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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下册)

_21 吉川英治(日)
"又来了喔!"
"只有一个。"
"一定要把他干掉。"
村民们严阵以待。
跑过来的是武藏。
"喔!不对,这位是法典草原的浪人先生。"
他们有如迎接大将军的兵卒一般,分站道路两旁,望着武藏那沾满血迹的身子和手上的血刀。
那把血刀的刀刃已经裂得像把锯子。武藏把它丢弃,并拣起一把土匪掉在地上的长矛。
"你们也快点拣大刀和长矛。"
武藏这么一说,年轻的村民立刻俯身拾起武器。
"各位,现在正是时候。你们团结合作,把土匪赶出村子。去救你们的家人吧!"
武藏鼓励他们,并跑在最前面领路。
村民中已无人有惧色。
就连老弱妇孺也都拣起武器,跟随武藏身后。
他们一到村子,发现古老的大农家仍在燃烧着。在火光的映照下,村民和武藏以及道路和树木,全都一片通红。
燃烧屋舍的火焰似乎蔓延至竹林,不断传来青竹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不知从何处传来婴儿的哭啼声。牛只看到火而发出狂乱的叫声,令人心惊。然而在这一片燃烧的灰烬中,连一个贼影子也没有。
武藏突然问村民。
"酒味是从哪里传来?"
村民们被燃烧的烟呛到了,根本没闻到酒味。经武藏这么一问,大家才恍然大悟。
"只有村长家里才存放很多酒。"
武藏告诉他们,土匪的大本营一定就驻扎在那里。又告诉大家一个对策。"跟在我后面。"
武藏又跑了出去。
这个时候,从各处回来的村民已经超过百名。本来躲在地板下和草丛中的人,也陆续爬出来,他们团结的力量越来越强大。
"村长的家在那里。"
村民遥指。那房子四周围着土墙,算是村子里的大户人家。大伙儿一靠近屋子,迎面飘来酒香,犹如酒泉自此流出一般。
村民尚未躲到附近暗处的时候,武藏已经越过土墙,单枪匹马闯入土匪的大本营。
土匪头子和几个大头目,正在房间里饮酒作乐,捉弄年轻女孩。
"别慌。"
土匪头子好像在生气。
"对方才一个人,根本不必劳驾我出面,你们自行解决吧!"
首领说的似乎是这类的话,并且斥骂赶来禀报情势的手下。
就在此刻,那首领突然听到外面发出异样的声音。其他正在吃烤鸡饮酒作乐的土匪也说着:
"什么声音?"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并抓住手边的武器。
一瞬间,他们摸不清状况,不知如何应对。全被发出声音的大门口吸引了注意力。
武藏趁此时连忙跑向屋子侧面,找到了主屋的窗口,并用长矛撑住身体跳入屋内,站在土匪头子的背后。
"你就是土匪头吗?"
那头子循声回头的瞬间,已经被武藏的长矛刺穿胸膛。
面目狰狞的头目大叫一声。
"哇……"
他的胸膛鲜血如注,仍抓住长矛,试图起身。但武藏的手顺势一放,被刺穿胸膛的首领连带长矛,摔倒在地。
接着,武藏又从攻过来的盗贼手上夺下大刀,连砍两人之后,那群土匪蜂拥而出,冲到屋外。
武藏将刀掷向那群土匪,又从另一具尸体的胸前拔出长矛来。
"别动。"
武藏横举长矛的威势凌人,犹如一座铜墙铁壁,挡住土匪的去路。而土匪就像被竹竿拍打的水面,立刻分散开来。这里是屋外,非常宽广,可以自如使用长矛。武藏耍着黑木长柄,对着土匪挥、刺、扫、扑,毫不容情地攻击。
土匪一看无法抵挡,便逃往土墙的大门。在那儿守株待兔的村人,将逃出来的土匪一个个打倒在地。
大部分的土匪都被村人打死。侥幸逃跑的人,可能都已经断手断腿了。男女老少的村民一齐发出有生以来首次的欢呼,为他们的胜利而疯狂。过没多久,他们找到自己的父母、妻子,更是欣喜若狂,大家相拥而泣。
有人说道:
"土匪会来报复,很可怕的。"
这么一说,村民的信心又开始动摇了。
"不可能再来这个村子了。"
武藏向他们保证,村民们才又放下心来。
"可是,你们也别太过于自信。毕竟你们的本分不是武器而是锄头,如果过于骄傲,炫耀自己不成熟的武力,恐怕会受到比土匪掠夺更严重的天谴。"
"你们查看过了吗?"
投宿在德愿寺的长冈佐渡,彻夜等待家臣的回报。
从这里可以看到村子里的火焰出现在原野和沼泽的对岸,不过火势似乎已被控制。
两名家臣一起回答:
"是的,我们去看过了。"
"盗贼逃走了吗?村民的受害情况如何?"
"我们才跑过去没多久,村民们便自己打死大部分的盗贼,把他们赶得四处逃窜。"
"咦?这可就奇怪了。"
佐渡几乎无法相信。果真是事实的话,佐渡就必须重新思考自己的主人细川家的领土和他治民的方式。
无论如何,今夜已经太晚了。
佐渡想着,便上床睡觉。可是想到明早必须动身回江户,他又改变主意。
"我要去看一下出事的村子。"
说完骑马往村里去。
德愿寺的一名寺僧为他带路。
佐渡一到村子,回头问两名随从。
"你们昨夜看到什么?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躺在地上的盗贼尸体,不像是老百姓的刀法。"
佐渡觉得奇怪。
村民连夜处理被烧的房舍和尸体,一看到佐渡骑马过来,大家都躲到屋子里。
"哎呀!大家好像误会我了,你们去找一个知道实情的村民过来。"
德愿寺的僧侣不知从何处带来一名村民,由他口中佐渡得知真相。
"是吗?"
他听完点点头。
"那浪人叫什么名字?"
佐渡这么一问,那村民侧着头答称不知其名,佐渡坚持非知道不可,因此寺僧四处打听,回来之后说:
"听说是叫宫本武藏。"
"什么?武藏?"
佐渡立刻想起昨夜的少年。
"那么他就是那位小孩口中的师父了。"
"平常那个浪人与小孩在法典草原开垦荒地,学农人耕种,是个奇怪的人。"
第三部分:
当代的主公细川三斋公,并没有镇守在江户的藩邸,而居住在丰前小仓本地。江户是由长子忠利驻守,加上辅佐的老臣,负责裁断一切事情。忠利处事英明。年约二十有几,非常年轻。与新将军秀忠移驻到此新府城的天下枭雄豪杰、大将军们为伍,一点也不失父亲细川三斋的面子。甚至可以说他那种新进的锐气以及对未来有先见之明的睿智,虽然在诸侯中属于新人,但是比起战国时代孕育出来那种只会夸耀的老将军却更为出色。
"真想见见这名男子。"
佐渡自言自语。又想起藩邸尚有要事待办。
"好吧!下次再来。"
说完,驱马回程。
他们走到村长家的大门口,突然有一样东西吸引佐渡的目光。那是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看来是今天早上才贴上去的,上面写着:
村民谨记在心
锄头是剑
剑是锄头
在乡土不忘乱世
在乱世不忘乡土
将分散的力量汇集合一
不可
背世道而驰
"嗯……这告示是谁写的?"
村长出来,跪着回答:
"是武藏写的。"
"你们了解其意吗?"
"今早村民聚集在此,武藏为我们解说内容,我想大家都懂了。"
"大师。"
佐渡回头对寺僧说:
"辛苦你了。你请先回吧!很遗憾我有要事在身。我会再来拜访,后会有期。"
说完,策马离去。
21
当代的主公细川三斋公,并没有镇守在江户的藩邸,而居住在丰前小仓本地。
江户是由长子忠利驻守,加上辅佐的老臣,负责裁断一切事情。
忠利处事英明。年约二十有几,非常年轻。与新将军秀忠移驻到此新府城的天下枭雄豪杰、大将军们为伍,一点也不失父亲细川三斋的面子。甚至可以说他那种新进的锐气以及对未来有先见之明的睿智,虽然在诸侯中属于新人,但是比起战国时代孕育出来那种只会夸耀的老将军却更为出色。
"少主人呢?"
长冈佐渡在找他。
忠利不在书房也不在马场。
藩邸非常大,有些庭园根本尚未整理,一部分是林子,一部分则砍伐之后做为马场。
"少主人在哪里?"
佐渡从马场回来的路上,询问一名路过的年轻武士。
"他在弓箭场。"
"啊!在练箭啊!"
长冈佐渡穿过林间小路,往弓箭场走去。
---咻。
这儿已经可以听到从弓箭场传来射箭的声音。
"啊……佐渡大人。"
有人叫住他。原来是同藩的岩间角兵卫,他是个务实且手腕辛辣的人,极受重用。
"您要上哪去?"
角兵卫走过来。
"我正要去晋见少主人。"
"少主人现在正在练箭呢。"
"我有些事情必须向他禀报。"
说完,佐渡正要走开。
"佐渡大人,如果您不急的话,我有事与您商谈。"
"什么事?"
"站着不方便说。"
角兵卫环顾四周。
"我们到那边去谈。"
角兵卫邀佐渡到林中的一座亭子。
"不是别的事,而是希望在您与少主人聊天的时候,能够帮我推荐一个人。"
"是想要到主公家任职的人吗?"
"我想,佐渡大人您那儿应该也有很多人登门求教,希望能来此任职。但是,我所要推荐的这个人,可能在您的藩邸是比较特殊罕见的人物。"
"喔……主公家里也一直在延揽人才,但大都是一些只想混个一官半职的人。"
"我要介绍的这个男子与这些人的气质完全不同。老实说,这个人与内人有亲戚关系,从周防的岩国来此已有两年,目前正住在我家,我觉得他应该是主公需求的人才。"
"岩国来的,那是吉川家的浪人吗?"
"不,是岩国村一个乡士的儿子,名叫佐佐木小次郎。年纪尚轻,却从钟卷自斋那里学到富田流的刀法、拔刀术则是传承吉川家的食客片山伯耆守久安。虽然如此,他并未因此而自满,更自创一派叫严流的刀法。"
角兵卫极尽口舌之能,想将此人推荐给佐渡。
任何人听到这番纳言,一定会采用。可是佐渡并未热心倾听。因为他心中早有理想人选。这一年半来,由于诸事繁忙,几乎忘了此事,现在他突然想起这个人。
此人就是在葛饰的法典草原从事垦荒的宫本武藏。
从那次事件以来,他内心始终铭记着武藏这个名字,无法忘怀。
这种人才是主家想要延揽的人才啊!
佐渡一直把这件事隐藏于内心。
他本来打算再次造访法典草原,亲自与武藏会面并将他推荐给细川家。
此时回顾---当初产生这个念头,而从德愿寺回来至今,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由于公务繁忙,从德愿寺回来之后,就无暇再次造访。
那个人不知如何了?
佐渡从他人的谈话当中,突然想起这件事。然而眼前的岩间角兵卫正极力推荐佐佐木小次郎。他详细说明小次郎的旅历和作风,希望征求佐渡的首肯。
"您如果晋见少主人,希望能为他美言几句。"
角兵卫再三拜托之后才离去。
"我知道了。"
佐渡回答。
但是在他的心里,武藏的名字比起角兵卫所提到的小次郎更教他心动。
佐渡来到弓箭场,看到少主人忠利与家臣在练箭。忠利射出的每支箭都命中靶心,动作中流露着高雅的气质。
他的随从有时候会建议说道:
"现在战场上的武器大多使用大炮和枪,至于刀和弓箭都已经落伍了。弓箭逐渐成了武家的装饰品,平常只需稍做练习就行了。"
忠利听了便说:
"我的箭是以命中心脏为目的。你看我的练习方式只是为了上战场对付十几二十个人的吗?"
细川家的家臣们对主人三斋公当然是由衷地佩服。但他们并非因为三斋公的余光而侍奉忠利。忠利的贴身侍卫也不受三斋公的影响,他们对忠利忠心不二,那是因为忠利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这里有一段谈到忠利晚年的插曲,便可明白藩臣是如何敬畏忠利了。
当细川家由丰前小仓的领地移往熊本时,忠利于熊本城门口下轿,衣冠整齐地跪在新坐垫上,对着即将进驻的熊本城行跪拜礼。行礼时,忠利头冠上的带子碰到城门的门槛。从此以后,忠利的家臣们及其世代的家臣将军们,每当通过此门时,绝对不敢从门槛正中央跨过。
由此可见,当时一国之君对城池抱持何等肃穆之心,以及家臣们是何等地尊敬城主。忠利从英年时代已拥有此等气势,所以要推荐家臣之事亦大意不得。
长冈佐渡来到弓箭场,看到忠利,立刻想到自己刚才与岩间角兵卫分手时,随口答应:
"我知道了。"
此刻,他为自己竟然如此轻率答应对方,好不后悔。
站在年轻武士群中,比赛射箭而汗流浃背的细川忠利,远远望去他就像个普通的年轻武士,毫无矫揉做作。这会儿他休息了,与家臣们边走边谈笑来到弓箭场的讲台,擦拭身上的汗水,突然看到老臣佐渡。
"老太爷,你也试着射一箭吧!"
"不,你们年轻人在练习,我这老人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佐渡开玩笑地说。
"你在说什么?你老是把我们当成小孩。"
"当然,因为我的弓法无论是在山崎的那场战争或是韭山城的困城之战,全都仰赖主人的指引,已经落伍了。可能无法迎合你们这群小孩的口味。"
"哈哈哈!佐渡大人又开始谈他的得意往事了。"
其他的武士和家臣也都笑了。
忠利也在一旁苦笑。
忠利套回袖子正经地问道:
"你有何事?"
佐渡先禀报公务,然后问道:
"听说岩间角兵卫想推荐一个人进来,您是否看过推荐函了?"
忠利似乎忘了此事,他先摇头后又想到什么似的---
"对了,对了,他经常向我推荐佐佐木小次郎,但是我还没看到他的信函。"
"您见见他如何?有才能的人其他各家应该也是高薪争聘。"
"不知他是否真如此优秀?"
"总之,先请他来吃顿饭。"
"佐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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