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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艰难:吴法宪回忆录

_16 吴法宪(近代)
按照叶剑英副主席的指示,我安排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各乘一架飞机飞往上海,我同参加会议的军委各总部,各军、兵种的主要负责人,以及国务院的一些主要负责人,分乘四架飞机飞往上海。
到了上海,我刚刚在锦江饭店住下,杨成武和萧华就来告诉我,说林彪要找我谈话。紧接着,我就接到了叶群的电话,要我立即到她那里去。我很快到了叶群那里。叶群告诉我,毛泽东决定召开这次上海会议,主要就是要解决罗瑞卿的问题,因为上次她去杭州向毛泽东汇报罗瑞卿的事情时,对如何处理罗瑞卿,林彪没有提什么意见。这些天来,毛泽东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决定在上海开会,背靠背地批判罗瑞卿。
听到这个决定,我十分震动,想不到庐山会议才几年的功夫,林彪和罗瑞卿的关系竟然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想到这里,我不禁问叶群:“罗瑞卿究竟有什么问题?”
叶群说:“你不了解情况,我告诉你一点材料,你好在会议上揭发和批判。第一、罗长子反对林总突出政治的观点,说什么既要突出政治,也要突出军事,政治、军事都重要,搞折衷主义。第二、长期以来不向林彪报告工作,对一些重大的问题不商量、不通气。有的事情林总根本就不知道。例如在北京十三陵搞的那次大比武,林总当时在外地,罗瑞卿就没有报告他。这种作法林总是根本不同意的。第三、逼林总交权让贤。有一次,罗长子到林总这里来汇报工作,林总身体不大好,没听完就让他走了。他在走廊里大吵大嚷,说什么‘病号嘛,还管什么事?病号就应该让贤,不要挡路’。把林总气得差一点晕过去。第四、罗瑞卿曾经对刘亚楼讲了四条意见,包括要林总退居‘二线’,或者只搞中央工作,至于军委的工作,放手让罗瑞卿去管等等。还有,林总让我去参加‘四清’,好得到第一手材料来向林总汇报,但是罗长子就是反对,还说‘你何必去搞什么’‘四清’,主要是保护好林总的身体就行了’。”
说完这些,叶群就要我在会议上发言,说就讲这些材料就行了。她还说:“现在知道这些材料的只有杨成武、萧华、雷英夫和你,别人都还不知道。你们几个人要在会议上带头发言,把这些材料捅出去。”
我当时并没有见到林彪,这些都是叶群向我布置的。由于我知道这个会议是毛泽东决定而且亲自来上海坐镇主持召开的,是一个相当高级别的会议,加上要我发言又是林彪的意思,所以我向叶群表示愿意发言。话是这样说了,可从内心来说,我并不愿意作这样的发言。罗瑞卿一向对我很好,我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何况我确实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错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这个会议是十分保密的,与会的除了从北京赶到上海的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及解放军各总部和各军、兵种的负责人以外,只有华东局第一书记陈丕显,总共不到一百人。我们全都住在锦江饭店,我住在八楼,同杨成武、萧华他们住在一层。
十二月十八日上午九点,会议正式开始。整个会议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主持,周恩来协助。会议先是分组,把与会人员分为三组,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各负责一组。我被编在第三组,是邓小平负责的那个组。毛泽东和林彪既没有参加编组,也没有在会议上露面,但每天的会议开完以后,由毛泽东召集中央常委会议,听取汇报和作出决定。
会议开始的第一天,我们第三组的人都不知道罗瑞卿究竟有什么问题,一开始会上没人发言。主持会议的邓小平就说:“有人说,吴法宪知道点情况,是不是你先讲一讲。”
邓小平这一点名,我只好硬着头皮,把叶群告诉我的情况在会议上说了一遍,主要讲罗瑞卿是折衷主义。由于讲这些话本来就不是我的意思,我说话声音比较小,邓小平就让我过去和他坐在一起。我很快说完后,邓小平问:“没有啦,就是这些?”我说我就是知道这些,别的确实不知道,讲不出多少。于是,会议就冷场了。后来在邓小平的一再启发下,大家这个讲几句,那个讲几句,但都讲不出什么名堂来。时间刚到十一点,邓小平就宣布散会了。
与我们第三组相比,叶群、萧华、杨成武他们所在的那一组,开得就比我们热闹多了。小组会议开始后,叶群在会议上连续发言了几个小时,指责罗瑞卿有野心。叶群说,一九六四年以后,罗瑞卿就开始逼林彪让贤,叫嚷“病号不要挡道,要让贤”。
叶群在发言中还抛出了一个材料,说罗瑞卿曾经要刘亚楼转告叶群四条意见:第一、林总早晚都是要出中央政治舞台的,现在不出,将来也要出;第二、要保护好林总的身体;第三、林总不要再干涉军队的工作了;第四、要放手让罗瑞卿工作,军委的事情交罗瑞卿办就可以了。叶群说,她听了刘亚楼转达的四条意见以后,当时就对刘亚楼说:“林彪的荣誉已经很高了,无意再进。”回家以后她对林彪说起这件事情,林彪说:“罗瑞卿是个野心家。”
叶群在小组会议上的发言,当晚就由主持第二小组会议的周恩来向中央常委会作了汇报。当天晚上,周恩来就找我谈话。我刚到周恩来住房的门口,正好碰到雷英夫从里面出来。我一进去,周恩来就问我:“罗瑞卿是怎么反对林彪的?”我很惊讶,反问他“你也不知道吗?”他说他也不了解情况。于是,我就把叶群告诉我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说完后,我还补充说:“听说海军有一些材料。”
第二天上午,刘少奇又找我谈话,我又照样把叶群告诉我的话说了一遍。到了中午,刘少奇请我一起吃饭,我乘机在吃饭时把在太仓搞“四清”的一些情况,向他当面作了汇报。刘少奇听了很高兴,当即作了一些指示。我马上将刘少奇关于军队“四清”工作的指示进行了整理,并报告了总政治部。以后,总政治部又将这个材料发给了全军。
这个时候,我对这次会议产生了一些疑问:像这样一个会议,连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都不知道什么情况,这是怎么搞的呢?但当时我是坚信毛主席的,既然毛主席都亲自到上海主持这件事,我也就不多想了。
如果这种情况出在我们下面的党委,肯定是不正常的。但我当时连一个中央委员都不是,对中央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只好相信毛主席的决定是正确的。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到,在这样一个高级别的会议上,让我来带头发言,与我的身份是不相符的。基于这个考虑,一直到会议结束,我都没有再发言。
会议的第三天晚上,周恩来突然来找我交代任务,要我派一架飞机,配备最好最可靠的机组,到昆明把罗瑞卿接到上海来。他特别交待,要我亲自掌握好这架飞机,作好应变措施,飞机只准往东飞,不准往西飞。我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防止罗瑞卿跑到缅甸或印度去。
周恩来还告诉我,这架飞机到上海以后,只要三个人去接:一个是陈丕显,代表东道主;一个是谢富治,当时的公安部长;一个是我,是管飞机的。除了我们三个,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去。他一再强调,罗瑞卿到上海的事情,要严格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听完周恩来的指示,我当即报告他,准备派空军运输十三师的副师长时念堂去驾驶这架飞机。等他同意后,我又告诉他,罗瑞卿曾经从昆明打电话到北京找我讲话。周恩来马上问我:“接电话了吗?”我说:“没有接,我已经离开了北京,是留在家里的秘书打电话告诉我的。”周恩来听了后强调:“不要紧,就说你不在家。”
我刚刚想离开周恩来的房间,秘书就进来告诉我,说是彭真从北京来电话找我。我刚想去接电话,周恩来立即阻止我说:“不要接,就说找不到你。他可能是来了解会议情况的。”
我当时感到很奇怪,心里想,彭真同志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为什么不告诉他会议的情况?难道彭真也有了问题?但是我绝对不敢问,只能带着这样的疑问离开周恩来的房间。
十二月二十一日下午两点,接罗瑞卿的飞机回到上海。按照周恩来的规定,我和陈丕显、谢富治一起到虹桥机场去接罗瑞卿。飞机降落以后,我看到昆明军区司令员秦基伟和罗瑞卿一起走下机舱。罗瑞卿的脸色很难看,显得很紧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同我们握手以后,就同陈丕显坐一辆车向市区驶去。陈丕显把罗瑞卿带到锦江饭店里的一个小院。周恩来、邓小平等在那里准备同罗瑞卿谈话。我没有资格参加这次谈话,我就离开了。罗瑞卿来到上海以后,一直没有见到他参加会议,我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罗瑞卿已经到了上海。
会议进行到第四天,也就是罗瑞卿到达上海的那一天,大家继续揭发、批判罗瑞卿的折衷主义。这时候,发言的人比较多了起来。第五天,大家就讲得差不多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讲的了,于是小组会宣布休息。同时,也宣布了纪律:不准上街,不准会见朋友。
第六天下午,在锦江饭店顶楼餐厅开大会,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邓小平等领导到会,只有毛泽东和林彪没有露面。大会由周恩来主持,邓小平做总结发言。记得邓小平一共讲了五点:一、这次会议初步揭发了罗瑞卿的一些问题,会议暂时告一段落;二、罗瑞卿的主要问题是没有坚决执行林彪同志关于突出政治的指示,犯了折衷主义的错误;三、会议上揭发批判罗瑞卿的一些问题,将转达到本人,给他一点时间来认识错误;四、对罗瑞卿的问题,不能扩散,只限到会人员知道;五、会后怎么办,回京以后由中央研究解决。
邓小平一共讲了半个小时。他讲完话,其他人全都没有再讲什么话,就散会了。这个会议开得很沉闷。
回北京的时候,周恩来、邓小平、罗瑞卿同坐一架飞机。按照惯例,我还是赶在他们前面回到北京,然后候在机场接他们。在他们下飞机后同我一一握手时,我看到周恩来和邓小平的情绪都还好,只有罗瑞卿一声不响,心情沉重。这是我最后一次当面见到罗瑞卿。
上海会议刚结束,毛泽东就又召集中央军委常委开会。他在与林彪、叶剑英、贺龙、聂荣臻、徐向前等老帅一起研究后决定:撤销罗瑞卿的军委秘书长兼总参谋长职务,由叶剑英副主席兼任军委秘书长,杨成武代理总参谋长。从此罗瑞卿就算靠边站了。罗瑞卿下台以后,由林彪、叶剑英、杨成武、萧华形成了军委新的领导核心,并由叶剑英及杨成武、萧华三人主持着军委全盘的日常工作。
随着罗瑞卿的下台,杨成武的地位越来越高,并且在林彪那里成了红人。杨成武在上海时就曾经同我通气,说毛泽东在上海同军委几位老帅一起商量过,准备安排十几个副总参谋长,这里面包括所有的大军区司令员以及我和海军的李作鹏。但这个安排,以后并没有全部实现。
上海会议结束以后,一直都没有听到有关罗瑞卿的消息。一九六六年三月初,我突然接到通知,要我到中南海怀仁堂去参加会议。这是一个由邓小平总书记代表中央政治局召集的一个小型会议,到会的仅三十人,很显然,这个会议是毛泽东决定召开的。
会上,邓小平总书记跟大家说:“关于罗瑞卿的问题,上海会议已经揭开了盖子,现在毛主席决定,继续在北京开会,仍然是小型会议,以军委为主,吸收各大军区,各军、兵种和军委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以及中央机关各部门和国务院的有关负责人参加,人数不超过一百人。军队方面,由军委副主席兼秘书长叶剑英和杨成武、萧华组成领导小组,负责主持会议,领导这次同罗瑞卿进行的面对面的斗争。开会的地点在京西宾馆,以便保密。”
三月四日,批斗罗瑞卿的会议在京西宾馆正式开始。这次会议,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林彪、邓小平等中央常委都没有参加。林彪当时仍然住在苏州养病,没有回北京。空军参加会议的是我和余立金两个人。罗瑞卿这次参加了会议,但他到会时,大家对他形同陌生人,没有一个人上前同他打招呼。他每次来参加会议,都只是孤独的一个人,拿着钢笔和笔记本在会场的桌前,根据大家的意见作记录。这个时候,罗瑞卿实际上已经被隔离起来了,每天的事情就是到会听取大家的意见和批评。
会议的第一天,叶剑英首先说明了会议的目的和要求,要求罗瑞卿主动交代问题和深刻检讨,并要求其他与会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还规定要对会议的内容保密,任何人都不准外传。彭真在这一天到了会,以表示对会议的支持。
在第一天的发言中,以装甲兵司令员许光达大将的发言对罗瑞卿的震动最大。在发言中,许光达对罗瑞卿在延安的一些言行进行了揭发。看得出来,罗瑞卿对此很吃惊,也很生气,但是却敢怒不敢言。
会议期间,叶群经常同叶剑英、杨成武、萧华保持联系,有时也给我打电话,了解会议上的发言情况。会议的第二天,叶群从苏州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发言了没有。我告诉她没有。她便叫我赶快发言,同时在电话里再一次向我重复了上海会议时所讲的“四条”内容。她还告诉我,这“四条”是罗瑞卿要刘亚楼转告她的,一九六三年后刘亚楼几次想谈都没有说出口,一直到上海养病期间刘亚楼自知不久于人世,这才把这“四条”意见转告了她。她说,当她再次去刘亚楼那里核实这“四条”内容时,有刘亚楼的妻子翟云英在场。因此,她要我立即去找翟云英了解情况,还要我带上秘书,准备在一旁作谈话记录,以便作为旁证。她还叮嘱我,谈完话,一定要翟云英在记录上面签字,然后把这个材料立即送到苏州林彪那里。
我带着秘书找到了翟云英。没想到翟云英说,她在上海没有听见刘亚楼说到有关“四条”的事情。但后来她又说,当刘亚楼和叶群谈话的时候,她曾经看到刘亚楼伸出过四个手指。这次谈话我叫秘书作了记录,经翟云英签字以后送到了苏州。
会议开了一个星期,我仍然没有发言。叶群就又从苏州打电话来责问我,为什么还不把“四条”重新捅出去,以证实在上海会议的发言。我对她说,这个材料我没有听刘亚楼讲过,翟云英又不能完全证明,只是说看到刘亚楼伸出了四个手指。叶群听我这样说就急了,对我说:“刘亚楼是空军的人,你不讲谁讲?只有你最合适。你要赶紧发言,还要告诉余立金也要发言。我向毛主席汇报的时候和在上海会议上,都已经讲了这‘四条’,你还怕什么?”
说实在的,我当时确实有些犹豫。从一九五O年我到北京以来,罗瑞卿真的对我一直不错,我们俩的关系很好,现在他挨批斗了,却要我来冲锋陷阵,提这个“四条”,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于是,我把这些思想向杨成武作了汇报。杨成武责怪我说:“你不讲,怎么向林总交代?”
即便这样,我当天还是没有发言。结果第二天叶群又来了电话,对我说:“我已经问了杨成武,你在会议上还没有发言。林总说,一定要吴胖子在会上讲这‘四条’,现在讲已经迟了,再不讲你就被动了。林总说要你好好考虑考虑,究竟是跟林总还是跟罗长子?林总让我告诉你,罗长子向党伸手,要夺取军权,毛主席亲自主持和掌握这次会议,来解决罗瑞卿的问题。你要好好想一想,你把罗长子在空军讲的几句话,到处张贴印发,把他抬得那么高,为什么?林总讲了,你同罗长子的关系是很密切的,你一定要彻底揭发罗长子,同他划清界限。
我听了叶群这些话,好大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她这些话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我不照她的话去说,就要把我划进罗瑞卿的圈子里去了。想清楚了后,我忙表态说:“我当然是跟林总的,怎么会跟罗长子呢?”叶群说:“那好,明天上午你就在会议上发言。刘亚楼说的事情你讲最合适,你和余立金都要在会议上讲这几条。我已经告诉杨成武,你们讲了以后他们会跟上来的。另外告诉你,梁必业已经陷入罗瑞卿的圈子里去了,你要注意。”
叶群当时打的是林彪的旗号,他们又远在苏州,我无法也不敢去林彪那里辨别真伪。“一定要在会议上发言”的这个指示,是确实来自林彪,还是叶群假传圣旨,我真的闹不清楚,而且至今也不清楚。
就这样,经过一夜的准备,我和余立金都于三月十二日在会上发了言。我们发言之后的几天里,大家纷纷发言批判这“四条”,几乎是一面倒地批判罗瑞卿的“野心”。这一来,就使罗瑞卿的问题更加严重了。
三月十八日上午,罗瑞卿在家中跳楼了。他从二楼上跳下来,并没有摔死,但是摔伤了一条腿,被送到北京医院救治。在跳楼之前,他曾经写了一封“绝命书”。这封信的内容在罗瑞卿女儿罗点点的《非凡的年代》里有记录:
治平:
会议的事情,没有告诉你,为了纪律。
永别了,要叫孩子们永远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
我们党永远是光荣的、正确的、伟大的。你要继续改造自己,永远革命。
罗瑞卿跳楼以后,这封信交给了汪东兴。三月十九日,叶剑英在会议上宣布了罗瑞卿跳楼自杀的事情,并给大家念了罗瑞卿的“绝命书”。叶剑英为此还写了一首诗,我只记得其中一句是“将军一跳身名裂”。
听到罗瑞卿跳楼的消息,我心里十分内疚,但已经无法再挽回了。
罗瑞卿跳楼以后,会议就又转入背靠背地批判。到了三月底的一次大会上,彭真、叶剑英、杨成武、萧华先后讲了话,然后叶剑英宣布会议结束,罗瑞卿的问题就暂时告一段落。
罗瑞卿治疗以后被关在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说,罗瑞卿的家属一直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后来李德生调北京任总政治部主任时,由于没有房子住,经周恩来批准,有关部门才要罗瑞卿的家属搬走,把房子让给了李德生。
罗瑞卿是党内高级干部中在“文革”前后被打倒的第一人。单就这件事而言,罗瑞卿的下台,提出问题的是林彪,但下决心的却是毛泽东。批示罗瑞卿是折衷主义的是毛泽东,决定召开上海会议并亲自坐镇的是毛泽东,要邓小平在北京召集会议继续批判罗瑞卿的是毛泽东,决定撤销罗瑞卿的军职,并分别由叶剑英、杨成武继任的,也是毛泽东。至于毛泽东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
我出狱之后,看到一些报纸和书刊登载过不少有关罗瑞卿事件的文章,有一些是涉及到我的,其中有实事求是的部分,我完全承担责任。在罗瑞卿的问题上,我始终都感到十分内疚,当初审理我问题的时候,我也作了如实的交代。但是,有许多文章的作者,严重违背历史事实,别有用心地歪曲和捏造事实,更有一些人对我进行恶意的人身侮辱和攻击。对这些不实之词和恶意的人身攻击,我表示抗议。我想历史事实总是会被澄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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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风风雨雨闹“文革”
一、牵连到彭真
开始批判罗瑞卿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已经拉开了序幕。早在一九六五年初,毛主席派江青到上海同柯庆施、张春桥联系、策划,然后由姚文元执笔写了一篇题为《关于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文章,经毛泽东多次修改、审定后,于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十日发表在上海的《文汇报》上。毛主席下定决心要以批判《海瑞罢官》为突破口,开展一场政治运动。但是,毛泽东组织的对吴晗和《海瑞罢官》的批判,在北京遭到了彭真的抵制,彭真想把对《海瑞罢官》的批判限制在一场学术争论中。这样,彭真的命运就决定了。
彭真没有参加在上海对罗瑞卿的批判,但在北京批判罗瑞卿的会议上,他和谢富治有个联合发言。发言的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说罗瑞卿反对彭真提出的“公安工作十条”什么的。这个发言送到杭州后,毛泽东一看,认为谢富治采取与彭真联合发言的这种形势不妥,就准备找谢富治到杭州去谈一谈。大约是一九六六年四月下旬,汪东兴通过萧华打电话给我,要我连夜派飞机,秘密地把谢富治送到上海,再由上海的空四军政委江腾蛟派汽车,送谢富治到杭州去见毛泽东。至于毛泽东要谢富治到杭州去干什么,我并不知道。
谢富治回到北京时,我去南苑机场接他。之后,我们两人同坐一辆车回城。谢富治告诉我,中央又出了问题,以彭真为主。彭真在二月初搞了一个《关于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即《二月提纲》),并作为中央正式文件发到了全党。《二月提纲》与姚文元的文章是完全对立的,毛泽东看了以后,认为《二月提纲》混淆了阶级界限,是错误的。现在中央正在杭州开会,准备批判和撤销这个文件。
谢富治还告诉我,毛泽东对他说,彭真对北京是一统天下,什么都不准泄露,水泼不进,针插不进,什么情况都不向中央反映,不向他本人反映,搞独立王国。谢富治说,看得出来,毛泽东的言谈之间,表示了对彭真的不满。关于去杭州一事,他告诉我说,这次毛泽东要他去杭州,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告诉他,批判罗瑞卿的稿子不要和彭真联名,但是这件事情要他对外保密,不要让彭真知道。
这样,我才从谢富治那里知道彭真也出了问题,毛泽东准备要把彭真拿掉了。这个时候,杨成武也和我通气,说中央有个“十四号文件”,是彭真搞的,这个文件有错误,不能向下传达。杨成武和萧华出席了杭州会议,所以他们对彭真的情况是比较清楚的。
其实在此之前,我就知道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央领导正在杭州开会。四月中旬,中央办公厅就不断通知我,要我派飞机去接各省、市、自治区的负责人到杭州集中。接着,又派专机送中央领导以及国务院各部门、军委各总部的负责人去杭州。我先是按照要求作了相应的布置,然后每天坐镇指挥所,亲自指挥,直到安全准时地完成运送任务,我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当时没告诉我中央在杭州开什么会,但从这些情况来看,我猜想中央一定是在杭州召开重要的会议。
后来我才知道,在杭州,毛主席亲自主持召开了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在会议上以及会后,毛主席亲自对彭真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四月二十四日,毛主席主持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的草案。这个草案是陈伯达等人负责起草的,而且据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个名词,也是陈伯达提出的。陈伯达的这个提法得到了毛主席的赞赏,并为他所采纳。
到了五月四日,在北京由刘少奇主持继续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当时毛主席在外地,没有参加。五月十日中央宣布改组北京市委,从组织上把彭真拿掉了,并将彭真同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一起,打成了“彭、罗、陆、杨反党集团”
五月十六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又称《五一六通知》)。《通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宣布撤销彭真主持起草的《二月提纲》(即“中央十四号文件”),撤销以彭真为组长,包括陆定一、康生、周扬、吴冷西组成的中央文化革命五人小组以及办事机构,重新设立以陈伯达为组长、江青为第一副组长、康生为顾问的“中共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隶属于中央政治局常委,直接领导全国的“文化大革命”。第二部分是向全党解释撤销《二月提纲》的理由,列举了《二月提纲》的十条罪状。
《五一六通知》最重要的是第三部分。《通知》要求各级党委“高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旗,彻底揭露那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所谓‘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反动立场,彻底批判学术界、教育界、文艺界、出版界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想,夺取在这些文化领域中的领导权”。《通知》还说:“我们对他们的斗争也只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关系,而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即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实行独裁或专政的关系。”
在《五一六通知》里还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说:“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修正主义份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的已经为我们所识破,有的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的重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式那样的人物,他们正在我们身边,各级党组织必须充分注意到这一点。”
毛泽东亲自主持制定的《五一六通知》,发出后,全国很快便掀起了那场“打倒一切”、“否定一切”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二、空军党委第十一次会议
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在空军很快就引发了一场斗争,这就是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体会议。这次会议是从一九六六年六月六日开始的,一直开到九月十日才结束,前后经历了三个多月。会议期间之长,在中国空军历史上很可能是空前绝后的。说到底,这场斗争也主要是因为“文化大革命”的问题引起来的。
在这之前的一九六六年四月下旬,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在中国西部上空进行一次空投氢弹的试验。这次试验,由当时的副总参谋长兼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张爱萍负责主持。具体负责执行这一任务的,是二十一基地的全体同志,而空投氢弹的任务,则交给我们空军来完成。接到这一命令后,我认为这是空军第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责任重大。虽然具体的任务由兰州军区空军负责,而我作为空军司令员,应该亲自到试验现场去指挥,以防止出现万一。
在征得空军党委常委一些同志的同意,并得到军委秘书长叶剑英的批准后,我留下政委余立金在北京主持工作,然后与当时负责基地试验的空军副司令员成钧一起到西北基地,在张爱萍的统一领导下,共同主持这次氢弹试验。
五月九日,氢弹空投任务顺利完成,整个试验取得了圆满成功,让我们都非常高兴。这时,我与成钧商量,待听完张爱萍的总结报告以后,我们俩顺道去驻在和阗、哈密、张掖、武威、兰州、临洮等地的航校、高炮、导弹、飞行部队去检查一下工作,并准备在每个单位去住上几天,了解一下情况,与这些单位进行一下交流和沟通。平时我的工作很忙,很少能有机会去看望这些基层的部队。
到了五月底,正当我和成钧按照预定的安排,来到武威航校检查工作时,余立金从北京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我说,中央下发了一个《五一六通知》,要在全国开展“文化大革命”,他准备把这个文件送到西北来,给我和成钧看一看。
第二天,余立金就派了一架飞机,给我们送来了《五一六通知》。看完这个文件,我心里想,这个文件仅仅是个通知,并没有规定具体的办法,究竟应该怎么搞法,谁也没有底,还是等中央和军委有了进一步的文件、部署具体的办法后,再一起开会传达不迟。因此,我继续和成钧一起,来到兰州军区空军司令部。
就在临洮,余立金又来了电话,要我和成钧立即返回北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他说,对《五一六通知》要立即进行讨论,我不回去,他们没有办法讨论。这个电话刚刚放下,余立金又第二次来了电话,告诉我说,叶群要他转告我,要我尽快赶回北京,否则就会变成“恩克鲁玛”了。
叶群说的这个“恩克鲁玛”,原先是非洲西部加纳共和国的总统,一次,在他出国访问期间,国内发生了军事政变,他被政变军人赶下了台,成了流亡总统。叶群这句话的用意何在,我当时不太明白,但想可能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情况。于是,我匆匆结束了西北之行,于六月三日清晨乘飞机和成钧一起回到了北京。
六月三日下午,我刚刚回到家里,叶群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告诉我说,空军副司令员徐深吉到总政治部副主任刘志坚那里告我的状,说:“吴法宪躲出去检查工作,迟迟不归,对《五一六通知》即不传达讨论,也不下发执行,对中央的《五一六通知》按兵不动”。由于徐深吉到刘志坚家里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叶群,所以刘志坚在徐深吉走了之后,把他的话告诉了叶群,叶群这才通过余立金向我发出了警告。
六月四日上午,我召集空军党委常委会议,讨论如何贯彻执行《五一六通知》的问题。与此同时,我还准备将这次西北执行氢弹空投任务的情况,以及检查空军部队发现的一些问题,一起向常委会作一个汇报。
谁知道会议刚一开始,气氛就不同寻常,完全变了。首先是刘震,接着是曹里怀、王辉球等人提出:“你作为空军司令员、党委书记,对《五一六通知》不主持开会,不组织学习、讨论,躲在外面检查工作,迟迟不回北京,不抓‘文化大革命’,这是为了什么?对中央‘文化大革命’的指示按兵不动,是什么态度?”当时就向我轰了起来,上纲上线,给了我迎头一棒。我当时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我根本不知道,常委一些人已经在北京酝酿和串联了一些日子。在我回北京之前他们已计划好了,要借“文化大革命”的机会,在空军闹一场,要把我拿掉。
本来我和成钧的关系是很好的,在西北时,一路上我们两个也协作得很好,成钧对我很尊重,讲话、作报告也都同我很协调,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可是在这个时候,成钧也突然跟我翻了脸,说什么“文化大革命”非搞不可呀,空军按兵不动不行呀之类的话,与刘震他们搞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常委会刚一开始气氛就很紧张。对他们一上来就给我扣的那个“对中央通知按兵不动”的罪名,我当时毫无思想准备,感到非常突然。我解释说:“据我了解,驻京的各部队机关和军委各总部,包括我们的邻居海军机关,都没有动。现在中央只是发了一个通知,主要是叫大家有一个思想准备,而且文件主要是讲地方上的问题,军队方面怎么搞,谁都不清楚,军委也没有安排,不等一下行吗?着什么急呀?”
好,我这一说,他们几个就都哄了起来,只见刘震带头,不仅曹里怀、徐深吉、成钧,甚至连谭家述、常乾坤、王辉球都跟了上来。常委里面,只剩下我和余立金、邝任农站在一起。张廷发在会议上不表态,他对刘震他们的行动不满,但是也不和我们靠在一起。看到常委会形成这个样子,真是让我伤心。
刘震他们仗着是多数,在会上咄咄逼人地要我第二天召集空军党委全体会议。我说,来不及呀!空军党委委员有五十多人,就是连夜用电话通知都来不及呀!要开也起码等到六号才行。可以要求参加会议的人五号晚以前赶到北京报到。我这样一说,他们才总算是同意了。对会议的议程,我提出,第一步是传达学习文件,第二步才是讨论如何贯彻执行。对我这个建议,大家没有异议。
在回家的路上,我对张廷发说:“今天的会议情况不大对头。”张廷发当时也说:“气氛是不大对头,可能有什么名堂。”
六月四日下午,我立即向中央军委报告,请求军委同意我们从六月六日起召开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体会议。这个报告交上去以后,很快就批了下来。
六月六日上午八点,我们在空军东交民巷招待所礼堂正式召开了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体会议。参加会议的有九十多人,除空军党委委员五十多人以外,各军区空军的主要领导和空军领导机关二级部部长以上领导四十余人列席了会议。
会议开始,我首先代表空军党委常委会说明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我说:“我和成钧刚刚从西北参加氢弹空投试验和检查部队工作回来,由于多数常委同志要求立即召开全会,学习和讨论《五一六通知》,因此匆忙之中召开的这次会议,常委会还来不及讨论和制订出一个贯彻《通知》的具体措施,希望大家首先集中精力,学习和领会好《通知》的精神,然后集思广议,研究和制订出一整套在空军开展‘文化大革命’的办法。最后,拿出一段时间,对空军党委提意见,发扬民主,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我讲了大约有十分钟。我刚讲完,几个党委就冲出来了。首先是刘震,然后是成钧、曹里怀、谭家述、徐深吉、王辉球和常乾坤,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抢着上台发言。讲的大致意思都差不多:空军的“文化大革命”搞迟了,吴司令在西北躲风,迟迟不回来,迟迟不作讨论,不作决定,对中央指示、对《五一六通知》按兵不动,耽误了空军开展“文化大革命”的时间。他们几个这样一讲,立即就使得会场的气氛非常紧张。我看看阻止不住,就索性静坐在那里,任凭他们自己上台讲话。他们一讲,就是一个上午。很显然,刘震等一些人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在乎我和余立金传达和组织学习讨论《五一六通知》的早晚。他们指责我传达和组织学习讨论《五一六通知》不得力,只不过是用来整倒我的一个借口。他们看到了当时中央改组北京市委和北京大学党委的先例,就想借这样的一个机会,凭借着他们在常委会占多数的优势,来强行改组空军的领导班子,把我和余立金赶下台。这些是他们事前早已经酝酿好的,只不过是瞒着我和余立金而已。
认真说起来,即便就是他们表面上的这个指责,也是站不住脚的。中央当时才刚刚发了一个《五一六通知》,并没有具体开展运动的部署,而且军委也没有任何指示。以后在一九六六年八月八日八届十一中全会正式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即《十六条》)就有明确规定:“关于部队的文化大革命运动和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要按照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的指示进行。”按照这个精神,我们静候中央和军委的进一步指示至少是没有什么错。我们召开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的时间是一九六六年六月六日,离《十六条》正式通过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月,中央的规定当时还没有下来,就更不要说军委和总政的部署了。难道空军能不等军委的指示自己另搞一套?再说,从我们收到《五一六通知》到开会前后,也不过才十多天的时间,难道这就是迟迟不动,是我有意躲风?
我个人认为,常委的一些同志之所以要这样做,是有其它原因的。首先,是对刘亚楼逝世后由我来任空军司令员不满。在刘震看来,他是八届候补中央委员、上将军衔,而我却没有进入八届中央委员,并且只是中将军衔(当时在全空军,只有刘亚楼和刘震两个人是上将军衔),所以刘亚楼逝世以后,如果从条件上来看,似乎应当由刘震来接任空军司令员。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中央和军委最后决定由我来接任空军司令员,对此刘震当然是不会满意的。
其次,是他们对刘亚楼在世时的一些作风不满意,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这时想要借机发泄一通。刘亚楼任空军司令员的时候,对工作要求非常严格,尽管刘震、曹里怀、徐深吉、常乾坤、成钧、谭家述等都是空军副司令员,但刘亚楼对他们的批评也丝毫不留情面,常常弄得他们下不来台,因此他们对刘亚楼的工作作风、领导方法都很有意见、很不满意,这些情况我是知道的。例如常乾坤,因为经常受到刘亚楼的批评,于是觉得自己在空军的地位不高,受到了压抑,因而很不满意。他曾经跟人说过,他在空军由于经常穿小鞋,“三寸金莲”都穿成两寸半了。又例如另一位副司令员,一次搞了一个文件,刘亚楼看完后批评他说:“你搞的这叫什么东西,只能给我当擦屁股纸用!”这样的话,当然会让人感到莫大的侮辱。
刘亚楼在世的时候,他们曾经尝试过一次与刘亚楼的抗争。那是在一九六四年刘亚楼出国去越南访问期间,我曾经主持过一次空军党委常委会议,会上一些常委对刘亚楼提了不少意见,为此会议还专门延长了两天。当时我的想法是,尽量让他们把心中的不快都吐出来,以便调解相互之间的关系。但他们的想法却与我不同,他们是想要我领导大家对刘亚楼开展斗争。我没有这样做,只是在会上对他们提的一部分意见作了解释。在刘亚楼回到北京后,我告诉刘亚楼,说常委的同志在会议上对你提出了一些意见,希望你今后能够注意。当时,刘亚楼问我都提了什么些意见,我告诉他说,都是作风上的一些问题,例如要求太高、批评不留情面、态度不好、粗暴等等。希望你今后能够注意到常委之间的相互团结。但仅仅这样并没有、也不可能平息他们对刘亚楼的种种不满。于是他们把心中对刘亚楼的那股怨气,就延续到了我的身上。
我想,大概就是由于这样的两个原因,使得刘震他们几个人搞到了一起,借着我没有及时传达和组织学习讨论《五一六通知》这件事,闹了起来。结果在这次党委会上,文件讨论不成,大家也没有兴趣,就是轰呀,闹呀的。我当时一句话也不说,心想,反正文件也学不成了,既然大家有意见,那就轰吧,让他们尽量把意见说尽放完。
没想到,刘震他们几个常委这样一闹,下面的人也都跟着闹了起来,因为有常委带头嘛!北京军区空军还比较好,没有跟着起哄,其他如沈阳军区空军的黄立清、南京军区空军的聂凤智、广州军区空军的吴富善,都是些老资格,还有成都指挥所的高厚良、武汉军区空军的傅传作、廖冠贤等,他们和常委一些人结合在一起,哄啊、闹啊的,足足有半个来月时间,一直闹到七月中旬。
在所有起来指责我的人里面,以吴富善最为厉害。有一次他拿了一根手杖,在主席台上一边讲,一边用手仗敲着讲台,乒乒乓乓地敲了半天,那副样子真是让人看了难受。
在那半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提意见的矛头主要是对着刘亚楼和我的,另外也包括了余立金和张廷发。至于他们所提的意见,我现在手头没有资料,也没有当时的记录,根据我的仔细回忆,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这么几条:第一、说我与中央的指示相对抗,对“文化大革命”按兵不动,在西北“躲风”,躲避“文化大革命”。第二、说刘亚楼、我同彭真的关系密切,每年元旦,必到彭真那里去拜年,还把彭真的儿子安排在空军工作。第三、说刘亚楼、我同罗瑞卿关系密切,罗瑞卿说东,刘亚楼和我绝不说西。不光如此,我们还把罗瑞卿说过的“办事要认真、工作要落实、经得起检查、不要翘尾巴”四句话,到处印发,到处张贴。第四、空军存在严重的“霸王作风”,好大喜功。说我没有原则,对刘亚楼一味迁就,甚至为刘亚楼助威。第五、说空军每年对师以上干部的集训,系统地一本一本学习毛泽东著作,收效甚微,不符合林彪学习“老三篇”的要求。另外“三代会”开得太多,形式主义严重。第六、说刘亚楼和我没有自我批评的精神,光批评下面,乱提口号,过于强调高标准、严要求,要求过分。第七、空军大院搞卫生、整内务、植树绿化,完全是给人看的,是形式主义。第八、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所上报击落敌机的数字有假。第九、铺张浪费,修建机场花钱太多。第十、最后也有少数人攻到了立空军为标兵的这个问题,说刘亚楼和我欺骗中央军委,欺骗林彪等军委领导人。他们说,空军建立以来有成绩,但刘亚楼和我一直报喜不报忧,光报好的,不报缺点错误。因此,空军不能被树立为标兵,这个标兵是假的,建议军委立即取消空军的标兵称号。
就这样天天轰还不算,常委的几个同志又提出,要请中央军委派个工作组来,那个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初起,不是兴派工作组吗?如六月三日《北京日报》在刊登中央改组北京市委决定的同时,不但公布了新市委的组成,而且还宣布中央派出以张承先为首的工作组,对北京大学的“文化革命”进行领导。
紧接着,在六月五日以后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北京市教育系统的绝大部分单位,都被进驻了工作组。除此之外,一些夺权斗争激烈的单位,如中宣部、中国科学院社会科学部以及一些外省市的敏感单位,也于六月中旬被派进了工作组,并由工作组代行党委职权。他们认为,既然学校和单位能派工作组,那么,空军党委开会,也得请军委派工作组来。如果军委也能同意派出工作组到空军来,那么我这个空军司令员、党委书记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但结果,军委决定不派工作组。当时,总政治部主任萧华正好因病休息,副主任刘志坚便以总政的名义派来了个工作组。工作组由总政组织部副部长胡愈之为组长,包括青年部副部长萧麦萍等三人。他们来参加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住在空军招待所。此外,主持军委工作的中央军委副主席兼秘书长叶剑英,也直接派了他的秘书李文芳来参加空军党委的十一次全会。
说实在的,空军当时的工作,有很大的成绩,但缺点、错误也不少。加上刘亚楼在世时锋芒毕露,平时对总政的一些人不够尊重,总政有些人对空军实际上是不怎么满意的。所以,总政工作组一来到空军,常委的一些人就很快同他们搞到了一起。那段时间里,总政工作组的人见到我和余立金,不说话,不握手,还拉长了一个脸,表示和我们疏远。可是见到刘震、成钧、曹里怀他们就亲热得很,一起吃饭、一起喝酒。有了总政工作组的支持,常委的一些人就更加踌躇满志,对我和余立金冷嘲热讽,甚至谩骂。当然,总政工作组三个人的意见也不完全一致,萧麦萍就和胡愈之的看法不一致。对当时空军的很多问题,萧麦萍有他自己的一些看法。他曾经几次安慰我说:“不要着急,有些情况是会变化的。”
叶剑英办公室的秘书李文芳是个师级干部,他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始终是支持我们的。他认为,空军党委常委一些人的搞法不对头,完全是一种罢官夺权的地下活动,是小组织行为,风头不对,所以他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他告诉我:“要沉住气,让他们放。”
李文芳的态度显然代表了叶帅的一些看法,于是,我对他说:“我沉得住气,当不当空军司令我确实无所谓,只要实事求是,讲道理我就不怕。我怕的是出事故、摔飞机,怕飞机跑到台湾去,别的我都不怕,让他们放好了。”
有了李文芳交的这个底,我心里就更踏实了。于是,我在会议上更是只听不说,让他们尽量放。我只是告诉党办的几个秘书,要他们把提的一些意见很好地记录下来。
从一开始,参加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的人就形成了三派。这里面,我和余立金,以及军区空军和空军领导机关的一部分人是一派,我们这派人是天天受气。刘震、成钧、曹里怀、徐深吉、常乾坤、谭家述、王辉球等几个常委以及军区空军的另一部分人是另一派,他们是天天出气。张廷发是孤立的,他一个人一派,两边都不靠。他当时的情况,说得不好听一点,叫作“坐山观虎斗”,他在中间看好戏。不过他也没能看多长时间。会议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又有些人抓住了张廷发,攻击张廷发工作蛮横,民主作风差。
大概是到了七月初,在连续批了我们一个来月之后,他们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应该对我们采取措施了。于是,由刘震牵头,成钧、曹里怀、徐深吉、常乾坤、谭家述、王辉球署名,正式向中央军委递交了一份控告信。这份控告信一共罗列了二十五条意见,基本上概括了大家在会议上所提出的问题,其中有十条是针对刘亚楼,另外十五条是对着我的,拉了这样一个材料。当时林彪在大连休养,这封控告信由刘震打电话到大连,找到“林办”的秘书,将信的全文传了过去。
与此同时,成钧、黄立清、廖冠贤、傅传作等原红二方面军的几个干部,又到了军委副主席贺龙那里,向贺龙汇报说,空军党委正在开会,空军的问题很多,到现在,已经乱糟糟地开不下去了,吴法宪已经不能主持会议了。据说贺龙当时说:“这个会,吴法宪、余立金他们不能开,你们就组织起来继续开嘛。有话就说,有问题就揭发嘛”。这个情况是真是假,我闹不清楚,因为我当时没有直接见到贺帅。这些话我当时并不知道,都是以后成钧他们自己做检讨时讲出来的。成钧、黄立清、廖冠贤、傅传作他们都同时说到了这一点。
曹里怀是叶剑英的老部下,会议期间,他向叶帅汇报了空军党委全会的一些情况。叶剑英听了后对曹里怀说:“曹里怀你要注意呀!”曹里怀听不进去,说:“我有把握。”叶帅说:“你有什么把握呀?!”
总政工作组的胡愈之,也经常向刘志坚副主任汇报会议的情况。有一次在汇报时他说:“吴法宪看来是不能再当这个空军司令了,不能再当党委书记了,要撤下去。”刘志坚表示同意,说:“对,可能是这样吧,看看再说。”
在军委这边,叶剑英也在天天听取李文芳的汇报,可以说全部掌握着会议的进展情况。就在刘震他们向军委写报告信时,叶帅感到他应该介入了。于是,他首先在电话上向林彪汇报了空军党委全会的情况。林彪听完后说:“他们不仅如此,还告状到了我这里,刘亚楼、吴法宪一共是二十五条罪状。等一下,我让秘书传到你那里去。”接着,林彪开始讲他的意见。他说:“空军这个情况不正常。刘亚楼、吴法宪有缺点、有错误,应当批评,但是这种作法不对头。这是有人乘‘文化大革命’之机,搞罢官夺权。”
很快,空军七个常委联合署名的控告材料传到叶剑英副主席那里,叶帅一看心里更有数了,因为里面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叶帅看过信以后,就把信转给了我。
对刘震等人写控告信这件事,我当时并不知道,我是在看到叶剑英转给我的控告信后才了解这一情况的。对他们这种背后告状,我并不在乎,因为我确实有很多毛病,大家给我“洗洗澡”,我是很欢迎的。可这封控告信里的有些内容,也确实是站不住脚的。
大概是七月十五日,叶剑英找总政工作组汇报情况。听完汇报后,他说:“你们哪,到空军以后的作法不够妥当,你们不找空军党委第一书记吴法宪,也不找第二书记余立金,专门找常委的那几个人,和他们搞在一起,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你们的这种作法是公正的吗?!你们是代表总政去参加空军党委会议的!你们支持他们,知道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吗?再这样下去你们也要陷进去的了。”
叶剑英这一说,总政工作组警惕了,态度就明显改变了,胡愈之见到我和余立金也开始讲话了。一天,胡愈之和总政工作组几个人把我和余立金找到总政的办公室谈了一次话,态度非常明朗。他告诉我们:“前一个时期,全会上有一些人乱轰乱批,现在情况已经搞清楚了,是他们背着你们两个党委书记搞地下活动,搞罢官夺权,这种作法是错误的。”总政工作组态度的这种转变,很显然是叶剑英副主席做工作的结果,也说明叶帅的话他们是听进去了。
从全会开始以后,我就没有打电话到大连去找林彪,即使就在我被攻得最厉害的时候,我也没有和“林办”联系,主要是不想给林彪增添什么麻烦。到七月十七、八日,叶群从大连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我说:“这个时期的情况,林总统统都知道了,空军全会的情况,叶帅经常向林总通气。现在你要沉住气,问题会很好地解决的。另外,以刘震为首的七个人,到林总这里告你们,这些材料林总要我转给你,你一看就明白了。”
大概是七月十九日,叶剑英副主席告诉我,林彪的意见已经转到了中央,到了刘少奇那里。为此,刘少奇召开了中央常委会议,通过了林彪的意见。中央认为,以刘震、成钧为首的空军党委常委几个人,是在搞地下活动,搞罢官夺权,他们的目的和动机都错了。刘少奇副主席还说:“空军党委全会的情况,按照共产党员的组织原则和修养来看,都是不允许的。背着空军党委主要负责人,背后搞非法的小组织活动,也可以叫地下活动。由几个人合伙搞罢官夺权,是绝对错误的,此例不能开,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
中央总书记邓小平也在这个会上批评了曹里怀,说:“曹里怀到了那里,就把哪里搞乱。”这些都是叶帅亲自告诉我的。
最后叶副主席还说,军委常委准备在七月二十日召开会议,包括张廷发在内的空军党委常委全部成员都到会,由他来传达中央常委会议的指示,并研究空军党委全会下一步如何进行。
七月二十日上午八点,中央军委常委会议在北京三座门军委办公厅召开。军委常委到会的有叶剑英、聂荣臻、贺龙、徐向前四位老帅,林彪照例没有出席,陈毅因工作原因也没有到会。根据军委指示,空军党委常委全体成员参加了这个会议,但总政工作组的成员没有参加这个会议。
在这次军委常委会议上,首先由叶剑英副主席传达了中央常委会议的指示。他说,中央常委会认为,在空军党委的这次全会上,有几个人完全是在搞地下活动,搞罢官夺权,他们的目的和动机都是错误的,方法上也是错误的,想达到目的也是错误的,这是不行的,也是不允许的。这几个人告的二十五条状里没有具体事实,说刘亚楼、吴法宪紧跟彭真、罗瑞卿没有根据,不能成立。最后,叶帅对刘震、成钧、曹里怀等人一个一个地点名进行了批评。
叶帅讲完,贺龙和徐向前在表示拥护中央常委会议意见后,也各自批评了自己的老部下。贺龙还特别批评成钧说:“你成钧对吴法宪不支持,站在对立面,想干什么?”徐向前也批评徐深吉说:“人家空军想要有四方面军的领导干部,才把你从华北调到空军去,你为什么要在空军里搞这些活动?”聂荣臻因为是红一方面军的领导,我又是一方面军的干部和他的老部下,所以对这事没有太多的话,只是笼统地批评说:“你们搞的这些都错了。”
我和余立金因为是当事人,在这个会议上没有说什么话。但刘震、成钧他们因受到了最严厉的批评,一个个都灰溜溜的。刘震说了一句“我们有错误”,成钧也跟着说了一句“我也有错误”,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叶帅说:“这样吧,明天召集空军党委全体会议,我到会讲话,你们去准备吧。”
第二天,七月二十一日,叶剑英来到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体会议,并在会上讲了三个小时的话。他首先传达了中央常委和军委常委的指示,指出了空军党委常委七个人的错误,并告诉大家,这个会议要转过来,不能再这样开了。
听了叶帅的讲话,参加空军党委会的绝大多数人,都表示拥护中央的指示和叶帅的讲话。这样一来,会议的形势就一下子转了过来。
可以说,叶帅为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的顺利进行是出了大力的。他一直在全神贯注、认真负责地关注着这次会议,在会议的关键时刻,及时向林彪作了汇报,并亲自出来讲话,使会议走上了正常的轨道。不然的话,空军当时肯定就乱了套了。因此,直到现在为止,我始终都是对叶帅抱着由衷的感激之情。
叶剑英讲完话之后,又下来个别对我说:“法宪,你应该先作一个检讨,这样才好将会议转过来。你不可能没有缺点错误,你这样一检讨,就主动了。
遵照叶剑英的指示,我找了沈阳军区空军司令员曾国华、中国民航总局局长邝任农、空军副参谋长梁璞、空司党办主任王飞,以及我的秘书王南山、蔡秉林等一些人在一起,认真研究如何写好我的这个检讨。我们大约准备了一个星期,写出来一份有两万多字的检讨。之所以写了这么多,我当时的想法是,尽量检讨得深刻一点、全面一点。我认为,对自己的错误认识得深刻、全面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另外,我在检讨里只讲自己的缺点错误,不对任何人作任何形式的批评,因为中央常委和军委都讲了话,我如果再讲,搞得不好,就会被人认为是在报复。
写完检讨,我便将检讨的内容向叶剑英作了汇报。他听了后,认为我只作自我批评的作法很好。但他对我说:”不要讲那么多,还是要实事求是,有的讲,没有的就不要去讲。“
开会时,我在会上连念稿子带举事例,一共检讨了七、八个小时,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这个检讨中,我把自己到空军以来的情况作了一个全面的回顾。我认为做对了的,以后就要坚持,做错了的就检讨,以后要逐步进行整改。
我的这份检讨以及讲话记录,都留在了空军的有关档案中。由于时间相隔太久,我又无法去查阅档案,仅凭记忆,不大可能把所有的内容都回忆起来,能记住的主要内容大致如下:
我首先对空军建军以来的基本工作进行了肯定。我认为,从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开始组建空军司令部、组建航校以来,空军的建设都是在党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直接领导下进行的,并且都是在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后勤部的直接领导和帮助下开展工作的。空军的一切工作,都是按照党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的指示进行的。空军的建设,较好地贯彻了党中央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是向着“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空军,保卫祖国领空,准备战胜侵略者”这个目标,不断奋斗前进的。
我说,我们提出“在陆军的基础上建设空军”的建军方针,是经过党中央、中央军委批准的。我们所讲的“在陆军的基础上建设空军”,就是说要继承和发扬红军、八路军、新四军和解放军的光荣传统,要在人民军队过去的光荣传统上来建设空军,这是完全正确的。我们还提出,要在党中央、中央军委的统一领导下,依靠各大军区,依靠各省、市、自治区的党委和政府,依靠全国人民建设空军,要争气,要艰苦奋斗,这些提法也都是正确的。
我说,我们提出不能辜负全党和全国人民希望有一支自己的空军部队的愿望,强调学习现代化的航空技术和各种知识,强调组织性、纪律性,强调高标准、严要求,强调由上到下、以身作则,这是非常必要和正确的,不这样我们就不能很好地完成党中央、中央军委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还强调,空军各级党委所有的同志都要紧张地工作,从空军建军以来,我们每天工作差不多都是在十个小时以上,这些也都是对的,没有大的错误。
我还针对有人说空军是假标兵的说法,进行了驳斥和解释。我说,空军这个标兵不是假的,不是我们自己要立空军为标兵的,我们更没有欺骗中央和军委。刘亚楼代表空军党委总结的五十多条经验教训,那都是一条一条按照事实来进行总结的,每一条都是事实。我们并不愿意被立为标兵,主要是考虑当标兵的压力太大,负担太重,这个排头兵不好当。况且,立空军为标兵,不是刘亚楼、吴法宪能够说了算的,甚至也不是林彪个人所能定的。首先是北京市委把空军大院树立为卫生标兵,这引起了林彪的一些想法,然后由他报告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经中央和毛泽东同意之后才树立起来的。
我还说,报喜不报忧的情况也是不存在的。空军哪一次出了事故、摔了飞机,哪一次仗没打好、贻误了战机,或哪一次仗打好了,打下了敌机,都是向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写出报告,作出分析了的。再说,打下的敌机有残骸,打中的敌机有胶卷在,都是有案可查的,说我们所报的击落飞机数量有假,是没有根据的。
我认为,在我的检讨前面说这些是十分必要的,因为空军建军以来所取得的成绩是主要的,对这些成绩必须要旗鲜明地加以肯定。这不是刘亚楼和我等几个人的事情,而是空军全体同志在党中央、中央军委的领导下,经过多年努力工作得来的,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含糊。所以,我一定要在自己的检讨前面加以说明。
除了这几条以外我就是检讨自己。我检讨的内容主要有以下十几个方面:
一、我到空军以来,对领导空军的工作很不得力,这主要是因为我以前一直是搞陆军工作的,没有搞空军的一套经验和知识,一切全靠自己在实践中学习和摸索。就空军的政治工作来说,在怎样把政治思想工作同空军的技术工作相结合、同空军的实际相结合这个大问题上,我虽然做了一些工作,但是没有真正做好。由于我从一九五O年到空军工作以来,就一直负责空军的政治工作,所以,凡是空军政治工作方面的缺点和错误,统统都应由我来负责。
二、空军的历次政治运动,都是按照中央、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的指示进行的。但是在一些运动过程中,有时候打击面过大,斗的人过多,致使有些人蒙冤,被错整或被处理过严。这些责任都应当由我来负责。
三、空军建设中有铺张浪费的现象。为了建设空军,尽管在百废待兴、国力艰难、财政十分紧张的建国初期,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及财政部都是竭尽全力,给空军拨了不少款。各中央局和省、市党委,对各大军区空军也都是大力支持。使我们感到内疚的是,由于对下属人员教育不够,使得一些部队在修建机场、营房等各项基本建设中间,有铺张浪费的现象出现。另外,在“三反”中间,我们空军也发现了贪污分子,甚至还抓出了一些“大老虎”。这些责任,也应当由我来负责。
四、空军建设以来,空中事故、地面事故不少,每年都差不多要摔掉二、三十架飞机,还跑了一架飞机到台湾去。这些错误,我也应当负责。
五、调查研究不够。对空军这样一个新的技术兵种,我没有很好地去进行调查研究,没有培养和发现更多更好的典型。因此在政治思想教育工作如何紧密结合空军的实际情况和技术工作方面,产生了不少问题。
六、在修建机场方面,有违反政策的地方。如在修建河南长葛机场时与地方发生了纠纷,脱离了群众,引起了老百姓的不满。后来虽然纠正了错误,并且向中央写了检讨,但是这件事情的影响很不好。
七、在一次战斗中,我们在海南岛把一架从印度飞往香港的英国运输机打伤了,受到毛泽东主席的批评。这件事不但使国家遭受了经济损失,陪了钱,还严重影响了国家的声誉。应当说这是一次重大的政治事故。
八、对部队的组织性、纪律性要求不够严格,并因此出了不少事故,牺牲了一些飞行员。这些痛苦的、深刻的、血的教训,应当深深地引以为戒。究其原因,这是由于我们虽然搞了不少安全运动,却是电报发得多,文字要求多,而落实到各方面的实际比较差,所以才会经常发生事故。当然,出事故较多,也有飞机质量不够好、一些零备件不过关的缘故。尽管当时的飞机制造工业不归我们管,但在飞机质量的问题上,我们也有责任,因为我们在那些相关的工厂里都派驻有军代表。
九、空军在作风上确有骄傲自满的情绪,锋芒毕露,而且有形式主义、好大喜功的倾向。例如对卫生过分的要求,这就是形式主义的表现。还有,对下面的要求太高、太严,常常是批评下面多,自我批评少,这些情况都是存在的。但是,我们的目的不是整人,我们也没有随便撤职查办过一个干部,主要是进行教育。空军的老干部很多,将军也不少,这些老同志对空军建设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些我们是承认的,不过其中也有少数人保守思想严重,不接受新鲜事物,经常在新事物前裹足不前。对这一倾向,我们应该批评。空军是个现代化的军种,不经常学习,就无法适应空军的发展需要。
十、空军搞了好几个戏剧,如《江姐》、《年轻的鹰》、《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等,都得到了好评。在全会上有人提出,我们工作的方向错了,说我们不管空军的主要工作,而去抓什么文艺表演,还邀请中央首长来观看演出,这是沽名钓誉。我认为,这种说法不是事实。空军的文化工作也是政治思想方面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应该抽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去抓。而且我们在抓空军文化工作的同时,也并没有放松其它的主要工作。
十一、在搞基地化的问题上(所谓基地化,就是基地不动,飞机飞到哪里,就由哪里负责地面保障),我们在没有经过很好准备和试验的基础上就推广了,结果出现了很多问题,引起整个空军上下对此都有意见。由于各飞行大队的飞机机型各异、情况不一,飞行大队和地勤大队、场站供应脱离以后,这就不可避免地会发生一些问题。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经过充分准备和试验就想进行独创,是我们犯的一个较大错误,也是我们以后一定要注意认真汲取的一个经验教训。
十二、在学习苏联的问题上,我们有教条主义的倾向。空军建设初期,苏联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不论是在人力上,还是在物力上,他们都给予了很大的支持,给了我们不少飞机,派了不少的专家。当时我们的想法是,先原封不动地把苏联的经验照搬过来,再结合中国的实际加以改进。因为在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会,飞机飞不起来,地空导弹不会用,不按照人家的学习怎么办哪!所以,在一开始时,我们没有自己的条例、条令和教材,一切都照搬苏联的。当时只有先学会了人家的那一套,然后才能再搞我们自己的这一套,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我认为,我们当时的这个想法是对的。在这个问题上的主要不足是,我们到一九五九年以后才由刘亚楼亲自主持,开始搞自己的条例、条令和教材,这显然是晚了一点。不过,尽管是晚了一点,我们最后还是把中国空军自己的条例条令和教材搞出来了。当然,这里也有一个客观原因,就是这一工作只有在苏联顾问全部撤退以后,我们完全独立了,搞自己的这一套才有可能。
十三、空军开始建军的时候,由于缺乏经验,编制过于庞大,人员过多。
十四、提拨飞行干部不够快,不够大胆。空军初建时期,团、师以上干部大都不会飞行,是外行领导内行。以后有了一定的基础,我们就强调,各级领导班子要配备飞行人员。起初是团、师一级,以后是军一级,我们都相继配备了飞行人员,可是军区以上的主要领导干部目前还没有飞行人员。就这样,有些人还批评我们这是过分强调飞行,是单纯技术观点。不过我认为,在这一问题上,我们还是有保守思想,如果早一点把一些飞行干部,如把王海、张积慧、刘玉堤等抗美援朝时期的一批战斗英雄,提到主要领导岗位上来,我们空军的发展可能还会更快一些。没有及时、大胆地提拔专业技术好的飞行干部,这是我们工作中很大的一个失误。因为像我们这些干部,由于自己不会飞行,不懂技术,就只能说空话。刘亚楼也常常说,我们这样的干部,只能是过渡干部。
在我的检讨中,还有一部分是代表刘亚楼作的。刘亚楼虽然去世了,但作为他在空军工作期间的主要助手,我理应代表他对工作中的一些缺点和不足,作一个检查。
刘亚楼这个人有很多的优点和长处,但在思想上却的的确确有骄傲自满的情绪。他平时对事对人,总是锋芒毕露。据我所知,“锋芒毕露”这四个字,是林彪对刘亚楼的批评。他经常对同级干部、对下级干部的批评过于苛刻,他说什么就必须是什么,人家一说反对意见,他心里就不痛快。所以大家都说,刘亚楼有“霸王作风”。我自己也认为,这是刘亚楼身上存在的最大缺点。对刘亚楼的这种作风,我曾不时向他提出过意见,也曾把大家的意见向他反映过,可在这个问题上他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改正。直到他去杭州主持编写条令,身体开始不好了以后,我就没有再向他提过了。所以我这次也替他向大家作了检讨。
但是,刘亚楼已经去世了,我希望大家学习刘亚楼的长处,对刘亚楼的不足之处,只能引以为戒。毕竟刘亚楼对空军的建设是有功勋的,尤其是空军建设的初期,部队迅速扩大,机构不断增多,干部来自四面八方,大家都对空军的一整套技术业务非常生疏,而且当时战争状态还没有完全结束,国民党军的飞机不断进入大陆,这使得我们的建军工作一开始就存在着很大的困难。紧接着,在空军部队并没有真正组建好的情况下,中央又下达了要求空军部队立即参加抗美援朝的作战命令。在这种情况下,要团结和领导空军几十万干部、战士共同完成任务,其困难是可以想象的,这就迫使刘亚楼不得不要求空军各级党委和全体干部、战士都要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紧张地工作,否则就不能在保卫祖国领空和抗美援朝的战斗中打下敌机,立下战功,也不可能把空军部队带出一个好的战斗作风和工作作风来。
另外我还特别指出,不仅刘亚楼有“霸王作风”,我也有,空军党委的其他同志同样也有。我对别人的批评也过于苛刻,有时缺乏分析,还有好大善功的思想,喜欢听悦耳之言,不喜欢听反面意见。
这些年来我常常在想,如果刘亚楼没有在一九六五年去世,以他的性格和与林彪的关系,他必定会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下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后来被监禁在秦城的,将会是他,而不是我。
我在会上检讨完并通过后,会议就告一段落。接着,会议转入第二阶段,开始批评刘震、成钧、曹里怀等人,要他们进行自我批评。
七月底,林彪从大连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说,空军党委的这次全会,一定要全部按照中央军委、军委常委和叶剑英副主席的指示去办事。除刘震和张廷发之外,一定要把空军的大多数人团结起来,从工作上、感情上团结在一起,把空军的工作搞好。对犯错误的同志,主要是进行批评教育,要抱着与他们团结共事的态度,不要伤害他们,只要他们检讨认错,表示今后愿意在军委的领导之下,愿意在三总部的领导之下,在空军党委内部团结一致、搞好工作,有这一点就行了。
遵照林彪的指示,我同余立金商量,对刘震等人的批评要适可而止,搞得过头了不好,不要像他们对我们那样去对待他们。本着这种精神,刘震等七位空军党委除了在大会上先后作检查、进行自我批评以外,主要就是在小组会议上,由大家对他们作了一些批评。我和余立金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会议的最后,我和余立金才一个一个地找每位常委谈话,然后又同军区空军的一些同志分别谈了话。会议结束后,各军区空军的同志离开北京时,我和余立金还专门到机场去为他们送行。
在常委一些人的检查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件事。首先是成钧在检查中讲到,会议进行中的一天晚上,他和傅传作、黄立清、廖冠贤四个人到了贺龙那里,向贺龙汇报了空军党委全会的一些情况。贺龙听了以后说:“这个会议吴法宪、余立金不能主持了,你们就组织起来开嘛!你们继续讲你们的意见嘛!吴、余有错误,你们就继续揭嘛!”成钧讲了这件事以后,黄立清、廖冠贤、傅传作他们几个人也先后在自己的检查中谈到了这件事。
大概是八月七日,林彪从大连回到北京,住在人民大会堂的浙江厅。八月九日,林彪把我找了去,要了解一下空军全会的情况。当我讲到成钧他们四个人曾经到了贺龙那里,向贺龙汇报空军全会的一些情况和贺龙的表态时,林彪说:“这件事,你要他们写一个材料,然后送给我。”
回到空军,我就找到成钧他们四个人,要他们宇实事求是地把这些情况写出来。然后,我和余立金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将这些材料送给了林彪。我们还附了一封短信。信的大意是:“毛主席、林副主席:现送上成钧、黄立清、傅传作、廖冠贤四人所写的材料,请阅。现在看来,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之所以形成这样,是因为有两条线操纵着。一条是以林副主席为首的一条红线,贯穿着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的始终;另一条是以贺龙元帅为首的黑线,在控制着这次会议。”
材料是林彪要的,成钧等四个人写的,但信中“两条线”的提法是我和余立金加上去的。这个问题我经过反思,当时这样对贺龙元帅无限上纲,是非常错误的。
这个情况,就是一九八一年最高人民法院判决书上所列举的“林彪指示吴法宪编造诬陷贺龙在空军阴谋夺权”这一条罪状的来龙去脉。在这个问题上,我承认,我们这样对贺龙无限上纲,是非常错误的。但是,说我们“编造诬陷”,却不是事实,因为材料是成钧他们写的。我们只是把别人写好的材料转交上去而已,不存在我们编造的问题。
八月下旬,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第二阶段结束。在这一阶段中,绝大多数同志都认真地检查了自己,受到了教育。最后,我们这个会议还是形成子一个团结的会议。
根据林彪和叶剑英的指示,我们在向军委写了报告并得到批准后,对刘震和张廷发两个人宣布了停职检查的决定。
对刘震进行停职处理,是因为这次风波是他挑的头。但为什么还要对张廷发也进行停职检查呢?
在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的第一阶段,刘震等人除了把矛头对着刘亚楼以外,还针对张廷发。很多人都说,张廷发这个人很骄傲、很霸道,处处训人。我认为,这些批评是对的。张廷发有很多优点,他有能力,有魄力,工作积极肯干,因此我们向军委建议,将他由空军参谋长提为副司令员。但是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严重脱离群众。也许是因为刘亚楼在世时,有一度曾经想想把他培养成为自己在空军的接班人,因此,张廷发更加蛮横和目空一切,对空军的一些老同志很不尊重,并且与司令部一些同志的关系也搞得很僵,大家对他的意见很大。十一次全会开始以后,我在他“坐山观虎斗”时,就在心里想,刘亚楼生前对你张廷发不错,现在那些人如此攻击刘亚楼,你至少也应该站出来为刘亚楼说几句公道话吧。可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讲,只想一个人脱离出来。
大概是军委领导对张廷发这个人的情况也有所耳闻。叶剑英副主席听到了下面的一些反映,要李文芳转告我说:“张廷发可以停职,他太脱离群众了。停职不是撤职,教育一下,转变过来了,还可以复职嘛!”
遵照叶剑英的指示,我和余立金一起给中央军委写了报告,请示对张廷发进行停职。报告送上去以后,很快就批了下来。在张廷发被停职的问题上,我们只是被动地执行军委领导的决定,甚至可以说军委作这样的决定还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至于军委领导为什么要决定停张廷发的职,我至今也不清楚具体原因。
根据军委领导的指示,除了对刘震和张廷发两个人进行了停职检查的处理以外,对其他人我们则一概不动,只是希望他们能接受教训,团结共事,共同搞好工作。
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第二阶段即将结束时,我主持召开了一次空军党委常委会议。我和余立金在会上提出,要组织人写一个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大事记,把会议的过程全面地写一个纪要;要整理和保存叶剑英副主席在全会上的讲话;把这次会议的大小记录全部保存起来,把所有人的发言记录在案;常委七个人联名告状的二十五条也存档;成钧等四个同志到贺龙元帅那里的汇报材料以及我的检讨,也都要全部存档。
会后,空军有关部门按照这一原则,对会议的所有材料进行了处理和保存。应该说,所保存的这些材料,都是最原始的,是确实可信的。尽管后来空军党委的变化很大,但是我想,如果没有人有意销毁,当年存档的这些材料应该都还在。
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体会议还有一个第三阶段,这就是扩大会议的阶段。中央军委常委会议决定,从九月一日起,空军党委应当召开一个扩大会议。对此,叶剑英具体指示,空军团以上干部都应该来参加这个会议。但我们考虑,整个空军团以上的干部太多了,都来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地方让他们住,于是提议改为师以上的干部到会。叶剑英副主席最后同意了我们的意见。
这次会议的重点,是传达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精神,然后通报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的情况,传达中央常委会和军委常委会的指示,传达林彪和叶剑英的讲话。
扩大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总政治部主任萧华正好病愈恢复工作。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召集参加空军党委扩大会议的全体同志在京西宾馆开了个大会,再次传达八届十一中全会精神。同时,他还根据林彪和叶剑英关于空军问题的指示,结合空军的实际情况,讲了几个问题。他在讲话中对空军党委明确表示了支持,并对空军工作好的地方予以了表扬和肯定。因为萧华是空军的第一任政委,对空军的情况是了解的。
萧华的这次讲话,是继叶副主席讲话以后的又一次重要讲话。萧华讲话以后,叶剑英副主席又专门接见了参加会议的全体同志。最后,在九月十日,历时三个多月的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体会议终于结束了。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空军机关司令部、科研部、工程部的一些人,已经在会场上贴出了大字报,指责空军党委的这次会议是个马拉松式的会议,开了好几个月还开不完,应当赶紧结束,开始在空军搞“文化大革命”。
这些大字报,意味着空军党委第十一次全会虽然结束,但“文化大革命”却已经在空军中悄然开始。从此,整个空军就一直没有平静过。
三、接林彪回北京
一九六六年八月一日至十二日,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在北京召开,由毛泽东亲自主持。会议开始以后,毛泽东先于八月四日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对刘少奇、邓小平等人向各大、中学校派工作组的行为,进行了严厉地指责。然后,他又于八月五日写了《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不点名地对刘少奇进行了更加严厉的指责。当时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很少,所以我当时并不知道。
据我的了解,八届十一中全会的前一段会议,林彪并没有参加,仍然住在大连休息。
在毛泽东写下他的“第一张大字报”之后两天,八月七日晚九点钟左右,我接到周恩来的电话指示,要我在第二天,即八月八日上午派专机去大连,把林彪和叶群接回北京。周恩来还特别交代:“要绝对保密。这件事情,只准你一个人知道,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同时还规定,飞机返回北京西郊机场的降落时间,要直接报告他,他要亲自去接。其他的人,除了我可以去机场接林彪外,任何人都不要去。至于大连林彪那里,由他直接去电话联系,就不用我管了。我当即表示:“一切遵照总理的指示办理,请总理放心。”
遵照周恩来的指示,八月八日一大早,我就派出专机赴大连去接林彪。上午十点半,从大连返回的专机降落在西郊机场。飞机降落时,周恩来已经先期赶到了机场。
根据周恩来的要求,飞机滑到机场跑道的北头停下,没有像往常那样进入停机坪。机舱门一打开,周恩来就立即登机去见林彪。我就在飞机下面等候。就在这个时候,汪东兴也匆匆赶到了机场,同我打了声招呼后也很快进入了机舱。汪东兴是中央办公厅主任,是代表毛泽东来迎接林彪的。
周恩来、汪东兴和林彪几个人在机舱里谈了大约有半个小时,至于他们在飞机里谈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几个人下了飞机以后,我听见周恩来问林彪,是不是先到毛泽东那里去一趟。他还问林彪,天气很热,是不是就住在人大会堂浙江厅,因为那里装有空调,并且已经通知他们作了准备。林彪下飞机以后,我本想和林彪说几句,但看见林彪当时表情很严肃,就没敢上前搭话。
就这样,周恩来把林彪接走了。汪东兴和叶群走在后面,他俩的谈话,我从旁边听到了几句。我听见汪东兴告诉叶群,说毛泽东和江青都同意把李纳放到《解放军报》社去当记者,是否请林彪转告萧华安排一下。叶群当时很高兴,说:“主席信任解放军,才把女儿送到《解放军报》社来当记者,我们热烈欢迎。我一定尽快转告林总,把这件事情安排好,请主席和江青同志放心。”说着,他们两个人也坐车离开了机场,可能也是去了人民大会堂。他们走后,我随即坐车回到了空军大院。
尽管我这次也去机场接了林彪,却对毛泽东、周恩来为什么要急于把林彪接回北京,是一点也不知道。因周恩来和汪东兴对我都是点滴不露,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闷葫芦一个。
四、《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
八号那天下午,周恩来突然之间又来电话通知我,要我晚上到人民大会堂的福建厅开会。我整八点准时来到了福建厅,当时厅里还没有人到,就数我到得早。我刚到了不久,就有一些其他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我记得参加那天会议的有杨成武、张爱萍、萧华、许光达、萧劲光、苏振华等人,还有中央各部门的负责人,总共大约有二十多人。我们这些人都是周恩来亲自通知来开会的,但都不知道开的是什么会议。于是,大家没有事,就一边等,一边扯乱谈。等了大约有两个多小时,先是陶铸来到福建厅,随后周恩来也到了。周恩来一来,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毛主席在八月五日所写的一张大字报,是手稿,我念给你们听听。”
周恩来所念的,就是以后众所周知的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是何等的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想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
对这张“大字报”,周恩来一连念了两遍。念完之后 ,他又说:“现在看来,多年的事实证明,刘少奇不行了,他不能再主持中央的工作了。主席原来想培养刘少奇当接班人,现在看来不行了,他辜负了毛主席的希望。现在中央决定,把林彪同志接回北京接替刘少奇,担任中央第一副主席。现在通知你们一下,暂时不要再往下传,就你们知道就行了。待中央决定往下传达时,再通知你们。”
听了周恩来所念的“大字报”和他的一番讲话,我这才悄然大悟:急着要把林彪接回北京,原来为的就是这个!
毛泽东的“大字报”没有点名,可是谁都知道,实际上指的就是刘少奇,还有邓小平。听了周恩来的一番提示,大家心里也就清楚了。毛泽东的这张“大字报”,由五十多天前派工作组的矛盾开始,一直扯到了一九六二年、一九六四年,是新帐、老帐一起算。尤为令人感到震动的,是毛泽东在“大字报”中,公开提出了中央存在两个司令部的观点。这篇所谓的“大字报”,全文不过二百多字,可实实在在是字字千钧,哪个能担待得起呀!
我当时的感觉十分矛盾:对林彪即将出任中央第一副主席,我心里当然很高兴。但是,我对刘少奇也一向是很尊重的,从在苏北接受他的直接领导以来,我一直都认为他是一个党性强、能坚持原则的好领导,特别是他主持的中央常委会议解决了空军党委十一次全会的问题,我更是深怀着感激之情。
我看了看在座的其他人,发现他们虽然都很惊讶,但因为对当时的情况不知道底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所以都沉默不语,谁也没有发言。这些同志的资历都比我老,军衔都比我高,他们都不讲话,我就更不敢随便讲话了。所以,我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当时在场的陶铸,也没有讲话。周恩来讲完以后,他们两个人就一起走了,会也就散了。
关于这件事,直到一九六七年秋,周恩来才告诉我一点情况。那时我已经参加了中央文革碰头会议。一天,周恩来要我和他同乘一辆车,去人民大会堂参加一个会议。在车上周恩来告诉我,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毛泽东曾问他:“看来刘少奇不行了,我对他观察了二十一年,完全失望了。对邓小平也观察了七年,也失望了。要把刘少奇拿下来,现在怎么办?”他回答说:“那就只有林彪了,由林彪代替刘少奇最合适。”他说完后,毛泽东点了点头说:“好,那就把林彪接来北京吧。”
当时在毛泽东开列的中央副主席、常委的名单上,副主席是两个,一个是林彪,一个是周恩来。名单传到周恩来那里时,周恩来表示谦虚,把自己的名字圈掉了。这样,林彪就成了唯一的中央副主席。
五、列席八届十一中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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