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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禅:宫本武藏(下册)

_19 吉川英治(日)
武藏颇欣赏伊织这句话,他抱住伊织的头,并用四肢把伊织举高到天花板。
"嘿,小子,立志将来当个伟人吧!"
伊织就像婴儿般喜悦,被武藏弄得其痒无比,呵呵呵地笑着。
"危险啊、危险啊!对了,师父您就像僧正谷的天狗一样。对了,天狗,天狗,您是天狗。"
伊织从上头抓武藏的鼻子,两人嬉闹成一团。
又过了四五天,雨仍未歇。最后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了。整个原野被洪水吞没,浊流不易消退。
在这自然的法则下,武藏只好浸淫诗书了。
"师父,可以出去了。"
今天早上,伊织就跑到太阳底下叫嚷着。
又隔了二十几天,两个人终于可以扛着锄具来到耕地。
他们站在那儿,放眼望去。
"啊!"
他们表情茫然。
原来他们孜孜不倦所开垦的土地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一些大石头和泥沙,本来这个地方没有河流,现在多出几道小河流,正使尽吃奶的力气奔窜过这些大小石头。
---傻瓜、疯子。
武藏脑海里浮现土著们嘲笑的声音。
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伊织抬头望着武藏,不知从何下手,默默地站立在那里。
"师父,这里不行了,我们不要管这里了,到别的地方找寻比较好的土地吧!"
伊织说出自己的看法。
武藏并未答应。
"不,如果能将这里的水引到它处,仍可以灌溉成良好的农田。从一开始我就观察地形,既然决定了这个地方---"
"可是如果再来一场大雨呢?"
"我们利用这边的石头,从小山丘那里往这边筑堤,就可以预防下次的洪水。"
"这很费力气的。"
"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武馆。我在这里尚未目睹小麦结穗之前,绝对不会退缩任何一尺地的。"
他们引水改道,筑起堤防,搬开岩石。几十天之后,终于开垦出几十坪的田地。可是又下过一阵大雨之后,一夜之间又变回河床地了。
"不行啊!师父,这浪费我们的精力,绝非上上之策。"
连伊织都对武藏有意见了。
但是,武藏并不想改变耕地移往它处。
他继续与接踵而来的浊流奋斗,不断砌筑相同的工事。
到了冬天,下了几场大雪。雪融化时,这片耕地又泛滥成灾。过了年的一月、二月,两个人的汗珠和锄头,并未成功开垦寸土之地。
食物吃完了,伊织又到德愿寺去拿。看来寺里的人并无好脸色,因为,伊织回来时神情黯然。
不只如此,武藏也完全投降了。他不再拿锄头,只站着看数度被浊流泛滥的耕地,终日默不作声,独自沉思。
"对了!"
武藏好像发现新大路一般,喃喃自语说:
"我以前秉持政治观来面对土地和水利,完全依循自己的策略,只想到移山倒海。"
他又继续说:
"这是错误的。水有水性,土有土性,人们应该顺性疏导才行。我只要当水的仆人,当土地的保护者即可成功。"
他改变以往的开垦法。一改征服自然的态度,变成自然的仆人。
因此,在下一次融雪时,虽然有巨大的浊流聚集,但是他的耕地却躲过了灾害。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政治上。"
武藏领悟到这个道理。
同时,在他的旅行手册上记载了这幺一句话。
---凡事勿逆道而行。
19
长冈佐渡是常在寺庙出现的大人物之一。他是名将三斋公---也就是丰前小仓的城主细川中兴的家臣。因此,他来到寺庙里大都是为了帮亲戚命名,以及在繁忙的公务中抽空来此休闲度假的。
此处离江户约七八里路远,有时他也在此过夜。随从一直是武士三名和小仆一名,以他的身份来说,算是非常简朴的。
"大师啊!"
"是。"
"别太煞费周张了。你们盛情款待,我的确很高兴,可是我不想在寺庙里享受奢侈的生活。"
"诚惶诚恐。"
"请让我们自由自在地休息吧!"
"悉听尊便。"
"请原谅我的无礼。"
佐渡手枕在白色鬓发上躺上来。
江户的藩邸事务繁忙,令他毫无喘息的机会。说不定他是假藉参拜之名跑来此处的。在这儿他可以泡泡野趣十足的温泉,喝一杯乡下土酿的美酒,以手当枕,轻松无杂念地聆听远处的蛙鸣,这都可以让他忘却世俗的烦恼。
今夜佐渡也在寺里住宿,正听着远处的蛙鸣声。
寺里的僧侣悄悄地收拾碗盘,深怕吵到他的休息。佐渡的随从坐在墙边,每次风一吹进来,灯光摇曳,他们便会细心留意,怕主人着凉。
"啊!好舒服啊!好像在世外桃源呢!"
随从的武士趁佐渡换手枕头的时候,说道:
"晚风带着寒气,请您小心,别着凉了!"
佐渡回道:
"别担心。我这身体历经战场的锻炼,不必担心会受夜露风寒。这晚风中飘来了茶花香,你们闻到了吗?"
"根本没闻到啊?"
"你们这些鼻子不灵光的男人……哈哈哈。"
可能因为他的笑声震耳,顿时四周的蛙鸣都停止了。
就在此时。
"嘿!小孩,怎么站在那里偷看客人的房间呢?"
远处传来僧侣的斥责声,比佐渡的笑声还要大。
武士们立刻起身。
"什么事?"
他们四处张望。
听到一阵轻悄的脚步声,细碎地逃往仓库方向。刚才斥骂的僧侣低着头留在原地。
"很抱歉,他是土著的孤儿,请您见谅!"
"他在偷看我们吗?"
"是的,那孩子就住在离此一里远的法典高原上,原是马夫的儿子。他祖父以前也是位武士,所以他老是嚷着说他以后也要当武士。这会儿看到您的威武模样,才会好奇偷看,真伤脑筋!"
本来躺在床上的佐渡听到这些话,便坐起来。
"大师。"
"啊!长冈大人,吵醒您了。"
"不、不!我不是责备你……那名小孩看来颇有意思,刚好可以来陪我聊聊天。你叫他过来,说我要给他糖果。"
伊织跑到仓库。
"阿婆,我的小米吃完了,请您把小米装在这里。"
他打开大约有一斗容量的米袋说着。
"什么口气啊!你这饿鬼好像来讨债的。"
寺里的阿婆从大而昏暗的厨房里大声斥骂。
一旁帮忙洗碗的小和尚也附和地说:
"我们住持说你可怜,叫我们拿小米给你,这可是施舍给你的。别以为你的面子大。"
"我的面子很大吗?"
"想跟人要东西,就得低声下气。"
"我可不是乞丐。我是拿我父亲遗留给我的钱袋和师父交换的,里面还放着钱。"
"住在荒郊野外的马夫能留多少钱给你啊!"
"小米到底要不要给我嘛!"
"你是天下第一笨蛋。"
"怎么说?"
"你竟然甘心受一个来路不明的疯子驱使,到头来还得由你替他张罗食物。""谢谢您的忠告。"
"你们竟然在开垦无法种田的土地,村子里的人大家都在嘲笑你们呢!"
"我才不管那么多。"
"你好像也有点疯了。那个浪人像挖宝似地开垦那片荒土,只怕到头来是曝尸荒野。可是,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现在就开始替自己挖坟墓,不嫌太早吗?"
"真啰嗦!快点给我小米,快点嘛!"
"不要说小米,要说白米。"
"白---"
"白痴!哈哈!就是你。"
小和尚得意忘形,瞪大眼睛扮鬼脸、嘲笑伊织。
突然,啪嗒一声,一块像湿抹布的东西贴到小和尚的脸上。他惊叫一声,脸色铁青。原来贴在他脸上的,是他最讨厌的大蟾蜍。
"好啊!你这小鬼。"
小和尚冲出去抓住伊织的衣领。迎面正好遇上替长冈佐渡跑腿的另外一位和尚。
"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啊?"
连住持都担心地跑过来问个究竟。听跑腿的和尚说,佐渡先生想找这个小孩聊天。
"还好只是这件事。"
住持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担心,因此拉着伊织的手,亲自带他去见佐渡。
书房隔壁的房间已经铺妥被褥。老态龙钟的佐渡横躺在那儿。他似乎很喜欢小孩。当伊织坐在住持身边的时候---
"你几岁了?"
佐渡问伊织。
"十三,今年十三岁。"
伊织颇得他的欢心。
"你想当武士吗?"
伊织听对方的问话,便点头回答:
"嗯。"
"你可以到我家里来,如果你勤于应对洒扫、倒水、拿草鞋的话,将来我一定可以培养你成为一名武士。"
伊织听完默默摇头。佐渡说:
"你不可能不想去,是不是不相信我?明天我就带你回江户。"
伊织却模仿小和尚装白痴的面孔,学他的口吻讲话:
"大人殿下,您刚才说要给我饼干,不给的话就是骗人,快点给我,我马上要回去了。"
住持一听脸色大变,啪---的一声,打在伊织的手上。
"别怪他!"
佐渡不管住持。
"没错!武士不应该骗人,快点去拿饼干来。"
佐渡立刻吩咐随从。
伊织一拿到糖果,立刻收到怀里。佐渡看到了,便问:
"为何不在这里吃呢?"
"我师父还在等我。"
"哦?你师父是谁?"
佐渡脸色讶异。
伊织一副已经办完事的模样,来不及回答,便飞奔出去了。长冈佐渡边笑边躺回床铺,而住持一再频频致歉。然后跟着伊织身后,追到仓库里来。
"那小鬼,跑哪儿去了?"
"刚才背着小米回去了。"
仓库里的人回答。
外面一片漆黑,寂静中传来叶笛声---
皮---皮斯
斯---斯---
可惜伊织不谙音律,因为用叶笛子根本吹不出马夫驮马歌谣的韵味。
而且叶笛也吹不出复杂的中元节的土风舞歌谣。
所以,伊织只能拿着叶子含在嘴唇吹一些神乐杂耍的单调旋律。吹着吹着,他忘了路途的遥远,最后来到法典草原附近。
"咦?"
他口中的树叶随着口水一起吐出,同时赶紧躲到旁边的草丛里。
这里有两条河流在此会合,流往村落的方向。而河流的土桥上有三四个大男人,正交头接耳不知在谈什么?
伊织一看到那些人心中不禁暗叫:
"糟了,他们来了!"
他想起前年晚秋时,发生的一件事。
住在这附近一带的母亲们,经常会吓唬孩子:
"你再不乖,我就把你丢到山神的轿子里,送给山上的鬼。"
这种恐惧感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伊织无法忘记。
很早以前,听说山神的白色轿子每隔几年就会到此巡回一次。当轿子抵达离此八至十里路远的山上神社,土著们便四处张罗五谷,甚至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妆扮得非常美丽,让一群带着松柴火把的人,把她们进贡给山神。不知过了多久,当土著们知道山神也是凡人之后,他们便不愿意再进贡。
因此,战国以来所谓山神的党徒即使把白色轿子抬到山上的神社,居民仍不肯奉献。于是他们便带着射山猪用的长矛,猎熊的弓箭、斧头和手枪等土著们最畏惧的武器,每隔三两年,就会出现于各村落。
这群土匪曾经在前年秋天来此抢劫。当时的凄惨光景,仍深深烙印在伊织幼小的心灵里,所以他一看到土桥上的人影时,这种恐怖的记忆立刻浮现他的脑海里。
事情终于要发生了。
另外一群人组成队伍从别的方向跑过来。
"喂!"
他们呼叫土桥上的人。
"喂!"
原野的另一端有了回音。
这种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也流向夜晚的雾气当中。
"……?"
伊织屏气凝神,瞪大眼睛,从草丛中窥视这一切。不知何时,约数十名的土匪黑鸦鸦地聚集在土桥四周,一群一群地交头接耳,商议对策,最后似乎达成了共识。
"进攻。"
一名看来像是首领的土匪举手做讯号,这群人便像蝗虫般往村落方向奔去。
"糟了!"
伊织从草丛中露出头来。
在这寂静安详的夜里,正在睡梦中的村子突然传来令人胆寒的鸡飞狗跳声以及老人和小孩的哭叫声。
"对了,快点去通报住在德愿寺的武士大人。"
伊织从草丛中一跃而出。
他直觉地想去通报这件事,便往德愿寺飞奔而去。本来以为空无一人的土桥,竟然传来人声。
"嘿!"
伊织吓了一跳,赶紧拔腿就跑。却敌不过大人的脚步,原来在那里把风的两个土匪抓住了伊织的衣领。
"你要去哪里?"
"你是干什么的?"
本来伊织可以大声哭叫,也许就会平安无事,可是他哭不出来。因为他虽然被对方整个人提起来,却还是勇敢地奋力抵抗,所以土匪们对他起了疑心。
"小鬼,你看到我们的事情了,是不是要去通风报信?"
"把他的头栽到那田里。"
"不,看我怎么处理他。"
他被土匪踢下桥,另一名土匪立刻从后面飞奔过来,把他绑在桥墩上。
"好了。"
那两名土匪说完又跳回桥上,不管他了。
当!当!寺里的钟声响了,想必寺里也知道土匪来袭。
村子里起了大火,土桥下的河水映着火光染得一片通红。而婴儿的哭泣声和女人的悲鸣不断传来。
不久,车轮声喀啦喀啦地经过伊织头上的土桥。四五名土匪将掠夺来的财物满载牛车和马背上,从这儿经过。
"畜牲。"
"要干什么?"
"把我老婆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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