一两件衣袖之外,时间不作别用。总之一到周末楼上总是空的。如果恰遇女儿他们也不在家,就会静得如古寺一样。最怪的是连过路的车辆也都不多,尤其天气又冷,人们大都留在家里看电视。美国的电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半夜就放长片。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三日 阴
  晨六时打坐。观想--顶法。
  晨坐三小时,不觉时间过去了,不知不觉地似乎只是一会儿功夫。其实我每天晨坐的时间总觉不够,尤其记着时间就坐不好。今天我听到电话铃响,没有理它,我想天掉下来也不过压成一块肉饼,没有什么大事。
  下午看了《佛法要领》,又打了两次坐。一直到五点,他们要回来了,我又去厨房做晚饭。七点他们才回来。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观想--顶法。
  昨夜一夜小雨,今日未停。下午带小妞站在厨房窗内,见后院墙脚下的蔷薇都东歪西倒的没有几枝花了。我知道那两株粉红蔷薇的季节已成过去,明年再见了。此地花的季节为时过短,除了气候之外,也许还有其他因素。现在瓶内还有几朵盛开的,看来三五天还不会谢。我忽然后悔不该折枝:第一,它生在墙角下是过去屋主栽的,它为什么一定要供人欣赏呢!第二,今年折了许多,会不会妨碍它的发育。种子都分散了,明年的花会不会受影响呢!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老师在灵岩寺阁楼上修什么法?(怀师批示:修止观。)说:“刹那之间,这一点灵光自己把它观起来了,灵灵明明一下就几个钟头下去了。”我不知道所谓灵灵明明的这点灵光是什么?是不是灵明的自性?可以用观想起来吗?(怀师批示:此时之灵灵明明,是指自我心量性境。一点光明,是指有心造作明点观想时之意地现量,故起一点光明。须知此观想造作起来之光明,乃性空中缘起性之假有观。灵明自在,乃缘起性空之自在境,但此二即一,一即二,终须住而不住,方为究竟。)
  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五日 晴
  晨六时打坐。
  现在天渐长了,六点已是黎明,六点半天就大亮。可能是我常观想顶法,头顶会痛,但不严重。过去顶骨会响,现在不响了。似乎是从后脑往上推起痛,影响到两目也觉疲倦。想睡觉。(怀师批示:观顶法时稍久,应直上而观空。初习修者,不可久住头顶,不然,当然会头痛。如住顶一晌,或又转观足趾,则可调柔而免痛觉。然终不如观空之为胜也。)
  下午带小妞玩。后院的草长得好高了,因为没有人剪,大门外的草坪是房东来剪过的,颇觉整齐。这儿的好处,夏天不必剪草,冬天不必铲雪,如果是住宅区,四周人家都剪草种花,收拾得整整齐齐,如果一家不同,自己也会不好意思,所以有些人家就只得请人整理。而美国人工之贵,可不简单!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我不懂真意何以要造一个明点,如果我不去体会它,它是不是一直就在那儿的,只是过去我没注意而已?(怀师批示:自性光明,乃强说光明,原本非相。定久光生,乃性光之第一反映。至于意境造作(观想起来)之光明,无论一点明点,或大光明境,即同第三重之投影。由此等次,由意业所生,重重投影,光光互照,统乃即真即幻,并非究竟。但亦非不究竟。到此须理觉,不可全仗事(工夫)定也。又:黑暗亦即自性业识之变相,此尤须知也。)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六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我现在有个看法:我想我现在是在觉的阶段,最初是不觉,现在是觉,觉来觉去,习惯成自然,等到无功用行而不逾矩,就是离觉又进一步了。我是说不清楚。
  老师说呢?(怀师批示:有此见解,足堪孤峰顶上,独自闲修,成就缘觉--独觉--佛位去也。但我不希望你只成独觉而已。一笑。)
  下午带小妞玩,见墙下的蔷薇全部凋谢了。它来人间实在只是一瞬。我记得我插花换水,不过五六次。虽然说它明年还会再来,事实上再来的只是它的下一代,并非它本身的复活,而是后代的继承。宇宙间的生物又何物不是如此!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七日 雨
  晨六时打坐。观想--灌顶法。
  在晨坐中,我常常想到什么法,就观想什么法。然后空掉,又是心一境性,性空缘起的妙有法门,不知这种修法,对不对?(怀师批示:对的。)
  下午带小妞看电视。我去厨房给她拿果汁,路过书架,有意无意地,我怎么觉得那些中文书我一本都看不出来是什么呢,所有的字一个都认不得呢。仔细一看,原来所有的中文书都被倒置了。我才想起来,上周末这家男主人心血来潮,一时的高兴,整理了一下书架,把所有的中文书都倒放起来了。难怪我一个字都不认得哩!这使我记得读中学的时候,在从北平开往天津的火车上,一个男生看英文报,坐在他两旁的女生伸头望了一眼,回头相视而笑。我好奇地远远地注意一下,原来报纸拿倒了,他并不知道。我也忍不住地笑了。有人说:“道德可以冒充,学问不能做假。道德四两可以算半斤,学问半斤只能算四两。”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六月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观想--顶法。
  我体会到意境上的明点,是活泼的,它已不似从前那么难找了。似乎我用观想的方法把它拉出来了。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想到它,它就在那里。哪里呢?不知道。总之不在内、外、中间,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只有自己知道。老师说呢?(怀师批示:本来不可以有定位。)
  下午带小妞玩。梨树枝叶茂盛,但尚不见果实一点影子。小妞每天去看一次,她问我梨在哪里?我说天气还冷,它要等天暖了才来。她也信了。
  晚间仍看《楞伽大义》,看到三种意生身,我最喜欢觉法自性性意生身。我能体会第八不动地的境界,但只是体会而已。要如何才能证得呢?老师何以教我?(怀师批示:才说一不动地,早就动了矣。真正之不动地,即大动时,元在未动处也。此须参透证知。)
  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九日 阴
  晨六时半打坐。
  今天周六,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随便吃了两块面包,一杯清茶,在后院站了一下,回室准备看点书,无意中发现一本旧书,唉!我又一觉,我太恋旧,这是我最大的毛病,修行人的大忌!譬如这本旧书,早已无用了,只为它是在北平同一位好友逛书摊买来的,而她在抗战时就已去世,我一直保留这本书到现在。提起逛书摊只要是在北平读过书的人,都会懂。当然买旧书多半是为便宜,但我还有另一个缘故,不知会不会有人与我有同感,就不得而知了。我喜欢买旧书主要的是为旧书上常有批注。因为各校老师讲的资料不同,可以得到一些值得参考的东西。有一次就有一本又脏又一大股烟味冲人的书被我买来,因为上面有些相当好的资料,买一本书就等于买了几本参考书。可是那本书的气味,简直叫人受不了。我想那本书的主人,一定如古时扪虱谈文的书呆子!于是我就捂着鼻子,戴了口罩,忙忙地把上面的注释抄在一个笔记本上,然后把书丢进垃圾箱里,自己有洗了个澡,才算了事!学生时代真是天之骄子,一个人如果永远长不大,才是福气!
  晚间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观想--水火合。
  我常在晨坐中观想我喜欢的观。如白骨观,我喜欢自己变成一个白如珂雪的人,尤其白骨流光观。但我又必须请示老师才能放心去做。我不懂可不可以爱怎么观就怎么观?
  下午带小妞玩。后院野花遍地都是,可以勉强说,绿草如茵,杂花似锦。梨树也可看到了小果实,可是要仔细地看,因为太高。小妞说她看不见,其实不是看不见,而是她不懂。她分不出叶子和小果实来,因为果实太小了,几乎似一片卷起的叶子。大人也要慢慢看才分得清楚呢!
  晚间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十一日 晴
  熟睡中被人叫醒,天还未亮,距黎明还有一段时间呢。听说看火,我急忙披上棉袄,开门一问,原来是马路那边失火。这家男主人说好看得很。他抱着小妞,一家人都站在前门走廊上看火。我担心那家店里面的人是否都出来了!只见火光冲天,救火人员只用皮管对准两边邻家直冲,因为怕波及邻舍,但对那失火的房屋不救,看着一栋房子整个烧完。据说房子都有保险,不值得救了。这时天已大亮,一些人来看热闹,背着照相机来照相,大家都是隔岸观火。没听到有人问问那家商店里有没有人受伤,也没人说声可惜,好好的房子就烧掉了!看完火,回屋关上门打坐。心不太静,可见定力不够!
  晚间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六月十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这几天身心都有一点转变,似乎内心有一点空无所有,不着边际地彷徨,也不是静,也不能说不静,不想吃,却想睡,又不一定睡得着,只是两眉发胀,头不痛,也不晕,但总觉得有一个头的存在。这是说,在平时身体上,哪儿不痛就不会随时注意到它的存在。(怀师批示:到此应从顶门梵穴上空,升华而虚空合一。或以白骨观法而观头骨空了而化光,而虚空合一,但终亦不住空相。)
  下午带小妞玩。房东叫人来把太高的杂树砍倒了,草地上乱糟糟的,小妞过不去,叫我抱她。我也就试试我的力量,到梨树下抬头望望,果实又大一点了,小妞问我梨什么时候熟?我说八月吧,我又不是百果仙子,哪会说得准!其实小妞不大吃水果,只是好奇好玩而已。
  晚间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十三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天阴气候变得很冷,六月中仍穿毛衣,必要是如不开暖气,还要穿棉袄。下午带小妞玩。接到一封台湾朋友的信,据说台湾今年奇热,大家都在叫苦,很羡慕我们这儿还能穿毛衣呢。殊不知我正怀念南台湾的冬天呢!总是艳阳高照,不冷也不热。
  今夜在未写日记之前,也没打坐,也没看书,不知怎么,心忽然静了下来,就如坐在沙滩,静观河流。恬静极了!眼睛看的是这间小屋,耳朵听的是外面的音乐,什么都清清楚楚,就是不与它们相应。(怀师批示:此乃暂得静境,亦属用心紧切久了,偶然得静,亦属依他起境,并非自得自在。)我试想:平时不喜欢的事务,或最讨厌的热门音乐,或那种哭腔调的印度音乐,现在都不厌烦,总之起不来一点念头。似乎它是它,我是我,各不相干。老师说呢,是不是出神了?(怀师批示:此境并非出神,乃神凝气聚之一种粗象。)我喜欢这种睁起眼睛出神的境界,保持了一段时间。(怀师批示:对的,此境愈持久愈好,定久即当转化,又进另一妙难思处。)
  写日记。十一点半,打坐。
  六月十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
  昨夜特别冷,室内又开了暖气,还以为要下雪呢。还好,下的是雨。下午带小妞玩,因为下雨,不能出去,就带她贴相片,把她小时侯的照片一张张地贴起来。她大了,大孩子不能只给她吃就了事。我现在才懂得,过去在大陆我常常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喜欢带孩子串门,确实成天带着两三岁的孩子,只在这栋房子里打转,是不太容易呢!但我怕串门,我情愿另想办法,也许自己会累一点。
  晚间看《圆觉经》。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梦中人何以叫中阴身呢?为什么中阴一隔就会迷呢?何谓成性存存?(怀师批示:梦中身,乃属意识范围,不叫中阴身。中阴身隔阴而迷,乃因定慧力之未充也。“成性存存”乃《易经系传》上一句话,即是说此自性常住,不生不灭之大定也。)
  写日记。是一点,打坐。
  六月十五日 晴
  晨六时打坐。
  在坐中眼前是似云又似雾,白茫茫地飘动,有时又透出一片光芒,但意境上用观想定住的那颗星却不动。我不敢久定,因为它的光芒会变大,愈定愈亮,会变成只有光而不见星了。(怀师批示:定久是好的,光愈大,愈亮,是胜境,由定之功德而生,但不执不离即可,不可生避畏之念也。)
  在坐中我觉得有一个能知一切的东西,它什么都知道,还能做主,譬如听到外面的声音,它可以只要知而不要住。它也能知妄念的生灭情形,也能暂停意识的流注。(怀师批示:此之一知,众妙之门,等同佛觉也。参之。)但它无相,比过去意境上的那个明点更无相。只能体会,不能言传。我不知道这东西能否把它观起来?老师说呢?(怀师批示:到此何须再加观想?即此灵觉亦不执住即可矣。)意境上的明点,开始就是颗星,只是隐现不明。而它没有一点影子,如何观呢?(怀师批示:不观自观,方为大自在之觉照,是为上品,到此不须再求有相之光明点矣。)
  晚间看《圆觉经》。所谓全妄即真,是不是说真是妄之体,妄是真之用,亦即全波是水之意?(怀师批示:你说对了。)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夜十二点十分阅。)
  六月十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日周六。连晴几天,以此地而言,颇不容易,加上这家男主人今天有事,他们不准备带小妞出门。于是女儿劝我出去走走。冬天一降雪,地上滑,我就足不出户了。此地的冬季又特别长,所以我能出门的日子并不多。现在小妞要去公园,我们就带她到附近的公园看看。这地方虽不大,公园和教堂却不少。但所谓的公园只是一片草地,几棵大树,其中有四五种娃娃玩具而已。今天太阳大,我们又都穿着毛衣,还是好冷,所以没有人去。我们带着小妞忙忙地绕了一圈。女儿提议到市区走走,于是顺着马路到了市中心,不料正值大拍卖,每家商店门前都摆着一些东西,大半是女用的衣裙之类。小妞要吃东西,,遂带她到一家点心铺吃了一点甜食。再慢慢地散步回来。
  晚间看《圆觉经》。十一点打坐。
  六月十七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星期,他们午饭后带小妞出去了,去邻镇看印第安人跳舞。据说印第安人原来也是东方人,而且和中国人有关系。他们说新大陆原本与东方相连,因地震关系变成海洋而中断。印第安人还把他们祖先的照片在电视上放映,有点类似中国的古装,看上去似是而非的。总之人间的事说不完,这是强权胜公理的时代。每年美国庆祝哥伦布节日时,谁知道印第安人作何感想呢?
  晚间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十八日 晴
  晨六时打坐。
  老师讲过,在将醒之际,那一段时间,多保持一下最好。我也有此经验,就是将醒还未完全醒来,当然还没睁开眼睛,那种是半睡眠状态,那种境界好极了。
  下午带小妞玩。站在后院往前看,马路上来往车辆很多,但没有喇叭声。据说美国只有两种车兴按喇叭,如果听到不断地按喇叭,就知道不是喜事,就是丧车。否则就是你的车妨碍了别人,人家按喇叭表示抗议。除了这些,不兴随便按喇叭的。我记得国内随时都有喇叭响。按喇叭是叫人家让路,此间只有喜车和丧车才有此特权。它们是要争取时间的。其余的人都照交通规则走路,谁也不必让谁。若遇老弱儿童,则驾车的人就会自动停下来,让他们先走,不会按喇叭叫人家让路。而且他们的车子都是鱼贯而行,前面的一停,后边的一定停,不兴超车。所以市区里很少发生车祸(当然不是说绝对没有)。他们也就不懂得何谓市虎了。
  晚间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十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
  近来比较会做梦,几乎十天半月就有一个梦。昨夜的梦是这样:出门走了几步,见前面太黑,急忙回头,就在这一转头的时间,四周就一片漆黑,那种黑无法形容,如浓墨一般。于是我抬头四望,见前面高处有两扇小窗内有灯光,这时在我站的地方也有一片从窗内射出来的光明了。我正要爬上去看看,忽然记起人家说人死了就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有灯光之处就是你投生的地方,我一想不去了。忽然心头一亮,又记起所有境界都是虚幻,不会常的,索性闭上眼睛待起自变。这样就醒了。(怀师批示:中阴有此一境象,倘如恶业重者,即此一点亮光亦无。乃会遇此境,有此一念觉甚好,不然真又随境转去了,险哉!险哉!)
  下午带小妞在前门转转,门口停着几部空车,行人多半是附近的住户,不是去对门杂货店买午餐,就是去隔壁洗衣店洗衣服。远处的人就不会走路到这里来。
  晚间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上午阴雨,下午晴了。小妞要我带她出去,我告诉她地上湿有蚂蚁,等太阳多照一下,地干了蚂蚁就会走。她最怕虫子,所以也没有吵,乖乖地看电视。据她的老师说她是全校最好的学生。遇到有人参观,大半是她表演,因为她心细很少错误。不足四岁能在卡片上签中英文的名字。虽然不太整齐,都清楚地看得出来。她最大的毛病是饮食方面,不但不吃肉类,任何炒蔬菜她都不吃,只会吃酸奶拌饭或白面白饭,或印度的东西有酸奶做的。真没想到遗传有这么严重!据说婆罗门(他们是最高级)世传不吃肉类,他们是低阶级人才吃肉。他们的餐馆不用盘子,是用菜叶包饭菜,吃完了自己把菜叶丢掉,否则婆罗门人吃过的盘碗若被低阶级人碰到,彼此都会感到不幸!当然他们轻视人家,人家也就自卑不愿去惹他们。
  晚间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二十五分打坐。
  六月二十一日 晴
  晨六时打坐。
  女儿她们学校放暑假了,别的地方暑假有四个月,此地只有三个月,寒假一个月。大约为气候不热之故。记得小时候在东北读书,暑假一个月,寒假两个月。女儿在波士顿读某大的时候,暑假四个月,寒假是大考后一个礼拜,圣诞节一个礼拜。又忙着注册,第二学期有开始了。各处寒暑假时间长短不同,我想大半是气候关系。今天他们又带小妞去宾州刘教授家,因为长途电话费太贵,在朋友家打,不方便。所以说好明天晚上由我打过去。一方面我知道她们平安到达,另一方面他们知道家里无事,大家都可放心。他们走后,我除了洗澡、吃饭、稍稍休息一下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和打坐。
  晚间看《圆觉经》。十二点半,打坐。
  六月二十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他们不在家,坐中我把时间观念空掉,尽量延长时间,能坐多久就坐多久。好在现在打坐,腿无痛、麻、酸等感受,问题是现量境不易保持太久。奇怪的是两足的大趾和脚心常常跳动,趾甲长得太快,随时要记着修剪,否则坐中会被它妨碍。
  今晨一坐三个小时,接着读笔记。这几本笔记都是各书上的重点和老师的批示。看起来特别入神,有时候譬如参究体会意境上那点妙有,身心都能滚进去,一下时间过去多久,自己都不知道,似乎入定了。所以早上看书最好,因为精力充沛。但平时没有这分时间。如今天只看了几段,就十二点四十分了。我觉得有点饿,才想起来没吃早点。忙进厨房吃了午饭,在后院站了一下,回屋看《圆觉经》。三点打了一次坐。我认为白天打坐不比晚上差。晚饭后,八点给女儿去了一个电话,然后又看笔记。写日记。十二点一刻,打坐。
  六月二十三日 雨
  晨六时打坐。
  今晨仍一坐三个小时,然后看笔记,我又感到饿了,一看钟整一点。真奇怪,看书太容易打发时间了。如果是做家事,或做针线,一天可做不少,成效可观。像这种要用功的书,有时看出了神,一呆就呆上半天,所以她们在家我总要记住时间。从前我奇怪打七的人为何会那么能吃呢?女儿也说打七会饿。现在我懂了。如我一天多打一两次坐,多看几个钟头的书,不吃早点就会饿,人家还要动要跑呢!今天三点打一次坐,六点又坐一次,晚饭后,九点又坐一次。然后看《圆觉经》。写完日记,一点半打坐。
  六月二十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
  今晨仍坐三个小时,然后看笔记,十二点整打了一次坐。我觉得子时和午时打坐有点不同,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今天他们要回来了,连日的雨,不知路上好不好走。宾州地方很大,和我们这儿纽约州一样,地方很宽。所以虽然我们这儿出去不远,就属宾州地界,但刘教授家距此有七八个钟头的车程,到家也不可能太早,所以我在午饭后在后院站了一下。这时天已晴了,地上也不太湿。回屋看笔记,三点钟打了一次座。下坐已五点半,忙进厨房做晚饭。七点他们才回来。小妞几天不见了,饭后在我屋里玩了一阵才睡。我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五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又带她去后院看梨树。现在果实有点样子了,连小妞都看得出来,用小手指点着说这一个,那一个的。我奇怪这儿的果实何以长得那么慢,大约是气候太冷,不易成熟。热带就不同,记得台湾故居邻家的芒果树,不知怎么就长起来了。提到院子里栽果树,又是此地的一个优点。我们后院并无围墙,也无树篱,而邻家的孩子也并不少,从来没有人来打扰。记得故居邻家那棵芒果树,一天到晚都有附近的孩子来,甚至因此孩子们打架。更伤人的是,如果谁家孩子从树上掉下来,大人还会吵架,半夜都有人在树上玩,不回家。后来那家主人一口气砍了三棵果树。所以我从来就不主张院子里栽果树,不料此间却很安静。
  晚间看《圆觉经》。十一点,写日记后打坐。
  六月二十六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将下坐,就听到有人敲门,我已知道是谁。开门一看,果如我所料,那位中国老太太来了。她说晚上睡不着,半夜起来看电视,美国电视半夜放长片,就为这些睡不着的人,或夜间有工作的人。譬如当大夜班的护士,在照顾病人之暇,又不能睡,就可用电视为伴。这位老太太有糖尿病,我劝她少吃点,她却劝我多吃点。当然她有她的看法。她认为委委屈屈地最后还不是一死?不如得乐且乐的好。我也同意她的看法。可惜我的个性不同,既不爱玩,又懒得吃,看来是天生的出家命了。
  晚间仍看《楞伽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晨坐中恍恍惚惚,似在虚无杳冥之间,这是坐中最好的境界。但这种情形自打坐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时是亡身亡心的,但其中又有一个能做主的东西,并非空空洞洞。这境界非言语所能形容,我更不能用笔墨说清楚了。我只是觉得这是最好的境界而已。(怀师批示:此乃庄子所说的坐忘之境,甚好。但究竟言之,此境乃神识清净现量之一面,可以暂住,不可以久恋;可以休息,而不可认为归家稳坐之处。如以《法华经》理言之,此亦乃“化城”,并非“宝所”。)
  下午仍带小妞玩,看电视。现在的卡通真是进步了,有许多情节都是由童话改编的,人物都很漂亮,不似过去的卡通只逗孩子玩,乱七八糟的。现在的大人也可以看。小妞每晚睡时都由她妈妈念故事书给她听。
  晚间我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二十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
  现在天越来越长了,六时天已大亮。因每夜下坐总在一两点后,一睡到亮,太早起不来。人家睡不着,我却睡不够!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又带她到后院转转,因为我每天反正要出去透透空气,顺便带着她玩,一举两得。梨树也渐渐大了,每下一次雨,梨就长大不少。这时似乎听到电话铃响,急忙进屋,小妞大叫,我只得回头看她。等把她带进屋里,铃声早停了。我们常接错电话,希望又是错的。
  晚间看《佛法要领》。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六月三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我想五点起床打坐总办不到。因为如果五点起来,下午就会疲倦,午间不能休息,只好作罢。今天周六,下午她们带小妞出去了。我洗澡之后,顺便洗洗衣服。又为小妞母女改了两件衣袖,一面做针线。又想到一个问题,就是美国人都喜欢做木匠。一次我问一个女孩,何以他父亲和她弟弟都是木匠。她说美国人即使不是木匠,也喜欢做木工,家里的桌椅最好是自己做的。只是拿一块木头,砍砍弄弄就成一件用具。不花多少钱,不费多少事,也不要很多时间,就可见到成果。他们也不无道理。
  晚间我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夜十一点二十分阅。)
  七月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小妞上午虽有三小时不在家,我并不闲,忙为她做午饭,送牛奶的,送果汁的,送蛋的,都得我从大门拿到厨房,放进冰箱。有时那位中国老太太来了,再陪她坐坐,就忙不开了。有时女儿买来肉类,一定得早上就做出来,否则晚间气味还没散完,这家男主人会受不了。这家到处都是印度香料味道,我们也习惯了。下午带小妞去看松鼠。美国松鼠好大。在波士顿时,我们楼下院里随时可见,大雪天它也出来觅食,它不怕人,也没有人理它,想是太多之故。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三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暑假期间,他们忙教暑期班,仍然早出晚归。小妞仍上半天学校(早上三小时)。因为一般父母都有暑期工作,所以孩子仍须进托儿所。其实小妞有我她可以在家的,但他们怕她下学期又不肯上学了,又怕她无玩伴。
  下午带她去看松鼠。梨却相当大了,只是不熟。那位中国老太太又来了。多高兴地用棍子打下一个,一看是烂的。因为不熟,打都打不下来。她说:“过一阵叫我孙子爬上去替你摘。”我告诉她,这儿邻居早就说过,不要摘,也不要打,自己掉的才是好的熟的。她大笑。她说:“掉下来的都是烂的,如果换我住在这儿,我才不听他的呢!”
  晚间我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她要看电视,电视上有儿童教育班,有老师教学,类似示范,她学到很多玩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节目。电视上的小说她不会看,我也不喜欢看。我只看那个长片:《追求明天》。每天半小时,似乎一辈子都演不完。因为人物熟习了,比较亲切,但每次看完,我都把它空掉。过去我会为古人担忧,现在不会了。现在知道连自身都是虚幻,何况故事!
  晚间看《习禅录影》。
  我有一个问题:人在极度惊骇之际,顿然失去个我的感受,那一刹那是不是就是本来面目?(怀师批示:岂但在恐惧时,凡人在喜、怒、哀、乐至极度时,皆自接近性地,呈现性境之本来面目,但因平常不认知定力,不参透慧观,故当面错过,不自觉知,不能证自证耳。)
  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观想--白骨观。
  我不知道白骨观可不可以随时观?我喜欢自己变成一个白骨人,白如珂雪,也可以把别人也观成这样,而且不一定在坐中,睁起眼睛也可以,很好玩。(怀师批示:当然可以随时随地观,但在智境上,不可偏执耳。)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然后带她去看松鼠。梨快熟了,松鼠抱着一个梨跳下来,顺着路又到另一棵树上去了。小妞问:“松鼠呢?”我说“它回家了。”小妞忙说:“再给它一个,它还有妈妈呢。”我说:“它会再来,再给它好了。”她笑了。赤子之心,纯洁可爱,污染心都是后天的。记得她妈妈小时侯用一根树枝打一只蚂蚁,我先叫她不要打,她笑着以为好玩。于是我说:“你打它,它妈妈会哭啊。”她一惊,立刻停止动作,而且泪流满面。从此她再也不打小动物了。怕它妈妈会哭!
  晚间仍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八日 雨
  晨六时打坐。
  坐中我觉得意识现量境如虚空,意念如浮云,意念之起是不知不觉的。我认为内缘法尘比外缘外境更麻烦,此所谓内魔也。必须在依他起时,一觉即离,或大意了,正缘时勇敢地一断。但说得容易,实行起来,不太简单。因为如果去注意它,心就不净。大致都是刚上坐时心是一片空灵,但时间一久,何时妄念起来有时不太清楚,有时能清楚知道马上就不依他起了,就不会形成遍计所执。
  下午带小妞玩。她有画葫芦的天才,只要你给她个样子。不像我从来就不会画葫芦,只会讲自己的话,一学别人就会弄得四不像了。
  晚间看《楞严大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九日 阴
  晨刚起床,就感到脚不对劲,原来发脚气了。大趾全是水泡,不弄破胀得很,又痒,于是我就把它剪破了,流了不少水。女儿买了一种喷汽的药,喷上去立刻止痒,但不能行动,因为脚肿了,不能穿鞋。于是把小妞送到一个大女孩家,一点钟一块钱。他爸妈下课,约四点半后才接她回来。我既不能打坐,也不能写日记,只得把要点大概记下来,以后补写了。
  七月十日 阴
  晨起见脚仍旧肿胀,我用热水一烫,又喷了几次药,当时虽能止痒,但不持久,于是愈喷愈肿,最后两只脚都烂了,越弄越糟糕。据说留学生体格检查时,有湿气不准出国,虽然许多有脚气的人照样出来了,但你不去碰他,他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于是我想到一个有脚气的朋友,她住得不太远,打个电话给她要药,正好她有香港来的湿气药,她说马上寄出。但只有半瓶,先寄来用用再说。
  七月十一日 晴
  晨起见脚肿得更厉害,两只脚全是酒精味。我懂了,湿气细菌是最顽强的,酒精加一点药,不但杀不了细菌,反而把好肉都淹坏了。于是我擦台湾带来的达母膏。小妞一见面,就问哪天才会好。达母膏可以消肿,凉凉的也颇舒适,但可治标而不能治本。而且止痒也不太行。它毕竟不是专药。
  七月十二日 阴
  晨起见脚肿全消,但我知道没用,因为虽然消肿,水泡全在。下午朋友的药到了,急忙洗脚擦药,我知道这点药不会够,又忙忙记写了几个字请台湾朋友寄药来。我一天都在床上,只要脚不痒的时候我就睡在床上把心空掉,如同打坐。效果也不差。
  七月十三日 雨
  晨起见脚肿全消,但我不敢再弄破水泡,因为药不多,一定要等台湾的药到了才行。但我有信心,药来的一定很快。只要有药我就知道怎么办。自从打坐以来,这是第二次发脚气。上次病了一年多,也是台湾寄来药医好的。台湾的成药相当好,普通小病,用不着找医生。我一生只有脚气和胃病。在台湾都不成问题。我这脚气病也不知是不是我爱走路的关系?发病是不是打坐的关系?(怀师批示:一半由打坐而发,今后如再发时,当即来信,我即寄中药给你,须内外兼治方好。)晚间我看了《西游记》。
  七月十五日 阴
  晨坐半小时,脚上水泡由小变大,不理它,把它空掉。但还不能走路,就在床上看点书,又不能用功,只能看一点平时看过的书,等于复习,或看看批改的日记。如果脚不太难过,就睡在床上做打坐的工夫。只等台湾的药。因水泡不弄破,擦药没什么用,但药不够,弄破了更麻烦。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十一日夜十二点二十分阅。)
  七月十六日 晴
  晨起见脚肿全消,试试打坐。坐中脚痒坐不下去,只能说休息了一下,颇觉心烦。于是睡着把心空掉,但不如平日心静,总是心情不宁。这几天食睡都失常,一想到什么都不能做,我又是个爱走路的人,连坐都坐不惯,尤其是不能用功,这是我最怕的事。因我平日全靠看书,尤其是用功的书,才能心情平静而舒适。一旦卧病,睁起眼睛不能做事,真受不了!(怀师批示:由此可见平时定境皆是假相,真正明证,无往不定,无处不定,随时都在定中,并不因顺逆境而变去。)于是看《红楼梦》,此书可以作道书看的。我喜欢开卷和结尾的那些诗。
  七月十七日 阴
  今晨试坐半小时。脚又胀坐不下去。昨夜听雨声入睡很好。不啻打坐。记得在国内一发脚气,就请人打针。有一次耳朵发湿气,肿胀出水,本来已和邻居太太说好请她来打针,不料当夜因感冒发高烧,第二天耳朵的水气全烧干了,比打针、擦药更快,因为打那种针也无非是使血液温度增高来杀细菌,作用是一样的。
  七月十八日 阴
  今晨又试坐半小时,仍不理想。药快用完了,病只好了一半,我知道如果药中断了,又会严重。记得在波士顿时,有位美国朋友生脚气,住了好久医院,美国医生专门小题大做。这种病既不能根治,又何必费那么大的事,在国内只要买点儿成药擦一擦就好。这次完全是酒精喷坏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打坐的关系,所谓有病报病?(怀师批示:不错,宿业渐现,如精进不懈,则渐消除。)
  七月十九日 雨
  今晨坐了一小时,虽然不理想,还算清净。脚痒时就擦脚气药,肿时就擦达母膏。就这样维持,天天盼台湾的药快来。每每做空的功夫仍是很烦。又堆下一堆日记,越想越烦。看书也在看,但进不去。平时看用功的书,要把人都看进去了才算。
  七月二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接到台湾寄来的药,连小妞都大叫药来了。我立刻洗脚擦药。也许是心理作用,药一擦上就觉得凉凉地好舒适,在国内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感觉。所以说:“不下高山,不显平地。”在国内哪儿不对,买点成药一擦,大半都可以好。这种病根治很难,美国找医生也无特效药,不过治标。台湾的成药就好。
  晚间因脚好得多,一松就想睡觉,因多天没睡好了。
  七月二十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脚不痛、不痒,只是疲倦。午饭后,因是周六,他们带小妞出去了。我睡了一个下午。女儿她们回来了,说后院的梨已熟了,掉几个在地上,都被蚂蚁啃坏了,只拾得两个好的。小妞爱新鲜,其实她只吃了半个。有时候吃苹果只吃皮,不吃果肉。她吃东西怪得很。
  晚间看了一点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似乎清爽多了。因为星期,他们都在家,邻家的美国老太太及孙子们都来玩,也捡了几个。女儿说等有多的会捡一袋送给他们。捡梨很累,去年捡梨都会腰酸背痛。现在掉得还不多,大半都被蚂蚁啃坏。这梨是好种,很甜,比市上的好,至少也是新鲜。我坐在木级上看她们捡,我还不敢乱动。因为杂草太深,没人除,所以梨掉下来,有时就找不到了。
  晚间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三日 晴
  晨六时打坐。
  多天没有好好打坐,觉得烦闷不堪,尤其不能看书。我一生从读中学开始,一天不看报、看书,就会觉得空空的没有吃饭似的,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填满这一空隙。很多学生都习惯一面吃零食,一面看书。而我除非是假期中长夜看书,才记得吃点东西。不识字的人说,你们天天看书,又看不出花来。现在我了解不识字的人不知道书中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告诉他说书上有人物、田野、楼台之类,他不相信,他说你骗人,因为他看不见。也如同我们打坐,会有什么境界,甚至说什么化工,没有经验的人他绝对不信。但我虽没什么真正的经历,我却深信不疑。
  下午小妞捡了几个梨,用袋子装好。她拿不动,我提了上来,因脚刚好,颇觉吃力。
  晚间看《佛法要领》。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四日 雨
  晨六时打坐。
  每晚仍洗脚擦药,防它再发。这东西很讨厌,在学打坐之初,也就是用美国成药,一直不好,最后还是台湾寄来治好的。那次竟痛了一年多,几年没发了。有人说发脚气就没有别的病,也许有点道理。譬如我有脚气,除了还有点胃病之外,再没有其他病了。自从学打坐,也只偶尔发这两种病。有一次三叉神经痛,那是特殊情形,可能是气机通不过的关系。
  下午天晴了,带小妞去捡梨。今天因雨后,梨掉的多些,大半都被蚂蚁和虫子啃坏。
  晚间我看了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五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暑期班的课大半在上午,所以女儿他们回来得早些。本来有位太太要来捡梨去做罐头,我们告诉她以后有多的再请她来捡。美国人真有力气,要上班,她们都有工作,还要做罐头。因为做成罐头能放很久,否则不易保存。如果她们有这两棵梨树,不知要做多少罐头,可能会做罐头去卖。现代的美国妇女苦得很,因为她们闹妇女运动,在家做家事,带孩子,在外工作,什么都做,表示她们的能力不弱于男人。所以美国女人比男人苦。当然美国的女权确实提高不少。总之闹革命总要经过一段苦难的日子,也是难为她们!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六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又恢复日常工作。但脚刚好,不能多走多站,对我来说,很不习惯,想来还得休息一段时间。
  下午仍带小妞玩,先看看电视,又教她剪贴,她都做得很好。一阵笑声,门铃响了。她爸妈带来一位太太和一个女孩,小妞一见高兴极了,原来是她的同学。她们是来捡梨的。于是我领了小妞和大家同到后院。今天梨掉得不算太少,孩子大人嘻嘻哈哈地捡了一袋。客人有车,拿得动。小妞很乖,她们叫她留两个,她说:“树上还有。”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七日 雨
  晨六时打坐。
  天气渐暖了,至少不冷。病后总觉疲倦,每晨仍在厨房外走廊上站站透透空气,。忽然电光一闪,雷声大作,如果是前两年会被吓坏,现在只是忙进厨房,关了门。厨房瓦斯味重,且我一个上午都在厨房打转,所以我总是喜欢打开厨房的门。
  下午仍带小妞玩。外面细雨未停,小妞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我说雨一停就可以了。她虽在看电视,却十分注意窗户外面,忽然她大叫:“雨停了。”我只好带她出去,捡了几个梨,小妞不吃梨,但喜欢捡梨。
  晚间我看《圆觉经》。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八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晴了,一进厨房,先打开门,到后院站一下,凉风拂面,颇觉舒适。靠近八月,还没多少夏天的意思,似乎永远都不会热。今天周末,女儿要我和她带小妞去公园玩玩。午饭后,我们就出发,公园就在附近。过了马路,转个弯,我拉着小妞上了个小坡,就到了。天不热人不多,只有几个孩子在打秋千。我们坐在草地上看小妞玩。她妈妈还带了书去看。小妞毕竟还小,如果大人不在,她会被欺,因为她不会让人,人家当然也不会让她。可是那些孩子没人带的,都比她大,所以娇惯的孩子,在外面会吃亏的。女儿小时候因为是独女,在家难免娇点,但我就注意到这一点,我总是教她让人,所以她在外面还没吃过亏,很能适应环境。
  晚间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二十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星期,上午我带小妞去捡梨。因为昨天没捡,都被虫子啃坏了,只拾得十来个完整的。下午小妞的爸要洗车,不想出去,女儿要带小妞去游泳,我只好陪她们去。天还不够热,人不多。这也是一个比较大的公园,里面有一个大水池,可以玩玩而已。其实到处都有游泳池,因为人多不太好,只有这儿比较清净。这还是经人介绍来的。路不太近,我走回来也就累了。也可能是我的脚病还未复原。
  晚间看了《西游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七月三十日 晴
  晨六时打坐。
  坐中因昨天路走多了,脚又肿痛,不能多坐。
  暑期班学生不多,有的是为兴趣来学点东西。也有为下学期先打一点底子的。这家男主人教一二年级的世界宗教概论和印度教。女儿教高年级的中国哲学,包括儒、道、佛、禅,比较专门。他们把儒家列入宗教里面。
  下午他们带小妞去游泳。回来后,女儿说连晴几天,太阳比较厉害。她教小妞先学玩水,小妞在水里还不会热,她在池边晒得难过。小妞的爸既不会游,也不喜欢,更看不惯男女共池。于是他躲在车内吃花生、睡觉。其实游泳对健康有益。女儿七岁就由她爸教她,她可以在水底捞物,她很会游,也很喜欢,过去读书没时间玩,而现在因对方兴趣不同,她只能赤脚站在水里教小妞游。
  晚间我脚痛,勉强写了日记。没打坐。
  七月三十一日 阴
  晨七时半打坐一小时。
  下午小妞要我带她捡梨,我捡不动。正闹着那位中国老太太来了,先让她休息一下,吃杯果汁,然后我们都到后院。她带小妞捡梨,我坐在木级上看她们。她选好的捡了一袋,我叫她都带回去。她家里有老先生,还有个孙子,放在冰箱里慢慢吃。她不好意思,说留点给小妞,我告诉她小妞不大吃水果,只是好玩,连一个都吃不了。正好她是来洗衣服的,有小车,放在车上就拿走了。
  晚间擦药,写日记。十点打坐。
  八月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休息两天,脚肿全消。因已不痒了,就擦达母膏,此药消炎最好,所以有万灵药之称。自有脚痛以来,就没有好好打坐。今天一坐,清净得很,大出意外。
  下午带小妞玩,先看了电视的卡通,这是娃娃节目。然后带她去捡梨。树上的梨并不多,但除邻居之外,还得送点给同事,因为他们都有孩子。有些还是小妞的同学。还得带点去办公室。每天掉得不多,要等她们回来,就都被虫子啃坏了。而且小妞又爱捡着玩,我只好带着她连玩带捡地捡了半袋。问题是我脚将好,提不动袋子,最怕累坏了脚,又妨碍打坐。每天捡的放在冰箱里,存起来,才能送人,否则一天捡不了多少。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天周六,小妞出去了。午饭后,我无意中打开电视,又见着那个哑女,她似乎已习惯了那种生活,还很活泼自然的。我近来有一种感觉,譬如看什么东西看呆了,似乎将要和它合而为一。我想人投生就是这样,糊糊涂涂地一下,这点灵知就与那胎儿合一了。(怀师批示:然也,不错。)人的身体只是一部机器,在投生的时候,没有选好机器,这一生就大受它的影响了。(怀师批示:凡人一切由业力因缘而成,自难自主。)
  晚间我看《佛法要领》。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五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星期,有人要来捡梨,因为是约好的,所以他们都没出去。上午我刚一开门,见后院有两个小女孩藏藏躲躲地在那里,我忙退了进来,给她们方便,捡几个去。自己又吃不完,为什么不给大家分一点呢。过了一阵,我才带小妞去捡几个,见地上掉得不少。每逢雨后,就会掉一些的,有人内行,所以要来捡梨。大约四点左右,一位同事太太带着一个男孩来了。小妞母女也帮他们边笑边玩,捡了一大袋。我在厨房伸头打了个招呼,那孩子问妈妈说:“她们叫什么名字?”他妈妈说:“你只说嗨!就好。”
  晚间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十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每天捡梨,本来是带小妞玩,不料竟弄得腰酸背痛,妨碍打坐,坐中腰不舒服。虽说拿不动,就放在地上,等他们回来再拿,但事实上,总难免要提一下,就是女儿她们捡捡也说很累,腰酸背痛的,现在才知道哪一行都不容易。我们认为还是读书比较好,也许毕竟还是读书的种子。
  下午因为今天周末,大家动手,把深草里的都找出来,装了两大袋,有很多好的都被虫子啃坏。小妞问:“虫子又没眼睛,怎么晓得是好的呢?”这确实是个问题。即使虫子有眼睛,也不见得能分出来好坏,我想是靠嗅觉。
  晚间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十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今日星期,他们带小妞出去转了一圈,我就打了一个钟头的坐。刚下坐,只煮好开水,准备泡杯茶,他们就回来了。休息了一下,大家又去后院捡梨,一方面带小妞玩,另一方面,每天的梨已集得不少了,计划分送各家。而且梨并不整齐,有好有坏,也要搭配一下,每家熟的同事,各送一袋。我看着那些梨,又出神了。我想如果是在台湾,就可以运些去台北,老师和同学也尝尝。我知道老师吃东西不多,水果也不例外。但总是我的心意,同学们总可吃一点。就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怀师批示:谢谢!如同亲尝。)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十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我现在的意境上是一个亮星,我有事就做事,无事就闭上眼睛,心无所住。有时候意境上有颗星,有时候连颗星也没有,但也不是空空洞洞,我也说不清楚了。在带小妞玩的时候,我和她玩如同她的玩伴,忘了一切。(怀师批示:不执著,即为胜境。)
  下午带小妞捡梨,因风大,捡了两个,就哄着她回屋了。她平时喜欢在后院空地玩沙,用小铲铲着玩。美国有一大盒、一大盒的沙卖,大多数人家都有,买来放在后院,孩子们可随意在沙坑里玩,女儿就要买给小妞玩。我觉得她还小,弄到眼睛或耳朵里都不好。明年再给她买。我见外面风大,想到国内的台风,它一来,家家关门闭户,如临大敌,它去后只留下一些被它破坏的残迹。其实它来去无踪的,谁见过风的面目?因为它无相。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十五日 雨
  晨六时打坐。
  坐中听雨声,在半睡眠状态,既清净,又舒适,不想下坐。
  到厨房为小妞煮面,顺便自己也吃一碗。有时候人在做事,心却在坐中,尤其听到外面雨声,心里空空的,似乎被雨水洗净了。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之外,教她认中国字,写中国字。她很会画葫芦,模仿能力相当强,她妈妈要我多教些,我总觉得她太小怕伤了脑。美国学校对智力发达、特别智商的孩子,叫什么天才儿童,能学多少就学多少,不管伤不伤脑,所以有的很快就中学毕业了。总之能的一直上升,不行的就改行学其他自己喜欢的东西,很多人都学木匠。在他们看来,一个大学教授与一个木匠并无高下,只是兴趣不同而已。
  晚间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十七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她告诉我,她喜欢游泳。我说:“妈妈会带你去的。”她喜欢游泳,喜欢玩,喜欢跳舞,活泼之处,承袭了她妈妈的优点。她爸对这些连看都看不惯。女儿希望他学学打拳,练练运动,我却希望他学学打坐。最后一样也学不成。因为人到中年,生活习惯一切都成定局,所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个最怕寂寞、最耐不得凄凉的人,无事不能静静地看点书,看书、写信都要以音乐为伴的人(又不是轻音乐),哪坐得住。我又带小妞捡了些梨。她真怪,看着梨好喜欢,可是一个也不吃。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十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日星期,上午大家捡梨。邻居美国老太太过来问,她可不可以再捡一点。她说她把上次那些都做成罐头,送给她的孙子们了。于是我们把自己捡好的半袋,送给和她同住的那个侄女。她有几个孩子,从不过来打扰,当然也都大了。可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如果没有教养,也就很难不被打扰了。我提议送一袋给楼上女教练,他们认为她自己不来捡,就算了。捡梨是很累的。但我认为人家是不好意思。在美国来说,楼下是属我们的。我虽然也可以捡点送她,但我毕竟不是这家的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下午他们带小妞去游泳。我洗澡洗衣之后,看了一点笔记。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二十日 阴后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他们回来得早。暑期班已告结束,因为九月份即将开学,下学期又来临了。小妞的学校义卖各种家长的捐赠,有衣服、有食物等等,女儿说去看看,也买东西,捧捧场。于是我们带了小妞散步而去。其实没什么可买的,只为小妞买了一件大衣。在大太阳下确实很晒,但这样才有一点夏天的味道,否则就简直不知这儿还有夏天了。这种天气,在此是很难得,还有人坐在外头追到太阳晒呢!我晒得很想走开的时候,就会回忆到国内的夏天,又故意多晒一下,多感受一点夏天的滋味。因为义卖地点是一个公园,我们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顺路再走一截到超级市场,买了菜。可是回程路就远了。于是打电话叫小妞的爸开车来接。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二十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天阴室内凉凉的,不冷也不热很好。下午带小妞捡梨,捡了半袋。树上梨已不多,再下一两次雨,可能就打光了。天阴不好游泳,怕下雨麻烦。小妞吵着要去公园,她妈妈只好带她去转转。送信的来了,有一张台湾的挂号信的通知单。我一见到这种东西,我就会觉得美国人之笨。在他们认为本人亲自来取,还有什么问题。殊不知通知单又薄又小,夹在信里,稍一大意,就会弄掉,何以知道人家一定收得到呢!如果由本人签字收到,才算可靠。当然一般来说,都会收到,如果完全收不到,也就有人抗议了。但有缺点之处,不早设法补救改良,总会有人倒霉!
  晚间我看《禅秘要法》。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二十七日 雨
  晨六时打坐。
  我现在最爱在坐中听雨声。我现在也才知道这条路是一条羊肠小路,还是一座独木桥,别看那些坐死古洞的老僧,不一定都是成功的。即使修成了,也不见得不退坠。所谓修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就算摸到了那点门路,修炼期间更不简单,稍一疏忽,就会功亏一篑!话虽如此,但既然钻了进来,就要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必须探个究竟,走一步,算一步了。(怀师批示:正当如此!)
  下午带小妞看电视。雨一直不停,也就不能出去捡梨了。
  晚间看《习禅录影》。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二十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
  我正在坐中,忽然插进来一种音乐,那调子如同念经,我知道外面正放印度音乐,印度的宗教音乐。这使我忆及父亲逝世时,在庙上念经伴灵的情形,似乎将置身与那种情景中了。急忙一觉,默诵心经,那声音虽然仍在,而我却不受影响,似乎它是它,我是我,各不相干了。
  下午仍带小妞捡梨,正好那位中国老太太也来了。我告诉她,梨将告结束,已是硕果仅存了。我本想在冰箱里拿几个给她,正好她来了可以捡几个新鲜的去。
  晚间我看《定慧初修》。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二十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夏天就过去了。一下雨,室内凉凉的,倒也不冷。从台湾带来夏天的短袖衣服,都穿不着,穿单衣服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又要外面加件毛衣了。此地夏日之宝贵,就如台南冬日之可贵一样。我只有外出,经过几次大太阳,才感到一点夏日的滋味,否则几乎不知道这儿也有夏天。可是在这种地方,每年夏天这家男主人也要吹风扇睡觉。他说印度人都睡在屋顶上呢。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三十日 晴
  晨六时打坐。
  女儿他们今天去学校,给学生注册。男主人教一二年级,是必修科,学生多些。女儿教高年级是选科,因为这种东西真正要深入的人不太多,而且学校规定一班不得超过三十人。她班上的学生都很用功,因为不是真想学点东西的人,就不来了。有一次,一个学生不及格,女儿就在他卷子上批说他没写完,可以补考。他来封信质问说,他是不会,何以要说他没有写完。女儿回他一封信说,这样是给你一个补考的机会,否则你就不及格了。于是他又来封信道歉、道谢。因为班上只有他一个人不及格。当自己做老师的时候,才知道老师对学生也是一番苦心!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八月三十一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新闻上有一对新婚夫妇的照片。据说男方是父亲的儿子,女方是母亲的女儿,他两从小在一起长大,这种婚姻,是最自然不过的了。在家庭来说,也是最美满的。但在我们中国人看来,仍是属于兄妹,一方算继父,一方算继母。过去都同姓不婚,据说五百年前是一家。记得在长辈朋友中,有为同姓不婚的阻碍,双双投黄浦江的惨事。如这种一个是父亲的儿子,一个是母亲的女儿(带来的),事实上确实没有血统关系。看完电视,又带小妞捡了两个梨,树上已没有梨了。我给小妞说:“它给你说明年再见了。”她笑了。望望树上说:“好。”
  晚间我看笔记。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五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在坐中整个头顶似乎有个盖子,不重、不痛也不痒,只是有此感觉而已。眉心倦,想睡觉。
  下午带小妞玩,看电视。忽然我想起在国内时有人说过,台北有一位功果上人(不知是不是这几个字),顾名思义,当然是密宗上师了,据说是位女的。她能知过去未来,她能领人家见着死去的亲人,但不许碰死者,而且见到的人,都是临死时的样子。这点我觉得就不对,人家要见死者,当然是希望要见他知道他现在的情形,谁要看他临死的样子呢?据说后来因为人家拍照就不灵了。我想老师一定知道这回事,是否真有其人其事呢?(怀师批示:我知道,不必多问。一句话,大抵“人情嫌实不嫌虚”。)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九日 晴
  晨六时打坐。我每晨坐之后都转转眼睛。
  今天是女儿的假生日。她生在重阳节,是个登高的日子。在她未婚之前,我都是为她过真生日。但农历不易记得,所以她婚后就改用阳历了,这样容易记些。其实家里也有中国日历,但他们要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提议出去吃饭,我要吃晕车药,真不想去。但他们是一团高兴,一番好意,我不便破坏气氛,大家一起出去了。美国的馆子实在不好吃,个人要个人的,各人有一份。小妞什么都不吃,只吃冷饭。饭后又逛逛百货公司。乘车而返。
  晚间我看笔记。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今天要请一个新从台湾来的朋友吃饭,因为这家男主人吃素,所以现在请客很不方便。过去在波士顿时,常有中国同学来访,甚至女儿去燕京图书馆查书,常常碰到熟人,临时约来家里吃饭。我们那时常去中国城买菜,临时也能凑上几盘。再说同胞在国外相见,就如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趣之一呢!不管什么菜饭,也都吃得开心得很,一谈几个钟头,不倦。现在此地一共不过六家中国人。每逢他们来请客,我们母女总是道谢,因为酬客不便。今天五点钟客人来了。他是师大的,过去女儿读过师大研究所,也算校友。我只做了三个荤菜,其余都是素菜。饭后,我想他也是觉得不是清一色的中国人,始终不太自然,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告辞了。而我们也不便留他。不能像过去,大家尽欢而散。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一日 晴
  晨六时打坐。
  下午正带小妞玩,看电视。忽然她向窗外一望,她说有太阳了,她要出去。我就带她出去玩沙,一直到她玩累了,要求回屋,我才带她进来,如果不是她的要求,她不会听我的。她确实很聪明,也实在很皮,总是什么都要自己做,实在做不了,才肯找人。当然,从小养成自立的习惯是对的。但一个人太自命不凡,大来就会有很多不如意的事。在我的亲友中,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不知有多少!我记不清了。是不是苏东坡说的“世人生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吾儿多懵懂,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样才对。(怀师批示:相传此诗如此,但未加查考,姑妄凭记忆而改正:“世人都说聪明好,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生儿愚且蠢,无灾无难到公卿。”我今忽然兴至,反此诗一首:东坡悔被聪明误,我说聪明不误人,只怕聪明不透顶,聪明翻累最愚身。)
  晚间看《禅秘要法》,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三日 阴
  晨六时打坐。
  现在颇有深秋的意味,不冷不热,以此地来说,是最好的天气了,一件毛衣足够。晨坐是最舒适的。有时晨坐,衣服穿得不适合,不是冷,就是热,有时起身换了衣服再坐。有时懒得起坐,就慢慢空掉此一感受。但热点没大关系,冷了却怕受病,万一受了风寒就不好治。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
  在厨房做完了事,刚才回到客厅,坐下不到五分钟,听到外面似有响动。掀开窗帘,一个推车过去了,似乎是个伤残儿童,被一个中年人推着过去了。我忽然想起女儿给我说过,美国有一种人靠遗产为生,自己什么事都不做。但他们也不闲着,常为社会服务,譬如伤残儿童,没人照顾,他们就去照应,每天推他们上学,推他们回家。只要是劳力的事,他们能胜任的,都能不辞劳苦地去帮忙。我记得国内也有这种靠遗产为生的人,在我的亲友中就大有人在。但他们虽然有时候也捐助穷人,可是他们多半是公子身分,到了中年就更是老爷身分了,不见得肯付出劳力为社会的伤残服务!他们会认为劳工有失他们的身分。
  晚间我看《楞伽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五日 阴
  晨六时打坐。
  下午正带小妞看电视。门铃响了,那位中国老太太又来了,一进门就说:“我又来了。”我说:“欢迎!”她还是那么喘。我最怕人家喘,似乎是气接不上来,急给她一杯果汁。谈话中提到那个台湾新年来的学生,不习惯美国的生活,常去她家打牌,在美国一切都受不了,不管是饮食起居,都不习惯。我说:“既来之,则安之。讲什么习惯不习惯,反正是学生,毕业后再说,喜欢美国就在美国找工作,否则就回去为国服务。过去有些朋友的孩子,一下船就给人家扛行李赚钱,半工半读的,到今天也都读出来了,结婚生子的,成家立业的,大有人在。一个人不乘青年时代打好基础,就落得老大徒伤悲了!”
  晚间我看《楞严大义》。写日记。十一点,打坐。
  九月十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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