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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艰难:吴法宪回忆录

吴法宪(近代)
第一章 我的一家人
一` 四世同堂
我们家是四世同堂,曾祖父`祖父`父亲和我及弟妹们.曾祖父的名字叫吴遐渭,是个十分老实的农民,他的一生都是在劳苦之一中度过的.我八岁那年,曾祖父去世了.到现在我还记得.曾祖父去世后,我们一家人及亲戚把他送到我们家后面一座小山上去埋葬的情景.那一年,曾祖父正好八十岁.这在当时已经称得上是相当高寿了.
曾祖父生有两个儿子,长子吴芳德,即我的祖父.次子即我的叔伯父,但叔伯父叫什么名字,我却不记得了.
祖父曾在一个姓李的地主家当长工二`三十年,积蓄了五`六十块钱才娶了我祖母陈氏.婚后,祖父租了这个姓李的地主家七`八亩地种,不再出去当长工.地租很贵,是倒四六开.每年的收成,六成要交给地主,我家只得四成,大约每年要交十二担的租谷.年景好的时候,自己还能剩下七`八担谷子,这点粮食也就够全家人吃半年,其余则要靠秋季种地瓜和豆类来补充,以瓜菜来过半年.年景稍差一点,就连半年的粮食都吃不上.祖父一个大字识,但是有点手艺,会用地瓜粉做粉皮,每年的秋后,他都靠做粉皮来挣回一点钱.
祖母陈氏出身于一个破落地主家庭.家里的房子很大,但是却破落不堪.由于家境败落,祖母娘家的生活也十分困难.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到祖母的娘家去玩,她娘家里都无法招待我,只好拿蕃薯给我吃.祖母会纳鞋底,鞋底纳得又结实又好看,因此有很多的人来找她纳鞋底.她当时给人纳一双鞋底,一般是收两个银毫子.这样每年也可以掐挣回一点钱.另外,为补贴家用,祖母还在家里养了一些鸡和兔子,同时还养了一`两口猪.
我家祖辈都居住在兴国县的南坑乡,那是山凹里的一个村子.以后祖父和叔祖父分了家,我们一家便迁居到离南坑乡约三十里的水丰县龙岗区君埠墟大安村.曾祖父也随祖父一起迁居大安村,同我们一起生活.
我父亲名叫吴功信,是个独子,小的时候念过几年书.十六岁时,父亲结了婚.母亲曾氏,是个家庭妇女,那年也是十六岁.
一九一五年,母亲在二十岁生下了我,家里已经有了好转,刚盖起了六间屋子,其中一间厅房,一间厨房,其余四间用来住人.另外,还建了三间用来装稻谷的两层楼仓库.以后,家里又逐渐买了三亩地,一头牛和一些农具.由于我正好是盖新房那一年生的,因此父亲给我起了个小名叫新福生,认为是我给家里带来的福气.
我出生一年半之后,母亲生下了我的大妹妹,接着又生下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到我参加红军那一年,母亲又生下了最小的一个妹妹.这样,我家一共有二男三女五个孩子.我弟弟叫吴臣洋,小名叫九生保.由于当时农村重男轻女的封建习俗,三个妹妹都没有名字.当时可以说是我家的全盛时期.我们五个孩子,加上曾祖父`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一共十几口,真的是一大家子人.
由于我父亲读了几年书,识得几个字,能写对联,也会记帐,所以总希望我也能读书识字,将来能成为一个耕读之家.于是,我七岁那年,父亲送我上了学.我还记得那一天,天未亮,鸡刚刚叫时,父亲就拿了一盏灯笼,扛着一张桌子,叫我去"发蒙"(我们家乡把孩子第一次上学叫"发蒙").那天,他把我送到了马古州张贤左先生家支读私塾.
张先生大约收了二十多个学生.他教我们读《三字经》`《百家姓》`《论语》`《中庸》`《幼学琼林》,以及孟子`曾文教界正公的书等,还学了珠算.在张先生家,我一共上了五年私塾.
上学之前我就在家里负责放牛,上学以后,每天清晨我依然出去放牛,放完牛后才去上学.由于家中的烧柴都归我负责,所以下午放学回家后,还要上山去砍柴.
我们家旁边有一个名叫铁炉下的村子.我十二岁时,铁炉下村的人在村内的胡家祠堂办了一个小学.学校办起来后,父亲就把我送了去.当时,铁炉下村小学只设甲`乙两个班,过去读过几年书的上甲班,没读过书的上乙班.这样,读过五年私塾的我就上了甲班.我在铁炉下村小学又学习了两年,学了一些简单语文和数学.
一九三0年五月,祖父因病去世,享年月才六十岁.祖父去世后,我们把他安葬在住屋后面的小山上,跟曾祖父葬在一起.
随着祖父的去世,我们家也开始日渐衰落.由于给祖父治病,我家欠了百余元的债,家境日渐衰落.家中仅靠父亲一人劳作已难以支撑,于是我不得不辍学参加农田劳动,逐渐学会了各种农活.
二`十五岁参加红军
一九三0年,我十五岁,就是在这一年里,中国工农红军来到了我的家乡.在红军的领导下,我们村里也闹起了革命.开始组织苏维埃政府和赤卫队`少年儿童队`妇女会等.组织和动员劳苦民众积极起来参加革命.
在这场革命运动中,我报名参加了村里的儿童团,并任队长.从此以后,我天天参加革命活动,无论是开会`斗土豪劣绅`游行示威,还是破除迷信`唱革命歌曲`写标语等,都非常积极.那年的六月,为配合红军的行动,我们还曾到离家一百二十里的永丰县荇田去进行革命宣传活动.没想到,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国民党飞机轰炸,把队伍打散了.轰炸完了以后,我发现周围什么人都找不着了,只好自己一个走了百十里路回家.
不久,我们村又开始打"AB团".什么是"AB团",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只看到一些乡苏维埃的干部和村苏维埃的干部被抓起来了,说他们"反水",是"反革命",弄得我稀里糊涂.我还看到一些人被杀,像我们小学校长胡风章`教员胡泽凡等都被杀了.这么些人的被抓和被杀,使我心里很害怕,不知所措.但是过了几个月,又把一些未被杀的人放了出来,说是搞错了.大家紧张的情绪才放松了下来.
打完"AB团"后,我们村就开始了打土豪`分田地.先是把村里的两个恶霸地主李祖千`李祖碑抓起来,召开全村大会进行斗争,当场把他们两个杀了.接着,就分田地.我家分到了八亩地和一座茶山.斗倒了地主,分了田地,大家的革命积极性就更加高了.那年的村苏维埃选举,我们选举了村里的贫农许泰仁担任村苏维埃主席.
一九三0年十一月,蒋介石调动十万军队向中央苏区发动了第一次"围剿".为配合中央苏区的第一次反"围剿",许泰仁代表村苏维埃,动员全体村民同红军一起,参加粉碎国民党军第一次"围剿"的斗争,保卫家乡.经过动员,我们村里的全体村民都行动起来,准备支援战争.当时红军部队集中在于都县的黄陂`小布地区.我当时还是村里的儿童团长,我们被派去为红军带路`送信`站岗`放哨`抬护伤员和准备粮草.
十二月中旬,国民党军第十八师师长张辉瓒率部进到了离我们村仅二十里的地方,红军开始反击.战斗打响前,我们村的担架队被派到小别村,负责抬伤员.我便带领村里的儿童团,抬着三十副担架,跟着村长,准备收容伤员.
十二月三十日拂晓,战斗打响了.到上午十一点,伤员陆续下来了,我带着担架队赶紧抬着伤员回到村里.每家三`四人,一共住了一百多.伤员的医治是由红军医生负责的,他们到各家去救治.
就在那天晚上,上面传来消息,说红军打了大胜仗,将国民党十八师全部消灭,还活捉师长张辉瓒.我们村里的"老表"们高兴得不得了.我们连夜赶到龙岗一带的山上,帮助把红军伤员抢运到后方,并协助部队打扫战场.在龙岗,我们抢运伤员,为红军收集枪枝`子弹`炮弹和军用品,还掩埋死者,以及搬运一些国民党的伤病员.我们儿童团捡了成千上万的子弹壳交给红军.这次打扫战场的工作,一共进行了四`五天才结束.这是我首次参加战勤工作.
在协助红军进行第一次反"围剿"斗争以后,我参加了共青团.从这时起,我就一直想参加革命.一九三0年十二月,村苏维埃主席许泰仁召开全村大会,动员村里的青年参加红军.在这次大会上,我和许泰仁的侄子许元怀等十七人一同报了名.
知道了我已经报名参加了红军,父亲倒是很开通,表示完全同意,而母亲却只是在一边给小妹妹喂奶,一句话都不说.只有祖母在听说我要参军后,哭得很厉害.在我离家参军时,祖母一直眼泪汪汪地站在家门口,默默望着我远去.我是由祖母一手带大的,所以她最疼我.
在离家去参军的路上,我遇到了弟弟.我告诉他,我要走了,家中的事情以后要靠他了,要他一定要放好牛,多砍柴,帮助父母多干一点活.当时他才十二岁.
三`全家受到迫害
我参军后,曾于一九三三年一月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不久,父亲给我回了一封信,并随信给我寄来了一双布鞋.父亲在信中告诉我,中央苏区进行第三次反"围剿"时,国民党军队占领了我们家乡,烧了我们的房子,抢光了我们的东西,全家被逼赶上山.由于没有东西吃,没有衣服穿,祖母`母亲`弟弟和三个妹妹都相继冻饿而死,一家七口人仅剩下父亲一个,住在他自己搭建的一个简陋草棚里.一九三二年的夏季,山洪暴发,把父亲栖身的草棚也冲走了.无可奈何,他只能流落在君埠墟的街头,靠五块钱的本钱,以贩卖黄烟为生.
在这次通信以后许多年,由于我一直随部队行动,没有办法和居住在国民党统治区的父亲通信,全然不知道他的消息,就更不用说去照顾他的生活了.
一九四一年秋,我在苏北地区担任八路军苏鲁豫支队政治部主任,同时还兼任淮海区的专员.当时我曾天真地认为,既然国共早已合作,我的淮海区专员身份也可算作"国民政府"的官员,给父亲写封信大概是没有问题了.于是,我从苏北的盐城向家里发了一封信,把我的情况告诉父亲.不料这封信落到了国民党当局的手里,他们据此把我父亲抓进了监狱.事后幸亏邻里作保,凑了二十块钱,才把我父亲赎了出来,使他幸免于难.得知此事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给父亲写信了.
一九四九年春,我的家乡得到解放.家乡解放之时,我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十三兵团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随部队一路南下到了南宁.在南宁,我还兼任了南宁军管会副主任,得知家乡解放的消息,我当即从南宁给父亲寄去了一封信,并寄去了我和妻子陈绥圻`儿子吴新潮的合影照片.父亲收到了这封信,他老人家很高兴,并很快给我回了信.父亲在信中告诉我,他仍是孤一人,在君埠墟以肩挑货郎担贩卖黄烟为生.接到信后,我为父亲还活着而高兴,却又为他的孤苦而担忧.
一九五0年六月,我接到调令,中央军委命令我到北京任空军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在去北京之前,我打了个报告给当时的第四野战军兼中南军区副政委谭政,想请假绕道回一次江西老家,把父亲接出来,让他和我一起去北京安度晚年.谭政没有同意.他告诉我,组建空军任务紧急,需要人手,要我先去北京报到,然后再去接父亲.
我服从了命令,径直赶往北京赴任,打算在北京安定下来以后尽快把父亲接过来.不料想,我们于七月刚到北京,就接到我的一个远房堂弟吴臣贤的来信.他在信中沉痛地告诉我,父亲已经在日前因患痢疾去世了.他还在信里说,由于没有钱,买不起棺材,他们只能用一领草席草草地将我父亲埋藏了事.
我计算了一下日期,如果我从南宁出发赶去接他,还是可以把他接出来的,而且像痢疾这样的病,以部队当时的医疗水平,是完全可以治好的.真是事出意外,为我们始料不及.我后悔不已.但我当时也只能用以革命利益为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要革命就会有牺牲"等道理来安慰自己.
由于当时国家还实行供给制,我手头没有钱,只好请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批准,由组织上给了我二百八十块钱的救济款.我将这笔钱转寄给了吴臣贤,要他代我给父亲买口棺材盛敛,并请他在重新埋藏我父亲后做个坟头,立一块墓碑.我还请他代我用这笔钱还清我父亲生前欠下的欠款.后来我听说在安葬父亲的那一天,乡政府还给老人家开了一个追悼会,对此,我从内心里深深表示感激.
四`解放后回家,只见一个个坟墓
一九六0年二月,我在广州参加完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后,向军委请了个假,军委领导同意我回家去看看.我从空军在江西的新城机场要了一辆吉普车,让他们到广东韶关来接我.然后,我从韶关乘车经南雄,到新城机场住了一夜.第二天,抵达江西赣州.在赣州,行署的秘书长请我吃了一顿饭,在我到赣州之前,行署就我探家一事给兴国县打了电话,因此当我来到兴国时,县里已作了安排,我的远房堂弟吴臣贤到县城来接我.
第三天,我们先从县城坐吉普车到兴国县的良村.由于从良村到我家还有六十里路不通汽车,再往前就得走路了.为此,良村公社派人前来引路,并给我找了一头骡子代步.
我们接连翻越了几座大山到达南坑乡.那天晚上,我们就在南坑住下了.南坑是我们家的祖居地,那里有我们吴家的祖宗祠堂.在我们到达南坑以后,村里姓吴的乡亲联合起来请我吃了一顿饭.我看到,乡亲们都很穷,生活很苦,就把身上的二十块钱和一枝钢笔都送给了他们.
从南坑到我家还有三十里路,要翻三座山,山高路滑.不巧天又下起了雨,使我们行路更加艰难.走不多远,我的全身就湿透了,还一连摔了几跤,弄得我又冷又累.走到双岭下,我遇到表哥曾远洪,他带着一把雨伞来接我.离别三十年,我几乎都不认识他了,他背驼了.因为山路狭窄,两人不能并行,于是他把雨伞给我用,自己淋着.快到大安村时,雨越下越大,打着雨伞也不管用,我索性和大家一起淋着.
到了大安村外的河边,我看到了离别三十年的家乡.原先架在河上的那座桥不见了.对那座木桥,我的印象非常深,从前一到夏天的夜晚,村里的人都来到那座桥下乘凉.没有了桥,大家现在只好涉水过河,记忆中的家乡全没有了:树林没有了,竹林没有了,我家的房子没有了,甚至连房基地都没有了,都变成了一片片的稻田.原先的三家邻居还有两家在,但每家都只剩下了一间半面墙的土屋,那屋顶全是用稻草盖着.
我的家没有了,我们一行只好在邻居许元茂房子里歇歇.许元茂的妻子和母亲都还在,但他的家里却空荡荡的,只有一条木凳和一张木桌,其它什么都没有.由此我还联想到,当天我们走了三十里路,沿途没看见一间新房,所看见的房子全是破垣残墙,顶无片瓦.建国十一年了,没有看到老苏区的家乡有任何变化,我心里十分难受.不久,另外一个邻居李文福也来看我.李文福的父亲七十岁了,我还认得他,他却不认识我了.
许元茂`李文福告诉我,国民党军第四`第五次"围剿"时,把我们村子烧光了,树林和竹林都被他们砍去修了工事.原先村外的那座木桥,也是当年被破坏的,以后一直都无力修复.由于森林被伐,水土流失,当年绿树成荫的青山全都变成了黄土岗.
这时,村里的一个老前辈特意从邻村赶来看我.他告诉我一些国民党军第四`第五次"围剿"的情况,还对我说起父亲被抓起来后,全村邻居凑了二十个银元将其保出来的情况.我听后内心十分感激,想到我这几十年在外,不仅无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也没有报答过乡邻的帮助,不由得双眼模糊起来.
这时,已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走了一天没吃饭怎么办?许元茂的家里什么都没有,供不起我们一行人的饭菜.好在吴臣贤他们对此早有准备,已经从南坑带来了大米`猪肉和一些罗卜,我们的这一顿晚饭才有了着落.我便邀请村里的几个老人`许元茂一家及县里陪同前来的人一起吃了顿饭.饭后,我向吴臣贤借了十块钱送给许元茂的母亲,表示我的感谢.对其他邻居,我就只好说抱歉了.
刚刚吃完饭,就碰到一件令人十分高兴的事.这也是巧合.一九三一年初同我一起报名参军的许元怀也回家探亲,就住在邻村妹妹家,听说我回来了,他立刻跑来看我,尽管我们三十年没见面了,但一见面就相互把对方认了出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放牛`砍柴,后来又一同参军编入赣东游击队.只是在赣东游击队编入红军赣东独立团时,我由于身材较矮被独立团拒绝接收,而他身村高大被留下.从此便同他分别,以后就一直没有音讯,今日意外重逢,真是让我们悲喜交集,感概万千.
许元怀告诉我,他也参加了长征,在到达贵阳附近当了排长,后因生病掉队落伍,与部队失去了联系.为了生计,他先到一个地主家当了三年长工,以后到贵阳学成木匠,并成了家,有了三个孩子.这次,他带着十岁的大孩子来探家,正好遇见我也在探家.和我相遇真是太巧了!
与许元怀见过以后,我决定到后面山上去看看我祖父`祖母`父亲和母亲的墓,我的表哥`表侄`吴臣贤`许元茂也同我一起去.我们去的时候,天仍然在下着雨.到了墓地,我十几岁的表侄用随身带的镰刀,先把我祖父母和父母坟上的草割了,然后我在每一个坟前鞠了三躬,就算我给亲人们尽的一次孝,请亲人们原谅我吧!
回到村里,已是该休息的时候,可住处却成了问题.区政府的人在附近的铁炉下村,找了大队的一个仓库.这样,我们一行又走了两里路,过了一条河,到了铁园大队的这个新修仓库里,里面还比较干净.没有床,他们又去找了很多稻草来铺在地下,我们十几个人就睡在上面.这时,君埠墟镇的党委书记知道了,冒着大雨,带着一些人给我们拿来了七`八床被子和一些大米`蔬菜和猪肉.他们在野地里架起了一口大锅,又给我们做了一顿饭.
当晚,我向"老表'们询问了家乡的生活情况.那位党委书记说,"大跃进"时由于政令不统一,搞得很乱,导致人民群众不听指挥,思想混乱,造成生产下降,群众生活很困难.尤其是农民群众,不仅手里没有钱`衣`被,不少老乡家里连吃饭都很困难.因为集体生产搞得不好,很多人就不愿出工参加集体干活,而是跑到山上去种自己的自留地.
我听了这些情况以后不好表态,只好向"老表"们说,要听从区委的领导,努力搞好集体生产.可"老表"们却一定要我向党中央和毛泽东主席反映一下区`公社干部瞎指挥的情况,说区`社领导的生产指令一年变几次,老乡们无所适从.
翌日上午,我离开家乡回良村.走了三十里路.途经中州墟时,看到这个从前很大的镇子,现在剩下不到十户人家,感触很多.
在中州墟,公社党委留我住了一晚,并热情招待了我们一行.附近的"老表"知道我来了,纷纷来看我,向我反映意见,我要良村区党委的同志也一起听一听.但是,对他们说的许多问题,我都无法表态,只有含糊其词.
第三天,回到了良村,区政府专门杀了猪来招待我们.我对良村区`公社的热情照顾和接待表示了感谢,并答应他们要尽力支援家乡建设.
回到北京后,我向总参副总参谋长张爱萍写了一个报告,经他批准送给良村区政府一台退役的解放牌大汽车.当时解放军有支援地主克服困难的任务,良村又是中央苏区老根据地,仅第三次反"围剿"时,红军就在这里打了两个大胜仗,应该说,良村的乡亲们是为红军和革命事业做出了巨牺牲和贡献的.我认为支援一台退役的汽车是理所应当.
那些年里,我也就为家乡做了这么一件事.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有很多事情让我无法去做`无力去做.眼见乡亲们生活得那样艰苦,我却无力为他们做些什么,至今想起来,我的心中仍然感到十分惭愧.
那天下午我告别了良村,由空军的一辆吉普车把我接到兴国县.在兴国,我把家乡的一些情况向县委做了汇报,就离开兴国,经秦和`吉安`漳树到南昌,然后从南昌剩飞机返回了北京.从此,我再也没有机会回过家乡.
第二章 在革命根据地-中央苏区
一` 参加到赣东独立团
一九二九年下半年,以井冈山为根据地的中央苏区迅速发展,红军先出闽西到福建,再经兴国`宜都`永丰`宁都`瑞金`瑞昌,向赣东北发展.那时红军发展势如破竹,天前进数百里,不久就建立了以瑞金为中心,包括兴国`黎川`泰宁等二十多个县的中央苏区根据地.
就在这一时期,"朱`毛红军"来到了我的家乡,一个村`一个村地发动大家起来闹革命,很快就掀起了一个革命高潮.就是在这次革命风暴中,我先是参加了村儿童团,以后又用吴文玉我名字参加了红军.
我是一九三0年十二月参军离开的家乡.参军的第一天,我们先到君埠墟,第二天再走六十里路到宁都的黄陂集中.当时来报到的,共有二百多人,住在一个祠堂里.
不久,把我们这二百多人编成红军赣东游击队,编为一连和二连两个连.我被分配到了一连.连队的干部都是红军部队以前的伤员,伤好了以后,就被留下来任职.一开始,既没有给我们发枪,也没有给我们发服装,我们整个连没有一支真正的枪.我们每人依然是身着从家里带来的便服,脚穿草鞋,手持一杆红缨枪.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基本的军事训练,天天出操跑步.
训练了一个月以后,组织上决定将赣东游击队编入赣东独产团,部队开始发枪.发下来的枪大多是土造枪,其中有"单响"的,也有"五响"到"九响"的.可没想到,在编入部队时,独立团把我和另一个名李文福的小青年给刷了下来,说我俩年纪小`个子矮,人还没有枪高,不要我们.我们不愿意回家,就吵闹着要留在部队.这时,有一个区队长过来告诉我们,红十二军在瑞金办了个青年学校,学一`二年后,就可以当兵,他叫我们跟他走.
没想到,我们刚走到宁都,就听说红十二军的那个学校已经解散了.我们十分着急,还是那位区队长想了一个办法,把我们送到宁都地区的宁都独立团,让宁都独立团收下了我们两人.我被编到三连一班当战士,李文福在连里当了司号员.这样,我们才总算是当上了兵.正式参军以后,团里发给我一枝"湖北造",枪还是挺不错的.
我们班长是一个湖北人,三十来岁,把我们看成是孩子.他对我非常关心,总是耐心地教我们下操打枪.我从部队的起居作息到各项基本军事训练,一一开始从头学起.
二` 第一次打仗
当时宁都独立团主要有两项任务:一是维持宁都县城的秩序,二是负责围困离宁都十五里地的一个寨子,名叫翠微峰。寨子里面驻了国民党的一个靖卫团。这是当地的一支地主武装,共有二百多人。这一围困,前后就是半年多。
我们在宁都县城驻扎期间,有一天队伍操练行军,由宁都出发到石城,住在石城县城北面的一条街上.第二天早上,全团会操,团长正下达会操命令时,突然听到东面山上响起了枪声.当时只知道来了一支国民党的部队,但来了多少不知道.听到枪声,团长当即下达命令,全团停止会操,立即出发,跑步向东面山上打枪的地方前进.
我们一口气跑了三十里,来到了东面的高山底下.这样的跑路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一路急奔,我跑得累得要死,几乎连山都上不去了,可就在我拼命往山上爬时,前面传来消息,说敌人已经跑了.
我当时有一支套筒枪和三排共十五发子弹.可没想到仗打下来,我一枪没放.这一仗打得稀里糊涂,回来后我就对班长说:"仗就这样打法呀!"班长说:"我也没有放一枪,因为前面的队伍已经把敌人打跑了."我听说是前面的队伍把敌人打跑的,就问他:"怎么没有听见枪声呢?"班长有点惊讶,说:"怎么没有枪声,你是太紧张了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生怕掉队,跑得太紧张了,竟然连枪声都没有听见.我又问班长:"你看见敌人了吗?"班长回答:看见了,你真是一个孩子,打仗连敌人都没看见!"接着,他又安慰我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学,我会教给你的."
我们是早上六`七点钟出去,中午十二点左右回到城里,来到原来会操的操场上.团长宣布说,这一次我们打了一个小胜仗,消灭了国民党靖卫团的两个连,俘虏了八十多人,打死`打伤了四十多个,缴枪七十多枝,其中最大的胜利是缴了一挺轻机枪,团长还告诉我们,要提高警惕,驻地附近要加紧修筑工事,准备坚决打退来犯之敌,保卫苏维埃政府.
后来才知道,来的那股敌人是石城县的靖卫团,在我们来到石城以后,他们为了躲避红军,一直躲在了大山之中.那天,他们以为红军主力已经撤离了石城,就想过来占领县城.走到东面山上时,他们先打了一阵枪,想进行一下火力侦察,看看城里还有没有红军队伍,没想到我们很块就赶到了,一下子消灭了他们两个连.
这就是我打的第一仗,是即没看见敌人,也没听见枪声的第一仗.
我们在石城县里住了大概一个星期,就返回了宁都,因为我们的主要任务,仍然是负责围困翠微峰的地主武装.
翠微峰在宁都城西面,整个山峰像一块大石头,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弯曲的石梯小路可以通到上边.山上有三百多户人家和几百亩地,但是缺水和烧柴.这个寨子易守难攻,由于只有一条石梯小路可以通往峰上,只要用一条枪封锁那条小路,下面的人就很难攻上去.
红军打下宁都之后,国民党宁都靖卫团的三百多人也跑到了翠微峰上,凭借着这易守难攻的山势来同红军进行对抗.在我们之前,其它红军部队曾多次前往攻打,但由于没有机枪`大炮等重武器,更没有飞机,多次攻打都没有把寨子攻下来.有一次,山上的敌人还趁红军没在城里的时候,下山大抢了一通,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东西都抢光了.
翠微峰上的这伙地主武装是插在苏维埃根据地里的一颗钉子.上级领导决定用我们宁都独立团五个连的兵力来包围翠微峰,不让山上的敌人下山,等他们弹尽粮绝以后,再发动强大的政治攻势来瓦解他们.我们三连的任务,就是负责把守那条上下山的唯一小路.
翠微峰下有一条河,过河就是一个村庄.山上的敌人不仅经常趁黑夜派人下山来挑水`打柴,并且还不时过河到村子里来抓猪`捉鸡`打狗`抢粮食.一天下半夜,敌人一个连大约七`八十个人慢慢摸下山,想到河这边的村子里来抢粮食.我们连长很有经验,事先叫我们在河这边利用田坎挖了一些工事,然后全连散开成一线,隐蔽在河边准备迎敌.那时天虽然还没有亮,但有月光.虽然看不见敌人的脸和手脚,但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黑影子.
班长说:"注意,吴文玉,你看见了吗?"我回答说:"看见了."班长说:"准备好,我叫你放枪你就放枪."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敌人.眼看着敌人下了河,正慢慢地向着河这边走来.当敌人离岸大约还有三十多米时,班长下令开枪.我们便很快放了一排枪,有六`七个敌人被打倒在河里.其他敌人一见,立即回头就跑.
这时,连长命令追击.但我不知道怎么个追法.班长就叫我跟在他的后面.我见他一会儿利用树,一会儿又利用石头来隐蔽自己,就学着他的样子,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他隐蔽在哪里,我也隐蔽在哪里.就这样,我们不断向前追击.眼看跑在最后面的敌人也快要上山了,连长叫我们斑从左面快速迂回到敌人的前面去,截住敌人的退路,并使前面的敌人不能回来增援.就这样,两面一包围,抓到了六`七个敌兵,其中包括两个伤兵,还缴获了六`七条枪.就这样我们连打胜仗回来了.我们班也得到了表扬.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参加打仗.
这次战斗以后我问班长,怎么才能杀伤敌人`保存自己.班长告诉我几条原则:要学着他的样子,一是利用地形地物;二是前进时要分散,要哈腰,在平地上要匍伏前进;三是要隐蔽,要想法迂回到敌人后面去;四是要有进攻的,还要有掩护的,用火力载断敌人;五是要挖工事,要有自己的窝.最后班长还告诉我,前进时一定要快.
打守这一仗,别的连队就接替了我们的任务,我们连则撤回到了宁都城里.集合后,团长`政委都来讲了话,表扬了我们班.我们团长是个朝鲜人,叫什么名字我忘了.政委的名字我还记得,叫封正吾.
三` 打"AB团"
再说一下打"AB团".
没有参军以前,在家乡时就看见打"AB团".到了部队以后,又赶上"肃反"`杀"AB团".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AB团",连"A""B"两个字都不认识.后来领导才告诉我们,"AB团"就是国民党,是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那时各部队抓的"AB团"很多,都关在老乡家里.这些被抓的"AB团"分子,很多都被杀掉了.别的部队我不知道,反正我们部队内杀的人就不少.
在这次"肃反"过程中,我们连负责押解"犯人".那些被打成"AB团"的人一个一个受审,我们就在外面放哨,等审讯完,再把他们送回到关押地点.负责审问的人都很凶,"犯人"经常挨打`受刑.有时他们还把"犯人"的两个手指捆在一起,中间再加上一块木头,往下用力一压,痛得"犯人"哇哇乱叫,哭喊不已.这些人究竟是真"AB团"还是假"AB团",我不知道,反正连长`排长抓了一大堆,最后连我们的团政委封正吾自己也成了"AB团".不过,班长以下的被抓还不多.
最后,团里派我们班押送五名"犯人"从宁都去黄陂."犯人"被绳子绑着,由战士拉着绳子跟在他们后面,两个战士押一个"犯人",专门走小路.到了黄陂以后,我们班依然还是担任押送"犯人"去受审和放哨任务.
不少"犯人"是在夜里被处决的,不过夜里杀人没有派到过我们班.派去的都是连里最勇敢的人,大个子,用的是梭标.有时候,一个人连着被捅了十几下甚至二十多下都没有死,真惨.后来知道这些被杀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是"AB团".
从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二年,"肃反"和打"AB团",一共搞了两年左右的时间.我们各部队都是一面打仗,一面打"AB团".这就样,队伍还是不乱,还能打仗,大家还是听共产党的话,听"朱"`"毛"的话,这实在是不容易.红军真是好队伍!
完成押送"AB团"的任务以后,我们班就回到黄陂到宁都之间的安福镇归队.在安福镇,全团接到命令向广昌进发.我们团的番号改成广南独立团,驻在广昌`甘竹地区.自从当兵以来,我一共到过三个县城:宁都`广昌和石城.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县城.
在广昌以南就有敌人.从广昌向前再走一百二十里,就是南丰.南丰是国民党的一个重要据点.我们到了广昌以后,一直没有打仗,因为那时形势好.第三次"围剿"被粉碎了,第四次"围剿"还没有开始.国民党统治的地区在收缩,而苏维埃地区在延伸.我们发展了,队伍也得以进行军政训练,当然主要是军事训练.
队伍到了广昌以后,团里把我调到了一连当通讯员.一连的连长姓李,是兴国人.我除了送信`晚上送口令以外,行军时还负责扛红旗.我还记得,那是一面绣着镰刀和斧头的大红旗.
当了三个月的通讯员,连长看我识得几个字,会写毛笔字,就叫我当连里的文书.我不懂当文书是怎么回事,连长就告诉我,第一是造连里的花名册,把全连的名字写下来,供连长早晚点名用;第二是帮司务长计算伙食帐;第三是代战士写请假条,送连长批准;第四是帮连长向上面打报告,将全连每天行军`宿营发生的各种情况都写下来,等连长盖章以后呈报上级.
我只念过几年书,从当时的文化水平说,这些报告究竟怎么写,我也不知道.为此,连里专门送我到团里去学习了一个星期.团里一个以前曾当过师爷的书记官,教我怎样写呈子,都是老一套,我很快就学会了.
一九三一年六`七月,蒋介石又集中了三十万人,而且调集了嫡系的部队,对红军发动了第三次围剿.蒋介石亲自担任总司令,何应钦为前线总指挥,住在南昌,聘请了英`日`德等国的军事顾问,随军参加策划.敌人兵分四路,长驱直入,向永丰,宁都进攻.第二次"反围剿"以后,红军主力正在分散休整,扩大根据地,发动群众,建立政权.没有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当时红军只有三万人,要对付蒋介石的三十万人.七月十日前后,军委将红军主力相继集中,绕道瑞金,宁都到了兴国的高兴墟一带,准备诱敌深入,待机歼灭敌人.我们独立团担任了北线诱敌深入和牵制敌人的任务.我们采取毛泽东的游击战术,袭击敌人,打一下就跑,将敌人引诱到兴国`永丰`宁都等根据地的中心地带.整个红军经过莲塘战斗`良村战斗`黄陂战斗`方石岭战斗等几次苦战,取得了第三次"反围剿"的胜利,共消灭敌人三万余人.这样将介石的第三次"围剿"宣告失败.
一九三二年春,我在一连大约当了有半年文书以后,队伍整编,把红十二军的一0五团`广南独立团和石城独立团三个团合编为广昌独立师(也叫赣南独立师,后称江西军区独立第四师),主力部队一0五团编为十团,广南独立团编为十一团,石城独立团编为十二团,其中只有十团是老部队.正好十团办了一个文书训练班,就派我到训练班去学习.说是训练班,其实连我在内才两个学员.教员是十团的一个书记官,由他来专门教我们俩.
我到十团学习后不久,十团就向乐安进发,去那里剿匪和打土豪`分田地.我在团部学习期间,经常被派出去搞调查,要搞清楚哪些人在当地有钱有势,专门欺压鱼肉百姓.同时,我们还要研究拥有多少土地算是地主`土豪,拥有多少土地算是富农`中农,哪些人算是贫农,没有土地靠给地主做长工的雇农.做好了调查研究,了解清楚当地情况后,写出报告上报团政治处,由团里派人抓土豪来罚款.罚款的钱数,三百`五百大洋不等,也有罚一千`两千大洋的.我们在甘竹这一个镇子,就搞到了十来箱子的银洋,派人送到了广昌师部.
当时部队经常利用晚饭以后的时间开展体育活动,练练跳高,跳远什么的.有时正式操课时间也搞,还规定了必须跳多高`跳多远.我们就在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坑,再在坑里加上沙子练习跳远,再弄几根树枝当横杆练习跳高.
我那时年轻,喜欢活动.一天中午,我们两个训练班的小文书利用午睡时间,偷偷跑出去练跳高.第一次我跳过去了,第二次横杆升到了一米多,我一跳就摔在那里,昏了过去.到下午四点我醒过来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门板上.那个小文书就问我:"刚才你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
他这才告诉我,当时我摔得人事不醒,他们把我抬回来.团长`政委都很着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去跳高了.
十团的团长叫戴福胜,是湖南人,政委叫李纯安,是个知识分子.李政委看我在十团当文书当得还可以,就想把我留下.有一天他告诉我,他们已经研究好了,我不再回十一团,就留在十团政治处当青年干事,管青年团的工作.
我虽然早已加入了共青团,但究竟怎样搞青年工作我还是不太懂.反正是在政治处挂个名就是了,很少真正做青年工作.我成天跟着团政治处主任赖际发跑来跑去,部队天天都有战斗准备,经常行军打仗.有时政委就叫我在后面收容掉队落伍人员,找老百姓搞担架抬伤员.
一次,从南丰县出来的国民党军一个团占领了甘竹镇,师部下令要我们去把那个团搞掉.我们一跑就是三十里.可当我们赶到甘竹镇时,敌人已经跑掉了.我们占领了甘竹镇,在那里驻了大约一个星期.
过了几天,团长`政委又奉命带领我们向驿前开进.因为那里的土豪劣绅和国民党地主武装搞了一个大刀会,他们个个手持大刀,头上缠着红布,赤臂,穿短裤.他们喝鸡血为盟,说是枪打不进`刀砍不入.
到了驿前,我们刚刚摆开阵势,大刀会呼啦呼啦地上来了.他们一支枪都没有,都是清一色的大马刀,个个都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很威武.我们走在前面的部队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有点害怕,就不够沉着,枪也打不准了,一连放了几排枪也没打到敌人.于是,有的战士真以为他们是刀枪不入呢,就往后跑. 我们团长打仗有经验.他把散乱的队伍重新集中起来,排成前后两排.前面的一排跪着,后面的一排站着.由团长统一口令,一,二,三,两排队伍一起放排枪.结果大刀会的人一片一片地往下倒,剩下的没命往回跑.他们跑我们就追.这一仗,我们一个伤亡也没有.虽然没有缴到枪,但是缴获了一堆大马刀.战斗结束后,团长集合部队讲话.他说:"什么刀枪不入,你们看,这到底是入还是不入呢?"从此以后,我们再打大刀会就很沉着,也很有把握.大刀会再也不敢向我们挑衅了.
打完这一仗,我们全团又回到甘竹镇,继续负责警戒南丰方向的敌人.
一天团政委李纯安把我叫了去,说师部来了电话,叫我到师部去,师长有话要和我谈.我说:"我连师长的面都没见过,都谈什么呀?"政委马上安慰我说:"你别害怕,我派一个人带你到师部."说完,他当即派了团里的书记官和我一起,赶到驻在广昌的师部,见到了师长龙普霖.
龙普霖是一个知识分子出身的黄埔学生,当时担任我们广昌独立师的师长兼政委.我们师里没有副师长,也没有参谋长,只有几个参谋,可以说师部领导就他一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官,心里很害怕,但师长对我挺和气,我紧张的心也就慢慢松弛了下来.
他先问了我几个问题,问我是哪里人,多大岁数,什么时候参的军,什么时候入的团等等.接着,他又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对此,我都一一做了回答.然后,他开始考我,问我列宁是谁,我说听过列宁这个名字,但列宁是哪里人,我不知道.听我这一说,他高兴了,说:"你还知道列宁呀,真不简单!"接着他又问我:"你会唱《国际歌》吗?"
我回答说,两年前我就会了,在村苏维埃的时候,每次开大会我们都要唱《国际歌》.他让我唱了一遍,又问我为什么要参加红军.我说红军来了以后,我们家乡解放了,除了给我们家分了地,还分了茶山,每年可以收到几百斤油茶子.再就是,我看到有的同乡,只比我先参军几个月,就当了班长,我看红军当官很容易,我想当官.
龙普霖听了哈哈大笑,说:"你这个人挺老实的,是想当官才参的军呀!"笑过之后,他又问我:"你知道什么是共产党吗?"我说:"共产党我知道,我是青年团员嘛,青年团就是共产党的助手."他再问:"什么叫助手?"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有点难,于是回答说我也说不清.师长就耐心地给我解释说,助手就是帮帮忙的意思.
师长看我很忠厚`肯讲实话,就很高兴,还叫勤务兵给我倒茶.最后,他告诉我,中央准备在瑞金办一个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团校,不久就要开学,要我们师选派一个人去学习,师里准备派我去.
我说我还是愿意留在部队,因为我担心自己去了后学不到什么东西.师长叫我不要再多说什么了,说他已经给我们团里打了招呼,事情就这样定了.学完了再回师部.言外之意,就是回来以后,就留在师里做青年工作.
可是从师部回到团里以后,大约两`三个月都没消息,我还在十团当我的青年干事.
五` 师长叛变
大约在一九三二年四`五月间,有一天,我们全师突然向国民党驻扎的南丰开进,而且是大白天开进.在过去是极少这样做的.我们也不知道部队是去干什么,只是跟着部队前进.走了一天多,到太阳刚刚下山时,我们来到了南丰城的北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南丰的城墙了.这时,师里下令,让部队在一个离城只有二十多里的山上休息.
当天晚上,突然发现国民党的队伍包抄过来.正在大家准备迎敌的时候,早就对这次行动存有疑心的三个团的领导聚在了一起.三个团政委,包括十一团政委胡楚夫`十团政委李纯安`十二团政委赖际发,都是坚定的共产党员.三个团的领导认定:这次突然的行动是师长龙普霖想要带领队伍投敌.他们决定先带着一部分人跑到师部把龙普霖抓了起来,然后带着部队快速向北撤退.敌人以两个师的兵力在我们后面急赶紧追,但我们还是安全地撤退了.那天,一直跑到十团的原驻地才停下来休息.最后,队伍回到了广昌.
回到广昌县城,全师立即召开排以上干部会议.由十一团政委胡楚夫向大家宣布,龙普霖是反革命,这次他带我们广昌独立师南下,是企图向国民党投降.他准备在南丰附近等国民党军上来,把我们一包围`他就宣布投降.胡楚夫还说,龙普霖同国民党勾结大概已经有三`四个月了,国民党还派来一个奸细到龙普霖那里当副官,由这个副官沟通龙普霖同南丰城里国民党军队的联系,并最后策划这次妄图带领队伍投敌的反革命罪行.
当时我们部队没有电台,广昌离瑞金有二`三百里,胡楚夫和赖际发带了一个连,把龙普霖押送到瑞金,当面向中央局领导报告龙普霖叛变情况.以后经临时中央苏维埃最高法院审判,将龙普霖和国民党派来的那个奸细一起枪毙了.
胡楚夫和赖际发回到广昌独立师以后,全师又召开排以上干部会议,由他们报告了审判龙普霖前后情况.同时,他们还向大家介绍了中央新派来的师长和政委.新师长叫张世杰,是一个朝鲜人,会讲中国话,他同时是中国共产党和朝鲜共产党的党员.政委叫史犹生,曾是湖南长沙师范学校的学生,是一个久经锻炼的地下党员,到红军以后就一直做政治工作.
张世杰`史犹生来到师里以后,就着手整顿司令部`政治部等机构.一九三二年的五月底,史政委把我调到了师政治部任青年科长.当时师政治部的编制有组织`宣传`保卫`民运`青年等科.几个科长都是小青年,也都是小学毕业生.我们经常在一起开会,一起行军打仗,相互之间关系很好.史政委还经常给我们讲课,讲马克思,讲《共产党宣言》,讲列宁,讲苏联的十月革命,讲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讲毛泽东`朱德,讲红军`苏维埃`共青团.他还告诉我们,共产党现在还处在秘密状态,不能公开党员`团员的身分,要严守秘密,服从组织,牺牲个人.通过史政委的讲课,我慢慢地开了一点窍,对照土地革命的实践,我认为史政委讲的都是正确的.就这样,我逐渐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
史政委的工作深入细致,不断地和我们谈心,了解我们的思想情况.我们每次召集各团的青年干事开会,他总是亲自主持讲话.史政委对我很好,经常同我开玩笑,还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萝卜".当时我也搞不清楚这个外号是什么意思,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萝卜"是洁白的,是纯洁的意思.
六` 参加青年团"一大"和在团校学习
一九三二年八月底,史政委通知我,师里决定派我作为全师共青团员的唯一代表,参加将于九月一日召开的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我当即动身到瑞金.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会.当时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会议也开得十分隆重.在会上,除团中央书记顾作霖作了报告之外,少年先锋队总队长张爱萍`团中央组织部长王盛荣`红四军青年部长萧华等,也都在会上讲了话.在会上,我还见到了江西军区青年部长康尔柱.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顶头上司,因为广南独立师归江西军区管.当时,江西军区的司令员陈毅,省委书记是李富春.
开完会往回走了三天,我回到了广昌师部.见我回来,史政委便召集了全师干部和团员大会,要我在会上传达共青团"一大"的会议精神.当时我也不知道天高地厚,大胆地在台上讲了一通.后来中央苏区的《红色中华报》和团中央刊物《青年实话》,还登了我们师的这次会议的情况。
到了九月底,江西军区又召开了青年工作会议,我又去军区驻地兴国参加了这次会议.当时,江西军区的司令部和政治部都住在兴国城外的一个大教堂里.军区司令员陈毅来会上讲了话.他讲了青年团的任务,还讲了列宁和第三国际.讲完了话,他还同我们一个个地谈话.当问到我的时候,军区青年部长康尔柱在一旁介绍,说我们师的青年工作搞得还不错.其实我那时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康尔柱这样说只是对我们的鼓励罢了.
十月底,中央苏区在瑞金开办了第一期团校,抽调各师负责青年工作的干部去学习.我又被调到团校学习.团校开学时,团中央书记顾作霖作了报告.团校的编制和连队一样,由班`排`连组成.早上要出操,晚上做游戏.我当时被任命为三班班长,我们班共十一个人.
团校的课程包括政治课和军事课两类.政治课学习中国革命运动史`共产主义青年团章程,少年先锋队`儿童团的组织`任务等等.记得给我们讲课的除了团中央的领导人以外,还有一个理论家,叫张知心.军事课则由红军大学派来的教员负责,课程从稍息`立正等姿式开始,以后有队列训练`战术训练`班排连进攻战`游击战等.
到了十一月份,红军大学搞野外演习.我们团校八十多个人被编为红军大学的一个连,与参加演习的红军大学队伍一起,从瑞金出发,一路上演习行军打仗到了会昌.红军大学的康克清来到我们连当指导员,以帮助我们工作.她天天找我们开会,早上出发前布置工作,晚上到了宿营地又召集大家听取汇报.队伍在广昌驻了两天,听了县委`县政府介绍当地苏维埃政权的工作.演习结束后,回到瑞金进行总结,并召开了庆祝演习胜利大会.在会上还给我们团校发了一个奖杯.演习结束后,康克清就离开了团校,回到红军大学.
第三次反"反围剿"胜利之后,中央红军乘势展开了全面的攻势,先后进行了赣州`漳州等战役.红一军团在林彪`聂荣臻的带领下,不仅曾攻占过漳州,并且还到过厦门附近.红军筹集了不少粮饷,并弄回不少的布匹和盐.上级还给我们团校每人一身戴红领章的新军装.
我在团校学习的时候,蒋介石已经集中了五十万的兵力,向鄂豫皖`湘鄂西根据地发起了第四次"围剿".在国民党军五十万重兵的压迫之下,红四方面军主力和红三军不得不于十月分别撤离鄂豫皖和湘鄂西根据地,向川陕边和湘鄂川黔地区转移.蒋介石随即又开始集中四十万的兵力,准备进攻中央苏区.眼看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反"围剿"即将打响,形势发展需要干部,第一期团校提前结束了.临毕业时,红军总政治部的组织部`青年部共同找我谈话.当时萧华已是总政青年部部长了,他告诉我,广昌独立师已经改编,与独立第四师及红军十二军三十六师共同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二军,广昌独立师编为第六十四师,江西军区独立第五师编为第六十五师,红十二军三十六师编为第六十六师,红二十二军长罗炳辉,政委旷朱权,政治部主任谭政.萧华要我直接去福建邵武找红二十二军报到,由二十二军分配我的工作.他发给我一些路费和书,还有路条,当时在苏区拿张路条就可以随便通行.
我到了建宁时,遇到了宁都起义的红五军团十三军政委朱瑞.红军都是阶级兄弟,朱政委对我十分热情,招待我吃了饭,住宿了一晚,他还告诉我到邵武怎么走.
七` 参加第四次反"围剿"
到了福建邵武,我找到了红二十二军政治部,邵武县城没有城墙,只有一条大街,军政治部住在一个中学里.我找到了谭政主任,他表示欢迎我回来工作,还让青年部为我开了一个欢迎会.会后,谭政和青年部长冯功竹找我谈话,要我回六十四师工作.
我第二天就动身回到我们师的驻地.见到我回来,师长张世杰`政委史犹生非常高兴,欢迎我回来.接着,他们下了一个命令,任命我为六十四师政治部青年科长.我又见到了吴茂和等几个科长,政治部还为我开了一个欢迎会.这时,已经是一九三二年年底了.
我离开部队的时间很短,但部队的变化却很大.一九三三年一月,我刚到职不久,部队就接到上级通知,说蒋介石又调集三十多个师,分左`中`右三路,开始对我们进行第四次"围剿",其先头部队已经向我新苏维埃区域的建(建宁)`黎(黎川)`泰(泰宁)地区发动了攻击,企图截断红军的退路,消灭红军主力.部队便开始进行粉碎敌人第四次"围剿"的动员`准备工作.我听了非常高兴.这是我参军以来第一次赶上的大兵团作战,而且我还听说朱德总司令和周恩来政委将亲临前线指挥,我更感到兴奋.我们用了三`五天的时间,征集资财粮食`动员民众和准备战场,战争很快就来到了.
这次是大规模作战,战斗是在一个宽约二百里的广阔正面战场上进行.敌人分三路纵队向我们逼近.第一纵队,纵队长罗卓英,率国民党军第十一师`第五十二师`第五十九师由宜黄`乐安向宁都`广昌进攻;第二纵队,纵队长吴奇伟,率国民党军第十师`第十四师`第九十师向我建`黎`泰地区进攻;第三纵队,纵队长赵观涛,率国民党军第五师`第六师`第九师`第七二九师向金溪`黎川方向进攻.中央红军当时参加战斗的有红一军团`红三军团`红五军团和我所在的红二十二军.红二十二军参加打的是吴奇伟所率领的第二纵队.
战役开始后,全军包括军部和第六十四`第六十六两个师,在军长罗炳辉`政委谭震林的指挥下,从金溪`贵溪出发,跟随主力红一军团,直接摸向敌人的阵地.由于敌人旅途疲劳,刚到达宿营地,还没来得及修筑工事,对我们的到来一点都没有准备,因此战斗一打响,我军就势如破竹,蒋军全线崩溃.当时,在我红一军团和配合作战的我红二十二军的宽达七`八十里的下面战场上,到处都是枪炮声.我们由金溪沿着通往抚州的公路两侧攻击前进,吴奇伟率领的几个师则边打边退.从拂晓打到中午十二点左右,我们便占领了浒弯.我们一路收缴枪支,一路捉俘虏.吴奇伟的部队,号称"铁四军",被认为是国民党军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在他们丢下的斗笠上面,都写着"铁军"的字样.可是这一仗,"铁四军"都成了大软蛋.
攻占了浒弯以后,史政委指定我带领一部分人负责收容俘虏.我把各单位的俘虏约五百余人,集中到一个村子里,将他们编成班`排`连`营,对他们讲俘虏政策,进行政治宣传工作,然后把他们移交给了红二十二军政治部.
俘虏移交后,我却找不到自己部队的去向了.我是一个普通政治工作干部,第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战斗,一上战场,到处都是枪声,许多部队混杂在一起战斗,到处都是友邻部队,队伍的建制完全打乱了.一时弄得我晕头转向.后来我循着枪声前进,看哪里有送伤员`送俘虏下来的,我就往哪里去找.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在浒弯南面的一座高山脚下,找到了六十四师,才归上了队.
浒弯是抚州南面的重镇,镇子很大,红二十二军占领浒弯后,继续向前追击.黄昏时,追到了抚河边.河面很宽,水也很深,敌人逃过河时淹死了不少人.吴奇伟的部队大部分被我们消灭.只有少部分逃进了河对岸的抚州城.我们也就此停止追击,战斗至此告一段落.我们师在抚河南岸向抚州城警戒,并在浒弯及其周围地区打土豪筹款,搜集盐和布匹.搞到的银洋和物资,都送到了军部.
接着,主力红军准备集中力量消灭罗卓英的第一纵队,由我们红二十二军配合作战.我们全军,于二月二十四`二十五日从浒弯南撤,星夜兼程赶往宜黄县以南的黄陂`东陂一带.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时,我们到达黄陂附近.当主力红军正在黄陂南面的高山上同国民党军进行激战的时候,我们赶到了,部队立即跑步前进,准备前去参加这一战斗.但我们快跑到山顶时,上面来了通报,说黄陂`霍源`摩罗嶂`登仙桥一带的敌人,已全部被我主力消灭,敌五十二师师长李明被击毙,五十九师师长陈时骥被活捉.
由于我们到晚了一步,没有参加上这一重要战役.事后听说,这一仗是红一军团军团长林彪在前线统一指挥的伏击战.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一个大胜仗!
至此,敌人的第四次"围剿"已被撤底粉碎.我们红二十二军奉命转向永丰`乐安`新干`清江方向,深入国民党统治区域活动,继续扩大苏维埃区域.不久,我们攻占了新干县城,缴获了大批资财,扩大了红军队伍,开阔了新的区域.
八` 滕田整编
粉碎了国民党的第四次“围剿”后,一九三三年五月,红一军团和红二十二军在永丰县的藤田进行整编.红二十二军被编入红一军团,将红一军团所属的三军`四军和红二十二军的两个师编为两个师`六个团.军缩编为师,师缩编为团.红三军的九师`五师被编为红一军团第一师的一团`二团,红二十二军的六十六师被编为第三团;红四军的十师`十一师被编为红一军团第二师的四团`五团,红二十二军的六十四师被编为第六团,原几个师下属的团就缩编为营,每个营下编四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一师师部由红二十二军军部编成,二师师部则由红四军军部编成.三军军部分散做了安置.原来的师部均改编为团部,师政治部也就成了团政治处,取消了原来的编制,只高设干事若干人.经过整编,机构大大缩减了,非战斗人员减少了,部队也得到了充实.
我原来所在的红二十二军和六十四师的建制均被撤销,不复存在.整编后的红一军团军团长仍为林彪,政委聂荣臻,参谋长先后为扬宁`左权,政治部主任先后为李卓然`朱瑞.下属的两个师,一师师长先后为罗炳辉`李聚奎,政委为蔡书彬,参谋长毕占云,政治部主任谭政;二师师长先后为吴皋群`陈光,政委先后为胡阿林`刘亚楼,参谋长曹里怀,政治部主任先后为刘亚楼`史犹生等.
我们原六十四师师长张世杰被任命为六团团长,师政委史犹生为六团政委(后来升任为二师政治部主任),团政治处主任则为赖际发.我仍然留在六团政治处,由青年科长改为青年干事.
藤田整编对我个人也有着特殊意义.正是在这次整编中,我由六团政治处组织干事罗泽中介绍,由共青团员转为了中国共产党党员.
藤田整编,使我所在的红二十二军,成为了红一军团这个中央红军主力部队的一部分.从此,我就开始在林彪的直接指挥下工作和战斗.
整编后,红一`红三`红五军团便分散活动.我们红一军团转向宜黄`南丰方向,准备迎击敌人的第五次"围剿".
一九三三年九月,蒋介石又集中一百万兵力,兵分四路,向中央革命根据地发起了第五次"围剿".这一次,蒋介石还总结了前几次"围剿"失败的经验,决定采用德国军事顾问的意见,集中兵力`步步为营`稳扎稳进.每前进一步都要修筑坚固堡垒,再凭借着堡垒的支援逐步向前推进.敌军每一路都集中了三至六个师的兵力,并配置山炮和野炮,空中还有飞机配合.他们每天至多前进是二十里,一般是十五里左右`就停下来修筑坚固的堡垒,等队伍集中了,碉堡做好了,再利用飞机掩护向前推进.然后,再筑堡垒,再前进.
这次国民党军采用的进攻方法也与以前大不相同.首先是以大批飞机整天轮番轰炸,摧毁我们的工事,用大炮摧毁我们的防线,再以坦克开路,集中两`三个师的兵力,两`三万人齐头并进,一起向我们发起进攻,叫你一时消灭不了他们.这种打法,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给我们增加了很大的困难.
敌人的军事策略变了,我们的也在变,但遗憾的是,毛泽东因受王明路线的排挤,离开了红军的指挥岗位,原来红军的那套战略战术丢掉了,代之以李德的那一套.李德是个德国人,由第三国际派来指导中国革命,但他根本不懂得中国革命的实际,硬性搬来了苏联红军过去打仗的那一套.当时以博古为首的临时中央,完全听从`采用李德的一套错误做法,先是主张御敌于国门之外,命令红军作冒险主义进攻.进攻失败后,又主张分兵把守,实行单纯防御,搞"短促突击",以堡垒对堡垒,同敌人拼消耗,使红军陷于完全被动的局面.
九` 硝石战斗
我参军以后打的第一个败仗就是硝石战斗.这实际上是第五次反"围剿"开始的序战.
在硝石战斗之前,红一军团在藤田整编后,就在李德等人的命令下,与红三`红五军团分开活动,分兵把口,广设防御阵地,以致红军不能在运动战中集中力量歼灭敌人,从而造成被动挨打的局面.例如大雄关和草?岗两次战斗,皆因敌强我弱,致使红军在阵地战中伤亡过大而被迫撤出战斗.
一九三三年夏,红三军团转入闽西作战,占领了清流`归化`将乐`顺昌`沙县五座县城和闽北的一个重镇洋口,缴获物资甚多.随后,我们红一军团也沿着红三军团的路线向闽西转移,以求巩固和扩大红三军团的战果.当部队行进至将乐县城时,突然接到命令要我们改变方向,去阻击从抚州向我建(宁)`黎(川)`泰(宁)地区进攻的敌人.当时国民党军以四个师的兵力进攻黎川,而守卫的红军只有五`六百人的一个独立团,待我们赶到时,敌人早已占领了黎川城.
按照常情,我们这时是不应当进攻黎川的,但临时中央的军事决策者却命令我们向黎川`南城之间的硝石进攻,并要求我们消灭敌人,占领硝石.而此时的硝石已成了敌人坚固设防的阵地.我们在一个拂晓,开始向硝石的堡垒群发起突击.然而,连续几次冲锋,都被敌人打了下来.这一天,我们从早晨一直打到中午十二点,毫无进展,一个碉堡都没有打下来,而我们部队伤亡很大.我们二师六团连续冲锋六次,均未奏效,全团伤亡近六百人,团长张世杰牺牲,三个营长中有两个负伤.但上面还命令我们继续发起冲锋,要我们在黄昏前拿下硝石城.
当天下午三点,当团政委宋成泉(长征以后听说此人已叛变投敌)正在动员和整顿队伍,准备再次组织进攻时,突然传来命令,要我们停止进攻,立即撤退,而且越快越好.结果除留少数人负责撤退伤员外,其余部队匆忙跑步撤出战斗,一口气就跑了四`五十里.后来才告诉我们,如果当时不这样做,进攻硝石的部队很可能会全军覆没.因为我们已钻到敌人包围圈中去了.当时国民党军在黎川的四个师`南丰的三个师和南城的三个师,共十个师的兵力,正分三路向硝石合围过来,离硝石仅有三`四十里路.我们当时正处在敌人堡垒群的纵深之中,几乎要被敌人全部消灭.
在接到撤退的命令后,团政委宋成泉在组织撤退时,命令我和政治处的其他几个同志留下负责撤退伤员,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掩护部队.部队说走就走,在当时那样的紧急情况下,我们只来得及找两副担架,把两个负伤的营长抬出来,还带出来一部分轻伤能走的同志.
回到团部,政委要追究我的责任.我说:"你们部队一撤退就跑,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些掩护的人员,弄出来两个营长和一部分能走的伤员就算不错了,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无法把全部伤员弄出来."这一情况后来反映到了师部,师政委刘亚楼`师政治部主任史犹生都认为不能责怪我,不能给我任何处分.他们说,这是一次错误的战斗,打了败仗,丢了伤兵,怎么能怪吴文玉呢?这才免予追究我的责任.
十` 任警通连指导员
硝石战斗后,红一军团自江西开往福建,一天,我们六团当前卫,我在后面负责收容工作,正好走在师直属机关的前面.师政委刘亚楼看到我们六团掉队的人太多,就很不高兴地问我:"你们六团怎么搞的,队伍怎么这样不行,掉队落伍的人这样多?"我解释说,天气太热,又是这样的长途急行军,好多人都受不了,所以掉队的就多了一些.听了我的解释,刘亚楼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部队到达建宁附近的一个地主宿营后,团里突然通知我,说师首长要找我谈话.我心里想,找我干什么,一定是刘亚楼要批评我收容工作搞得不好.我刚行了一天军,很累,但还是不得不往返十几里路去师部.
来到师部,师政委刘亚楼和师政治部主任史犹生两个找我谈话.他们告诉我,要把我的工作变一变,调我到师部警通连当指导员.这个决定大出我的意外,我说:"我从来没有当过指导员,怎么当法?"
刘亚楼说:"吴文玉,你别嫌官小.不要以为只是个连指导员,这个官比你当青年干事可大得多.警通连有一百八十多人,共四个排,包括警卫排`通讯排`侦察排`电话排在内,你可以指挥一百八十多人,实权比青年干事大得多.至于工作嘛,慢慢就会熟悉的."
我说:"那我服从命令,我主要是怕当不好这个指导员,至于官大官小我不在乎.我是队伍在藤田编队前,才由青年团员转为党员的,现在入党才几个月,就怕当不好这个指导员.当不好你们可别怪我."
这次谈话后不久,我就到警通连任了职.警通连的连长懂业务,架设电话`搞侦察都有一套.我当指导员,主要任务就是做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
我天天跟着连队行军.各个排的业务不一样,做思想工作太笼统了不行,都得要具体布置.早晨连队集合时要讲话,要提出当天的注意事项;行军时要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收容掉队落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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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艰难-吴法宪回忆录(连载)42009-01-22 19:25
十` 任警通连指导员
硝石战斗后,红一军团自江西开往福建,一天,我们六团当前卫,我在后面负责收容工作,正好走在师直属机关的前面.师政委刘亚楼看到我们六团掉队的人太多,就很不高兴地问我:"你们六团怎么搞的,队伍怎么这样不行,掉队落伍的人这样多?"我解释说,天气太热,又是这样的长途急行军,好多人都受不了,所以掉队的就多了一些.听了我的解释,刘亚楼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部队到达建宁附近的一个地主宿营后,团里突然通知我,说师首长要找我谈话.我心里想,找我干什么,一定是刘亚楼要批评我收容工作搞得不好.我刚行了一天军,很累,但还是不得不往返十几里路去师部.
来到师部,师政委刘亚楼和师政治部主任史犹生两个找我谈话.他们告诉我,要把我的工作变一变,调我到师部警通连当指导员.这个决定大出我的意外,我说:"我从来没有当过指导员,怎么当法?"
刘亚楼说:"吴文玉,你别嫌官小.不要以为只是个连指导员,这个官比你当青年干事可大得多.警通连有一百八十多人,共四个排,包括警卫排`通讯排`侦察排`电话排在内,你可以指挥一百八十多人,实权比青年干事大得多.至于工作嘛,慢慢就会熟悉的."
我说:"那我服从命令,我主要是怕当不好这个指导员,至于官大官小我不在乎.我是队伍在藤田编队前,才由青年团员转为党员的,现在入党才几个月,就怕当不好这个指导员.当不好你们可别怪我."
这次谈话后不久,我就到警通连任了职.警通连的连长懂业务,架设电话`搞侦察都有一套.我当指导员,主要任务就是做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
我天天跟着连队行军.各个排的业务不一样,做思想工作太笼统了不行,都得要具体布置.早晨连队集合时要讲话,要提出当天的注意事项;行军时要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收容掉队落伍的人员;晚上一到宿营地,还得听取汇报,解决问题,布置工作,工作确实是难搞.为此我找史犹生诉苦,说这个警通连比一个营的人还多,又没有副指导员,我又是支部书记,什么事情都得我自己干,实在是搞不了.
几个月后,我对指导员的工作慢慢熟悉了.但突然来了调令,要我到红一师政治部任青年干事,重操青年工作.刘亚楼看到调令后,就问我是否向上面写了报告.我十分委曲地说:"我没有写报告,我向哪里去写呀!"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军团政治部组织部的青年干事周冠南从中做的工作,他认为一师的青年工作需要加强,于是通过军团政治部主任李卓然,把我从二师调到了一师.
就这样,我离开了红二师来到了红一师,又见到了谭政,又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了.当时红一师政治部的组织科长是谭甫仁,宣传科长是彭加伦,地方科长是方国华.政治部共约七`八十人,我们相互之间相处得很好.我这时对青年工作也比以前熟悉了一些.
十一` 乌江战斗和温坊战斗
第五次反"围剿"期间,由于李德等人军事指挥上的错误,我们在国民党军优势兵力的攻击下,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各条战线,包括南线`北线`东线`西线,都不得不一步步地向根据地中心区域退却.就我所知,我们红一军团在这期间一共只打了两次胜仗,即乌江战斗和温坊战斗.
第一次胜仗是乌江战斗.当时,红一军团由东线转向南线.经过连续几天的急行军,部队来到永丰地区一条也叫乌江的河流附近.这时正好蒋介石的八十一师从永丰县城出来,到了离永丰县城约五`六十里路的乌江附近,敌人的另一个师也从吉水往兴国前进,但与八十一师相距较远.当八十一师的队伍正在向前行进时,我红一军团的两个师突然赶到,切断了敌人向永丰的退路,全部包围了八十一师.战斗从上午十一点开始打响,到下午四点全部结束.把国民党军第八十一师全部歼灭在乌江地区.这是红一军团在第五次反"围剿"开头打的第一个胜仗.
当时我仍在红一师政治部任青年干事.谭政派我去一师三团参加战斗.三团的团长为黄永胜,政委是邓华.在黄永胜`邓华的指挥下,三团的队伍全部展开,像赶鸭子一样,很快就把敌人赶到一个山头上,全歼了敌人一个营.
乌江战斗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我们打得最痛快的一仗.当时中央苏区的各种报刊都发表文章赞扬红一军团,特别是把红一团和红五团大大宣传了一番.
乌江战斗本来是一场运动战,我们是远道奔袭,八十一师离开堡垒群已五十多里,来不及修筑工事,敌人另一个师在后头又赶不上来,等他们赶到,我们已全部消灭了八十一师.后来却硬把这场战斗说成是"短促突击"的胜利,这就有点牵强附会`强词夺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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