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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的暗影

_5 迈克尔·斯塔克波尔(美)
沃金环顾四周。“我没看见有其他人在场。”
“我们是这么打算的。你得跟着我们走在前面,而行李会紧随在后押解上路。”她停顿了一下,双眼微微眯起,“你不记得我了,是吗?”
他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她知道他正在努力回想。“我不会撒谎,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
“感谢你的坦诚。我本也不期望你知道。”她领着众人回到哨所并绕了进去。在哨所的中央,站着两具高大魁梧的身体。沃金曾经见过他们,在幻境,以及在噩梦中。“这就是你的同盟么?”
“这是魔古人,潘达利亚的统治者。”她微微一笑,“你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对吧?不是为你而设,而是为那个人类弓箭手。他惹到了我,但是把他骗入陷阱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而且你认为只要控制住了他,就能控制我?”
“我希望如此。”
他们绕到东边,穿过了女僧李泉和人类逃跑的那条小道。沃金没发现任何追捕的痕迹。“你就这么把诱饵放走了?”
“当然,但愿他们跑得够快吧。”这位赞达拉望了他一眼,“你可能想不到我会就这么放任他们逃脱,这会让魔古人认为我们很弱,当然,其实他们早就已经这么认为了。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同伴离不离开,实际上,我还有些期望如此。当他们逃回敌营诉说自己经历的时候,会让恐惧深深扎进所有人的心里。这可比阿曼尼军队承诺帮我们守住侧翼要管用得多。”
沃金一言不发,压住自己听到她提起阿曼尼联盟时的惊讶之情。“就算他们得以脱身,也没人会相信这样的经历。”
“这可是一段奇谈,一位联盟贵族被沃金——从墓地里爬出来的活蹦乱跳的沃金从巨魔手里救了出来。”她带着沃金来到几头迅猛龙面前,有两名侍从正牵着缰绳候在一旁。在这些备好鞍座的迅猛龙旁边是两辆货车,看样子是熊猫人制造的,但是拉车的却是穆山兽。
她跨上其中一头红色的迅猛龙,示意沃金坐上那头绿色条纹状的迅猛龙加入她。“这头野兽原本属于你杀掉的那名军官,我发现他很令人讨厌,从那之后便把他当成了弃子。跟我一起吧,沃金,好好体验一下穿越这片大陆的感觉。”
她的迅猛龙向前一跃,如流星闪电般驰出。沃金也用脚猛地踢了一下身下猛兽的肋骨,让它一跃而出。他以这迫不及待的出发来回应她的请求。当她提出要来一场竞速比赛时,沃金竟觉得那正是他想做之事。凛冽的风呼啸着穿过红发,他的身体突然恢复了往昔的记忆,忆起了该如何在迅猛龙全速奔跑之时保持身体平衡。往日的愉悦随着风驰电掣的疾奔正一点一点复燃。感受着胯下猛兽的力量和速度,感受着这片大陆的绮丽风光,他深深地陷入了沉醉。
他再次狠狠往这头猛兽肋骨处一踢。迅猛龙立即做出反应,它知道如果不跑得更快一些,骑手肯定会更加糟糕地对待自己。迅猛龙的利爪将足下的金色土地踏成碎渣,激起阵阵尘土。沃金将身子紧贴着猛兽的脖颈,发出刺耳嘶哑的笑声,因为他已经超过了她。
沃金继续往前,让他的迅猛龙肆意狂奔。它知道路,但是沃金根本不在意他们要去往何处。骑在迅猛龙身上的这一刻,他忘记了一切:使命、职责、部落、加尔鲁什,还有影踪禅院。就算背负着这些重担,就算空气中还充盈着方才哨站一役带来的血腥,他依然暂时从这些事情中解脱了出来。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何时了,只记得必定已是相当久远。
“这边!”
他们一路向着魔古山奔去,山间的宫殿正处在之前夜晚所见火光的高度。卡拉驾着坐骑向东边跑去,来到了两座山峰之间。沃金也紧随其后,把迅猛龙停在一座低矮狭长的建筑前方。眼前这栋建筑飞檐凌空,屋后还连着一个空置的大院。他跳下坐骑,像那位女主人一样把缰绳交给一旁的侍从,然后跟着她走进前门。
她大声击掌,许多低眉顺目的巨魔便急忙从走廊和墙边跑了过来。如果沃金没有认错这些文身的话,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古拉巴什,但现在却的确是在为赞达拉服务。
这位女主人指着沃金说道:“这位就是暗矛部族的沃金。如果你们对他有任何怠慢的话,我就会在天亮时破了斋戒,挖出你们的心肺来享用。你们先服侍他沐浴,然后给他准备一身得体的衣物。”
为首的那个仆从颇有些不屑地打量着沃金。“主人,他就是暗矛巨魔?他是不是在猪圈里滚了一圈,然后从猪倌那里偷了一身衣服。”
女主人飞快地走上前去,狠狠扇了这个仆人一记耳光。那名仆人瞬间倒地,根本来不及躲开。
“他是暗影猎手。他们侍奉的是洛阿神灵。你们会发现他如同诸神一般闪耀。明天太阳升起之时,如果你们不能让他英俊得令魔古人哭泣,令赞达拉妒忌,你们就都等着品尝我的愤怒吧。退下!”
除了那个被扇倒在地失去知觉的老女仆之外,其他的仆人们都依令散开了。女主人转过身来对着他微笑道:“我相信你的熊猫人朋友会更加忠诚地服侍你。我甚至还想过你那个人类弓箭手朋友,也更适合做服侍的工作。我们会好好讨论这些事情的,以及其他的事情,当然,是等你沐浴更衣之后。”
在一般情况下,沃金完全不会对一名赞达拉感兴趣,但现在他觉得她还挺吸引人。“接着你会帮我回忆起你的名字。”
“不,我亲爱的沃金。”她笑靥如花,“你不可能记起我的名字,因为你根本没听过。不过等会儿我会告诉你,然后给你一个你永远也无法忘记这个名字的理由。”
* * *
沃金本打算拒绝女主人的盛情,因为那些仆从明显已经恨透了他。照顾他,满足他的需求,这些工作对仆从们带来的折磨远超过其对于沃金的困扰。清洗他的身体、修剪他的头发和指甲、为他的双手双脚涂抹药膏、服侍他穿上一件系着迅猛龙皮革腰带的高贵丝质长袍,这些对于赞达拉和古拉巴什来说,简直就如同胯下之辱。更糟的是,他们还被迫让沃金佩上一把象征荣誉的仪式短匕。那匕首放在鞘里绑在他的左臂上方,这是他作为一名暗影猎手应享的权利。仆从们把沃金看作是一个来自病态忤逆的堕落部族的下等巨魔,但他们明白自己永远也没法得到他此刻被赐予的荣耀。
这个地方的奇妙之处也影响着沃金,使他相信自己实际上是值得被尊重和赞美的。对于这位女主人,他的内心还是抱以了些许感激,毕竟他得到了关心和照顾。古拉巴什和阿曼尼或许把暗矛一族看成是一个笑话,但是当赞达拉的拉斯塔哈国王想要联合所有巨魔部族之时,沃金也曾代表暗矛部族被传召过。虽然他婉拒了部族联合的提案,指出萨尔的部落才是他的归宿,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被邀请了。
当一切准备妥当,一位长脸的仆人便领着他来到了庭院中央。在一圈石块围起的空地正中,正点着一团篝火。篝火的斜后方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两个金色的高脚杯和一个盛装着深红色葡萄酒的酒罐。篝火和矮桌的中间是两张坐垫,相互之间只留下了一条缝隙以供仆人们奉上茶点。
她跪坐在其中一个坐垫上,用木棍轻轻拨弄着火光,并在他走进来的时候立即起身相迎。她换了一身深蓝色的丝绸衣裳,跟魔古山宫殿的浅浅色调相得益彰。她的腰间系着一根由金锁环环相嵌的古朴腰带,自从智慧种族开始铸造钱币以来,在所有时代和所有已知的的土地上,这样的装饰都显得非常时髦。腰带的两端垂落下来,悬到膝盖的高度。沃金设想着若是这黄金之索随着赞达拉的征服越织越长,她恐怕就不得不把它在腰间多缠两圈了。
她伸出一只手指着桌上的红酒。“我为你准备了美酒与茶点,随意享用一些,恢复一下体力吧。选一个酒杯,然后把它们都满上。我会喝下你选剩的那杯,或是两杯一起喝也行。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的座上之宾,我绝不会以任何不荣誉的方式加害于你。”
沃金点点头,但是还是没越过两人中间的篝火。“你来倒酒,你来选。你给了我这等荣耀,我相信你。”
她把酒倒上,但是没有挪动桌上的杯子。“我的名字是卡拉,为维尔纳多服务。他跟拉斯塔哈国王的关系就好像你跟萨尔的关系一样,甚至更加亲密。他负责这次对熊猫人的进攻。不过我想他可能没有料到,他欠你一笔债。”
“此话怎讲?”
卡拉笑了。“我来给你上一堂历史课吧。我为维尔纳多效命,他则效命于我们的国王。拉斯塔哈采纳了祖尔的建议,决定将所有的巨魔部族统一到一个旗帜之下。所有巨魔部族的首领都不敢违抗——除了你,暗矛部族的沃金。你转身离开,与我擦肩而过。我望着你的背影,直到你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花了好长时间研究你留在沙滩上的足印。我很好奇哪一样东西会被首先侵蚀掉,祖尔的梦想还是你的足印。”
她低下头,深深凝视着那火光。“在卓金村的时候,我手下的一名士兵给我看了一个脚印,连我自己都很惊讶我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它。但是那时,你也知道的,我们安排在部落的间谍告诉我你已经失踪了很久。那些关于你的传言可信度非常高。大多数部落成员都认为你在执行一个与他们的利益至关重要的秘密任务时牺牲了。大家都在悼念你,但也有不少人声称你是被谋杀的。”
沃金扬起眉毛。“没有人觉得我还活着吗?”
卡拉拿起两支高脚杯向他走去,递给他其中一杯。“可能有一些偏执狂会觉得你还活着吧。还有一些古怪的萨满,他们认为你已经升天成为洛阿之一。一些人对着你祈祷,还有一些人在自己身上刻上了暗矛的徽记——多数都是把它刺在上臂的内侧,因为兽人可不乐意看见这些刺青。”
他接过一只酒杯。“而你的主人很喜欢幽魂的故事?这就是他感谢我的原因?”
“哦,不,他欠你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谢字。”她抿了一口酒,然后转身慵懒地走向坐垫,丝质的礼服下的修长的身体微微摆动。她跪坐下来,几乎像是在祈求神明眷顾一般,举杯相邀。“请过来吧,与我共饮。”
沃金应邀上前,他把酒杯放回矮桌,然后缓缓坐下。“你的主人?”
“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情,沃金。我给你这样的敬意是因为我认为你绝不是一个傻瓜。你会从我们的谈话中知晓很多事情,很多重要的事情。你必须明白我是开诚布公、全心全意地与你分享。我确有目的,但我会对你以诚相待。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只要是能够回答的,我当言无不尽。”
他再次举杯饮酒。这种深色的红酒尝起来有水果的香甜和香料的芬芳,原料中的一部分来自卡利姆多,但更多则是采自潘达利亚。他喜欢这味道,但酒精并没有让他松懈下来。“你的意思是……”
“这些魔古人都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他们对于巨魔的认识还停留在魔古帝国解体之前。他们只看到了赞达拉所作所为的很小一部分,而其他仆从巨魔更是被他们看作劣等生物。还有那些敌对势力的巨魔——魔古人为数不多的与部落作战的经验,更加坚定了他们的偏见。
“还有卓金村和你。”她又抿了一小口酒,舔舔嘴唇,“我原本不知道是你在跟我们作战,当然,在听到你的死讯之后,就更加这么认为了。我相信那些说你的死是个阴谋的谣言是真的,因为你拒绝加尔鲁什比拒绝我们的国王还要坚定得多。我原想只有部落才能杀死你,现在看来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沃金没有用语言回应,而是抬起下巴让她看到自己喉咙上的伤疤。
“是的,我早就在好奇为何你的声音跟我记忆中大不相同。”卡拉笑了,“那些联盟也同样听说了你的死讯。他们大多都松了一口气。那些在深夜由你给他们编织的梦魇终于消失了。至少现在是如此。
“但是,说回到魔古族。围观一个巨魔和一个人类携手攻向赞达拉,让他们感觉格外有趣。你的诡异莫测对他们来说象征着强大实力,让他们印象深刻。尽管你的熊猫人下属打乱了原定计划,他们还是看得相当尽兴。而且,今晚设下的这个陷阱,我也想过或许有可能会抓到你。就算你没在队伍之中,也可以用这些宠物的性命来要挟你与我会面。”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加入我们。这可以令那些魔古人的态度大大改观,让他们意识到我们在这个世界其他的地方依然拥有强大的影响力。在他们看来,我们所做的不过只是唤醒了他们长眠的帝王。他们的自大傲慢让他们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帝国早已崩塌。我们现在为他们提供的服务,早已不是他们在千年盛世之时可以掌控得住的了。一个人类和一个巨魔围攻我们,这反应出了我们现在的软弱,我们的血液中的生命力正在流失。如果你加入我们,情况会大大改变,这对我们很重要。”
沃金皱起眉头。“我早已拒绝了赞达拉提出的邀请,当时你也在场。”
“这不是相同的邀请,暗影猎手,现在的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他喉咙和身侧的伤疤,“你曾经宣称部落是你的归宿,但是他们抛弃了你。加尔鲁什是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莽夫,竟然在这场大混战来临之时,杀害了唯一一个可以为他提供建议和帮助的人。你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你的人民是暗矛部族,我们可以让他们在所有部族中位居首位。
“是的,加尔鲁什会因此呻吟,阿曼尼会因此痛苦。他们只能抱住自己的历史不放,而我会指出他们的失败。因为暗矛部族是唯一一个始终坚持真我的部族。你从未建立起一个帝国,并非因为你不能,而是你选择不那样做。你不像他们,努力拼搏却始终一无所有,费尽心机却终究得不到认可。他们期望着重获几个世纪前的丰功伟绩所带来的荣耀,但事实上很快就将发现自己最终一事无成。”
她扬起下巴,与他目光交会。她的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这是我给你提供的条件。暗矛部族的沃金,像效忠萨尔一样效忠于我吧。为了你的人民展现出暗影猎手的所有力量吧。和你的人民、你的暗矛部族一起,让我们联手向世界证明其他人的愚昧,再一次让那些失去生机的土地焕发活力,给它们带去新的秩序。”
沃金举起酒杯。“这是一个无上的荣誉。只有傻瓜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第 24 章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我单方面做出的承诺。”
“你非常有说服力。”
“而你则让我倍感亲切。”她轻松地笑了,“当然了,有些事情我的确需要了解。当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怎么会在熊猫人的队伍中,还带着一个人类帮手反抗我们?”
沃金望着她的脸好一会儿。“陈·风暴烈酒你是知道的,他已经是我的老朋友了。在部落对我下手之后,他发现了我。你的魔古盟友所憎恨的武僧收容了我,治愈了我。他们对那个人类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他又喝了一点酒。“至于反对你,我只是知晓了会有一场前所未闻的入侵,好奇谁会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顺便小小地报答一下我的救命恩人。”
卡拉歪着脑袋。“你提到知晓,这么说丝舞者给了你同样的幻境。”
沃金点点头。“我曾想过那可能会是她。”
“是的,赞达拉曾经的守护者。她对我们的复兴,对我们和魔古族的联合都不怎么高兴。在过去,我曾征召过许多对魔古法术感兴趣的战士,以致他们背弃了她。祭祀的仪式从此荒废,但她却在记恨中愈发强大。”卡拉凝视着酒杯中的黑暗深渊,“对于她乐意惹起一点小麻烦来避免日后的大麻烦,我倒是不觉得惊讶。”
“你得到了和我一样的幻境,但你却忽视了它们?”
“我会去寻找一个解决方案。”
“我就是这个解决方案?”
“你比一个解决方案要有用得多,沃金。”她向前倾身,压低了嗓音,“你付出多少,我就会给你多少回报。比如,你那勇敢的小分队已经让我们的军队认识到了,即便是赞达拉,在箭雨面前也会是那么无助。更重要的是,这已经提醒了魔古族他们过去的奴隶能有多致命,抓住他们将对我们的声誉非常有利。再一次,谢谢你。”
暗矛巨魔不为所动。“如果我证明了自己有这样的价值,你就不怕你的主人会抛弃你,让我取而代之吗?”
“不,他害怕你。他缺乏足够的勇气,缺乏你拒绝国王的要求的那种勇气。他需要让我来使你处于控制之下。”她羞涩地一笑,“而且我不怕你背叛我,因为我可以用你的朋友来钳制你。陈·风暴烈酒我早就认识。那个人类我所知不多,但你对他的尊重是显而易见的。”
“胁迫只会削弱我对你的信任。”
“不,我只是希望在你充分考虑我的提议之前,暂时停止你的行动。我对你以前拒绝加入我们并且反抗加尔鲁什的制度是留了心眼儿的。你很有原则,这是个奇妙的品质,也是我很看重的品质。”她把杯子放在一旁,把手垂在跪坐的膝盖上,“只要你肯加入我们,愿意同我们精诚合作,我就会释放你的伙伴。”
“并且不会像对待其他囚徒那样,刚一放人就派猎手尾随?”
“有我们在这里为他们的安全讨价还价,就不会有人追杀他们。”她抬起一只手,“但是,容我重申,这件事的决定权始终在我手中。你的同伴会很自在,他们享受不到我提供给你的奢侈,但至少会足够自在。”她笑着继续说道,“然后,明天你就可以亲眼看到,与魔古人的合作可以为我们带来什么。一旦你目睹了一切,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的提议是最慷慨,也是最值得慎重考虑的。”
* * *
他们的话题逐渐转变成了琐碎的俗事。沃金确信,只要他愿意,卡拉就会和自己同床共枕。她会把亲密行为看作是促成合作的方法。但是,很可惜,这只在智力低下的人身上才会起作用。她没有把沃金当作傻瓜,所以她明白,若是沃金轻易就提出同床,那只是在假装自己易受摆布。她不会因此信任他。
另一方面,克制情感让沃金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了一些主动权。也许她非常能干,但同时她也明显地迷恋着他。她其实已经记不清那时候海滩上留下的足印是何模样。她尽其所能为此次合作营造着完美的气氛,其实只是简单地想证明自己多年来对沃金的兴趣。
他可以利用这点,无论自己对她的邀约会给出何种回应。
他们促膝长谈,困乏之后就在露天庭院中各自睡去。当第一缕晨光划破黑暗之时,沃金醒了过来。他没有休息好,不过倒也没感到疲倦。绷紧的神经生出能量,弥补了睡眠的不足。
用毕熏鲫鱼和甜年糕搭配的简单早点,仆人们再一次服侍他们洗漱穿衣。然后他们便跨上迅猛龙,掉头向着西南方向驰去。卡拉一言不发。她的骑术相当不错,劲风拨动了她的长发和斗篷,看起来是如此雍容华贵。此情此景,沃金看在眼里,突然明白了赞达拉为何会如此自傲,为何会如此执着地想要拿回失去的东西。沃金先前对于这些问题的疑惑,也就随之消散在风中。
知道自己堕落得有多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重现往昔的荣光,会让一个人从内而外被恐惧吞噬。
他们绕着山脚驶过一座伛偻的高峰,来到了一片荒凉废墟前。这里显然不是因遗弃而自然形成的。很久以前,这里就毁在了战乱之下。尽管气候的变迁洗去了血迹和烟尘,尽管金色的植物掩藏了尸骨和残骸,但那座被打碎的拱门还是清晰地昭示着暴力曾经来过。
他们走上了穿过山脉的道路,虽然天色昏暗、满目疮痍,但潘达利亚的威仪还是让这个地方显得十分壮丽。沃金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尽管这可能只是因为在奥格瑞玛之时,他就已经明白曾有政权盘踞于此。他意识到在暗矛巨魔满足于朴实得体的民居之时,其他许多种族却热衷于筑造宏伟壮观的作品来体现自己的优越。他听闻过铁炉堡和暴风城的高大雕塑,所以他明白这个地方也必定会铭刻着魔古族的辉煌过往。
魔古族没有让他失望。
他们一路前行,来到了半山腰处一个被粗暴凿开的宽大洞穴面前,往里窥视,可以见到一座建在青铜底座上的灰白色雄伟雕像。雕塑的形象是一名昂首挺立的魔古战士,手中握着一把无比巨大的战锤。即便缩小到正常的尺寸,这把武器也足以蔑视加尔鲁什的力量。尽管冷漠的面容让人无法探寻魔古人的个性,但手中的武器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个种族的残暴,表露了他们碾碎一切反对者的欲望。
卡拉和沃金没有进入陵墓。远处,一支游行的队伍正以庄严的步伐向他们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赞达拉的队伍,他们高举着长矛,让旌旗在顶端随风飘扬。紧随其后的是一辆由科多兽拖拽的、造型优雅的熊猫人篷车,上面站着三名魔古人以及六名守在两侧的赞达拉战士。再往后是一辆小一些的篷车,载着十二名赞达拉巫医。走在最后方的是负责殿后的赞达拉部队,他们和巫医之间夹着一辆摇摇晃晃的破旧货车,上面绑着老陈、提拉森、三名武僧,以及四名男性人类。老陈的体重压得木头轱辘嘎吱作响,拽车的野兽伴随着厚重的鼻息声迈出撼动大地的脚步,缓缓前行。
队伍在陵墓面前停了下来,萨满接掌了车上的囚犯,让他们在前方开路。赞达拉和他们的魔古盟友则跟随在后。卡拉下令让一名队长负责指挥防御部队。当她和沃金隐入陵墓的黑暗中时,留在外面的赞达拉部队便立即散开来摆出防御阵势。
其中一名魔古人——如果沃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一名染魂者——用两根指头指着两名囚犯。赞达拉巫医便把刀大哥和单大哥带上前来,分别定在了雕像底座的左右两角。然后魔古人再次指点,两名人类也被拖到了另外两个角上。
接下来的景象让沃金替提拉森感到一阵羞愧。熊猫人武僧在押解者的带领下去到了指定位置,期间没有推搡也没有胁迫。武僧们自有其泰然自若的尊严。他们昂首挺胸,完全无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而另一方面,那两名人类不知是失去了心中的平衡,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即将降临的死亡,都在哭喊着抗拒就位。他们其中一人已经浑身瘫软,在两名赞达拉的支撑下才保持直立。另一人则号啕大哭着尿了裤子。
卡拉侧身对着沃金低声说道:“我尝试过想说服魔古人只把人类投入仪式,但是在观摩了影踪派的战斗之后,他们坚持熊猫人也必须被当作祭品。我只能让陈和你的人类朋友不当祭品,而其他……”
沃金点点头。“嗯,你不能做出让首领起疑的决策。”
魔古染魂者走到左侧的那一角,靠近了刀大哥。他伸出一只手把武僧的头猛地往后一拽,让他露出咽喉。接着用另一只利爪扎穿了刀大哥的喉咙——不是致命一击,也没有难忍的疼痛,但是当他重重地把手抽出来的时候,指甲上还是带着熊猫人的淋漓鲜血。
染魂者用手触碰了下旁边一团正在猛涨的火焰,它便收缩回来,再次塑形为噼啪作响的蓝色火舌。
魔古人来到了人类的前面,施以同样的动作。人类的鲜血洒落下来,流向角落,激起了一股细小的喷泉。当喷泉平复之后,留下了一片浅浅的水洼,水洼的表面随着火焰的节奏舞出阵阵涟漪。
魔古人接着走到另一个人类面前。他的血液化作了一股红色的旋风,但这旋风随即便隐去了形迹,只能见到人类褴褛的衣衫仍在舞动。同样,这舞动的节奏也与水面的涟漪暗合。
最后,魔古人走到单大哥的面前。武僧不等他动手,自己抬起了下巴,傲然把喉咙暴露在外。魔古人照例从他身上放出鲜血,血液流到青铜底座激发出了一阵熔岩喷发,但是在沃金看来,这更像是单大哥怒火的写照。这一次,地表的熔岩并没有平息下来,而是继续流动着。那熔岩汇聚成线,流向了水洼和旋风。
烈风、流水、炽火,也都在向外伸展。当它们彼此相遇时,便开始了激烈的抗争。碰撞所产生的能量直直上升,形成了一道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能量之墙。它们直冲上顶,把雕像隔为了四份。刺耳的尖啸犹如电闪雷鸣。同时雕像上也开始出现裂痕,锐利的裂痕就如同外面那些碎石身上所留下的一样,如树根一般辐射开来。沃金想着,要是这雕像崩塌倒下,生出的碎石恐怕会有足足十英尺高。
足够把我们全部埋葬了。
但是那尊雕像没有倒塌。那些能量之墙开始逐渐收缩并渗进裂缝之中,在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变故之后,它们融入了的雕像中心,也就是心脏的位置。这能量起搏了两次,也许是四次,然后便沿着无形的脉络游走全身。整座雕像都沐浴在一阵乳白色的光晕之中,龟裂,然后再次龟裂。仿佛这光晕正在对雕像施以难以置信的压力,仿佛一个巨大的磨石正打算把这雕像碾成尘埃。
然而经脉中游走的能量却让雕像一直维持着形体。
接着,在雕像的脚踝和手腕处,都伸出了缥缈的触须,看起来就如同烟雾一般。它们裹住了刀大哥的脸,这个武僧不住地扭头尖叫,但烟雾还是浸进了他的体内。接着,那道光晕降临到了他的头顶,如同碾碎一粒葡萄一样,彻底了结了他。
刀大哥变成了一摊血浆,顺着卷须往雕像流去。目睹完他的惨状之后,沃金才注意到其他三人也已经没了踪影。那道光晕也回到了雕像身上,并且变得更加明亮。光晕如呼吸般脉动着,愈演愈烈,而雕像的双眼开始燃烧了起来。
接着,伴随着一连串的爆破和崩裂声,这股魔力渐渐退去。光晕闪耀,热潮涌动,却又在转瞬间消散无形。雕像的轮廓逐渐收缩成型,与此同时,双臂也伸展了开来。毫无生气的石头变成了黝黑皮肤下的健硕肌肉。辉光融进了雕像之中,让血肉沿着方才的裂痕一一愈合。这里再没有什么龟裂的石像,只有一名骄傲的魔古战士。他袒露着上身,立于青铜底座之上,无与伦比,所向披靡。
另外两名魔古人急忙走上前去,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他们恭敬地低着头,其中一人拿着一件镶着黑边的金色斗篷,另一人捧着一支象征职权的金色权杖。魔古勇士接过权杖,然后走下底座,让另一人为他披上斗篷。
沃金认真地端详着那名魔古勇士的面庞,假定他已经在此被埋藏了数千年。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他毫不设防地估量着周遭的情况。当他望着赞达拉的时候,沃金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蔑视,而后当他转向熊猫人的时候,眼神又变得无比愤怒。
魔古勇士向着老陈和曹大哥迈步走去,但数千年的死亡让动作变得有些迟缓。卡拉赶忙上前挡在了他和囚犯之间,而站在她身旁的沃金则向后退开一步。沃金意识到卡拉其实早就料想到了这种情况,并且在仪式过程中就选好了位置以便应对。
她鞠躬行礼,但没有下跪。“郝督军,我以维尔纳多将军之名欢迎您。他正在雷电之王的岛屿上恭候您的大驾,而您重返于世的主人同样也在那里。”
这个魔古人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让我杀掉这些熊猫人向我的主人致敬,这并不会耽误什么事。”
卡拉伸出一只手指着沃金。“这是暗影猎手沃金为您主人准备的礼物。如果您想要对熊猫人大开杀戒,我会在旅途中为您安排一场狩猎的,但这两个胖家伙,我确实是和沃金有约在先。”
郝督军和沃金交换了一个眼神。魔古督军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一时之间也没法反对。他深色的瞳孔中闪着怨恨的光芒,明明白白地向沃金透露着,这笔账他记下了。
最终,郝督军点了点头。“我在这墓室里沉睡了多少年,就需要多少熊猫人供我捕杀。而我家主人长眠的年限,则需要杀掉两倍数量的熊猫人才能弥补。尽快安排好,巨魔,除非你的暗影猎手已经为我主准备好了比这更多的数量。”
沃金眯起双眼。“郝督军,你可以杀掉千千万万的熊猫人,但这恐怕只会让你的帝国陷入缺少劳力的困境。你有践行意愿的权利,但这只会带来悲剧。世界已经大为不同了,督军大人。”
郝督军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向其他魔古人和赞达拉高层所站的地方。
卡拉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好险。”
“你竟然还抱着侥幸心理。”沃金摇摇头,“他肯定会要了老陈和曹的性命。”
“我知道。我最终还是得把那个姓曹的武僧交给他,魔古族恨影踪派恨到了骨子里。我会找另外一个熊猫人代替陈,在这些魔古人看来,他们都长得一个样。”
“要是他发现了,你会被宰掉的。”
“那样的话,你、陈,还有你的那个人类朋友,谁也活不了。”卡拉笑了,“不管你乐意与否,暗矛部族的沃金,咱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第 25 章
“看起来我不得不忍受一段囚徒生活了。”
穿行的队伍把囚犯们押了出来,让他们都回到囚车之上。与此同时卡拉正凝视着沃金。“什么意思?”
“我的公然忤逆让郝督军非常愤怒。而你的主人呢,一直都惧怕着我。如果我大摇大摆地跨上雷电之王的岛屿,只会让他们对我的情绪进一步加深。”沃金耸耸肩,“你需要向他们证明已经完全控制了我。我仍是一名阶下之囚,我必须受到和其他犯人同等的对待。”
她郑重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再加上你需要接近你的朋友,这样才能照顾他们。”
“无论甘苦,我都希望能与友人一同分享。”
“那怎么可以,他们上的是铁镣铐,你怎么也得整一副金的。”
“好吧,勉强还是可以接受。”
她伸出一只手。“你的匕首。”
沃金笑了。“当然,待我们策马回返之后,我就会归还。”
“一言为定。”
在返回卡拉住处的途中,沃金让自己纵情享受着最后的自由。头顶的云朵仿佛正为它们无法与郝的黑暗相称而感到尴尬,淡化了自己的身形。而溪谷则再次显现出了它原本的金色光彩。要是我被困在一个坟墓里几十个世纪,我也会很开心在此地迎来重生。
卡拉把沃金留在了自己家里。她没开玩笑,真的打造了一副由粗大锁链串联起来的黄金镣铐。事实证明,这东西要比铁质的重上许多,但是她预留了足够长的锁链,使得他可以走动得更方便些。她还给了他相当大的自由,完全不用受警卫限制。他们彼此都知道,只要老陈和提拉森还跟其他囚犯关在一起,他就绝不会逃跑。
他们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讨论接下来要对潘达利亚发动的征服行动。在攻占卓金村的时候,拒绝使用地精大炮就是卡拉所做的决定。维尔纳多对此并不认可,而且已经下令为接下来的入侵准备火炮和弹药。卡拉觉得这是软弱的表现,但她的主人表示,魔古族很早以前就知晓了该如何充分利用火器,如今将这些东西投入战场就是在对盟友表达敬意。
自从帝国覆灭以来,魔古族就没做过多少比白日梦更有意义的事情。卡拉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有建设性的事情,但是虽然纪律松散,他们还是不停在繁衍后代。接下来的入侵计划非常简单粗暴,但首先,赞达拉军队需要协助魔古军队稳固住潘达利亚的中心地带。就像一场重新开盘的机会棋局一样,魔古人坚信着所有事情都会奇迹般地回到正轨。
她假定赞达拉会守住魔古人的固有领地,直到他们自己的军队形成规模。之后,联合起来的军队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向联盟或是部落。当然,先选择哪一方并不重要,因为剩下的一方也不会活太久。长城以西的螳螂妖一直以来都是个大麻烦,将会被留到最后解决。一旦完成了对潘达利亚的征服,魔古帝国就会用他们的力量来支持赞达拉跨过重洋,夺回卡利姆多,然后是分裂开的另一块大陆。
清晨时分,他们再次动身出发,时间比之前那次还要更早一些。昨天夜里,魔古山宫殿的例行欢宴终于消停了一晚,每个人都早早睡去,生怕第二天会迟到一丁点儿以致触怒郝督军。沃金戴着那副显眼的黄金镣铐,被特许乘骑在迅猛龙之上。老陈、曹大哥、提拉森,以及其他囚犯则被看管在一辆板车之上。沃金很少能见到他们,直到队伍抵达卓金村,在他被押上一艘较小的舰船,丢进了甲板下方一间可以从外面上锁的客舱时,才总算得以和伙伴们团聚。
一同从影踪禅院出发的三名同伴,都已经因为长途跋涉和严刑拷打而变得肮脏不堪、血迹斑斑。但即便如此,当看到沃金猛低下头穿过低矮的舱门时,他们还是笑了。老陈轻轻拍打自己的手爪。“就你一个囚犯带着黄金镣铐。”
“不管怎么说这也还是一副枷锁。”沃金向着曹大哥鞠躬致意,“你失去了兄弟,对此我深感遗憾。”
武僧回之以礼。“我为他们的勇气感到自豪。”
提拉森抬起头望着他。“那名女巨魔是谁?为什么……”
“这个问题之后再来讨论吧。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我的朋友。说实话,这非常重要。”
人类点点头。“问吧。”
“我对那个被放走的人类说了什么,老陈有告诉你吗?”
“说我已经死了?说你已经杀了我?是的,他说了。”提拉森浅浅一笑,“很高兴知道部落的精英能够杀了我,但这不是你想让我回答的问题吧?”
“当然不是。”沃金皱了皱眉,“那个人类想知道你在哪里。他既害怕,又抱着希望。他希望你还活着,希望你能拯救他,但让他胆战心惊的也是你。为什么?”
人类埋着头,用一根手指清理着另一根手指的指甲垢。好一会之后,他才开始娓娓道来。“我的父亲是一名猎人,我父亲的父亲也同样如此,我家世代都侍奉着范尼斯特家族。而你在进入我体内窥视我的记忆时,最初见到的那个向我下达命令的人,便是博尔顿·范尼斯特,这一代的家主。博尔顿是一个十分惧内的人,他的妻子泼辣且满腹心机。因此不管遇到什么战役、活动,博尔顿都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只要这能让他远离家庭的喧扰。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存在让暴风城感到相当欣慰。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他毫无城府。他的三个女儿就都是在他的安排下各自嫁入豪门。若是女儿可以取悦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他也就可以获得权势作为回报。而我们在溪谷放走的那个人类,便是博尔顿的侄子——莫瑞兰·范尼斯特。通常来说,当博尔顿在外远征的时候,都是把家族交给他打理。”
沃金仔细聆听着,同时观察着人类脸上掠过的表情。当他说到家族的奉献时,闪烁着的明显是自豪;而当说到他主人的家事时,则像是在强忍着厌恶与反感。提拉森无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但是博尔顿·范尼斯特这样的主人永远不会真正地感到满足,也永远不值得信任。就像加尔鲁什一样。
“那些被疑之煞撕扯开内心的人,谁也没法例外。他们会怀疑自己是否值得活在世上。他们会怀疑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他们会在转眼间变得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决定,因为疑之煞会告诉他们,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他们就像是一头置身于两堆美味草料之间却活活饿死的骡子,因为他们没法做出选择。”
终于,人类抬起了头来。疲惫的身心软化了他的肩膀,辛酸的过往在脸上刻满了沧桑。“然而对我来说,疑之煞却像是照亮我黑暗人生的一支蜡烛。它让我在转瞬之间就开始怀疑所有的人,但是,也因此看到了一切的真相。”
沃金鼓励似的点点头,但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有一个女儿,只有四岁。在我最后一次离家之前的一个夜晚,她给我讲了一个牧羊女在一头善意之狼的帮助下对付邪恶猎人的故事。我本以为这是一个跟吉尔尼斯的狼人难民有关的故事,但是,当我被煞触碰的时候,我看到了真相。”
“我的妻子就是那个牧羊女,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无辜和可爱。说起来有些奇妙,我是在冲出去消灭捕食羊群的恶狼时遇到她的。我不确定她是否看上了我,但对我来说,她完美无瑕。我追求她,赢得了她。她是我生命中的最大奖赏。
“不幸的是,我是一名战场上的杀手。我依靠杀戮来养活自己的家人,我依靠杀戮来保卫自己的国家。我不会创造,而只会破坏。这个事实困扰着她的心灵。当她知道我可以杀死任何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夺人性命时,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我的人生和我的本性已经让她渐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
人类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的朋友们,真相是,她是对的。当我远离家乡去履行职责时,她和莫瑞兰逐渐亲密了起来。莫瑞兰的妻子在几年前死于难产,他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从小就是玩伴。如今他开始成为守护在我妻子身边的人,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怀疑,又或者是我在故意逃避真相。因为若是我真的看到了这一切,我就会知道他是一名比我更称职的父亲,比我更温柔的丈夫。”
提拉森咬着他的下唇,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在听到我的死讯之后就做出了决定,他想要证明自己也是勇敢的,所以他来到了潘达利亚,但他的叔叔却把他和其他人一样当作战场上的棋子。如今重返军营的他会证明所有需要证明的东西。他会成为一名英雄。他会荣归故里和家人待在一起。”
“但是,迎接他的将会是你的家人。”沃金揣摩着人类的表情,“你仍然爱着她们?”
“全心全意。”人类用手捂自己的面庞,“再也无法见到她们的念头会渐渐杀了我。”
“你会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他们?”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她们更好的生活。”他抬起头来,“这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你已经看到了,你看到了我在那个夜里是如何射击的。我未尽全力的箭术都比原来还要精准得多,莫瑞兰很清楚救他的人是我。杀戮就是我的工作,沃金。而且我相当出色,出色到足够毁掉自己的家庭。”
“你做出的是一个相当艰难的决定。”
“我每天都在怀疑自己的决定,但我不会回头。”提拉森碧绿的眼睛眯了起来,“人生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风雨,往事又何必再提。”
“我也面临着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与你类似,但影响还要更为深远。”巨魔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管我做何选择,都会让家国破碎,血染山河。”
* * *
三位同伴敞开心扉彼此分享,让沃金觉得他们都是远超出自己期望的挚友。当沃金准备好的时候,他也会把那些内心深处的思绪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他们相信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是的,我会做出抉择,然后承担后果。而且我的朋友绝不会让我独自承受。
折磨沃金是赞达拉船员们在旅途中为数不多的乐子,当然,他们还是有分寸的。他们为四名囚犯准备了还算不错的食物——来自同一口铁锅,但是他们会首先分配给人类和那两名熊猫人,轮到沃金的时候,就只能分到些许锅底烧煳的残羹冷炙。而且,若是他的同伴稍有谦让,所有人就都没得吃,于是沃金只得劝他们先把自己喂饱。
同样地,其他人都可以在中午时分登上甲板呼吸新鲜空气,沃金却只能于黎明之前在船头待上一会。而且,船身会适时地摆动起来,激起层层海浪将他淋得湿透。沃金毫无怨言地忍受着寒风冷雨,暗自庆幸禅院的生活已经让他习惯了阴冷。
而且这寒浪还带来了一些别的好处,它把赞达拉巨魔们都逼回了温暖干燥的船舱,这让沃金得以享受片刻安宁。
* * *
当舰船抵达雷电之王的岛屿时,沃金正好站在船头。港口的设施看起来比这里的其他一切都要更加崭新,而一旁的隧道则明显带着赞达拉的施工风格。往左望去,搬运工们似乎正在把火药和其他物资搬进仓库。他不清楚那些低层的仓库是空的还是满的,但即使只被装填了一半,也足够为一支军队提供很长一段时间的充分供给。他很怀疑,随着郝督军的到来,那些刚刚被卸下的物资是否马上又会被重新装载,再次奔赴卓金村而去。
舰船刚刚靠岸,四名囚犯就被推搡着走下舷梯,上了一辆牛拉的货车。货车被帆布覆盖着,里面除了干草堆什么也没剩下,所以囚犯们只能紧挨着并排躺在黑暗之中。但随后他们便发现帆布上有着一些可以用拇指扩大成孔的斑点。于是,在货车沿着这条碎石瓦砾比完整石块更多的道路一直前行的时间里,沃金便和其他人一起研究着岛屿。
让沃金感到沮丧的是,一路以来,能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从他们抵达的时刻推算下来,现在应该是上午十点左右,然而外面看起来却像是刚过午夜一般。划破天幕的闪电提供了些许亮光,照出了一片沼泽四布的潮湿土地,而其间的每一块干燥土地上都驻扎着大大小小的行军帐篷。当货车经过的时候,沃金认出了其中一些军旗,并且发现它们已经被改成了令人厌恶的样式。
如此多的行军帐篷,很可能只是赞达拉为囚车安排的伪装,但沃金转念便否定了这一点。这样大张旗鼓的骗局没必要放在他们身上。赞达拉不会相信深入到这里的敌人还能带着假情报离开,他们甚至不相信有任何人敢站在这里和他们作对。欺骗,只是一种浪费时间的弱者行径。
他们的想法相当无谋,但现状也许的确如此。沃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部落的消息了,提拉森的情报则更加过时。赞达拉及其附属巨魔部族的数量,说不定已经足够将潘达利亚上的外来种族全都赶回海里。如果一切顺利,卡拉很可能会看到联盟和部落在诱导之下变得剑拔弩张,或是变本加厉地相互仇视。如此一来,赞达拉的计划也就得到了保障。
而一旦他们取得成功,我所希冀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货车载着囚徒们缓缓来到了目的地。他们已经确信这只是一个仓促搭建起来的囚笼。用皮带绑起来的铁栏栅和一张勉强可以锁上的铁门,看起来就像是用从海底捞起来的沉船残骸匆匆打造而成。囚笼被安放在了沼泽中的一座小山丘上,唯一的好处便是臭气熏天的壕沟把囚犯和最近的守卫隔离开来。
正当沃金准备跟三个伙伴说上几句话的时候,一辆马车驶了过来,载着他穿过这片沼泽,上到了高处的一条大道。一名战士在前面驾车,其余的人则站在后面的马夫板上。他们飞快地向着东北方一座低矮黑暗的复杂石砌建筑奔去。
守卫把他送到那个小石屋里。在那儿,卡拉的仆人把他重新打理了一番,让他变得至少可以见人。他们除去了他手上的黄金手铐,将那把仪式匕首再次交给了他。然后他重回车中,来到了一幢更加高大的建筑面前。抬头望去,一对魁麟石像镇守在门口,而卡拉也正在那里等候着他。
“很好,也算是人模狗样了。”她匆匆抱了他一下,“郝督军正在跟雷电之王说话。容我再次对那些武僧表达歉意,而接下来,若是想让你的其他朋友得救,就得靠我的主人从中周旋了。”
卡拉带着他绕过一个又一个拐角,道路错综复杂,使他根本无法记清。他没感到任何魔法运作的迹象,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怀疑这些复杂的道路是经过巧匠复原,以便欢迎雷电之王的重生。这样的布局对这位魔古皇帝来说肯定有其特殊意义。这或许会让他产生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在重新面对这个世界的过渡期里心绪能和缓一些——面对这个已经遗忘他的世界,面对这个惧怕着他回归的世界。
当卡拉进入房间的时候,门口的两名守卫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维尔纳多正在房间的尽头等着他们,他身着一件魔古风格的长袍,很明显还为了宽厚的体型而特意剪裁过。这位赞达拉将军甚至还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了白色,并且将其鬈起来,和魔古人别无二致。在沃金看来,他好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指甲留长,变成利爪一样。
卡拉止步鞠躬。“我的主人,请允许我……”
“我知道这是谁。人还没到我就已经闻到臭味了。”这名赞达拉首领打断了她的介绍,“看着我,沃金,给我一个不把你就地处决的理由。”
暗矛巨魔笑了。“如果我是你,恐怕早就已经动手了。”
第 26 章
维尔纳多盯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好像正戴着一副窃来的侏儒护目镜一样。“你会吗?”
“当然,这可以让郝督军的怒气得以平息。”沃金张开双手,“看看你的着装,你的打扮,很显然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讨魔古人欢心。杀了我会对此大有裨益。”暗影猎手让这个对自己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的赞达拉缓了一会儿神,然后继续说道,“但这也可能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会让你功败垂成。”
“是吗?”
“毫无疑问。”沃金压低声调,嗓音就像喉咙上的伤口刚刚愈合时一样粗糙、刺耳,“部落曾以为我被人谋害而亡,但我死里逃生的事也已经被许多人知晓。如果你杀了我,弄得人尽皆知,那么暗矛部族就永远不会加入你们的队伍。你的国王统一所有巨魔的美梦就会从此破灭,部落也会转过头来与你们为敌。关于我的种种传言一直都在部落中大肆传播着。若是我死了,真相将永不见天日,加尔鲁什也就得以从内部的非议中解放出来。而若是让我活着,就可以让加尔鲁什每时每刻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我就是一把悬在加尔鲁什头顶的夺命利剑。”
“你是他的夺命剑,但也是我的眼中钉。”
“许多人的眼中钉。”暗影猎手笑了,“你可以利用我和我的地位去激励古拉巴什与阿曼尼。你可以把提携我当作一种承诺——帮助弱小部族的发展的承诺。恐惧确实可以给一个人提供动力,但前提是要让他看到与之对等的希望和回报。”
赞达拉老将军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会提升暗矛部族的地位来做一个表率。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非常合理。你将会把你的国王都未能收服的暗矛部族招致麾下。”
巨魔的眼神变得贪婪起来。“我能信任你吗?”
卡拉点点头。“他也是有所求的。我的主人。”
沃金庄重地低下头来。“并不是因为我的三个伙伴都在你手中,仅仅因为这个的话我的目光未免显得太短浅了。部落的首领已经谋杀了我一次,我的手中不会再有权利。当然,暗矛部族还是对我忠心耿耿,但是凭他们的数量想要对抗部落或是你的军队都是不自量力。在见到魔古人之前我就已经清楚了你手中握着的力量。熊猫人在过去曾经相当强大,可是现在呢,他们竟然需要拉拢我和一名人类来对付你。”
“那么,沃金,站在你个人的角度,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维尔纳多伸开手臂,“你想取代我的位置吗?你想要统治赞达拉吗?”
“如果我如此渴求权利的话,我早就坐在由兽人鲜血浇灌的王座上,统治奥格瑞玛了。我不会选择那样的道路,也不会有那种想法。”沃金拍了拍他左臂上绑着的匕首,“你是赞达拉的继承人。赞达拉的传统造就了你,决定了你的道路与你的命运。而我是暗影猎手,同样也继承了古老的传统。当赞达拉的社会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我们的传统就已经传承了许久的岁月。
“我的选择都在遵循洛阿神灵的旨意。洛阿会确保自己的子民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沙德拉·埃罗萨告诉我你的死对巨魔来说是最好的,那这把匕首早已刺中你的眼睛,直戳你的头骨了。”
维尔纳多强装作镇静,但交叉在胸前的双手出卖了他。“她让你看到了什么?”
“她不断地向我展示那些幻境,表达她的不满。不过不是让我杀掉你,将军。”沃金双手向下按了按,“她只是在不断提醒我,不要忘记我的使命。我的生命、我的梦想,都在她的统御之下。唯一能使她满意的便是让巨魔一族记起古老的传统,再次主宰世界。如果你收我入麾下,侍奉你便等于侍奉她。”
沃金的陈述听起来发自肺腑,让这位赞达拉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笑了,用手轻轻拽了一下身上的金色丝质腰带。他的内心世界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很显然是在为自己的深思熟虑感到满意。
然而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却是待在一个按魔古人身高比例打造的房间里,如同孩子一般塞在魔古人的衣服里。身后高大厚重的精致窗扉和整面凿刻着图像的石壁,都让维尔纳多看起来像是缩水了一般。沃金想不明白为何拉斯塔哈会派他至此,难道说只是选择了一位最不可能得罪魔古人的将军?而且,他也不得不假定维尔纳多并非是唯一介入此次入侵的赞达拉高层。
但他是我必须要对付的一个人。
“容我仔细思量思量,暗矛巨魔。”维尔纳多点点头,“你的暗影猎手身份将会带来相当的价值,你的政治建议也非常中肯。我会考虑这些事情的。”
“希望这能让您满意,我的主人。”沃金用熊猫人的方式鞠了一躬,然后站到卡拉身后。他们一齐离去,一起穿过昏暗的走廊,只留下脚步声在穹顶的阴影中回荡。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走出宫殿,来到台阶下两只魁麟所在的地方。
沃金一脸坦然地望着她。“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我们必须除掉他。如你所言,他的确是害怕着我,尤其是因为我暗影猎手的身份。”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必定会把你排挤出去。”她皱起眉头,“除了加尔鲁什赤裸裸的野心,恐怕再没有什么比维尔纳多的想法更加愚蠢了。他想要先把暗矛部族招致麾下,再把你无情抛弃。他会逼迫你在临死之前写下一纸声明,任命他或是他的傀儡成为暗矛一族的新任领袖。”
“我同意,但这也为我们赢得了不少时间。”
“他会先把你丢进牢里受几天折磨,然后再放你出来,让你对他感激涕零。”
沃金点点头。“这会帮你赢得准备的时间。”
正当她准备回话的时候,郝督军大步流星地跨过了宫殿大门。他仍旧披着先前那件斗篷,但除此之外身上已经多了一双长靴、一条金色的丝绸长裤,以及一件配着金色腰带的黑色丝质上衣。不出所料,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停了下来。
他在跟踪我们。
“我的主人已经向我许诺,将会有数之不尽的熊猫人供我宰杀。要想让世界变得更好,就必须把这些劣等种族消灭干净。”这个魔古人咧着嘴,露出森白的利齿,“包括你的伙伴,巨魔。”
“向你主人的智慧致以敬意。”沃金躬下腰身,虽然他身子弯下的幅度很轻,时间也不长,但他确实还是鞠躬了。
魔古人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巨魔。你这种人眼里只认得力量。好好看清楚我主人的力量,然后活在深深的恐惧中吧。”
郝督军舒展开双臂,但这不像是在汇聚力量,相反,倒像是一位地道的主人正在为客人营造欢愉的气氛。当他开始对着魁麟念念有词的时候,这些石兽动了起来。两尊石像都完好无损,并没有像他复活时那样裂出纹路。很显然,之前在墓穴中的法术完全无法与他现在所施展的力量相提并论。雷电之王的力量瞬间就让冰冷的石块化作了活生生的肉体,让眼神空洞的雕塑变成了饥渴的野兽。
郝督军再次大笑起来。两只魁麟就好像被猎人召唤的猎犬一般,离开底座跑到他的身边蹲下。“你的熊猫人可干不了这个。就算他们花光所有时间,也永远无法创造出如此优雅的法术。千万年的沉睡已经让雷电之王变得更加强大。如今他重返人世,必将使帝国的威名再次远扬。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拒他的要求。”
“只有傻瓜才会反抗他。”沃金恭敬地鞠了一躬,“我可不是傻瓜。”
当郝督军离开之后,卡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可不希望面对这样的敌人。”
“我的错。”
“一个暂时的,可以被纠正的错误。”她转向沃金,取走了他身上的匕首,“我会尽量劝服维尔纳多,让他相信你才是成功的关键。他会释放你的,不过要等到……”
这名暗矛巨魔笑了,他抬起自己被黄金链条锁住的双手。“我可是巨魔,耐心是我的种族天赋。”
在把他交给守卫之前,卡拉亲了一下他的面颊。“不会太久的,暗影猎手,不会太久。”
* * *
有人在囚笼门口发出一声喝令,沃金的同伴们都退到了一旁。直到守卫离去之后,他们才走上前来欢迎沃金的回返。他们热切询问,于是沃金便开始娓娓道来,从卡拉对他开出条件开始,一直讲到了与赞达拉首领的会面,以及郝督军所展示的力量。
曹大哥一言不发。老陈也陷入了异乎寻常的安静。人类则伸出手,拉住牢笼底端的铁栏。“你对他们讲述的那番说辞毫无破绽。”
沃金靠到他身旁注视着他。“你选择了继续做一个‘死人’,这会带来深切的悲痛,但对你的家人而言却是最好的结局。对吗?”
“是的。”
“而你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你发现生活的本质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也不是你所期望的那样。对吗?”
提拉森点点头。“就像我说的,你的逻辑毫无破绽。”
沃金蹲下身子,压低声音。“想要为自己的家人谋求幸福,就必须面对现实,而不是活在幻想之中。这就是赞达拉一直以来的问题。”
老陈靠过来一些。“我不明白。”
“你应该清楚,我的朋友。你曾经亲身经历其中,你了解暗矛部族。你曾与我们共同进退,你曾倾听过我们的酒后真言。赞达拉、古拉巴什,还有阿曼尼,他们都看不起我们。在他们看来,当其他部族历经帝国兴衰,看尽世间荣辱的时候,我们仍一事无成。古拉巴什曾经认为他们可以消灭我们,但是他们失败了。原因就是他们看不清现实。
“我们暗矛部族幸存了下来。因为我们活在当下,活在现实的世界中,而没有沉浸在对往昔的向往中不能自拔。他们总是用自己想象中的标准来衡量一切,他们并不清楚那些过往帝国的真实模样,而只是抱着一厢情愿的浪漫幻想。他们的想法早已脱离了现实,不仅仅是因为流传的故事中存在太多谎言,更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在今天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看见维尔纳多身着魔古族的衣物,住在魔古族的宫殿里,让那些长久以来反复纠缠着沃金的梦魇和幻境在他的脑海中变得具象起来。若是把巨魔一族的历史完完整整地摆在某人面前,能看到的恐怕便只是一个高傲族群不断没落的过程。巨魔曾经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但是伴随着漫长的年月,不同的阶层已经分化为了不同的部族。如今,帝国的残片想要把往昔的荣光拼凑完整,但这不仅仅在结果上不现实,单单是施行的过程就会让各个部族彼此残杀不止。即便是赞达拉重新统一了所有巨魔,也不过只能确立自己在族群内部的地位,而无法重现整个巨魔一族的辉煌。可每一块残片依然都还是在天性的驱使下,争抢着想要构建帝国一统天下,并以此证明自己生来的优越。
但这种行为恰恰证明了他们已经失去了自信。
沃金的父亲——森金——就从不那么认为。他只想为暗矛部族谋求最大的福祉。他只想给族人们一个远离恐惧的家园,让他们可以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审视自己的意愿和需求。对那些沉迷于权利、沉迷于过往历史,以及做着帝国美梦的人来说,这样的想法简直微不足道。
然而,正是这种想法才能让一个帝国萌芽。提拉森的妻子曾经因为心中的恐惧而认为他只会杀戮和毁灭。在沃金看来,他的妻子显然低估了他,但她的这种评价完全可以用在赞达拉和魔古族的身上。复仇雪耻的需求驾驭着他们,但就算他们摧毁了所有的敌人,又能如何呢?他们会创造一个田园般美好的社会吗?又或者只是会为自己找出一些新的敌人?
提拉森已经为他的家人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老陈可以为了丽丽和雅丽亚义无反顾地赌上性命。曹大哥和所有的影踪派武僧也都可以为了潘达利亚慷慨赴死。沃金的父亲为家庭牺牲了自己,沃金相信自己也能如此。但谁是我的家人呢?
当拉斯塔哈国王的代理人——祖尔——想要联合所有巨魔的时候,沃金拒绝了他,告诉他部落才是自己的家。加尔鲁什对他的暗杀似乎让那个言论不攻自破,但是沃金意识到加尔鲁什这样的行为绝对不能促进部落的发展,这场谋杀只让加尔鲁什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远。他谋杀沃金的行为昭示了兽人的欲望和部落真正的利益之间有着巨大分歧。
部落是我的家。为家园奉献全部是我的责任与义务。沃金点点头。待在潘达利亚,舔舐伤口,看着部落遭受不幸,这是对家人和责任的背叛。
无论作为巨魔还是暗影猎手。
当他告诉维尔纳多自己作为一名暗影猎手的职责就是确保巨魔一族的最大利益时,他并没有撒谎。加入一个血腥的组织并协助其重建千万年前的古老帝国,显然已经与这个理念相违背。并不是因为这项事业将会牺牲许多性命,而是因为这件事对于现实世界根本毫无意义可言。部落是他的家,暗矛部族是部落的一分子,而部落又是现实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部落的命运与巨魔的命运之间已经建起了紧密的联系,任何不承认这个事实的行为都是极其愚蠢的。
沃金握住双手之间的黄金锁链。“过去是很重要。我们可以,也必须从过去中汲取经验,但它不该成为我们的桎梏。从前一个由千军万马缔造的古老帝国,放到现在,一个连队的地精炮手就可以将其瓦解。古老的经验弥足珍贵,但这仅仅只能作为我们构建未来的基础。”
巨魔伸出一个手指指向提拉森。“就好像你,我亲爱的朋友。你很擅长杀戮,但你也可以学习如何精通建设——尽管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杀人这项技能用到的地方更多。还有你,老陈,你渴望一个家,渴望家人,这给予了你强大的力量。在保卫家人的勇士面前,英勇的战士也只能拜倒在地。还有你,曹大哥,以及跟你一起捍卫和谐平衡的影踪人。你们是让船得以航行的海水,也是稳定住航船,不让它们走得太远的船锚。”
提拉森低头看着他。“我知道你看中我的杀戮技巧,但是我不会用它来为赞达拉卖命。”
“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在为我卖力的时候用到它。”沃金轻轻一扭,镣铐中间的黄金锁链便应声而断,“他们造出这个牢笼用以囚禁赞达拉。但我不是赞达拉,我是暗矛部族的一员,我是暗影猎手。是时候让他们瞧瞧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了。”
第 27 章
其他几人也依次挣脱了身上的枷锁。沃金一颗紧张的心慢慢地放松下来。对于自己当时没有立即拒绝卡拉的提议,他也感到十分讶异。他想要让自己相信方才的犹豫不决是因为老陈等人还在卡拉手上,但事实并非如此。就算自己接受了卡拉的提议,郝督军也不可能放过他们。在没经过一番仔细思量之前,他不能轻易拒绝她。但现在,他弄清了家的意义,明白了将为谁而战,就再没可能接受卡拉的提议了。
巨魔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
“我们四周都有人看守。”提拉森的目光越过沃金的头顶,“一共有十二名守卫。其中有八名是古拉巴什,每两人一组,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是因为受处罚才被派来接这份苦差。还有四名是赞达拉,是刚入伍的菜鸟,守在外面的路上。那边要暖和一点,没有那么潮湿,臭虫也少得多。”
沃金皱起了眉毛。
“我了解赞达拉,记得吗?守卫们总是会相互抱怨和辱骂,各个小队之间的交接简直就是一团糟。”
老陈伸直了身子。“牢门是新近安装上去的,上锁的一侧非常坚固,但转轴的一侧却不是。底部的螺丝几乎都要掉出来了,而顶部的螺丝则把木头都挤破了一块。”
沃金满怀期待地看着曹大哥。
曹大哥点点头。“如果提拉森偷听到的信息是正确的话。下一轮巡查会在十五分钟后开始,由北边开始,历时大约二十分钟。而他们轮岗的间隔是八小时,下一次换岗将会在半夜十二点。”
沃金将双手放在腿上,站起身来向他们鞠躬。“两个小时之内,你们就能逃出去。”
“郝督军想要把所有熊猫人全都杀死,我可不喜欢这个想法。”人类对着他回鞠了一躬,“等我们出去以后,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会宰掉雷电之王来打发打发时间。”
“雷电之王有魔古人、蜥蜴人和大量的魁麟兽保护着。他还有强大的魔法。要想搞定他,你得带上一整支军队。”
老陈皱起眉毛。“那,我们先逃出去?”
沃金点点头。“是的,如果我们想阻止这场入侵的话。”
曹大哥扬起眉毛。“杀掉雷电之王不正是阻止入侵的最好方法么?”
“记住,皇帝的工作是指挥军队,他们自己可不擅长亲赴战场。”沃金冷笑道,“如果我们杀掉那些帮他攻城略地的人,就等于是断掉了他的四肢,这可比送他一个人回坟墓强多了。”
* * *
午夜如期而至,守卫士兵也如预料之中一样换班完毕。这些刚换班过来的士兵们很快便各自就位,然后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开始咒骂这份让他们远离温暖火堆的苦差。沃金在每一个军营都听过类似的抱怨。抱怨天寒地冻的牢笼,抱怨难以下咽的食物,抱怨自负的军官,这些几乎占到了士兵们谈话内容的九成,而作用不过是排挤一下心中的无聊和恐惧。士兵们很容易陷入负面情绪之中,他们的世界会因此闭合为一个狭小的空间,那里除了类似的对话和抱怨,再没有别的东西。
提拉森和曹大哥警惕着周遭的动静,而老陈和沃金则开始想办法解决牢门。熊猫人抓住栅栏蓄势以待,巨魔则抓住门杆用力扭动。他们都尽力把力道控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以免弄出太大动静。
沃金的手搭在门框上时,他嫌弃地哼了一声。“这监狱连侏儒都困不住。”门框嵌得不深,因为在沼泽地中任何一个坑槽都会很快被水填满。那些挖掘工人一旦挖到相对稳定的泥浆,就会草草把柱子放进去。
巨魔就跟拔掉一颗快脱落的牙齿一样轻松地将这根门柱拔了出来。老陈也把另一边的门柱拔了出来,现在他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推倒牢门了。随着锁片上螺栓悄无声息地滑落,沃金又多了一个理由来坚定自己的选择。
死在这沼泽地里也比指挥这群笨蛋强。
四人一同溜出了牢笼,潜入沼泽之中,然后往西边的岗哨移动。当此处的守卫踱步穿过灌木丛去解决内急时,老陈和曹大哥一同出手,悄无声息地将两人拿下。提拉森和沃金跟了上来,各自从尸体上取走了一把匕首。沃金还顺手捡起一把大头棍棒,这种兵器很适合熊猫人使用。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他们从南边移到东边,再潜到北边,把这三个方向的守卫逐一解决干净。沃金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因为他觉得这些士兵根本不配享用暗影猎手那近乎艺术的夺命咒法。在外围的赞达拉守卫开始绕场巡逻之前,老陈和曹大哥及时赶回了东边的岗哨。沃金则留在了北边的岗哨,他穿上一名古拉巴什卫兵的制服,把自己裹在毯子下面。提拉森则把这八名守卫的尸体拽到沼泽地深处,留给小岛上的龙龟当作夜宵。
时间到点,两名巡逻的赞达拉士兵来到了北边的哨岗。其中个子较矮的一人——即便如此还是要比沃金高出不少,踢了一下沃金的屁股。“懒狗,起来。你的搭档到哪儿去了?”
沃金嘟囔着往沼泽地远处指去。当两名赞达拉回头望向那边时,沃金猛地起身,把身上的毯子扯下来罩在其中一人头上。卫兵本能地想要掀开毯子,但沃金已经用匕首狠狠地在他身上留下了三个窟窿。其中一击显然切开了这名赞达拉的动脉,灼热黏稠的鲜血当场喷涌而出。
这名赞达拉抖动着身子倒在了沃金的脚下。
他的同伴也跟着倒在了他的身上。较高的这名赞达拉根本没有察觉到提拉森就在他身后,直到人类抓起他的头发,猝然往后拉扯。古拉巴什的匕首并不算锋利,提拉森不得不抵在他露出的喉头上反复拉锯。幸运的是,第一刀就锯到了足够的深度,切断了这名赞达拉的喉管,让他刚要喊出口的求救声在夜晚的冷风中渐变成了沙哑的低吟。鲜血仍在从喉头不断涌出,而沼泽已然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相比之下,老陈和曹大哥的战斗场面则要干净得多,丝毫没有见血。当负责巡逻的两名守卫走向沃金时,他们便立出手即制服了留守的两人。其中一名赞达拉的颅骨被拍得凹了下去,另一名则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安眠一般。提拉森点点头,把这两名赞达拉拖到了武僧视线之外,然后为防万一还是在他们的喉咙上各补了一刀。他们同其他所有被杀掉守卫一起,隐没在了这篇黑暗的水域中。
古拉巴什的外衣上有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但沃金还是强忍着穿在身上。不过其他人就没办法用同样的制服进行伪装了。就算是最蠢的巨魔也不会把人类或是熊猫人看成自己的同类。
但事实是,根本就没有人用心巡查。沃金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这种懒散。没有任何一支被赞达拉认定为敌人的势力知晓雷电之王岛屿的所在,也没有任何人拥有能一举夺下此地的力量。如果联盟或是部落发动突袭,海港的激战就能拖延足够的时间,以便驻扎军队组织反击。当战场被逐渐牵引到沼泽中时,对地形的熟知会让巨魔们占尽上风。
守卫们有的正在岗位上瞌睡,有的正迈着飞快的步子跑过巡逻路线,以便尽快完成任务回去陪伴朋友。这让沃金削弱他们侵略力量的计划变得容易了许多。为了执行这个计划,他们本需要杀死沿路遇到的所有守卫,但现在不用了。他们在军营中如同幽灵一般行走,而提拉森和沃金尤其显得如鱼得水。
巨魔们的营地布置的整齐规矩,但略显乏味。每支队伍都在自己的营地正中插着一面旗帜表明从属的部族,同时还在军官的帐篷面前插上一支略小一些的旗帜。沃金穿行于营地之中,杀掉一个又一个的队长和军士。这两个职位在军队的运作中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没有队长解释说明指令,没有军士确保命令执行,就算是最高明的战略也会土崩瓦解。
沃金冷静而高效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如同黑暗中掠过的闪电。一个又一个巨魔喘息着,无力地倒在自己的睡垫上。沃金毫不动容,他很乐意将这些巨魔们送到邦桑迪冰冷的怀抱中去。他们的愚蠢早就为自己判了死刑,而沃金不过是一名执行者而已。
并且,每杀掉一名巨魔之后,沃金都要留下一个干净清晰的脚印。
很明显,在这条向着码头而去的路线上,他们不可能杀掉所有军官。当沃金和提拉森在军营中进行偷袭的时候,曹大哥和老陈一前一后地守在沼泽边缘保持警戒。提拉森没有偏离沼泽太远,但沃金总是习惯深入进去贴身暗杀。如此一来前进的步伐变得相当缓慢,当黎明将临之时,所有人便不得不丢下手上的工作尽快逃命了。
沃金并没有清算自己的战绩,但是哪怕只解决掉了一半的军官,也算是个相当大的惊喜了。
这会起到一些帮助,但是还不够。
提拉森重新回到了队伍中,带着一把上等的赞达拉战弓和一个填得满满的箭囊。“我从一个军士手上取走的,反正他也用不到这些东西了。现在,我总算不用再裸奔了。”
他们加快速度朝着海港的方向推进,从沼泽地一直来到了仓库旁边的低矮山丘上。此时工人们正在港口上忙着卸载货物,粗壮的人流从货轮上走下来,然后化作涓涓细流去往不同的货仓。而船上的工匠们也片刻未歇,不停地用锤子发出砰砰的声响。就沃金推测,这是在改造舱体的构造,以便当作运兵舰来使用。
但并不是所有的船舶都在被改造。他微笑着转身对提拉森说道:“我想你现在应该很高兴之前教会了我机会棋。”
沃金指着其中一条被拖到海滩上的渔船。这条船面朝大海,小巧而坚固。“老陈,在你看来,这艘船能开到潘达利亚吗?”
酿酒大师点点头。“只要船底没有窟窿就可以。”
“很好,你和提拉森把它弄到水里,驶到离海港中间那艘三桅船船尾一百码的地方。半小时内完成,赶在黎明之前。”
“应该可以做到。”
沃金抓住提拉森的前臂。“随时做好放箭的准备,见机行事。”
“当然。”
“出发。”
当老陈和提拉森溜出去的时候,武僧一直都在看着沃金。巨魔指向一个独自守在海港入口处,沿着低矮的防浪堤巡逻的士兵。“我需要一个活口。曹大哥,你到那里去,搞定他。破晓之时带着他来与我们会合。”
那武僧鞠了一躬。“谢谢你,沃金师傅。”
“去吧。”
沃金一直看着熊猫人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然后才溜下山丘往仓库的方向走去。他设想着可以从刚才杀死的赞达拉身上剥下一套制服。倘若如此的话,尽管他比大多数赞达拉都要矮上一头,也可以壮起胆子沿着码头走向方才所指的那艘小船。他甚至还想过要装出一副大摇大摆、骄横跋扈的样子,好让所有挡在路上的人都知趣地让开。
不过这样做的成功率恐怕很难达到预期,所以他不得不装扮成另外一副模样。他让自己整个腰部以下以及袖子上沾染血迹的地方,都浸上了一层沼泽的淤泥。然后他把肩膀蜷缩起来,右脚一拖一拽地向前走着,就好像自己身侧的伤口至今仍未痊愈一样。同时他还把一顶皮质的帽子斜斜地扣在头上,并且把脑袋歪向另外一边。
他沿着码头一直向前,摆出一副身负重任的匆忙样子,所以舷梯上的守卫几乎没怎么打量就直接放他上了船。
但是在上层火炮甲板附近的赞达拉军官却没有忽视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的主人让我想办法给他弄一只仓鼠。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最好是白色的,白色的尝起来总是最最美味。你懂的。”
“一只仓鼠?你的主人是谁?”
“谁知道一个巫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一次我被他踢醒,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三只不叫唤的蟋蟀。”沃金耸起肩膀,低着脑袋,就好像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一样,“那些蟋蟀不好吃,不管是叫得厉害的还是不叫唤的。至于老鼠,有些人会直接剥了它们的皮,但我不会这么做。你只需要用一只棍棒不停地碾它们,直到……”
“是,是,很美妙,当然。”这名赞达拉看上去就像是刚被塞下了一肚子老鼠,露出一脸恶心的表情,“继续干你的差事吧。”
沃金再次低下头。“谢谢你,大人,我会顺便给你抓一只又肥又大的。”
“不用了,你动作快点。”
暗矛巨魔往船舱里走去。走下两层甲板之后他便挺直身子,径直向弹药库而去。一名水兵坐在门口把守着,但船舱随着波浪轻柔地起起伏伏,已经让他舒服得进入了梦乡。沃金抓起他的帽檐,抬起他的下巴狠狠一拧。巨魔的脖子当场断裂,一点声响也没发出。沃金在死去的水兵身上找到了弹药库的钥匙,这倒省下了不少工夫,不用再回到甲板上杀掉那个军官了。
沃金把尸体拖进了弹药库里面。他首先捡出四袋火药放在一边,每一袋都装着足够填满一尊大炮的分量。接着用手肘撞开了一个火药桶的顶盖,将其倒过来放在舱口。然后带着四袋火药离开了弹药库,关上舱门。桶中漏出的黑火药从舱门下缘伸出来半寸有余。沃金便沿着舱壁用其中两袋火药在地上连出了一条导火线,一直延伸到船尾的舱室之中。
船尾显然是一间医疗室,从甲板上扯过来的铁链上还挂着两盏油灯。沃金便把余下的两袋火药都倒了出来,分别在两盏油灯的正下方高高堆起,然后点燃了灯芯。
他把门闩扣上,带着笑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接着,他打开船尾的窗户溜了出去。他用手紧紧抓住窗沿,把脚悬在距离黑暗水面仅仅一尺高的地方。他望了望自己的脚趾,小心翼翼地松开双手落入水中,在合适的姿势下只微微溅起了些许水花。然后他离开了这艘舰船,潜在水底朝着之前约定的会合地点游去。
他在半路浮出水面,然后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剩下的半段路程。老陈和提拉森把他拉上了渔船。他躺在船底,往回一指。“看到那两盏灯火了吗……”
提拉森将箭搭在弦上,微微一笑。“机会棋。纵火船。”他蓄力在臂,将弓身拉到极限,然后松手。
一支利箭消失在夜幕中。提拉森的箭术一向让人放心,但沃金还是担忧了那么一下,然后他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打破的声音。他想,这应该是箭矢穿过玻璃的声音。提拉森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一箭穿透窗户,射中了油灯。
火油洒遍了整个船舱。火光大作,浓烟阵阵,低沉的轰隆声宣告着火药已经被点燃。沃金可以想象得出那名当值军官转身看见阵阵浓烟升起时的表情。他现在要么正在拉响警报,要么正在弃船逃跑,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会是那个抓仓鼠的人所为,也想不到这会跟他手下的一场瞌睡有着直接关系。
接着弹药库爆炸了。火药桶里溢出的东西点燃了整艘舰船。火焰不断地从甲板下方喷出,舰船上的各个角落都在不断传出爆炸的声响。一袋袋火药撒了出来,让剩下火药桶也跟着被点燃。爆炸接连不断,最终汇聚成一团巨大的亮光。轰隆一声巨响之下,舰船的整个右舷都已经不复存在。
船身猛地向码头方向倾斜,直撞了上去。停泊舰船所用的木桩随即穿透了船体。爆炸仍在继续,掀掉了火炮口上的盖子。其中一门火炮应声射出,炮弹击穿了整个尾舱,落到了码头之上。
在沃金的想象中,这一炮应该干掉了不少正在逃命的值班军官。
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巨响,一道火柱直冲天空,彻底宣告了这艘船的终结。桅杆变成了一道道黑影,在火海中高高地喷射出去。它们直冲而上,仿佛已经触碰到了天上的群星,但紧接着便又翻滚着落下。其中一根桅杆掉下来刺穿了另一艘舰船,还有一根则裂成碎片掉到码头之上。
大炮在空中旋转,枪支也从集装箱里掉了出来。有一发炮弹落在岸上,疯狂地旋转着。它弹跳着从两名巨魔中间穿过,轰塌了岸上的一个仓库。
四处都是燃烧着的木头残片。它们向四周喷射开来,如雨点般落在其他的船上,以及更远处的仓库顶棚上。燃尽的小火苗像夜晚空中的星星一般散射开来。火焰闪烁着,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照出了巨魔和魔古人惊恐逃窜的影子。
船首船尾都在缓缓沉没,下沉时产生的一股大浪卷向了沃金他们的小渔船,把他们的小船推向了远方的大海。老陈双手抓住桅杆,躲避着空中散下的燃烧未尽的碎片,提拉森和沃金则将一块三角形的帆布装上桅杆。
他们朝着曹大哥正在等待的地方前进。沃金笑着说:“好箭。”
“一支箭就击沉了一艘战舰,重创了一个港口。”人类摇摇头,“等提拉森·克尔特归西之后,就没人会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了。不管是从谁嘴里说出来,这个故事都太难以置信了。”
第 28 章
当这名古拉巴什跪在维尔纳多面前,没完没了地哭诉的时候,卡拉是有些同情他的。然而当他讲述整件事情经过的时候,他的解释听起来还要更加可悲。事实是,他被一名暗矛巨魔羞辱了。古拉巴什抬头望着赞达拉将军,泪眼汪汪地乞求着怜悯。
“他们在我身上浇了一桶水把我弄醒,我的主人。然后那个巨魔抓起我的下巴,让我替他带信给你。他的脸在港口的火光照耀下,显得特别凶狠。他说他是一名暗影猎手,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他跟一名人类还有影踪派的人在一起,他说如果我们发动入侵,他肯定会让我们得不偿失。然后他对我做了这个!”
这名古拉巴士掀起耷拉在额前的赤褐色头发,一个粗糙的暗矛疤痕被刻在他的前额上。“他说用这样的方式,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遗忘暗矛部族。”
维尔纳多一脚踢在这个巨魔的肚子上,然后看着卡拉。“这都是你的错,卡拉,都是你造成的。你被他骗了。”
她扬起下巴。“他没有欺骗我,我的主人。我们本来已经掌控住他了,他的头脑和他的真心都已经归顺了我们,直到郝督军影响了我的权威。”
这位魔古督军方才一直都站在一旁静静地听那个气喘吁吁的巨魔回报情况,直到此时才终于一面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面开口说道:“那家伙曾经跟影踪派混在一起。他永远都不能被信任。”
她强压住内心的愤怒。“我会处理他的。”
“就像他处理你的军官和你的战舰那样?”
在一个你的主人可以通过梦境建造建筑的小岛上,他会不知道沃金逃跑了吗?她迟疑了一会儿,怀疑雷电之王早就知道沃金已经逃跑了,但却什么都没说,这很有可能。愚蠢,看上去很聪明的国王实际上真够愚蠢的,所以他才会被熊猫人推翻。
她把这个想法暂时搁在一边,对她的上级报告道:“他们造成的损失,无论从数量还是程度上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军队的警觉性现在变得更高了,这对我们夺回潘达利亚的行动反而是有好处的。失去一条战船确实很可惜,但主要的损失还是来自大火。那些火把货仓卷了进去,看来我们的行动要缓上一阵子了。因为这场意外,我们得花上两个星期的时间修整码头,清扫海港的各种残骸。”
维尔纳多笑了。“郝督军,你看,我们在两个星期后就可以出发了。你的主人对此会满意的。”
魔古人摇摇头。“你们会在两周后出发,但我在一周内就会启程。这些影踪人必须被铲除,我会跟我的护卫队一起见证它的。”
卡拉皱起了眉头。护卫队?唯一跟在郝督军身边的魔古人就是在墓地里递给他斗篷和权杖的那两人。“你有多少人手?”
“两个。”他仰起头,“我只需要两个。”
“你不知道那儿有多少武僧,郝督军。”
“无所谓,我们肯定会战胜他们。”
巨魔将军扬起了眉毛。“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不是往日,维尔纳多将军。”
不,现在早就不能同日而语了。现在可是我们把你从墓穴里拉出来的——从你被挚爱的主人杀死的地方。
维尔纳多变得面无表情。“我的朋友,我希望接下来这个好消息可以让你感到惊喜——是关于如何铲除影踪派的。”
“什么意思?”
巨魔将军朝着卡拉点点头。“我将会命令我的副官去对付他们。她会带领五百名赞达拉精英战士——其中大半都是来自我的亲兵部队。当你的主人登陆潘达利亚的时候,他们会带着所有影踪人的头颅来作为贺礼——加上那个暗矛巨魔以及他的同伙。”
魔古人睁大眼睛,目光从这个将军身上移到卡拉身上,然后又看了回来。“她?这个让暗矛巨魔溜走并制造了一起破坏的人?难道其他的赞达拉这几个世纪以来都老得不能动了吗?”
“我的朋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如此放心地让她把沃金带到这里来?来观看一场示范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卡拉点点头。她用一个脚指头戳了戳地上那个古拉巴什。“起来。”紧接着踢来的第二脚和一个更为严厉的命令声让他根本站不稳脚。
她用力揪着他的左耳。“滚到门边去,如果能跑到门边的话,你就可以活命,滚!”
这个巨魔用手摸着耳朵,转过身拼命往门口跑去。卡拉抬起右手,手上拿着那把藏在袖子底下的匕首。她把手向后一扬,同时双目凝神测距。那名古拉巴什再次加快了速度,他的手甚至都已经伸到了门外。
她把手中的匕首向前一投。
那名巨魔蹒跚了两步,接着便开始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声喘气。他双膝跪地,然后重重地侧身倒下。他的手掌伏在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还在不住地抖动着。他的背弓作一团,然后发出了最后一声叫嚷,双眼几乎立刻就黯淡了下来。
那名魔古人大步走过去,脚步踏得地板阵阵作响。他死死盯着那名古拉巴什,但是没有弯下身子仔细检查。这个巨魔无疑已经死了。但是胸口上丝毫看不到被匕首刺穿的痕迹,身下也并没有血迹流出。
郝督军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我还是会派出我的贴身侍卫,和你一起去对付那些影踪派。而且,有一点我得提醒你。”
卡拉放肆地一笑。“什么?”
“如果能让那些熊猫人死得比这个巨魔更惨的话,我的主人会更加高兴的。”
* * *
那个魔古人一离开,卡拉马上对维尔纳多深鞠一躬。“主人,你对我的信心让我感到很振奋。”
“权宜之计罢了。现在你已经跟郝结下了梁子,他会针对你向雷电之王进谗言的。你必须如承诺所说的献上那些人的脑袋,不然,我就只能把你的头献给他了。”
“明白,主人。”卡拉抬起头,“那五百人,你是怎么考虑的?”
“至于这五百人,被选中的人都会把执行这项任务当作荣誉。此外,你觉得他们会把这当作是一场傻瓜式的轻松任务呢,还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赴死行动?看轻他们会让整个军队都为之寒心的。而且,说真的,被困在山上的不过是一名暗矛巨魔、一名人类,还有一些熊猫人。影踪禅院不可能再派出更多人支援他们了,就算有也不会超过十二名。对付这点杂碎,你还需要更多人手吗?”
“你是对的,我的主人,五百人已经远远超过需要了。”她笑了,“我会让他们付出巨大代价的。”
“我相信你当然会。”这位将军指着倒在地下的古拉巴什,“我很欣赏你的杰作。”
“这是我的荣幸,主人。我会让人把他拖走的。”她鞠了一躬,然后朝大门走去。她毫不犹豫地踏过那具尸体,仿佛刚刚用匕首射死的不过是一个幽灵。
这个古拉巴什的死是故意做给魔古人看的。那把匕首在郝督军转身观察飞行路线时,就已经被卡拉迅速收起藏回了袖中的鞘里。那名古拉巴什的死并不是因为无形利刃,而是在卡拉扭他的耳朵时,就已经悄悄将手上戒指里藏着的毒针刺进了他的身体。这毒素一旦进入身体,只要数十下,中毒者就会倒地身亡。卡拉在心里数到第八下的时候佯装投出飞刀。虽然没有发动任何魔法,却好似用了魔法一般杀死了这个巨魔。这会让这个魔古人猜想当魔古族在地底沉睡之时,赞达拉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什么新的力量。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欺骗魔古人。卡拉觉得在接下来摧毁影踪派的行动中,这会起到更多的作用。毕竟,沃金抛弃了她,她不得不把他跟那些熊猫人划为一派。她认为沃金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得到的教训必须以血偿还。
* * *
在老陈的指导之下,沃金和其他人已经在桅杆的承重范围内尽可能多地挂上了帆布。尽管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经验的水手,熊猫人还是一直努力驾驭着他们的小船朝南边的潘达利亚驶去。虽然一边控制渔船,一边要留心观察有没有追兵消耗了他们不少的精力,但每当想起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正午太阳直射着头顶的时候,沃金发现自己正和曹大哥一起站在船中央。这名武僧一直很安静,这并不反常,但是沃金觉得可能是他们逃跑途中发生的事情让他变得更为安静了。
“曹大哥,我对那个古拉巴什士兵的所做所为——把他搞成那样是很残忍的行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确实不是为了残酷地对待他才那么做的。”
熊猫人点点头。“沃金师傅,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明白平衡并不只是好像富足对立贫困那样简单。理论上来说,和平和战争互为平衡,但是实际上,暴力只能用同等的暴力去平衡——方向相反的暴力。”
曹大哥张开手爪。“你可能觉得影踪禅院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地方,因为我们从未见过你们所做的那些事情,但是我确实明白暴力之间也是有着微妙的差别的。一把砍不到任何人的宝剑能造成什么伤害呢?你只要割伤那个巨魔,让他失去平衡,无法反击就可以了。杀死那些士兵意味着我们持剑的双手是软弱的。”
沃金摇摇头。“我所做的是确保他伤害不了任何东西,否则他迟早会伤害我们,尤其会伤害影踪派。我们所做的会让那些魔古人感到害怕,会迫使那些赞达拉要铲除影踪派。你也看见那些在岛上集结的军队了。”
“他们是强大的。”这个熊猫人笑了,“赞达拉把我们看作是一道亮光,而魔古人把我们看作是一股热浪。他们没有感觉到我们是炽烈之火。这是一个他们会为之后悔的错误。”
* * *
老陈把小船停在晴日峰石尖塔下的小港湾里。他们把船拖到海滩上有高水位标记的地方,将它拴在那里。他们明白这艘船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但是就这么把它放走好像又对不起这段时间以来它所提供的服务。
他们沿着石坡一路往上爬,有时候他们不得不攀爬那些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峰的侧面。沃金想象着赞达拉布满了同样的岩石堆的情景。在他的头脑里,他们攀爬悬崖的画面化成了一片起伏的黑色波浪。他让自己沉溺在这样的幻想中——一场雪崩引发了大石头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滚去。被压碎的巨魔们流着血摔死在岩石堆中,其他的巨魔则滚下山摔到海里,他们慢慢下沉,气泡溢满了他们的肺部。
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样才能发生。
其实对赞达拉来说,最好的方案并不是对影踪禅院发起强攻。他们应该做的是派军队将这座山峰围上两三层防线,同时用一个连队的翼龙骑手钳制住影踪派的翔龙骑士团。这样便可以将山上的武僧和潘达利亚彻底隔绝开来,防止他们去援助其他地区。当赞达拉和魔古族占领了四风谷、翡翠林和螳螂高原之时,这些影踪武僧就会彻底陷入无助与绝望。只要巩固了这些地区,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影踪禅院。
但是维尔纳多恐怕没有机会来施行这个战略了。因为魔古人碍于先前的惨败,必定会对影踪派发起猛攻。若是他们成功地剿灭了影踪派,接下来就会考虑自己还需不需要赞达拉的协助。而若是魔古人失败了,赞达拉不单得替他们收拾残局,还得应付一个暴怒的雷电之王。
此外,整个巨魔军队都已经知道了那个暗影猎手和人类在岛屿上时有多致命。谣言会传遍整个军营,沃金确信他会被那些巨魔当作是被影踪武僧训练出来的暗影猎手,或者是那些武僧接受了他这个暗影猎手的特殊训练。不管是哪一种想法,都向他们暗示着潘达利亚大陆上突然出现了能在军营中自由穿梭且看不见的威胁力量。这会让士气和军心深受打击,会让士兵们深深陷入恐慌。
在成功逃回影踪禅院之后,沃金向祝踏岚解释了他的想法。对于看到他们,这个老武僧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他知道他们没有死,因为他们的雕像并没有从山脉之骨上坠落。而得知女僧李泉的雕像也同样没有坠落时,这群亡命归来的旅者又安心了几分。
祝踏岚跟沃金还有提拉森站在一起研究着昆莱山脉的地图。“根据你们的估计,接下来,赞达拉就会派出他们的精英部队对我们发起进攻。只有这样做才能激励士气,让那些魔古人满意。”
沃金点点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一方面派重兵从卓金村往南推进,同时派出另一支军队向西进攻,将此处同翡翠林和螳螂高原的联系完全切断。即便精英部队未能一击得手,也足以让你们无法撤退。”
提拉森用一根手指指着地图南边的边缘地带。“如果我们现在就动身,撤退到四风谷,就可以逃出他们的陷阱。我们留下一小部分人,营造出影踪禅院仍有人活动的假象。然后当赞达拉逼近的时候,再派翔龙在夜间将他们接走。”
老武僧双手背在腰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是个明智的计划,我现在就安排你们疏散。”
沃金眯起双眼。“这么说,你不跟我们一起撤走?”
“没有任何一个影踪武僧会。”
巨魔盯着他。“是我把赞达拉引到这里的。我让你们成为了目标。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你们转移到别的地方,然后再带领大家发起反击。”
祝踏岚慢慢摇着头说道:“我很欣赏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做出的尝试。但是沃金,并不是你让我们变成了目标。在这里,我们计划并推翻了魔古人的统治。是历史让我们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你的提议或许可以解一时之困,但他们还是会来找我们的,他们定会如此。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让我们不能离开。”这名武僧张开手掌,指着地图说,“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保卫潘达利亚的自由。这是唯一一个我们可以保住潘达利亚自由的地方。如果晴日峰沦陷,和平与宁静就会从我们的家园消失,但这是我们的家园,你们不必负担这样的义务。我并不期待你和老陈留下来。你们应该往南方走。你的人民有权力反对这种入侵,去警告他们,让他们明白这些道理。”
沃金感到一阵战栗。“你们有多少人在这里防守?”
“算上归来的曹,一共有三十人。”
“三十一人。”提拉森用手钩了钩腰带,“我打赌,老陈不会离开。”
“再加上我和提拉森,就是三十三人。”
祝踏岚朝着他俩深深鞠躬。“容我谦卑地向你们的姿态致以敬意。但我不会留你们在此的。回到你们各自的人民那里去吧,我没有理由让你们死在这里。”
巨魔仰起头。“你不是都把我们刻进山脉之骨了吗?”
老武僧严肃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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