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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佛活的很辛苦

佚名(现代)
个人说明
  
  【活佛活得很辛苦】是关于藏传佛教各活佛世系的人物传略,今年年初开了个帖子,三世达赖喇嘛索南嘉措的故事才写了一半,不明原因地被封掉了,这事儿一会儿再说。
  现在重开个帖子,写仓央嘉措,六世达赖喇嘛。
  为什么先介绍他?为什么要另开帖子介绍(汗~~我的大帖被封了,这不废话吗)?理由陈述如下:
  第一,这人是民间形象和文学形象最复杂的一位达赖喇嘛,关于他的正史记载非常少,但民间传说太多了,有些肯定是误传甚至是恶意中伤,所以,有必要单独开贴来澄清。
  第二,在我以前的认识中,五世达赖喇嘛是最伟大的一位,现在我要补充的是,我对五世是敬仰,对六世是赞佩,仓央嘉措的历史功绩完全不在五世之下。
  第三,关于仓央嘉措,写法上必然与其他达赖喇嘛不同,其他人按照历史生平介绍就可以了,但对于他,必须要分析、考证一齐来。这个特殊性是必须单独开贴的重要原因。
  关于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生平考证,目前我全部做完,文章有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仓央嘉措诗歌之谜,他的诗歌是情歌吗?我的结论,不是。
  这个结论不新鲜,很多人都做过这项工作,但很多朋友并不了解这个结论是如何得来的,而民间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的误解和误读,这一部分我会将论证过程尽可能详细地展示出来,当然,对文学作品的分析估计很多人不喜欢看,不过我会尽量用通俗的语言一层层地“扒皮”,我不敢担保朋友们一定对这部分内容感兴趣,但我有把握让您看得有趣。
  第二部分:仓央嘉措私生活之谜,他是那个风流的浪子活佛吗?我的结论,不是。
  这个结论也不太新鲜,但很多人不信,不相信的原因在于这有史料记载。我的方法是把四类史料记载都分析一遍,我会告诉朋友们哪些史料是靠不住的,哪些史料是我们读错了的,而唯一的“物证”——那条女人的青丝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一部分,有个很麻烦的事儿,那就是第巴桑杰嘉措和拉藏汗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又牵扯出五世达赖喇嘛的问题,而继续往下牵,又引出康熙和准噶尔的问题。所以,这一部分比较复杂,不过,桑杰嘉措和五世达赖喇嘛的事迹可比仓央嘉措好玩多了,他们才真是历史风云人物。
  第三部分:仓央嘉措死因之谜,到底死于何时、何地,在学界三大类八种说法中,哪些是可以相信的,哪些是无稽之谈,哪些考证思路是正确的,我先把这八种说法一一分析一遍,最后给出我的结论——仓央嘉措的死因既不是“不守清规”,也不是“是假达赖”,他死于一只看不见的手。这只手既造成了他的生活之谜,也造成了他的死因之谜。
  关于他的死因史料中有种种矛盾的记载,很多人是二元化的思维,相信这个就不相信那个,但我会用第三种方法解释这种矛盾,最后,我会清晰地列出一张仓央嘉措年谱,在这份年谱中,很多疑点、矛盾问题都有顺理成章的解释。
  在整个考证过程中,我的基本原则有三点:一,还原仓央嘉措真实的历史身份,他不是诗人,也不是浪子,我要用活佛这一真实历史形象来分析他的生平;二,充分分析当时西藏的政治局势和格鲁派发展的现实状况,给仓央嘉措的生平谜团找到解释方法;三,坚持大历史的观念,不要就事论事,单纯地说哪种说法是错误的,这没有用。
  
  因为全文我都已经写完,所以如果没有封贴之类的怪现状出现,这个帖子我每天更新两到三次,不多更新的原因在于我要把原文的语言改得更口语化一些,这也挺费劲的。但朋友们的问题我还是选择回答,因为前两次很多朋友问过题外话,惹了很多麻烦。在此还是声明一点,仓央嘉措的生平涉及政治史,也有学者的考证中涉及到了宁玛派,这两点问题我坚决不予理睬。为了让更多的朋友多了解一些仓央嘉措,多了解一些我们的历史,多了解一些伟大的历史人物,有相关疑问的朋友可以私下交流,不要在帖子里随便说话。
  另外,关于文章的三个部分,不知道朋友们喜欢先看哪一个?我的顺序是诗歌之谜——生活之谜——死因之谜,但考虑到分析诗歌估计不太上座,那么请朋友们自己选择好了。
  
  【个人声明】
  请天涯将我的帖子——【活佛活得很辛苦】品评藏传佛教活佛之格鲁派?达赖喇嘛世系——还给我。
  第一,无论在那个帖子还是本帖,我写的东西都有史料支撑,是野史的部分我也都事先声明过,如果你们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请指明我的哪一处史料有问题?
  第二,我知道这个内容敏感,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藏传佛教活佛当年为祖国统一做出的贡献?我现在可以提前说出我这个帖子的结论——仓央嘉措就是这样的人,评价一个人的政治功绩不在于他做过什么,而在于他贡献了什么,中国历史上有些守成之君一辈子没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他给老百姓休养生息,这就是贡献。仓央嘉措没做过什么,但他给中国的和平创造了13年难得的政治时机。
  有人发为汉奸翻案的帖子就可以,我写我国伟大的历史人物有什么错?
  第三,有些事情不是可笑,而是可悲。
  完了。
  本来还在想从哪里开始说,既然有朋友提到《信徒》,我决定了,就从诗说起,正好也是我原文的思路。
  不过话说在前头:
  第一,这种工作以前有很多人做过,我不是第一个,里面的观点也不是我在这儿大言不惭,对文学作品怎么读,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见解,我的读法会遭到很多人的指责,这很正常,您有您的意见我也尊重,但谁都别四处拍砖。
  第二,对文学作品的分析,肯定没有传奇故事有意思,所以,不喜欢的看朋友可以去邻居家遛达遛达,天涯好玩的帖子很多。我争取每天多发点,三天左右就把“诗歌之谜”这章结束,到时候您再来看“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那才是这个帖子的主要部分。
  第三,关于他的诗歌,正史记载只有两句话,一句可以用来推测出他写诗的缘起,一句就是他的作品本身,就两句话。所以,关于诗歌这部分,我是在总结前人的观点并给出我自己的结论,有朋友看过类似的观点和分析过程,可别说我抄袭和剽窃。这种事情在“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两章中还会出现。任何历史研究都不可能无视前人的成果,我们需要做的是分析他们的思路是否正确、成果是否有价值,比如,在“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中,我会毫不留情面地批评一些学者的观点,他们的思路简直太好笑了。
  说远了,还是说诗歌这一章,刚才说了,前人做过同样的分析结果,那么我在这儿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个分析过程写详细些,让大家明白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
  
  那么,现在开始讲故事了。
  前面有朋友说到《信徒》,就从这儿讲起,我翻了一下网络资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一天》这段文字是仓央嘉措的情歌,而且还是他的“代表作”。这哪儿跟哪儿啊,它的著作权属于当代的一位汉人,跟仓央嘉措丝毫没有关系。
  这种事儿很多,比如,大家看下面两首诗歌
  自己的意中人儿,若能成终身的伴侣,
  犹如从大海底中,得到一件珍宝。
  
  而我手头有一本近年出版的《西藏日喀则传说与民歌民谣》,书中收录了民间流传的一首:
  日夜爱恋的情人,如能成终身伴侣,
  哪怕是海底珍宝,我也把它捞上来。
  
  很显然,这两首诗实际上是同一作品的不同版本,但现在我们根本不可能查出是仓央嘉措的诗流传于民间,还是先有民歌而后被人收录在仓央嘉措的集子里。问题是,在民间,后一首民歌是作为藏族的情歌广为流传的,写的是青年男女两情相悦的情调。这样一来,如果是仓央嘉措创作在前,那他写情歌的事实就没争议了,如果不是他写的,为什么后世人收到他的集子里?
  而前一首确实是目前公认的仓央嘉措的原作,那么情理上应该是这样:仓央嘉措写诗——诗流传到民间——诗被理解为情歌并进一步流传——仓央嘉措这首诗是情歌——仓央嘉措所有诗都是情歌。
  关于仓央嘉措很多谜团,都是这样一步步推出来的,尤其在他的“生活之谜”中,我会告诉大家他的“罪状”是如何出炉的,那真是偷换概念的高手干出来的杰作。到时候再说。
  话说回来,仓央嘉措写情歌的“帽子”,不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扣在他头上,再也摘不下去了吗?
诗歌之谜
  
  现在开始正式讲仓央嘉措了,嗯。
  在讲他之前,咱们还是先扣个小帽,研究一下为什么他成为一个谜。
  这段完全可以跳过去不读,就当我在这儿打字练习得了。
  
  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来不缺少那种浑身上下处处谜团笼罩的人物。有的人命运多舛,活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地来了个大转折,眼见穷途末路时却走上了一条新路,反而给后世留下了丰富的遗产;有的人实际上一辈子庸庸碌碌,本来并没有什么值得书写的人生,但在民间却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故事;有的人一生中丰功伟绩数不胜数,拿出哪样都足以名垂青史,可偏偏栽在一件荒唐的小事儿上,错儿犯得莫名其妙,到今天也让人琢磨不透……
  很多历史人物就是因为他们神秘传奇的经历和让人费解的某段故事而被人们记住,造成这种人生之谜的原因,最主要的无外乎以下几个方面:一,正史记载本来就不详细,甚至充满矛盾,给后人留下想象的空间;二,野史笔记、民间传说太多,让人无法分清;三,人物的多重角色和身份造成的多重人格,反映在生活中呈现出多种面貌,这样的人总会引起人们的诸多猜想;四,民间心理的夸大作用,对那些身世、经历明显迥异于普通人的,惊异、赞佩、同情、惋惜等等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在本来就面貌不清的人物形象上再笼罩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后世人对历史的真相即使了解了很多,也还真就不相信,反而更愿意接受那些漏洞百出的假话。
  这也形成了一个历史人物民间化的四个前提,首先,正史记载最好不那么详细,如果正史记载有矛盾之处,想不让民间编故事都难;其次,这个人的经历、命运、性格等等总要有点超出常人之处,要让民间产生极大的好奇心、激起某种强烈的情绪;第三,如果在这个人的经历、命运、性格等细节之处,有大量这样理解也可以、那样解释也说得通的情况,那就非常难得了;第四,需要一些民间文学作品推波助澜,就算没有笔记小说、曲艺戏剧作品来演绎,最少也要有民间传说。
  以上四点,具备一点就足以让人搞不清楚了,要是四点同时交杂在同一个人的身上,简直就是迷雾重重般的人物了。
  仓央嘉措就是这样的人。
  对照以上几点,他几乎是条条不落:在正史中,关于他的记载十分不全面,而且对照各种文字版本,里面疑点重重、矛盾重重,就连他什么时候去世、因何去世、在哪儿去世都搞不清楚;反倒是在民间,关于他的野史、传说五花八门,直到现在还有新故事出现,那些新段子越编越离奇,让人看了更加同情他、喜欢他,便又在他身上强加了很多光环,其实,这些光环无非是反映了普通人无法实现的人生憧憬,寄托了民间一些美丽而朴素的感情。
  最重要的一点,是民间心理中可以心照不宣、但永远无法写到纸面上的一种情绪,那就是对自我的否定和对冲出现实樊篱的渴望。每个人都会幻想过一种与目前状况截然不同的生活,知足常乐、随遇而安这样的词儿挂在嘴头说说是可以的,也能适时地用来安慰一下自己,但其实是不做数的,只要是个正常人,内心中对现实生活的反抗情绪就都是永远存在的。所以当仓央嘉措出现在民间传说中时,人们会不约而同地选择他作为自己内心情绪的代言人。
  能够当上代言人的前提,必须是这个人有典型性,比如身份特殊、身世迷离等等。仓央嘉措显然不是邻居大哥那样的普通人,他的真实身份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第六世达赖喇嘛,也就是当时西藏宗教、政治事务的当然领袖,而他又显然不是如我们想象的那种无欲无求、生活枯燥的得道高僧,在他的经历中人们找到了打破传统、反抗现实、追求自由的精神影子,所以,很多人往往记不住他活佛的真实身份,反而记住了他的副业——诗人。
  作为一位地方宗教集团的活佛,那个真实的历史形象我们已经很难还原了,民间只保留了他的另外两种形象:一是作为文学形象的风流浪子宕桑汪波,他与玛吉阿米之间的爱情故事,一直是通俗文学中着力渲染的话题;另一个是作为民间形象的浪漫诗人,给我们流传下了感情饱满奔放的情歌。而这两种形象的综合体,完全遮盖了他的真实面目,人们记不住那个政教领袖,完全不关心他的政教功绩,只记住了那个风流倜傥、英年早逝的浪漫诗人。
  也可以说,如果单纯是一个风流的人,或者只是一个活佛、一个早逝的诗人,人们统统记不住,但如果“三位一体”,将有些神秘、有些浪漫、有些悲凉的因素合在一个人的身上,人们就很快记住他并且津津乐道了。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在正史中记载,年轻早逝的仓央嘉措虽然没有大多数达赖喇嘛那么高的佛学成就,但也留下了几部宗教著作,比如《色拉寺大法会供茶如白莲所赞根本及释文》、《马头观音供养法及成就诀》等,看样子这并不是什么大部头的著作,毕竟他还年轻,没到著书立说的年纪,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至少还说明了他并不是对宗教事务完全没有贡献,也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对佛学研究丝毫没有兴趣。然而,人们记住而且传诵的,只是他的另一种著作,也是他的“ 副产品”——《仓央嘉措情歌》。
  对上文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直接从这儿读。
  我先说一下我写这一章的总体思路。
  前面说过,关于他的诗歌的分析,根本没有什么史料,完全靠嘴皮子忽悠,很多东西是猜测性的意见。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完全猜对。我的意见倾向于认为他的诗歌不是情诗,但先说明白了,倾向于。
  有朋友可能不太接受我的分析方法,这没问题,对文学作品怎么读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而且我所用的分析方法也不是我独创的,网上都有。所以,别把砖拍我一个人身上。
  我也可以自揭老底地说,我没读过藏文原本,我也不会藏文,顶多学过一些发音不准的咒语。您若认为通过汉译诗分析不是条好路子,这一点我同意,但我也没办法,如果您会藏文、读过原诗,给我提出意见,那么我改。
  另外,关于诗歌分析我还有个看法,我们别争论诗歌的问题,仓央嘉措的研究关键在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诗歌这一部分大家就看个乐儿,纠缠在这儿我觉得本末倒置。
  因为汉译诗大概有70首左右,咱们不能一一分析,而且很多诗我也没读懂。那么,我在做一个什么工作呢?只是提出一种读诗的思路,看看这条思路行不行,如果行得通,不是要求所有人都这么读,而是给大家介绍一种新方法。
  我的分析思路和过程先说一下,首先,我用一首诗来做例证,把前人的分析方法加上我的理解进行解读。这算是一个标本吧,主要是介绍这种思路可行不可行。这个标本我选择的是《仓央嘉措情歌》的第一首:“东山诗”。这个标本不新鲜,有人分析过,我只不过是分析得更细一些。
  标本分析完之后,我再选几首内容上比较典型的诗,用同样的方法分析,以此来印证我的思路,进一步说明这种方法是可行的。
  最后,我再选一首内容上不典型的诗,也就是大家一直当作情歌的诗再分析一下。
  结论部分,我告诉大家汉译诗出现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前人会这么翻译,这就自然过渡到他的生活之谜了,我们就接着讲下一章节。
  
  那么,我们先来说情歌的事儿。
  目前仓央嘉措情歌的辑本种类甚多,据我国藏族文学研究的开拓者佟锦华(1928年~1989年)先生统计,集录成册的有“解放前即已流传的拉萨藏式长条木刻本57首;于道泉教授1930年的藏、汉、英对照本62节66首;解放后,西藏自治区文化局本66首;青海民族出版社1980年本74首;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年本124首;还有一本440多首的藏文手抄本,另有人说有1000多首,但没见过本子”。
  插句话,我在很多网友的博客里看过这段话,但很多人不知道这个统计是从哪里来的,还以为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我希望大家再引用这段文字的时候,一定标明是佟锦华先生说的,他是这段文字的著作权所有者。
  那么,这么多版本之中,哪种可以视为定本?
  这是个无法认定的事儿。各版本情歌中作品的风格与手法都有不统一之处,内容与思想也有相互矛盾,所以,这些情歌是否为仓央嘉措所作,或者到底有多少是其所作,学术界尚无定论。
  不过,按照学术界比较通行的意见,他的诗作大概有70首左右较为可信。多出的部分,有人认为是别有用心的人为陷害他而伪造的,还有人认为,有些可能是后人采录的民歌。就比如我们前面提到的那首日喀则民歌。
  为什么大家认定了仓央嘉措写情歌呢?
  也不怪大家这么想,因为,在他的集子里,表露感情更大胆、直接的诗作并不在少数。
  比如于道泉先生翻译的这一首:
  我向露了白齿微笑的女子们的座位间看了一眼,一人羞涩的目光流转时,从眼角间射到我少年的脸上。
  从字面上来看,这首诗写的是男女两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事儿,如果出在一位活佛笔下,显然是太不严肃。就算是出于普通诗人,也有轻浮之感,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形象。
  说实话,诗人写到这个份儿上,我看也就算了吧,三流诗人都算不上,整个一个薛蟠体。
  但是,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于道泉先生在翻译之后,可是有一条注释的,它标注在“我向露了白齿微笑的女子们的座位间”这一行上,说“在这一句中藏文有 lpags-pa(皮)字颇觉无从索解”。这就是说,翻译者承认,这首诗他也没搞懂其中含义,甚至字面上的疑问也没有解决掉。这在于道泉译作中出现过几次,有条注释甚至干脆说,“乃勉强译出,这样办好像有点过于大胆,不过我还没有别的办法能使这一行讲得通”。
  这样说来,第一,诗是不是他写的,我们搞不清楚,第二,就算是他写的,表达什么意思我们也不清楚,如果这两点我们都不清楚,怎么一口咬定他写的就是情诗,又怎么判断出仓央嘉措写的是轻浮浪调呢?
  这恐怕是我们心中那个民间形象在作怪,因为每个人都追求自由、渴望浪漫而且真挚的爱情、欣赏奔放无羁的个性,因此我们喜欢这位与众不同的活佛;因为我们认定了仓央嘉措是位风流浪子,所以我们习惯于将他的诗当作情歌。反过来,因为我们认定了他写的是情歌,所以更加喜欢这个追求浪漫自由的活佛。
  这些因果关系就这样互相纠结成一个循环,永远也解不开了。
  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抛开他的民间形象,从他的真实历史形象的角度重新阅读一下他的诗呢?
  嗯,我就琢磨着谈论诗歌不太讨巧,果然,一下午没有人捧场。
  不过这坑都挖了,总不至于让我放下诗歌不说,先讲他的生平谜团去吧?
  得了,我加快点进度,把诗歌这部分结束,主要精力放在讲故事上。
  但是还得说一句,诗歌这部分涉及到一部分他的生活之谜,因为很多关于他花天酒地的段子都是通过他的诗歌编出来的。所以,读懂他的诗也是很有好处的。
  可惜啊,很多前辈对诗歌的研究成果,大多数人是不感兴趣的,这不怪学术界,也怪不着民间,曲高和寡的事儿本来就是常有的。
  
  比如,有专家说过,仓央嘉措作为一位出身宗教世家、受过严格宗教教育的宗教领袖,写情诗有些不着调,他的诗实际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姑且叫做“政治诗”,抒发他处于政治漩涡中的矛盾心情和厌倦情绪;一种姑且叫做“佛法诗”,记录他学佛的感想、修持的心得。
  当然,我认为也存在第三类,那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有感而发的“生活诗”。我这么说的原因在于,好多诗我实在看不出是政治诗还是佛法诗,把它们打包成一类,就叫生活诗得了。
  对这一类看不懂的东西,有学者认为不宜从情欲方面解读,这个我接受,我也不是那么读的,但学者们又说,需要具备一些佛教知识和藏传佛教修持工夫的人才能理解,这我可有点不同意,仓央嘉措写它干吗?如果他想写一种对宗教的感悟并让大家理解,就应该通俗些,否则,那叫咒语,不叫诗。
  前面说过,此处再声明,本人不会藏语,也没见过藏文原本,只能通过汉译本来理解。不过,这个过程也挺有意思,因为在我手头掌握的几种汉译本中,确实能找到政治诗和佛法诗的蛛丝马迹。
  
先说说汉译本的问题。
  目前仓央嘉措诗歌的汉译本有两种,一种是绝句体,主要有曾缄的七言本和刘希武的五言本。
  曾缄(1892年~1968年),早年就读于北京大学文学系,对古文学和诗词造诣颇深,是国学大师黄侃的弟子。他抗战时曾任四川雅安县县长,是早期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委员。顺便说一下,能进入蒙藏委员会的,可不是吃干饭的。
  1929年,他在当时的西康省临时参议会任秘书长时,就在民间搜集仓央嘉措的诗歌,后来,他看到了于道泉译本,认为翻译的没有文采,于是根据于译本重新翻译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情歌》,发表于1939年。
  这个版本是现行汉译古本中公认的成就较高的版本,不足之处是,他并不是从藏文直接翻译的。对这个问题,也有学者认为他是从藏文翻译的,这个我们不争论了,大家可以看他的自述。
  刘希武(1901年~1956年),曾投身军界、教育界,是进步爱国的革命诗人。不过他可不是徐复观那种军、政、学三界通吃的传奇人物,他的军界生涯只不过是给个司令当秘书。
  1939年,他曾翻译过仓央嘉措的诗作60首。不过,他对仓央嘉措的认识比较偏颇,认为他“与南唐李煜何以异”?这说明他认为仓央嘉措是个风流活佛,所以,他翻译的文字比较“艳”,而且,对6首涉及佛教内容的诗他干脆就没翻译。
  以上两位的诗发表在同一年同一期同一本杂志上,不知道是不是两位老先生商量好的,反正到了后来,曾缄译本太过深入人心,刘希武的译作影响力比较小。
  我们再看汉译本的第二种,就是常见的自由体,也就是白话诗。这个版本以于道泉先生的译本为代表,这也是开创仓央嘉措诗歌翻译先河的版本。
  于道泉(1901年~1992年),25岁便在国立北平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担任满、蒙、藏文书的编目工作,多次用这三种文字发表专著和校勘佛经。建国后应胡适之邀,任北京大学蒙藏文教授,中央民族学院成立后又担任藏文教授,同时受聘于国家图书馆担任特藏部(善本部)主任,今天国家图书馆民族文字古籍的大部分都是于道泉先生当年采集来的。据说,他熟练掌握的语言有13种之多。
  这肯定是个牛人,由这个精通藏文和佛学的学者翻译仓央嘉措的诗作显然是没有文字障碍的,但诗歌译作和其他文体的翻译根本不是一回事儿,比如小说,你按故事走就行了,诗你首先得读懂了,字儿认识不行,词儿明白不行,主要在意思上。
  于道泉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吗?
  牛人就是牛人,有时候不服是真不行的。我们可以看他另一个履历:在他20多岁时就在北大担任俄国东方语文学博士钢和泰的随堂翻译,教授的是梵文和印度古宗教史,而推荐他的人,就是印度诗人泰戈尔。
  泰戈尔看中的人,想必在诗歌领域也是出类拔萃的。
  而且,于道泉在诗稿翻译完之后,并未出手,放了一年,由许地山润色过一遍,之后是傅斯年推荐出版的,这个时候他又是陈寅恪推荐进入中央研究院的,这个版本又是由赵元任记音的……
  这么多牛人搞出来的东西,能不是权威吗?
  于道泉译本最初发表于1930年,在上世纪80年代初,这个译本再度出版时做过一些整理,整理者就有我们在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中要谈到的几位学者,到时候再说吧。
  从以上的简介可以看出,曾缄和于道泉的译作应该是权威版本。两者的特点在于,曾缄本仿古意,用词考究,意象丰富,但劣势在于绝句体束缚了民歌自由活泼的灵气;而于道泉的自由诗译本译得比较浅白,而且看得出,他比较尊重原文,多用直译的手法,不过分追求辞藻,显得自然流畅。
  接下来,我们要从曾缄译本和于道泉译本出发,对比一首诗歌的翻译,从中找出对仓央嘉措诗歌的不同理解方法。
  我找的例子是两位先生译本的第一首,民间俗称“东山诗”
  
  1.曾缄译本
  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
  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2.于道泉译本
  从东边的山尖上,白亮的月儿出来了。“未生娘”的脸儿,在心中已渐渐地显现。
  于道泉原注:“未生娘”系直译藏文之ma-skyes-a-ma一词,为“少女”之意。
  
  通过对比,我们发现,两者虽然文字不同,但内容上显然是一致的,区别在于于道泉将“少女”直译为“未生娘”。
  “未生娘”是个什么东西?我最初看到这个词的时候,琢磨了好一会儿,最后,我用汉语来体会,只能是两种:一,孕妇,二,后妈。
  显然,“孕妇”和“后妈”肯定都不对,估计很多人也琢磨不明白,所以,此后有人将其润色如下: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年轻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
  
  就在几年前,现代诗人伊沙,又重新“润色”了一遍:
  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皎洁月亮。母亲般的情人脸庞,浮现在我心上。
  
  我们先暂停,看看这个翻译的过程:被先前译者理解的“佳人”、“少女”,被今人赤裸裸地翻译成了“情人”,而且是“母亲般的情人”。
  这种译法并不少见,流传比较广的还有当代诗人于贞志绝句七言本66首,其中,对这一首诗是这样翻译的:
  东山崔嵬不可登,绝顶高天明月生。
  红颜又惹相思苦,此心独忆是卿卿。
  
  同为七言绝句版本,与曾缄先生的译本相比,我们读出了什么呢?
  我读出的是情感方式和情感模式的转变。
  现代作品撕掉了含情脉脉的面纱,尤其后一句的用词,缠绵悱恻之意跃然纸上。如果说曾缄的译本是苦于无法表白的“暗恋”,这个译本仿佛已经是纠缠不清的“热恋”了。
  这还不算完,1999年,当代诗人高泽言又用自由体重译了一遍,并起名《千秋月》:
  月光挺起胸脯,听到爱人的足声从微风中传来,
  一簇一簇的露珠,回忆起爱人的灼热……
  犹如蝴蝶,心儿抖动起闪亮的翅膀,保密啊!
  东山的溪水,披散着她的玲珑,流荡着我的心事……
  
  这个版本比前者更“进”了一步,不是描摹情感上的纠缠,所用字眼分明让人感觉到两人已经发生了什么了。字里行间显然是虚竹在地窖里体验了什么之后才能抒发出来的。反正我打眼一看,里面很多词我在言情小说里经常看到。
  更乱七八糟的例子我就不举了,大家明白这首诗越翻译越艳情,这就行了。
  但问题是,于道泉先生早年提到的问题却没有解决。最早的译本都出现了问题,后来人根据这个有问题的版本“润色”,再怎么折腾也是有问题的。
  这个问题就是“未生娘”,也就是于道泉先生“注”的那个地方。
  统观于道泉的译本,一般来说,他比较有把握的译作是没有注释的,几乎所有的注释都是在他感到有疑问、或者读者阅读起来有障碍的地方,甚至有几处直接挑明——这地方我没弄明白,译不出来。
  那么,于道泉为何把藏文ma-skyes-a-ma一词直译为“未生娘”呢?
  要知道,于道泉是怎么从藏文翻译为汉语的?当时他在北京认识了两个藏族喇嘛,跟他们住在雍和宫,很多藏文不明白的地方他是可以直接问的。
  显然,ma-skyes-a-ma这个词并不是一个常用词,更不是藏语中“少女”的常见表达方法,虽然于道泉认为它是“少女”的意思,但斟酌再三,还是用直译的方法造出了一个汉语中也无法解释的“未生娘”。
  或许是“未生娘”这个字眼实在让人难以琢磨,于是,于道泉版本在流传的过程中发生了两种变化。
  其一,将“未生娘”改为“未嫁娘”,勉强可以理解成待字闺中的姑娘。
  不过这个“未嫁娘”我还是理解歪了,这不就是未婚先孕吗?有个私生子的娘?
  其二,干脆不用“未生娘”这样生硬的直译词,也不笼统意译为“少女”、“佳人”,干脆就用音译,于是出现了“玛吉阿米”——仓央嘉措情人的名字。
  去过拉萨的朋友,都见过这两个词吧?招牌明晃晃地摆在帕廓街呢。北京也有分号,不过我在北京住了这么多年,压根就没想去吃一顿。
  因为我听说,在那儿你别想着喝青稞酒,统统地咖啡红酒招待着。
  我这是听说啊,具体不知道。不过就像我向往的老莫,去了一趟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看来说诗真是没意思,没人捧场啊,这楼上楼下的,也没多少人嘛,我很不欣慰啊,自己都觉得没劲了。
  
  接上文,还是那句话,于道泉当年挖了个坑,后来人都跟着往里跳,再怎么折腾也都是扯淡。
  于是,问题的关键在于,ma-skyes-a-ma到底是什么意思?
  综合很多人的观点,我们可以确定这是个仓央嘉措自造的组合词,拆分之后,“a-ma”是藏语中“妈妈”的介词形式,而“ma-skyes”的意思有两个,一是“未生”,一是“未染”,后者很可能是前者的引申义,用汉语来说,有圣洁、纯真的意思。
  我琢磨着,这个词跟汉语里“处女”的本义、引申义的衍变差不多吧,姑且这么理解。
  那么,如果采用“未生”这层意思,ma-skyes-a-ma直译过来应该是“未生的母亲”,这也许就是于道泉翻译为“未生娘”的来源。
  但在藏族人民的心目中,母亲又是女性美的化身,因此,如果采用“未染”这层引申意思,ma-skyes-a-ma又可以表示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值得注意的是,照着这个思路继续引申下去,还可以表示“美丽的梦”。
  以上这些都是比较容易理解的,这个不细说了。
  而另一种说法虽然看起来有些可笑,但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那就是:“ma-skyes”这个词也是组合词,在“生育”、“生养”一词前面有个否定副词,于是,可以意译为“未生”,但也可以直译为“不是亲生”。
  这样,ma-skyes-a-ma直译过来就是“不是亲生的那个母亲”。
  这种理解是不是太好笑了呢?并非如此,在汉语中也有类似的用法,比如,“未来”通常用来表示时间概念的“以后”,“未来者”显然指的就是“后人”,《四库总目》中有“测未来者当以新法,推已往者则当各求以本法”一句,就是这个用法;可我们也要清楚,“未来”实际上也是个组合词,是在“来”之前加了个否定副词,表示“没有来”,《北史薛辩列传》中有“汝既未来,便成今古,缅然永别”的句子,就是这个用法。由此,“未来者”三个字拆开后,曾在古人读佛经时理解为“腹中胎儿”,也就是“还没有来到人世的人”。
  在现代汉语中也有类似的词,比如“不婚族”和“非婚妈妈”这种新概念,都是在“婚”之前加以否定,但否定之后分别是“不结婚”和“没结婚”。
  这种否定词,在汉语中用法最灵活的,我觉得是“莫”,大家可以找几个以“莫”开头的词咂摸咂摸,我就不细说了。
  也许会有朋友说,藏语从梵语而来,从语言上来说,与汉语的结构方式不一样。您说的没错,那么,我们想一想英语里前缀为“un”的词的用法。顺便说一句,古梵语早就消失了,现在的梵语是西方人打过来之后,我记得是用拉丁文还是什么,另造的。
  题外话,打住了。
  回到正题,以上啰嗦好多,无非是一个意思:单纯从语言上来说,关键问题是我们要理解否定的范畴。
  那么,“生育”、“生养”这个词,加以否定后,表示“没有生”是普遍都能理解的,但表示“不是亲生”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样,关于这个词的解释就明显复杂了,不同的意思,直接影响到我们对诗作含义的理解。
  首先,如果翻译为“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则是诉说相思之苦的情诗。
  其次,如果翻译为“美丽的梦”,则可以表达多种含义,最简单的理解,是抒发仓央嘉措的生活情志,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他在想念心上人。
  那么,翻译为“圣洁的母亲”怎么样呢?任何人都可以体会到,这里包含的意思太丰富了。我曾在一家小学作文杂志工作过,现在的小学生也不怎么了,满篇作文没一句真话,写老师的作文,就差直接叫亲妈了,写春游、写家乡、写节日,也都将对应的事物比作“母亲”,我记得我上小学那会儿这么写把老师捧得乐呵呵的,现在还这么写,悲哀呀。
  说远了,我们还没说完全直译下来的字面意思,那就是“不是亲生的那个母亲”,那指的又是谁呢?
  
  估计很多朋友已经想到答案了。不过,我想进一步问:仓央嘉措为什么绕这么个大圈子?
  在这里,我想从创作的角度分析。在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的语言中,用来赞美“少女”“佳人”的词儿都是一抓一大把,以仓央嘉措的才情,不至于另造一个生僻的组合词,同样的道理,表达“美丽的梦”似乎也不至于如此“另辟蹊径”。
  另外,从仓央嘉措诗作的创作风格上来看,总体特点是通俗、朴实,一个追求民间风味的创作者,断然不会在个别词上堆砌辞藻,更何况有现成的词不用,非要另造一个?
  因此,“少女”和“美梦”恐怕不是仓央嘉措的原意。
  那么,他想表达的是什么呢?
  如果考虑到语言中的“双关”用法,这个字谜就会渐渐解开了。或许,仓央嘉措就是为了“双关”而生生地造出了这么个词,我们打眼一看,表面意义上是“纯洁的少女”或“未嫁的姑娘”,哦,挺美,挺动人的,其实就这么理解也可以,就像《红楼梦》,大多数人读个乐儿,哭两鼻子,没心思去考虑什么索隐派,这都是可以的。
  但天下肯定有好事的,如果说搞《红楼梦》索隐是研究曹雪芹,那么,我们搞“未嫁娘”索隐,就是研究仓央嘉措。
  那么,仓央嘉措写的这个词,什么意思呢?
  实际上就是指“圣洁的母亲”,或者干脆就是“不是亲生的那个母亲”。
  为了既能在字面上有美感,又能在含义中有深意,仓央嘉措不惜硬造了一个组合词。
  所以,关键问题是“圣洁的母亲”或“不是亲生的那个母亲”到底指的是谁?
  再允许我唠叨一句,我的分析方法是尽量清除掉头脑中关于仓央嘉措的民间形象,那些段子和传说我不考虑,也不把他当诗人,而是回归他的真实的历史形象—— 活佛,那么,他的身世和身份告诉我们,给他第二次生命的、能让他完全以圣洁的母亲来尊崇的,第一个是栽培他的桑杰嘉措,第二个只能是佛。
  这样,全诗的意思就完全变化了,它根本不是什么静夜里怀想情人的情诗。如果那个“母亲”指的是桑杰嘉措,它就是政治诗,表达对他的怀念,因为实在无法在拉藏汗的眼皮子底下表露心迹,所以用双关的手法造出这么一个十分隐晦的词;如果“母亲”指的是佛,那就是佛法诗,写的是他修炼的心得。
  “政治诗” 的说法是比较容易理解的,关键问题在于他对桑杰嘉措是怀念还是记恨,如果仓央嘉措像民间传说中那样反感、厌恶他,这个解释就不太说得通了。关于两人的关系,我们在后面会专门来讲,我可以提前说我的结论——他们的关系,就是孙中山和黄兴之间的关系,别以为这是亲密战友,别相信中学历史脸谱化的总结,但他们还真是必须站在一个战壕里,这在分析他的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中,我会详细讲。
  那么,“佛法诗”的说法是否行得通呢?仓央嘉措半夜里想佛又为哪般?
  所以,我们又必须对诗的第一句进行重新定义。这就是说,第一句写的不是时间、不是当时的环境,而是用类比的手法,写出了想佛的过程。
  也就是说,诗作实际上用了类似“倒装”的手法,表面上读起来的顺序是:
  东山上升起皎洁的月亮(的时候),佛的影像出现在我的心头。
  实际上,它的真实顺序应该是:
  佛出现在我心头的情景,(就好像)东山上升起皎洁的月亮。
  在这个理解方法上,曾缄的七言绝句翻译的是准确的,他不仅将内容的顺序调整过来,而且用了“恰似”这个词,将含义完全表达清楚。
  仓央嘉措究竟在做什么呢?
  如果了解一些佛教的修持方法,我们大概可以猜测出,仓央嘉措写的是观想时的感受和修持层次。
  观想是佛教的一项基础的修持方法,这是禅定的入门功夫,在藏传佛教和汉地佛教都存在,而藏传佛教密宗更为重视。
  简单地说,这种功夫就是在头脑中想象佛菩萨的样子,仿佛闭上眼睛也看得到,越来越清晰,最后,佛菩萨与自己的身体意念完全重合。这是比较简单的说法,其实复杂着呢,还有什么天眼通之类的,为了照顾大多数朋友能顺利阅读,就不多说了。
  仓央嘉措描绘的就是自己观想时的过程。
  首先,“圣洁的母亲”,也就是“佛”出现在心头意念中,但这个过程可不是容易的,曾缄的诗表达得比较充分,说是“心头影事幻重重”。修持过禅定的人都知道,入定的最初是很难的,心头杂念非常多,尤其是想在眼前出现佛的样子,偏偏就出不来,即使出来了也模糊不清,想仔细看的时候,影像又没了,还得重新来。
  当然,没修过禅定的朋友也可以试一试,你就闭眼想你初恋情人的模样吧,保管你想不出来。
  仓央嘉措形容的就是这个阶段,但他很快就克服过去了,曾缄用“化作佳人绝代容”表示,于道泉用“渐渐地显现”来描绘。
  那么这个过程在仓央嘉措看来是怎么回事呢?他用类比的方法解释说,这就好像东山上升起皎洁的月亮。月光是纯洁的,而且是寂静的,很自然而且平和、“轻轻地”到了“最高峰”、“山尖”,一揽众山小,结果就是慑服了心头的魔障,再也不用“心头影事幻重重”了。
  这里,仓央嘉措不但描摹了观想的过程,也说明了观想的方法,那就是不能硬来,不可强求,要随心,就像月亮升起一样安静、自然。
  这样理解,难道我们还会将“东山诗”当作情诗吗?
  
  好了,标本分析到此结束,下面,我要用同样的方法分析另外几首诗,看看这种思路是不是可行。
  
  首先做个自我批评,“娘”这个词,我又查阅了一下,也问了很多朋友,想找出表示“姑娘”的用法。确实,早期白话中可以这样使用,于道泉是那个时代的人,他用“未生娘”表示“少女”,是有当时的语言特征的。
  网友 yelei82 提出的意见是对的,这种批评意见我接受。对于我在回帖行文中产生的语气和情绪问题,向他道歉。
  我并未否认“未生娘”可以表示“少女”,只是对这一表述方式产生歧义的可能性进行了个人化的表示,这种表示方法过于调侃,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见谅。
  我阐述关于“未生娘”的字面含义的不同理解,是想提出另一种解释仓央嘉措诗歌的思路,无论将“娘”理解为“少女”还是“母亲”,并不影响这个思路的形成,而且事实上,对照文中列举的几首诗,两种理解都有译本,但无论哪种译法,我要得出的结论都是对“未生娘”的第三种解释。
  也就是说,将“娘”理解为“少女”也好,理解为“母亲”也好,都对,我不反对任何一种说法,只不过,一,“未生娘”这个词确实晦涩,二,讨论的关键在“未生”而不在“娘”。
  
  以上,我们用“东山诗”做了一个标本,说明了另一条解释仓央嘉措诗歌的思路。
  现在的问题是,这样的思路是否可行呢?
  只举一个例子恐怕不能说明太多问题,我们只好试着再用同样的方法阅读其他作品。
  先看曾缄先生的译本:
  1.
  入定修观法眼开,祈求三宝降灵台。
  观中诸圣何曾见,不请情人却自来。
  2
  入定观修上师尊,心中偏偏不显现。
  不曾意想爱人脸,清清楚楚现在前。
  
  这两首诗实际上是一首两译,写的都是观想的时候,“诸圣”和“上师尊”,也就是佛菩萨的影像还没有浮现在眼前,却看到了情人,而且是“不请情人却自来”。
  这首诗于道泉先生是这样翻译的:
  
  我默想喇嘛的脸儿,心中却不能显现;我不想爱人的脸儿,心中却清楚地看见。
  
  可以看出,于道泉的版本是字面直译的,而曾缄的版本是有些含义的。
  这些含义,还得靠佛家的观想方法来说明:观修练到一定层次,不是看到佛菩萨,而是佛菩萨与自己合二为一。所以,“不请情人却自来”可以说是仓央嘉措修持观想的一个心得,也记录了他修持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层次——此时的仓央嘉措,也许不用眼观的办法,而是可以在心里很快地进入观想的层次了,这就是“不请却自来”、“不曾意想”的含义。
  至于是“心中”重要,还是“眼前”重要,这个问题还是留给佛教界的人士解答吧。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于道泉先生的译本:
  若以这样的“精诚”,用在无上的佛法,即在今生今世,便可肉身成佛。
  这首诗在曾缄翻译的时候,加了很多“文采”,又将“情人”这样的字眼儿给弄出来了:
  静时修止动修观,历历情人挂眼前。
  肯把此心移学道,即生成佛有何难。
  按照于道泉先生字面直译的翻译风格,我推测原诗里是没有“少女”这样的词的,但曾缄还是大胆地保持自己的“统一风格”,于是人们又会将这首诗当成情歌了。
  为什么会当成情歌呢?原因有二:一,诗里有“情人”的字样;二,错误的阅读逻辑。
  因为仓央嘉措原诗恐怕是没有“少女”字样的,所以我们搞不懂曾缄译本中的“情人”指的是女人,还是佛。不过,这都不要紧,无论它指的是什么,我们都能从阅读逻辑角度分析出它不是情歌。
  按普遍的阅读逻辑,“静时修止动修观,历历情人挂眼前”是个时间上的承接关系,翻译过来就是:观想的时候,情人却浮现在眼前。
  这样理解起来,前半句是后半句的时间状语。意思很明显,仓央嘉措不好好修持,表面上在那儿装样子,心里想的还是情人。
  而如果我们用另一种句法解释,就可以得出完全迥异的结论,这个办法就是将后半句当作前半句的补语,翻译过来应该是——“静时修止动修观”,就好像“历历情人挂眼前”。
  这说明了什么?恰恰说明仓央嘉措将修持时刻放在心头,时刻惦念不忘。
  这样时刻不忘、时刻精进,常在心头,才可能有大成就。所以下一句就说,要是这样的话,就可以即身成佛了。这里需要指出藏传佛教和汉地佛教的一个区别,汉地佛教一般来说,主张的是修持多少劫、多少世才可以成佛,而藏传佛教追求的是今生今世就能成佛,也就是即身成佛。
  调整了阅读逻辑,我们发现,哪怕“情人”指的就是个女人,也说明仓央嘉措此诗是佛法诗,或许他是在劝导世人:求成佛和世间谈恋爱异曲同工啊,都要念念不忘、魂牵梦萦才能成功呢。
  如果“情人”指的不是女人,是佛呢?那么我们就又有新的发现了。
  此时,前一句上下半句之间,就不应该考虑定语和补语的问题,而应该成为并列关系了。“静时修止动修观”在古汉语里不是“静该怎样”、“动该怎样”两件事,而是将“动静”和“止观”拆开写了,这在古汉语中是常见的结构方法,因为我们实在无法将“止观”分为“止”和“观”,它们应该是一门功课——“止观 ”,这是一切禅定的精华,佛家的必修功课,观想便是其中的要义。
  那么,整句翻译过来就是:
  无论是行动还是打坐都要修持止观,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把佛菩萨挂在心头,这样精诚用心的话,即身成佛是可行的。
  于是我们发现,以上列举的三首仓央嘉措的诗,都是佛法诗,和爱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所有诗作中出现的“情人”字样,如果理解为“佛”,含义就完全变化了。
  问题在于,我们把“少女”、“情人”理解为“佛”,是不是强词夺理呢?
  下一节我们再说这个问题,我会找出一个曾缄用过的词,来说明这个问题。
【活佛活得很辛苦】这个标题,就我的阅读范围和阅读体会来说,起得没错。有兴趣可以看同题的主帖子。
  我写这个帖子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活佛是人,不是佛”。我在努力把他们还原成人,如果用活生生的人的角度去思考他们当时的处境,我们会说,他们很辛苦,他们不容易,他们所做的,有的一生忍辱负重,有的一生辛酸操劳。
  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吧,中国历史上的封建帝王,时不常出现几个搞无厘头不上朝的东西,至于穷兵黩武、昏聩荒淫的,更不在少数。可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活佛,除了那几个年轻轻就莫名其妙地死去的,没有一个不是一生操劳的命。
  说他们辛苦,有几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就是活儿干的多,历史贡献大,比如五世达赖喇嘛,十几岁开始忙到六十几,没一天闲着的,单靠自己的威望拯救一方水土,这样的人,少见;第二个层面,就是不被理解,活的冤枉,比如十三世达赖喇嘛,活儿确实没少干,可一辈子在漂泊中度过,被革了两次名号,搁我,撂挑子不干了,可他回来后还是一心一意干活;另外,有的达赖喇嘛一辈子没被册封,有的晚册封了好几年,没怨言,就是干活;第三个层面,没法享受生活,人家大小也是地方领袖,可跟帝王相比,没有一个生活堕落的,我经常在史书中看到他们把皇帝的赏赐用于教育、文化、医疗或者宗教事务,最典型的例子是第七世达赖喇嘛,他的衣服每年只换一套,就连取水、脱鞋等日常生活细节,都严格按照戒律而行,而他为人相当谦逊,他给别人讲经绰绰有余,那叫福分,可是,别人讲经的时候,他都虚心地听着。
  以上几点,做到了都不容易。
  在仓央嘉措这一章节,我还要补充第四个层面:死后辛苦。按照我的考证和理解,仓央嘉措的历史功绩不在五世之下,他的政治雄心和佛学修为,一直被我们误读,说实话,他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的,他十分清楚,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必须牺牲掉自己。这就是辛苦。而更辛苦的是,死后要背骂名。
  顺便提一句,他当年有机会要回自己的尊位和名誉,但他没要。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说,大家继续看帖子,讲完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这个结论自然揭晓。
  以上,我们用东山诗为标本、用其他几首诗做佐证,提出了一个阅读仓央嘉措诗歌的思路,那就是将其中“少女”、“情人”的字眼用“佛菩萨”来替换,诗中意思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有朋友会说,这不是废话吗?换成什么就能读出什么,这道理还用说?!
  没错,这道理很简单,问题是,我为什么换成“佛”?
  这是我强词夺理、一厢情愿,还是原文原意如此呢?
  我们再来看曾缄译本中的一首诗:
  
  意外娉婷忽见知,结成鸳侣慰相思。
  此身似历茫茫海,一颗骊珠乍得时。
  
  按照世俗化的理解,这是一首“情歌”,表达的是与意中人心心相印的渴望和惊喜,情人的接受和理解就好像在大海中捞到珍宝一样令人心动,这里当然也有难得、幸运的含义。
  需要注意的是“娉婷”这个词,在这首诗里怎么看都是“情人”的意思,但是,如果仔细翻阅曾缄本的其余译作,我们还能发现一首:
  
  为竖幡幢诵梵经,欲凭道力感娉婷。
  琼筵果奉佳人召,知是前朝礼佛灵。
  
  两首诗有什么共同点吗?
  都使用了“娉婷”这个词。
  而这个词在第二首诗里,指的就是佛。这不是我一定要这样理解,而是诗文原意如此。
  那么,我们要问,曾缄先生没词可用了吗?为什么两首诗出现同一个词呢?难道不可能是他有意为之吗?
  既然后一首诗里“娉婷”指的是佛,那么,前一首诗里为什么就不能是呢?这首诗怎么就不能表达仓央嘉措对佛法求之不易的感叹呢?
  而“娉婷”是佛,“少女”、“佳人”、“情人”怎么就不能是佛呢?
  
  如果说上面几首诗,内容本身和用词上都涉及了佛法,其义一见就明,如此解释也容易让人接受,那么,有没有那种“公认”的爱情诗,在原本里没有出现宗教字眼的诗,其实一直被我们误读呢?
  仓央嘉措的“情歌”中,流传最广的是这一首: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不知道这个版本是从何而来,在于道泉先生的译本中,只有前面两句: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这两句诗曾缄先生的译本是这样的: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无论怎么看,这两句诗都是写爱情内容的,无论古体版本还是自由体版本,在翻译上保持惊人的一致。但值得注意的是,于道泉在此诗之后,还有行注文,说,“这一节据藏族学者说应该放在29节以后”。他所说的第29节是:
  
  宝贝在手里的时候,不拿它当宝贝看;宝贝丢了的时候,却又急的心气上涌。
  
  这段诗曾缄翻译为:
  
  明知宝物得来难,在手何曾作宝看。
  直到一朝遗失后,每思奇痛彻心肝。
  
  如此说来,最好不“相见、相知、相思”的,是一个“宝贝”或“宝物”,那么,这是指情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呢?
  即使没有第29节的前提,“相见、相知、相思”的就一定是一个女人吗?
  于是有人通过对照藏文原文,直译如下:
  
  第一最好不发现,免得不由迷上它;
  第二最好不谙习,免得以后受煎熬。
  
  这样一来,这个“宝贝”,就很有可能指的是佛法,或者是一种我们搞不清楚的藏传佛教的修持法门,它抒发的是仓央嘉措痴迷佛法、欲罢不能的感觉。
  实际上,类似的诗作比比皆是,如果我们还原仓央嘉措的真实历史形象,对这些诗作的理解就可能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只不过,他的民间形象太深入人心,以至于在翻译这些诗作的时候,译者也只好按照情诗来理解。
  比如曾缄,在发表他的七言绝句体汉译本的同时,还创作了一首《布达拉宫辞》,就是朋友 polygon19 贴在前面的那首诗。
  这首长诗当年轰动海内外,成为当时的普通百姓了解风流活佛、街谈巷议他的浪子行为的最佳版本。大家仔细看,在这首长诗中,有这样的句子:“秘戏宫中乐事稠”。
  任谁都知道,在几乎所有的民间文学作品中,这样的字眼,只能烘托出一个贪淫好色、秽乱后宫的昏君形象,民间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隋炀帝,但是,有谁正面评价过他那些光辉的历史功绩呢?
  同样的道理,这样的词汇用在仓央嘉措身上,人们心目中也就自然将他想象成风流浪子,但又有谁想过,他很可能是一位有政治雄心并且精研佛法的活佛呢?
  这就是一个文学形象塑造、流传出来后转变为民间形象的典型事例。而根据这样的民间形象,便有好事文人继续创作出尺度更大胆的文学形象,如此流传下来,仓央嘉措在民间便逐渐被定格为一位浪子活佛,他的诗,也自然成为表达相思之情的爱情诗了。
  事实上,有专家曾指出,仓央嘉措的诗歌是在表达自己对修行的理解,他的诗歌从密宗角度出发,全能做出宗教上的解释。
  值得注意的是,《仓央嘉措情歌》原文的题目是“仓央嘉措古鲁”,而并非“仓央嘉措杂鲁”。在藏语里,“杂鲁”是有规范的,“杂”是名符其实的“情”;而 “古鲁”的含义是“道歌”,也就是说,我们所说的“仓央嘉措情歌”,在作者的原意中,或许是有劝诫意义的宗教道歌,学术著作中一直坚持翻译为“仓央嘉措诗歌”,是比较严肃和客观的译法。
  既然他的诗歌不是情歌,那么,他谈恋爱、有情人的说法是不是真的呢?他还是不是那个民间形象中风流倜傥的浪子活佛呢?
下面,我们要进入仓央嘉措的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
此生虽短意缠绵?仓央嘉措生活放荡之谜
  
  诗读完了,没劲,咱们今天开始讲仓央嘉措的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
  在仓央嘉措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谜团中,有两大问题是一直至今没有定论的,也是民间传闻最多的,作为他的政敌,拉藏汗对这两点的总结简直是精辟到家了:
  一,“耽于酒色,不守清规”。
  二,“是假达赖,请予废黜”。
  第一条是说他的生活作风,由此引出的问题是:他的生活是不是放荡不堪,是不是有个秘密情人?他本人是不是风流倜傥的浪子,他的诗是不是情歌?
  第二条直接导致他的“死亡”迷踪:是不是被诬陷而死?死于什么时间?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我在讲述他的生活之谜前,先得做两件事儿。
  第一件,这一章的思路。关于仓央嘉措私生活放荡有四类书证和一条物证,我得一一分析,最后告诉大家,这些都不靠谱。
  第二件,别急着就事论事,先跳出来,想想生活之谜和死因之谜之间有什么关系?
  咱们先做个小游戏,“耽于酒色,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废黜”,我们先把这16个字当四句话,将它们打乱之后重新组合一下,会发现什么呢?
  我的结论是,这些话之间的联系,就是没逻辑。
  
  首先我们看正常的顺序:“耽于酒色,不守清规”、“是假达赖,请予废黜”。
  这样的顺序理解起来,前后是因果关系。
  仓央嘉措死于什么原因呢?从正常的情理和心理角度出发,康熙皇帝要求将仓央嘉措“执送京师”,不可能是因为他“不守清规”,这是枝节,真正能触动皇帝神经的大罪,是在“是假达赖”。
  这就像古代皇帝给大臣列罪状,别看动不动就十条二十条的,最重的那一条就要命,后面的都是陪衬。
  但是,问题出来了,做出“是假达赖”这种结论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有朋友会说,楼主看来是个NC,这么简单的原因看不到吗?就是“耽于酒色,不守清规”。
  我不是NC,我只不过有点一根筋,这种一根筋对待历史的顽劣态度,让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因为我发现,这是个倒因为果的混帐逻辑:一个人因为“是假达赖 ”,所以“不守清规”,这样的因果关系是说得过去的;但反过来,因为“不守清规”所以“是假达赖”,这个因果关系不成立。
  公平地说,只能说这是个不合格的达赖喇嘛,而没有充分的证据说明他是“假”的,此时需要的是规劝和教育,而不是“请予废黜”。
  而这种混帐逻辑能轻易地蒙混过关,无非是出于人们心中的一个错误观念——活佛不是普通僧人,普通僧人“不守清规”可以叫做“花和尚”,比如鲁智深,却不能叫做“假和尚”。可活佛天生就应该是“守清规”的,否则那还叫活佛吗?
  实际上这又是一个混帐逻辑,五世达赖喇嘛利用蒙古和硕特部的军队,消灭了威胁格鲁派的三股地方政治势力,建立格鲁派政权,地方税收归格鲁派所有,此后又一步步地夺回和硕特蒙古在西藏的权力……动用军队、收税、政治阴谋,哪一样是“清规”?
  在我看来,守不守清规不是判断达赖真假的依据,“守清规”是一种对僧人的道德要求和行为规范,但不能用来当作评判真假的标准。
  这样说来,康熙皇帝如果认为仓央嘉措是“假达赖”,实际上是没有充分理由的。
  
  那么,将这几句话调整一下顺序,我们会发现更赤裸裸的阴谋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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