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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种部队1

_3 漠北狼(现代)
“等你走了,我写封长信。”郑燕陶醉地说。
“姑娘还是矜持点好,欲擒故纵,挠得他心痒痒……”
郑燕惊诧地睁开眼睛:“娟子,你哪儿来的丰富经验,不会是有男朋友吧?”
“想我也是花容月貌,但没人看上咱。”王秀娟扶着郑燕的肩膀嬉笑着说,“郑燕同志,记住,放长线钓大鱼,这样才能让毛毛同志永远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王秀娟敏捷地躲开郑燕的扑打,嬉笑着跑走了。
第三章
尖刀——钢六连
猪倌与炊事员
风头如刀面如割,战士们微微缩着脖子跑上操场开始早操。
大院一角,梁伟军只穿了件衬衣,衣袖高高挽起,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一个人搬砖和泥忙得热火朝天。如今他大小也是个官了,麾下共计一公三母四员猪大将,分别是“李逵”、“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此刻四员大将前腿搭在围墙上,大声哼哼着提示梁伟军该开饭了。另一个圈里,还有几头小猪崽,它们还没有能力爬墙头,只好把鼻子从栅栏空当中伸出去,大声地尖叫。
“喊什么喊,老子还没吃早饭呢!”梁伟军穿好雨靴端着一脸盆泥跳进猪圈,开始在圈中央砌墙。“李逵”跑过来嗅嗅脸盆,不满地哼哼着,用鼻子拱梁伟军。
梁伟军抬腿一脚:“拱你老婆去,再把鼻涕蹭到老子身上,老子杀了你吃肉!”
“李逵”哼哼了两声,突然带领它的三个“老婆”扒着墙头,短短的尾巴甩成了一朵花。警通连的饲养员挑着两桶热气腾腾的猪食,停下脚步随手拍拍“李逵”的脑袋,问梁伟军:“大清早的忙什么呢?”
梁伟军头也不抬:“改造个多功能猪圈。”
饲养员笑起来:“头一次听说还有多功能猪圈,你们城市兵的新鲜想法就是多。该喂猪了,你的‘李逵’准备跳圈了!”
饲养员挑着猪食走了,对“李逵”的大声呼唤充耳不闻。“李逵”失望地跳下来,带着“老婆”继续给梁伟军添乱。
整整忙了一上午,多功能猪圈改造项目正式竣工。梁伟军带着两手泥跑到炊事班给猪热食。司务长听见动静,走出操作间问:“早上没喂猪吧?”
“收拾了一下猪圈。”梁伟军把猪食舀进桶,挑着快步走出炊事班的后院。
司务长望着梁伟军的背影喊:“再收拾猪圈叫个人帮忙,回去洗洗赶紧把棉衣穿上,小心感冒!”
热气腾腾的猪食倒进食槽,“李逵”就急了,它的领地中央多了一道粗如儿臂的栅栏,要想吃食必须从栅栏正中的砖砌坡道爬上一米多高的平台跳下去才行。“李逵”站在平台上急得团团转,虽然它曾数次跳圈外出游玩,但从来没挑战过这个高度。
梁伟军骑在墙上,乐得嘎嘎的,不停敲着桶“了了了”地叫喊着诱惑。“李逵”试探几次找到了窍门,俯下身子两条前腿顺着平台滑下一段距离,“扑通”跳下来直奔食槽埋头大吃。
梁伟军抬腿一脚:“姿势不标准,有你这样跳的吗?不许吃了!”“李逵”根本不理他,吃得直哼哼。
几头母猪撞不动牢固的栅栏急得拼命号叫,梁伟军跳进猪圈把半桶猪食放在平台上,“了了”喊了两声。等三头母猪争先恐后地顺着坡道跑上平台,梁伟军立刻把桶提下来。几次反复,贪吃的母猪终于经受不住诱惑,笨拙地跳下平台。
“成功!”梁伟军煞有其事地说,“我宣布,你们已经成功迈出通往空降猪的第一步!”
张爱国忙完了他的一摊儿,把泔水桶提到后院放在专门给猪热食的露天灶边,抓起木枪嘿嘿地练起刺杀,时间不长头上就冒了汗。
炊事员王大力出现在门口:“你不累啊,怎么又练上了?班长让咱们去给咸菜倒缸。”
“等我刺够五百枪!”张爱国加快了速度。
炊事班长举着湿淋淋的双手出现在门口:“多少了?快点,上午必须把咸菜缸倒完,晚上会餐,下午有咱们忙的……”
王大力眼前一亮:“赢了?”
“赢了,咱连把常模连给干趴下了,五大技术夺了三项第一,连长命令,庆功,会餐!”
“总算出了口恶气!”王大力乐了。
张爱国神色黯然,他自信军事技术不错,如果不是在炊事班,说不定连里的成绩会更好一点。
倒完两大缸咸菜,张爱国还没有“晴天”。洗手的时候,炊事班长说:“张爱国,我知道你的心思在操场上,不然我真想把掌勺的位置传给你。”
张爱国笑笑没说什么,把毛巾递给班长。王大力不高兴地说:“班长,学技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在炊事班干了三年,你就从来没让我碰过大勺。”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炒菜,这也是一门技术,要有悟性懂不懂?干什么也要看天分,比如说你的面案,咱班里谁也比不上你,但炒菜你就不行了。张爱国整菜有一套,你看他腌的咸菜,战士们都爱吃……”
王大力揶揄说:“不就是腌个咸菜嘛,我又不是没腌过。”
“要咸鲜适口懂不懂?连长怎么评价你腌的咸菜……”班长想了想说,“对了,说你像打死了卖盐的,着急销赃。”
张爱国笑起来:“没看出来,老兵还是个‘杀人犯’。”
王大力红着脸争辩:“连长净埋汰我……”
“我埋汰你什么了?”杜怀诚和副连长一脚跨进炊事班。王大力堆起满脸的笑:“说曹操曹操到,幸亏我没说你坏话,说咸菜的事呢!”
王大力拉着张爱国去抬笼屉。副连长对炊事班长交代晚上会餐的事项,杜怀诚围着食堂转了一圈,回来问:“张爱国最近表现怎么样?”
“挺好,自我要求很严格,各项工作都很积极。”炊事班长实话实说,“就是心不在这儿,没事就练军事技术。”
“嗯,差不多了!”杜怀诚点点头,炊事班长连忙说:“连长,能不能把张爱国留在炊事班,培养一下肯定是把好手。”
“不讨厌他了?”杜怀诚笑问。
炊事班长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只要你点个头,我保证让他半年独立操作。”
“张爱国,我另有安排。这样吧,眼看新兵就要下连了,你选棵好苗子重点培养,好不好?”
“你是连长,你说了算。”炊事班长不高兴地走了。
张爱国躲在门后偷听到了杜怀诚与炊事班长的对话,跑到后院一连翻了两个跟头。他还有希望回战斗班!
梁伟军、张爱国是训练尖子,抗洪抢险中表现得很突出,大比武之后又一起去了师教导队的班长集训队。按正常程序应该去新兵连担任副班长,之所以一个养猪一个成了炊事员,缘于他们之间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
一次“钢六连”出公差,打扫师部办公楼前的草坪。打扫完卫生,照惯例要挖坑掩埋垃圾。梁伟军在草坪外的沙地上,三下五除二挖出一个标准的单兵掩体,引来老兵的连声称赞。张爱国撇撇嘴,说这有什么啊,能拿动工兵锹就能挖出这样的坑。这句话有些伤人,梁伟军的土木作业是苦练出来的,一般人还真没有这种水平。老兵们起了声哄,张爱国脸上挂不住了,抄起工兵锹也挖了一个单兵掩体,用时比梁伟军还少。
梁伟军伸手一指不远处一块平整好的地面,说沙地上看不出水平,到硬地上去挖,一人五个,正好把垃圾全部埋起来。张爱国一口答应。两人正挖得起劲儿,路过的后勤部长见停车场被挖出两排单兵掩体,气得把他们臭骂一通,打电话质问杜怀诚,说你的兵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跑到师部停车场上来挖坑!
回到“钢六连”,梁伟军、张爱国就被杜怀诚亲自送到炊事班,一个当猪倌,一个当炊事员。炊事班长一贯认为干部子弟好吃懒做,一下子添了两员大将差点愁死。他先把梁伟军送去猪场,回到炊事班见张爱国像首长在视察工作,站在操作间中央看着大家忙碌,心头火就上来了,张嘴就喊:“大家都在忙,你好意思站着?”
张爱国说:“你又没告诉我干什么,再说我在这里站着,战士们就是吃出点问题,也与我无关。”言外之意指责炊事员不讲卫生。炊事班长气得让他去烧火,那儿不用讲卫生。
饲养员与梁伟军交接完工作,再三叮嘱两头母猪快要产崽了,欢天喜地地走了。梁伟军爬上猪圈给猪训话,远远看见苏明快步走来,连忙迎上去认真地说:“班长,不用说了,我明白养猪也是革命工作。你放心,我保证把猪养得白白胖胖早死早超生,省得同志们总是惦记它们,不能把全部精力投入训练。”苏明听出满腹的怨气,开导说:“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养猪吗?这是……”
“我知道,这是组织上在考验我。”梁伟军笑道,“你放心,我承受得了,至少我现在是一级主官,比张爱国强,他猛看像搞科研的,细看像医院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做饭的。”
苏明眯着眼睛,像是在品味梁伟军的话,半晌才说:“精神面貌不错,既然这样你就努力当好主官!”
说完,转身就走。梁伟军一下泄了气,低声嘟囔:“猪倌和主官,天壤之别。”
熬过一个月,梁伟军去找杜怀诚要求回战斗班。杜怀诚问:“猪养好了?连猪都养不好,你能当个好兵?”梁伟军反驳说:“养好猪就能成一个好兵,那我们师改饲养师得了。”杜怀诚带着火说:“看见没有,我说话你都敢顶嘴,我要是再重用你,司令员你也敢顶。你小子个性太强,仗着有点儿军事素质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什么事儿都要让别人让着你。你当你是空降兵的头儿啊!真正的军人要学会忍耐学会奉献,宝剑锋自磨砺出,有可能磨一辈子的剑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不学会引而不发行吗?就你这副臭脾气,让你去带兵,能带出一窝土匪来。”梁伟军说:“什么意思,听不懂。”杜怀诚说:“能给我带出一群快意恩仇的绿林好汉,这下听明白了吗?”梁伟军说:“明白了,原来连长有文化底子。”杜怀诚不客气地说:“那是,老子是正牌的高中毕业。”
梁伟军灰溜溜地回到饲养场,张爱国从猪圈后闪出来。经历抗洪抢险之后,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有所缓和,明争暗斗也只表现在操场上,如果不是在师部停车场上挖坑,杜怀诚根本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张爱国问:“猪倌,猪养得不怎么样啊!”
“哎呀,这不是张大马勺嘛,有日子不见了,最近还好吗?”梁伟军阴阳怪气地说,“喂人喂烦了,准备来喂猪啊?”
“估计差不多,你走了说不定我就会来接班。连长怎么说?”
“大马勺,你爸爸原来是地下工作者吧?你不干特务真可惜了!”梁伟军讥讽说,“你都学会监视跟踪了,佩服佩服!”
“扯淡,你爸爸才是地下工作者。”张爱国拍拍腰间说,“我来找你,路过连队时看见你小子鬼鬼祟祟地溜进连部走后门去了。”
说着,张爱国从腰间拽出一小瓶二锅头,拧下盖子拿出一小包花生米说:“来找你打牙祭明白了吗?狗咬吕洞宾。”
梁伟军笑笑,拣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冷不丁问:“连长的话你都听见了?”
张爱国红着脸点点头,抿口酒把酒瓶递给梁伟军说:“连长有水平,养猪他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本来我也想去找他谈谈,有你的教训我看还是算了,按照他的说法,让我当炊事员肯定另有深意。”
“屁深意,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俩回去调谁过来,等新兵下连再说吧!”
梁伟军放下酒瓶跑进杂物间,拿来一个铁皮罐头。伞兵部队有跳伞补助,以前发现金,跳一次伞补助五毛钱。家庭条件不好的战士舍不得买营养品,积攒起来寄回家。后来才改成发罐头,但好多老兵还是舍不得吃,存起来换钱寄回家。
张爱国取笑说:“你也攒罐头,没钱花我这儿有。”
梁伟军掏出瑞士军刀起罐头:“‘扈三娘’快要当妈了,我给它留的,既然你来了给你吃算了。”
“有一套,头一回听说猪吃罐头……”张爱国想想不对劲儿,骂道,“他妈的,毛毛你骂我是猪!”
“你自己说的,我没说。”梁伟军嘎嘎笑着把开罐器合进握把,拉出一把小叉子挑起一块肉丢进嘴里,“嗯,香!你吃不吃,不吃全是我的了。”
“想得美!”张爱国抢过瑞士军刀。
一瓶小二锅头很快喝光,张爱国拿着瑞士军刀,越看越喜欢,不声不响地装进衣兜准备开溜。梁伟军扑上来抢了回去,仔细擦拭干净放进贴身衣袋。
张爱国不满地说:“真小气,不就是一把折刀嘛。”
“开什么玩笑,这是朝鲜战场上缴获的,美国货!”
“你爸手里这玩意儿肯定多得是,这把送给我,你再去要一把。”
梁伟军得意扬扬地说:“这可不是我爸给的,你猜猜谁送的?”
张爱国揶揄说:“你叔叔多了去了,我怎么猜得到。”
“燕子送我的!”
张爱国心中沮丧,但强作欢颜说:“有时间,我也去要一把……”
“就你?”梁伟军嘎嘎笑着,连连拍大腿。
张爱国的笑容消失了,他知道郑燕心中没他的位置。他平均一个星期给郑燕写两封信。但郑燕很少回信,即使回信也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干巴巴的,就像两个关系一般的男人之间的通信。他听通信员说,梁伟军曾一次接到过四十几封信。张爱国当时就后悔了,他知道这些信是郑燕写的,她一定从梁伟军离开大院就开始写信,而让情敌与梦中情人取得联系的恰好是他。
“她一定会主动送我一把!”张爱国恼羞成怒,转身就走。梁伟军不依不饶地说:“不送了,等你拿到折刀通知我一声!”
两人不欢而散。
与猪的感情
也许是杜怀诚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两人想通了,梁伟军、张爱国在各自岗位上踏踏实实,工作干得都不错。快过春节的时候,老饲养员帮助梁伟军接产下十几只小猪崽。梁伟军裹着大衣在猪圈待了三天三夜,小猪崽一只没死,杜怀诚自是大力表扬。张爱国独立生活时间长,对做饭不陌生,无论切菜、和面都像模像样,腌的咸菜战士们都爱吃。他们认为干出成绩,杜怀诚就会让他们下战斗班。但一直等到五月底,新兵们伞训完毕眼看就要下连了,他们还没等到好消息。
六月份,黄河以南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吃过晚饭,梁伟军捏着水管给猪冲了澡,打扫干净猪圈,坐在矮墙上乘凉。看到一名穿便衣的老年人东张西望地走进猪场,他不客气地喊起来:“嗨,干什么的?这是军事禁地。”
老年人走到他身边,笑着说:“小同志,猪场也算军事禁地?”
“猪场也是部队设施。”梁伟军继续质问,“你是干什么的?”
“退休老干部,就在这个大院住。”
梁伟军打量着老年人说:“我怎么不认识你?”
“这个大院的人你都认识?”老年人说出团里几位主要领导的姓名,这才博得梁伟军的信任,“我看你像首长,不过我不认识你,别见怪。”
老年人笑道:“没事没事,这说明你警惕性高。猪养得不错,你是饲养员?”
梁伟军点点头:“没错,我是养军猪的。”
老年人大笑起来:“军猪?我头一次听说!”
“那怎么了?”梁伟军翻着白眼说,“有军犬、军马就能有军猪,凡是部队的东西就要挂上个‘军’字,要一视同仁。比如说,我是军人,你曾经是军人。”
“你这话猛一听有些侮辱人,但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算你说对了。”
梁伟军斜着眼说:“老同志,你原先肯定是个大干部,说话都是命令式的。”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老人指指猪圈中央的平台问,“那是干什么的,我看其他猪圈中没有这个东西。”
“跳台!”梁伟军拍拍矮墙说,“老同志上来坐一会儿,我刚打扫过,不脏!”
老人与梁伟军并肩坐在矮墙上,纳闷地问:“你……你说的那个跳台是干什么用的?”
“跳台啊!空降兵都跳过,你是不是我们空降部队的……”
“你让猪跳平台,准备训练它们空降啊!”老军人哈哈大笑。
“空降部队的猪嘛,总得有些空降部队的特色。”梁伟军得意地说,“‘李逵’不听话喜欢和我捣乱。‘孙二娘’怀孕了,‘顾大嫂’和‘扈三娘’也差不多,要不然我让它们给你表演一个。”
“你挺喜欢它们,还给起了名字。”
“谈不上喜欢。”梁伟军挠挠头说,“只是觉得它们很可怜,长大了就要被杀了吃肉。没当猪倌之前,我以为它们是些又脏又蠢的动物,现在才知道这些家伙聪明着呢。我把栅栏门的搭扣改了三次,‘李逵’才弄不开了……”
老人认真地听梁伟军絮絮叨叨地说完,点上一支烟说:“我走过很多猪场,也见过很多饲养员,但养猪能养出感情来的只有你一个,很大一部分饲养员只是把养猪当成入党、立功的捷径,你入党了吗?”
“还没写入党申请书呢!”梁伟军认真地解释说,“我养猪可没养出感情,我只是觉得它们难逃被吃掉的命运,索性让它们在有生之年活得愉快一点。弄个平台,它们玩着高兴,我看着也高兴。”
老年人说:“能设身处地地为它们着想,这就是感情。”
梁伟军捏捏鼻子说:“说不过你,算是吧!不过,说跟猪有感情不怎么好听。”
“小同志,你很幽默!”
梁伟军尴尬地笑笑问:“老同志,怎么称呼?”
“我叫你小兵,你叫我老兵,如何!”
梁伟军满口答应:“好啊,老兵!”
第二天一早,杜怀诚匆匆跑进猪场,梁伟军纳闷地问:“连长,你怎么没出早操?”
“上午有检查团来,赶紧准备!”杜怀诚扭头看到猪圈里的平台,急了,“这玩意儿怎么还在,你什么时候也忘不了玩儿!”
“那是猪玩的,不是我玩的。不就是个平台嘛,有什么呀!让猪多活动活动,多吃点长快点有什么不好?”
杜怀诚说:“又顶嘴,部队讲究协调统一,不能不请示上级就自作主张。”
“拆了不就完了,我马上动手!”
梁伟军刚跳进猪圈,一队吉普车飞驰而来停在猪场边,师长陪同一大群干部走进猪场。杜怀诚喊了声立正跑步上前敬礼报告:“首长同志,‘钢六连’正组织修缮猪舍,请指示,连长杜怀诚。”
梁伟军一眼认出带队的是昨晚来过的老兵,心说,坏了,这个大官昨晚微服私访来了。
“稍息!”老兵走到猪舍旁说,“小兵,是不是准备把平台拆了啊?”
捅娄子了!师长皱起了眉头,团长对杜怀诚连连瞪眼。梁伟军慌忙说:“报告首长,连长对我私自搭建平台的行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我正准备改正错误。”
老兵说:“连长同志,昨晚我看到这个平台也挺纳闷。小兵解释说,他想让猪在有生之年生活得愉快一点,这个饲养员猪养得不错,而且还有了点儿感情,我看可以表扬一下。至于协调统一的问题,你们团里有规定,我不多作评价。”
“首长昨晚来过?”师长吃了一惊。
“转了一圈,认识了这个小兵……”老兵看到魏峰正在向身边的参谋交代什么,笑问,“你们大院是不是住着一位退休的李副师长?”
师长问:“首长认识李副师长?”
老兵说:“何止认识,我们在一起干过一年,昨晚他掩护我进的大院,你们不用为难哨兵。”
团长连忙说:“我们的工作还是不够扎实……”
老兵摆摆手说:“不用作检讨了,哨兵很认真,登记的是李副师长的老战友,你们可以去检查。我昨晚转了菜地、猪场,今天看看食堂,去‘钢六连’吃早饭。”
师长的眼神扫向团长,团长扭头看杜怀诚,杜怀诚会意地点点头,刚想离去。首长手一摆:“现在就去!”
老兵在“钢六连”喝了稀粥,就着咸菜吃了一个馒头,把碗筷一撂说:“现在我宣布结论,昨晚转了菜地、猪场,基本做到了表里如一,有的饲养员养猪养出了感情,这就对了,无论干什么都要有感情,对枪对炮对伞都是一样。早饭很可口,米粥很稠,是提前起床熬的,咸菜也很适口,作为军区后勤部长,我对你们的工作基本满意。”
师团首长们长松一口气,热烈鼓掌。
两个不同的班长
又是一年初夏,新兵下连了。“钢六连”重新分班,梁伟军接替去军干训队的苏明担任十一班班长,张爱国去一排担任二班长。
分班后的第一次班务会,各班班长照例要发表就职演说。歌声响起,杜怀诚站在了十一班门外。十一班老兵多,他担心老兵们给梁伟军这个“猪倌”出身的小班长出难题。
歌声毕,梁伟军说:“我是从十一班出去的,脾气性格老兵都了解,我就不多说了。讲三点,第一,上了操场没有老兵新兵之说,我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我拉稀你们也可以拉稀,但我为十一班争取到了荣誉,各位同志也必须争取到荣誉。第二,因为我年龄小或这样那样的原因,有的同志认为我不适合担任班长职务,但这个职务是上级委任的,不尊敬我可以,但必须尊敬十一班班长这个职务,也就是说必须服从班长的命令。当然,日常生活中如果我有不对的地方,各位同志可以尽管批评,只要有能说服我的理由,我一定虚心接受坚决改正。第三,课余时间、私下里,年龄大的同志是我的兄长,年龄小的同志是我的兄弟,只有梁伟军没有十一班班长。总之一句话,玩要玩好,干要干好。十一班只有一个要求,见第一就夺,见红旗就扛。解散!”
说完,梁伟军就从床下抱出个篮球,对着一屋子发愣的战士喊:“第一项任务,全班必须学会打篮球。”
十一班的老兵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他们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就职演说,没有口号没有高调,实实在在的鼓励、威胁还有诱惑,也许这个小班长真有两把刷子。
杜怀诚听着也新鲜,想骂句标新立异,可细想想又不脱离部队的实际情况,摇头笑笑走到二班门口听张爱国的就职演说。
二班的班务会开得中规中矩,战士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小马扎上,张爱国占据全班唯一的桌子,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下战士们对二班工作如何开展的建议、设想。然后,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好一阵儿,才抬起头,说:“我刚刚担任班长职务,对工作不熟,还希望在座的同志多批评多帮助,齐心协力把二班的工作搞上去,在老班长取得成绩的基础上再上一个新台阶,大家有没有信心?”战士们喊了声“有”,声音不太响亮,张爱国又问了一次才满意地点点头,说,“大家的意见、建议都很好,总结起来有三条,第一,军事训练、内务卫生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也是连里最为重视的两项工作。我决定作如下分工,由我负责军事训练,副班长负责内务卫生。第二,要注意小事、细节,这是老兵的经验,我认为非常重要。刚才老兵们说了,星期天我们可以粉刷大树,修理训练器械,去猪场、菜地劳动,去团部大楼打扫卫生,这几项工作周末就展开,按照战斗小组次序,第一战斗小组粉刷、修理,第二小组去劳动,第三小组去团部。第三,副班长有两条建议,一条是搞好政治学习,这是重中之重,我们当然不能松懈一丝一毫。另一条是要选一个对手。我认为这个建议好,十一班是去年团里树立的先进班集体,他们就是我们的目标……”
张爱国的就职演说,杜怀诚没听出新意,倒是感觉张爱国把一个小班长当出了团级干部的滋味。
星期天,杜怀诚接到了两个表扬电话和两封表扬信。第一个电话是司令部值班参谋在八点钟打来的,大力表扬二班同志主动去团部大楼打扫卫生以及不怕脏累的精神,并表示对这种学雷锋见行动的好人好事要大力提倡、大力表彰。第二个电话是后勤处副处长十点钟打来的,表扬了二班同志粉刷大树修理训练器械的行动,并询问二班有没有懂电工或钳工的同志,后勤部门急需这样的人才。两封表扬信,分别是菜地和猪场送来的,内容大同小异,也是表扬二班的。
杜怀诚透过窗口看着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十一班,心说,梁伟军,对手已经向你发起进攻了。
梁伟军带领全班,又是基础训练又是对抗赛地玩儿了一上午篮球,吃过午饭睡了一觉。起床后,副班长指挥全班打扫卫生,准备迎接每周一次的卫生评比。这是重新分班后的第一次卫生评比,各班都非常重视,整内务、擦窗户下足了工夫。梁伟军去各班转了转,回来后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把战士们叫到一起面授机宜。老兵们带着不相信的神色,开始忙碌。
晚饭前,副连长把卫生红旗挂在连部门口。然后,带着由各班副班长组成的卫生检查小组,开始检查卫生。进了宿舍,副连长不检查被子、抽屉、物品摆放等战士们做足准备的项目,直奔脸盆架拿起一支牙刷,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伸进刷毛中用力蹭蹭,然后举起沾有污渍的手指,说:“病从口入,不合格!”
按次序检查下来,副连长十个手指上沾满了污渍。十个班的班副一脸的不高兴,暗暗指责这是刁难人小题大做。老兵们等着看副连长的笑话,看他是不是准备把卫生红旗挂在连部门口展览一星期。
到了十一班,副连长换了副白手套,拿起牙刷用拇指揉了揉,然后举起雪白的拇指说,不错!班副们不服气地撇撇嘴,在十一班转了一圈没挑出毛病。副连长出人意料地在床下鞋架上摸了一把,看看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一声不吭地去了十二班。
卫生红旗挂到了十一班。老兵们服了,私下说,还真没看出来,咱们这个小班长还真有一套!
晚上开班务会,梁伟军的新点子又出来了,命令全班跟着他学说普通话。老兵虽不明白梁伟军什么目的,但有卫生红旗挂在班里,也就毫无怨言地学起让他们觉得咬嘴的普通话。
二班虽然得到了四次表扬,晚点名时连长也说为“钢六连”争得了荣誉。但这毕竟是虚的,没有把红旗挂在班里实在。第一个回合就输了,老兵们有些不满,张爱国心情郁闷,信誓旦旦地说,下个星期一定把卫生红旗夺回来。但梁伟军根本不给张爱国机会,他花样翻新地对付挑剔的副连长。这个星期把红砖地板洗得露出本色,下个星期又粉刷了墙壁,把灰乎乎的水泥墙裙油漆成夺目的苹果绿色。班长们跟不上梁伟军的思路,结果,卫生红旗在十一班一挂就是一个月。
二班去司令部打扫了一次卫生不要紧,现在如果哪个星期不去,值班参谋就会来电话询问。老兵们觉得去首长机关打扫卫生是个失误,只得到一次表扬却换来没完没了的勤务,还有苦不能说。虽然去团部打扫卫生的建议是老兵提出的,但张爱国明显感到老兵对他这个指挥无方的班长有点儿轻视。
张爱国明白这样下去会产生信任危机,偷偷找到梁伟军说:“你小子还没得意够,该把卫生红旗还我了。”
梁伟军一副牙疼的表情,夹枪带棒地说:“难啊,我也是新班长,四排的兵员素质比不上一排,军事训练红旗肯定没我的份儿,再把卫生红旗送给你,显得我太无能了,怎么领导十一班?你这不是要我命嘛!”
张爱国忍气吞声地说:“毛毛,就算我求你,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梁伟军托着下巴说:“把荣誉送人,嗯,我有些为难啊。让我想想……”
张爱国以为有戏,赔着笑脸说:“互惠互利,欠你的这个人情我一定加倍奉还!”
“不行!我对战士们没法交代,这可是一个班的荣誉,这个人情我不能给你!”
张爱国心里骂着,不行,你装腔作势地说想想。但脸上仍然赔着笑,递上一支烟说:“克服一下,就一个星期,让我缓解一下内部矛盾。”
梁伟军叼上烟等张爱国给他点上火,想了半天才慢慢腾腾地说:“说好了,就一个星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爱国乐呵呵地走了,心说,吃到嘴里的肉想让我吐出来,没门!他回到班里就开始琢磨怎样压过其他班,周末果然把卫生红旗夺了回来,二班欢欣鼓舞。
梁伟军故意放水把卫生红旗送给张爱国,十一班的战士颇有怨言。梁伟军安抚他们说,先进红旗总挂在一个班里就失去评比的意义了。红花还需绿叶衬,二班就是咱们班的绿叶。先让他们高兴这个星期,咱们露大脸的机会就要来了。
战士们不吭声了,这个小班长稀奇古怪花招百出,他不知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过了几天,各连突然接到命令,团操场徒手集合。上了操场各连主官才明白,原来是军司令部来抽查条令学习情况。考核组的突然袭击搞得很成功,各单位都没准备。主官们颇为无奈地按要求派出一个战斗班接受口头考核。梁伟军向杜怀诚请战,声称要是不能给“钢六连”争光,马上引咎辞职回去喂猪。
那时候还没有推广普通话,大部分战士一嘴乡音,尤其是来自江浙一带的战士,把负责考核的参谋听得头昏脑涨,往往要询问好几遍才能确定背诵得是否正确。轮到“钢六连”应试,参谋提问:“内务条令第五十三条!”
梁伟军挤挤眼,全班一起背诵:“第五十三条,士兵要尊重军官,服从军官的领导和管理。士兵必须,(一)服从命令,遵守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二)襟怀坦白,忠诚老实,主动向军官汇报思想……”
十一班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简直盖了帽儿,把整个团都震了。考核组的参谋们听着舒服也来兴趣,多问了几条条令。梁伟军班有问必答,一字不错。考核结束,考核组宣布,把“条令学习先进单位”的锦旗授给“钢六连”,并说“钢六连”不但条令学得好,而且普通话也讲得好,值得表扬,值得提倡!
张爱国也会说普通话,至此才明白梁伟军为什么把卫生小红旗送给他。
阴险!张爱国见梁伟军正满脸微笑地看着他,恼怒地说:“行啊,小伎俩不少,学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听不明白,没你文化水平高!”梁伟军笑吟吟地扭过头去,不理会张爱国的讥讽。胜利是给对手最大的打击,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
张爱国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去后集合几名老兵开“诸葛亮会”。经过集体讨论,认为部队是为战争准备的,把军事训练搞上去才是根本。根据二班兵员素质比十一班好的特点,决定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战术,着重军事训练兼顾内务卫生。马上就要到月底了,连里照例要组织会操评比军事训练先进班。当晚,张爱国带着二班出小操加班训练。
梁伟军站在窗口看着摸爬滚打的二班眉头紧锁,副班长凑过来说:“班长,二班出小操呢?”
“我正在看。”梁伟军点点头。
“四班和三排的几个班也都出去了,我们是不是也出去练一会儿?”
梁伟军答非所问地说:“还真小看他了,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计策。”
副班长想了想说:“你是说二班长?”
梁伟军点点头说:“这个月的会操以单兵课目为主,咱们班的单兵素质比不上二班。我本想把二班长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为咱们班争取点时间,把训练红旗扛回来,看来我失算了。”
几名老兵惊讶地扭头看着梁伟军,他们没想到梁伟军的计划如此长远,一环扣一环已经安排到了月底的会操。
副班长在心里把十一班与二班的实力比较了一番说:“你说得没错,咱们班的老兵还能勉强与他们拼一气,新兵们就不行了。”
几名新兵坐立不安,心里有些委屈。训练中从来没偷懒,但成绩就是不见提高,他们心里也着急,谁不想当训练标兵。
一名头脑灵活的新兵往腿上绑沙袋,其他几名新兵也赶紧忙活,拿木枪扎腰带,准备出小操。梁伟军摆摆手说:“坐下,坐下!休息好才能工作好,刚吃过饭不要做剧烈活动。该加班训练的时候,我通知你们。”
几名新兵老老实实地坐下,梁伟军搬着个马扎坐过去招呼老兵们也坐下,看看挺胸抬头的新兵们笑着说:“放松,不是开会,咱们随便聊聊。”
梁伟军摸出包“大前门”散给老兵,接着说道:“从现在开始,咱们每天增加一小时单双杠训练,老兵至少要达到六练习,能把七练习拿下来最好,新兵不能低于四练习。熄灯后,增加一小时体能训练。连里组织五公里越野时把沙袋戴上,为了长远打算,成绩暂时落后一点也不要紧。大家看这样好不好?”
老兵连连点头,梁伟军对新兵说:“再打篮球时不要拿着劲儿,放松,就像没有老兵一样……”
副班长说:“训练时间够紧张的,篮球还打吗?”
“打,一定要打!”
一位老兵不满地说:“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想着玩儿了!”
老兵的口气很冲,梁伟军不以为然地笑笑,解释说:“打篮球可不是为了玩儿,这也是一种训练方法。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新兵们训练很刻苦,之所以成绩提高得慢,主要原因是身体的协调性、柔韧性、爆发力不好,打篮球正好可以训练这些。你们想想,打一场篮球需要多少次折返跑、躲闪、带球过人、投篮等动作,是不是对身体的协调性方面有帮助?”
“有道理!”副班长第一个表示赞同,老兵们想了想也点点头。
梁伟军接着说:“这个月我们按部就班地训练,不和二班较劲。下个月是班排战术考核,在骨干集训队搞班对抗,张爱国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训练红旗肯定是咱们的。提高单兵素质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再有四个月就是年底,这期间肯定有输有赢,大家不要着急,认真训练,我的目标是年终考核弄个头彩!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战士们吼:“有!”
正如梁伟军所说,二班与十一班之间果然有输有赢。凡是单兵课目训练红旗十有八九会被二班夺走,集体课目考核训练红旗一定是十一班的。但梁伟军手里攥着卫生红旗和“条令学习先进单位”,这两张在年底评比先进班集体时颇具分量的王牌,张爱国有些吃不住劲儿。他注意观察了一下,十一班课余时间除了偶尔训练体能、基础课目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篮球,没什么大的举动。但张爱国看到梁伟军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跳就要加快,感情上逊他一筹,事业上说什么也不能输给他。
张爱国问副班长:“你和十一班的张大壮是老乡?”
“没错!”
“好!交给你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张爱国抱着副班长的肩膀一通耳语,副班长的表情急剧变化。
奶糖馅儿饺子
政委在队前宣布,郑燕、王秀娟等六名战士去护训队报到。这个消息郑燕比王秀娟知道得要早一些。一个星期前在她值夜班的时候,管理员跑来神神秘秘地说,党委开会讨论去护训队人员名单,经他力荐郑燕十有八九会去。管理员这是在讨好,郑燕心里有些看不起他,笑笑说,谢谢你。管理员就腾云驾雾般地走了。
郑燕明白如果父亲不是军长,她能不能去护训队还是个未知数。在妇科主任眼里,郑燕是个不安心本职工作的战士,虽然工作刻苦积极主动,但就是喜欢看闲书不钻研业务。郑燕的心思不在医院,她的梦想在舞台上。
郑燕、王秀娟已经是预备党员,再通过护训队集训就意味着取得推荐上军医大的资格。王秀娟叫嚷着要大吃一顿庆祝一下,郑燕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命运把她推到了另一条路上,不知舞台梦还能不能圆。
王秀娟不管这些,伸出两根手指说:“燕子,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备齐油盐酱醋等调料。第二,去买两元钱的肉馅。”
调料只能去炊事班偷拿,这条路几乎行不通,炊事班长像防贼似的防着嘴馋的女兵们。郑燕选择了第二条,但讲条件说:“我一个月只有六元钱的津贴,买一元钱的肉馅好不好?”
“不行,买肉馅没有什么风险,就当你补偿我们了!”王秀娟诡笑着说,“燕子,昨天我可看见通讯员给你送汇款单了,是不是再买点汽水?”
“我还没有取。”郑燕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说,“只有三块钱了。”
“那就两块钱的肉,一块钱的汽水!”王秀娟摆出一副吃大户的无赖相。
晚饭后,手绢包着的面粉,稿纸包着的精盐,装在各种各样小瓶里的油、酱、醋,化验室里的酒精炉等一大堆的东西,摆在了女兵三班的桌子上。
关紧房门,女兵们分喝一瓶汽水后开始忙碌。王秀娟被推选为大厨负责调馅,小雀斑和两个女兵负责在饭盒中和面,郑燕用酒精棉球仔细地擦拭过汽水瓶当成擀面杖擀皮,小胖子把两个饭盒架在酒精炉上开始烧水。女孩子们做饭是小菜一碟,时间不长数十个形状各异的饺子就摆在用酒精棉球擦过的桌子上。王秀娟拿出珍藏一个星期之久的十几颗“大白兔奶糖”,别出心裁地包成奶糖馅饺子。
女兵们为了这顿饺子宴,晚饭没怎么吃,肚子咕咕叫着围在热气腾腾的饭盒四周,边七嘴八舌地评论谁包的饺子漂亮,边等着饺子出锅。
酒精炉用来加热少量液体还可以,但用来煮饺子就不行了。眼看着第一锅饺子煮破了皮,变成一饭盒奶油肉粥,女兵们不约而同地批评王秀娟同志的这个主意失败之极,不但浪费了人力物力,还让大家饿了肚子。
说归说,闹归闹,饥肠辘辘的女兵们,最后还是把一饭盒甜不甜咸不咸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粥喝下了肚。小雀斑抹抹嘴给起了名字叫“娟子粥”,建议王秀娟会餐时一显身手。
女兵们喝完第二盒“娟子粥”,才试验出一饭盒最多只能煮十个饺子,这顿告别庆祝晚宴快到熄灯时才结束,把大家吃得兴趣索然。
打扫完“战场”,王秀娟拉着郑燕出了宿舍,悄悄地说:“打电话把我们去护训队的事儿,告诉他们吧?”
郑燕有些担心说:“不好吧,快要熄灯了,连队可不像我们这儿。”
王秀娟语气发酸说:“反正他们给你的信多,不怕姑娘们偷看就不要打!”
郑燕心想,这几天说不定他们真会来信,只要落到女兵手里肯定会被偷看,于是拉着王秀娟去了管理员的办公室。
管理员对两人的来访没有丝毫惊讶,早有准备似的拿出些零食招待她们。郑燕、王秀娟老实不客气地吃着零食,心不在焉地听着管理员表白他为了她们能去护训队顶着多大的压力费了多大的力气,等等。郑燕觉得管理员的表演非常拙劣,有政委、院长在,轮不到一个小小的管理员说话。
“领导费心了!”郑燕说,“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好啊!应该把这个好消息通知你们的父母。”管理员亲自把电话要通,把话筒递给郑燕,有些企盼地看着她。
“妈妈,我爸爸在家吗?”已经过了熄灯时间,郑燕担心挨批。
“不在,他去值班了。燕子,刚才的人是谁啊?”妈妈奇怪地问。
“是我们的管理员,路……”
“路常平!”管理员喜滋滋地说。
“路常平路领导,他很关心我和娟子的成长!”
管理员乐不可支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应该的。”
“妈妈,你等一下。”郑燕捂住话筒低声说,“管理员,我想和妈妈说点悄悄话……”
“你们聊,你们聊!”管理员走到门口回头嘱咐说,“已经熄灯了,声音小一点!”
郑燕做了个鬼脸,接着说:“妈妈,我和娟子明天去护训队报到。”
“是吗?”妈妈叹了口气说,“那就更去不成文工团了,昨天我还和你爸说起过这个事儿,他又把我批评了一顿……”
郑燕连忙说:“妈妈,我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个事儿,您别担心,我去哪儿都一样,没事的。等到了护训队,我给您写信,就这样吧,妈妈再见!”
说完,不容分说地挂了电话,扭头问:“娟子,怎么样?”
在门口放哨的王秀娟拉开一道门缝探头看看,回头模仿着电影《平原游击队》里的老爷爷低声说:“平安无事咯!”
“接‘钢六连’!”郑燕用一副老成的口气问,“‘钢六连’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哪里?”
是通讯员在接电话,郑燕大喜,对王秀娟挤挤眼,接着说:“我是师部医院,找你们连梁伟军说话。”
“同志,已经过了熄灯时间,请你明天再打过来好吗?”
“不行啊,小同志,有一个情况必须要找梁伟军同志核实一下!”
“这个、这个……”听声音,通讯员有些为难,郑燕正想再威胁几句,电话中突然传来一个粗嗓门:“我是‘钢六连’连长杜怀诚,请问找梁伟军有什么事儿?”
郑燕有些慌:“找他……这个事情必须要和他本人说。”
“医院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有什么情况你对我说,我向他传达。”
郑燕威胁说:“很重要,你能负责吗?”
“能负责,你说吧!”
对方毫不退让,郑燕没词了,想了想说:“事关重大,我看你还是把梁伟军叫来比较好!”
杜怀诚突然冷笑起来:“装腔作势,你糊弄鬼呢!梁伟军休息了,有事明天再打电话。”
“你这个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对战士违反纪律的态度!”杜怀诚说,“你也不想想我是干什么的,敌后侦察是‘钢六连’的基本业务,我这个连长就这么好糊弄?信不信明天我给你院长打电话!”
“你……”
“我什么我!告诉你,再不挂电话,我现在就给你院长打电话!”
“你最好别生病!”郑燕挂了电话恶狠狠地说,“最好你老婆也别来生孩子!”
智斗
“钢六连”进行了一天擒敌训练。开饭前自由活动时,二班副看到张大壮坐在操场边龇牙咧嘴地揉腰揉腿,连忙凑过去摸出烟说:“抽一支?”
张大壮拿过一支烟问:“今天刮的什么风?”
“阴阳怪气,班集体之间的比赛可别影响咱们之间的关系。”二班副提醒说,“咱们可是老乡!”
“哦。”张大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低头抽烟。
二班副说:“自从训练红旗到了我们班,你就把我当成了敌人。至于吗!胜不骄败不馁,说不定哪天训练红旗就到你们班了。”
张大壮瞥了一眼二班副说:“你专门来说风凉话的吧?单兵素质我们班能和你们班比吗?”
“你急什么急啊!咱这不是聊天嘛,要这么说班战术还是你们的强项呢,你们不会在这上面花点力气?”二班副侧目观察着张大壮的神色。
张大壮说:“那是班长的事儿,我管不着。”
二班副又问:“你们班长就没说说他的打算?”
“有啊!”张大壮向篮球场努努嘴说,“打篮球。”
“打篮球?”
“对,打篮球!我们班长说要坚持不懈地把这项活动进行下去!”
晚饭后,张爱国听了副班长的汇报。他觉得不可思议,担心梁伟军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不放心地反复问了几遍。副班长被问烦了,说:“十一班训练什么,咱们又不是看不到,说不定他得到了消息,近期会有篮球比赛什么的……”
张爱国说:“很有可能!上次条令考核,他提前组织学说普通话,肯定得到了小道消息。”
吃过晚饭,梁伟军又带着十一班开始打篮球。时值深秋,天气已经很冷了,可他们照样玩儿得满头大汗。杜怀诚从连部出来,皱着眉头喊了声:“梁伟军,过来!”
梁伟军满头大汗地跑到杜怀诚面前,笑嘻嘻地问:“连长,你脸色不好,哪儿不舒服啊?”
“废话!不舒服有卫生员,我喊你干什么!”杜怀诚沉着脸问,“快到年底了,你就没点儿计划?”
“有啊!我想把‘年度训练先进班’的红旗挂到我们班去!”梁伟军抹了把汗说,“连长,你忘了,我给你写过十一班的工作计划。”
“就这样夺红旗!”杜怀诚生气地说,“你看看其他班在干什么?”
梁伟军知道除了十一班以外其他班都在训练,但仍笑嘻嘻地说:“连长,我这也是训练……”
杜怀诚头一次听说打篮球也算军事训练,火了:“狡辩!你趁早写份辞职报告交给我,省得我免去你的班长职务……”
“连长,你听我说,我们班的单兵素质偏低,经过观察我发现战士们主要是身体协调性不好掌握不好技巧。打篮球正好可以训练协调性和技巧性。”梁伟军看看杜怀诚的脸色说,“连长,你放心,如果年底考核十一班进不了咱连的前三名,我引咎辞职!”
杜怀诚觉得梁伟军的话有些道理,又想到战士们在课余时间自动出小操是一回事,他逼着出小操又是一回事,不放心地威胁说:“梁伟军,我可是交给你一个班,你要是把这个班给我毁了,你就等着脱军装向后转吧!”
“连长,你就等着瞧好吧!”梁伟军转身跑上了篮球场。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落叶满地,宣示着每年一度的年终考核即将开始。
魏峰办公室大开着门,作训股长在门口喊声报告,走到桌前放下一叠文件说:“参谋长,这是今年的考核计划,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组织实施了。”
魏峰翻看了一下,提笔修改几处,交给作训股长嘱咐说:“如果下面知道了,我拿你是问,明白吗?”
作训股长看着被修改过的考核计划说:“明白!参谋长,你这一手可是够绝的……”
魏峰笑着说:“嘴上说我好话,心里说不定骂我损,去吧,按命令执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你马屁也不让拍。”作训股长也是老人了,开了句玩笑才笑呵呵地走了。
一年一度的年终考核,是检验训练质量的硬标准,各建制连队无不厉兵秣马充分准备。按部就班的三天考核下来,十一班、二班综合成绩不相上下,极富戏剧性的是两个班的总分竟然相同。杜怀诚有些为难:连队的训练红旗到底给谁?他把两个班长找来,希望能有一个发扬风格的。没想到张爱国说,这个问题很简单,连长,我们是空降兵,在敌情背景下空降很可能被打乱建制,所以单兵素质很重要。
张爱国言外之意是想要训练红旗。杜怀诚对笑嘻嘻的梁伟军扬扬下巴,梁伟军说,二班长说的没错,空降敌后极易被打乱建制,这时就要看指挥员随机应变应付突发情况的指挥能力,俗话说得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皮球”又还给了杜怀诚,他气哼哼地骂:“荣誉面前不伸手,你们两个可倒是好,什么作风!”
梁伟军、张爱国异口同声:“连长,这可是班集体的荣誉,不是我们的个人荣誉!”
总不能搞个并列第一吧,杜怀诚拉着脸没吭声。张爱国看看他的脸色,对梁伟军说:“十一班长,你已经是一名预备党员了,应该发挥党员的优良传统。”
梁伟军笑着说:“你也写了入党申请书,这正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我把这次机会让给你。”
电话铃响,杜怀诚拿起听筒,“是、是”地应了一通,放下电话说:“回去准备,明天三十公里奔袭,你们正好一决雌雄!”
三十公里奔袭是继承发扬老红军光荣传统的一项样板课目,军里、师里甚至团营一级单位年年搞,两人觉得已经没什么新意,敬了礼离开连部各自回班准备。
命令下达后,各班忙得热火朝天。梁伟军给新兵讲了不要穿内裤、穿旧袜子旧鞋、鞋内抹肥皂的重要作用,示意他们整理装备,叫上几名老兵拿着水壶出了班。
张爱国先给全班作了夺取“年度训练先进班”在此一举的动员,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减轻单兵负重,准备压十一班一头把训练红旗扛回班。
第二天秋雨淋淋,“钢六连”的奔袭课目照常进行。爬过营区后的小山坡,雨下得更密了。队伍中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战士的帽子上冒起一缕缕热气,脸上的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庞像小溪一样流下来。
杜怀诚边跑边喊:“互帮互助,新老搭配,强弱搭配,坚决不掉队,坚持就是胜利!我们是战无不胜的空降兵,勇往直前!杀!”
“杀!”战士们的吼声在山谷间回荡。
连续翻过几个山头,到达折返点。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作训参谋已经全身湿透,嘴唇冻得发紫,他把小红旗一摆:“继续前进!”
无数双大脚踩得泥水四溅,向指挥旗所指方向继续前进。一辆扎有篷布的卡车,轰鸣着跟上了“钢六连”有些纷乱的队伍。
在泥泞的山路上又前进了五公里左右,还没看见折返点,梁伟军心跳起来,不会改成五十公里奔袭吧?他回头把一名新兵的枪夺过来扛在肩上,气喘吁吁地说:“向后传,分配好体力,做好五十公里奔袭的准备!”
“五十公里呀!”新兵贪婪地舔舔滚到唇边的雨水,苦着脸把命令传了下去。
梁伟军皱着眉头问:“水喝光了?”
“光了,我没想到会改课目。”新兵羞愧地低下头。梁伟军从挎包里摸出一个橘子,抖抖手说:“向后传!”
很快,十一班人手一个橘子,撕下一瓣连皮带肉填进嘴里,酸甜的汁液刺激出满嘴的口水,战士们精神大振。
队伍顺着山路绕过山包,一名参谋从停在路边的吉普车上跳下来,把一面小红旗插在地上,抬腕看表。
“到终点了!”杜怀诚大喊,“同志们,前面就是终点,冲啊!”
“冲啊!”战士们拖着体力不支的战友向小红旗冲去。在泥泞中奔跑要多消耗几倍的体力,冲过终点线,战士们不顾泥水稀里哗啦坐倒一片,脱下吸饱雨水的伞鞋揉着麻木的双脚。
“起来,起来,各班组织活动一下,这才三十公里就把你们累成这个熊样!”杜怀诚抹去脸上的雨水走到参谋身边问,“成绩怎么样?”
“刚刚及格!”
魏峰带着两名参谋湿淋淋地从树林中走出来,他手中拿着地图、指北针,看样子是去看地形了。杜怀诚心里咯噔一下,惊讶地说:“参谋长,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魏峰严肃地说,“我命令,‘钢六连’就地分散隐蔽设伏,待命二十四小时。现在是十一时三十分,明日十四时三十分前,你部必须按时返回营区。”
“是,保证完成任务!”杜怀诚转身命令部队,“一排、二排在山谷两侧制高点设伏,三排在我手指方向山头上建立阵地准备断敌后路,四排进入树林隐蔽。各排带开!”
疲惫的战士们跑向各自目标,短时间内走了个干净。杜怀诚转身苦着脸说:“参谋长,这凄风冷雨的鬼天气,我担心战士们……”
魏峰一言不发,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让杜怀诚闭上嘴,涨红着脸一个劲儿地挠头。
“弄虚作假了吧?”
“报告参谋长,没……有……有一点儿……”
魏峰怒气冲冲地说:“一点儿?猪脑子!你糊弄谁呢?这要是实战,第一不能完成任务,第二丢掉的是战士们的生命!检讨一下!”
杜怀诚站得笔直一声不敢吭,魏峰留下参谋监督,跳上车,吉普车蹦蹦跳跳地开走了。
杜怀诚没想到魏峰会临时改课目,默许战士们不携带本应携带的一日份口粮。他望着漫山遍野枯黄的乱草发起了愁,战士们肚子里没有食物怎样熬过这天气寒冷的一天一夜。他叹了口气,喊过通讯员说:“命令各排长收集口粮,统一分配……”
作训参谋毫不留情地打断杜怀诚说:“对不起,杜连长,参谋长交代过各班食用各班的干粮……”
“统一分配,让全体战士保存体力有错吗?”
“没错,杜连长,别生气!按规定战士们都应携带一日份口粮,如果坚持不下去可以退出隐蔽。”参谋强调说,“不是我不近人情,我是在执行参谋长的命令。”
杜怀诚恶狠狠地瞪着参谋,他笑吟吟的表情分明是想看“钢六连”的笑话。
入夜,雨虽然小了一些,但起风了,吹得树冠东摇西晃。饥肠辘辘的战士们裹着雨衣挤靠在一起相互用体温取暖,抵抗着凛冽的寒风。张爱国从挎包中摸出一小把发黄的野菜分给战士们,这是他和几名老兵两个多小时的劳动成果。苦涩的野菜吞下肚,饥饿感更加强烈,战士们的肚子不停地咕咕叫。张爱国把最后一壶水拿出来,无奈地说:“大家喝点水压压饥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十一班按照排长的命令潜伏在树林的纵深,防守全排的侧后。入夜后,梁伟军利用树枝、背包带和雨衣搭起一个低矮的简易帐篷,除了哨兵以外全班都躲在帐篷里避雨。间陋的帐篷挡住了风雨,疲劳的战士们挤在一起昏昏睡去。梁伟军与副班长悄悄忙碌起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食物香味很快飘散开来。
战士们吸着鼻子醒来,一位新兵低声问身边的老兵:“什么这么香?”
“睡觉,不要说话!”老兵起身去帮忙。梁伟军从蒙住上半身的雨衣下钻出来,帐篷里的香气更浓了,战士们吞口水的声音响成一片。
“保持肃静,过一会儿我们打牙祭!”黑暗中,梁伟军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
担任哨兵的新兵听见身后有轻微的响动,紧张地回头低声问道:“谁?口令!”
“战斗!”梁伟军匍匐前进到哨兵身边,哨兵把嘴埋进面前挖好的小坑内连打几个喷嚏才说:“班长,还没睡啊!”
“没呢,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替你。”梁伟军递给哨兵一个水壶,“喝一口!”
“我不渴!”哨兵连连推辞,天已经够冷的了,他不想再喝凉水。
“喝!”梁伟军的声音严厉起来,哨兵连忙拧开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费了好大劲儿才咽下去,低咳着说:“班长,哪儿来的酒?”
“你不用管。”梁伟军拿过哨兵的水壶倒入一些酒,嘱咐说:“冷急了就喝一口取暖,下哨后把脚上的泡挑了,用酒消消毒然后再睡觉,明白吗?”
“明白,谢谢班长!”
“张开嘴!”
哨兵吞下嘴里喷香的煎鸡蛋,惊讶地问:“班长,你早有准备?”
梁伟军收好水壶,把饭盒中的煎鸡蛋折给哨兵一半说:“扯淡,老兵嘴馋,你不知道吗?留到明天出发前再吃,如果你敢提前吃了,小心我收拾你!明白吗?”
“明白!”哨兵看着饭盒里的煎鸡蛋吞下一大口口水。
梁伟军收好饭盒,向十一班的另一个哨位爬去。
第二天,雨虽然停了,但天气依然灰蒙蒙的。魏峰站在营区门口举着望远镜向山口张望。站在他身边的参谋说:“参谋长,这一天一夜够‘钢六连’喝一壶的,我估计……”
“时间?”魏峰的语气中微微透露出一丝惊喜。
“两点十七分!”
参谋疑惑地举起望远镜。镜头中一队士兵正在向他们飞奔而来。
五分钟后,梁伟军班到达营区门口,参谋看了时间惊讶地说:“参谋长,这个建制班提前八分钟返回。”
“继续计时!”魏峰放下望远镜,扫了梁伟军一眼,梁伟军从他眼睛中发现一丝赞许。
考核结束,训练红旗挂到了十一班,但只挂了三天就转到了二班。梁伟军还被魏峰批评了一通。梁伟军的小计谋暴露了,那两只装过鸡蛋液体的水壶,怎么刷也刷不干净。前来视察工作的魏峰闻到那股臭鸡蛋味,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虽然事后,魏峰也认为携带的食品虽不是正式装备但也是食品,关键是这种手法胜之不武,完全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更何况梁伟军动机不纯,不能提倡。
第四章
演习就是实战
侦察与反侦察
时隔不久,老兵退役工作正式展开。那时候不愿退伍想在部队谋个好前程的人很多,超期服役五六年的老兵比比皆是。连长、指导员动员这个动员那个,分别谈心忙得一塌糊涂。好不容易做通思想工作,把准备退伍的老兵集中起来。冷不丁,上级命令:抽调一营三连、二营“钢六连”、三营七连,由参谋长带队代表S师参加军组织的“硬骨头连队”战术对抗考核。
复转工作让各级主官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演习的思想准备,部队一下乱了套。被抽调的连队干部发牢骚:又是突然袭击,这是什么时候!可牢骚归牢骚,干部们没有一个敢松懈的,把工作交接一下,一头扎进演习的准备工作中去。
上级好像存心要看笑话,战备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上午还是三级战备,下午变成二级战备,晚上已经是随时准备出发。刚把演习物资准备好,一队披挂伪装网的卡车轰隆隆地开进营区。部队忙不迭地整装出发,到上了火车还不知目的地是哪儿,演习的具体课目是什么。
火车咣当咣当地跑了一个小时,心急如焚的连队干部得到命令,餐车集合。杜怀诚、指导员急匆匆赶去,回来后集合骨干开会传达:这次是空降夺点演习,预定空降地域在张家湾,目标是完全陌生的三号地区。军司令部在各师随意抽取三个连队参加考核,各师率先完成任务的连队不但被授予硬骨头连队的称号,还会奖励一台二十英寸大彩电,这可是精神物质双丰收。
第二天傍晚,部队到达指定的宿营地,几名连长搞了一辆车偷偷地跑去看地形,结果狼狈而归。带队考核的季副军长知道连队干部会来这一手,早派了一个连把演习场警戒起来。
杜怀诚回到连队,把各排长集合起来老老实实地在图上制订作战计划。指导员组织部队宿营。“钢六连”上下忙得团团转,梁伟军把工作交给副班长,转眼间不见了。
各班帐篷拔地而起,十一班的帐篷刚具雏形。指导员火了,急匆匆地赶过去,问梁伟军怎么回事?十一班副从帐篷中钻出来,说我们班长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指导员急得脑门子上直蹿火星子,瞪起眼,说马上去找,我在连部等他。
梁伟军去了高招,看看院子中小车的牌照号,转身就往首长楼里闯。哨兵横枪把他拦住:“站住!干什么的?”
梁伟军笑嘻嘻地说:“看首长的!”
“你当自己是谁啊?”哨兵看看梁伟军两个口袋的军装说,“知道军首长是多大的首长吗?就你,没发烧吧?”
梁伟军存心想把某位首长引出来,故意亮开嗓门喊:“哎呀,你竟然知道军首长是多大的首长,你在部队真的很有发展前途!”
哨兵生气了,厉声说:“你是哪个部队的?再胡闹我把你送到禁闭室去!”
“哎呀,你权力不小啊!”梁伟军讥讽说,“莫非你是团一级首长?没听说团首长来站哨啊!”
“怎么回事,吵吵什么呢!”一名军部来的参谋听见吵嚷声,生气地走过来,看清正在和哨兵拉拉扯扯的是梁伟军,不由乐了,“毛毛,你小子太不像话了,首长门前也敢吵吵嚷嚷,这几年兵白当了!”
梁伟军敬了礼,一本正经地说:“我来探望首长……”
“你消息还挺灵通,来吧,来吧!”参谋招招手,梁伟军昂着头从哨兵面前走过去。
季副军长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参谋敲敲门把梁伟军领进去,笑着说:“副军长,您看谁来了。”
梁伟军从参谋身后闪出来,规规矩矩地敬礼问好。季副军长没想到这次考核把梁伟军拉来,更没想到梁伟军会主动来看他,挺惊讶地问:“是毛毛啊!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梁伟军一本正经地说:“季叔叔,我可是在军部大院长大的,您的车牌号我能不知道。再说,我们‘钢六连’是空降、步兵、侦察三料王牌连。”
“浑小子,把我当侦察目标了,过来坐!”
梁伟军一副标准的军人坐姿,季副军长满意地端详了半天说:“壮实了,长大了,就像你爸爸年轻时的样子。在部队干得怎么样?”
“当了班长,入了党,还有一个三等功,目前就是这样。”
“还不错嘛,不过要珍惜荣誉,三等功是同志们对你工作的认可,不是骄傲的资本。”季副军长拿起桌上的中华烟点上一支问,“毛毛,吸烟了吗?”
梁伟军老练地抽出一支点上,品味一下醇厚的香味说:“好烟就是好烟,比两毛二一包的勇士烟强多了。”
季副军长呵呵地笑起来:“你这个小鬼头,想打我秋风就明说,搞什么战术,等会给你带上两包……”
门口传来报告声,一名参谋在门外说:“副军长,各师首长来了!”
梁伟军不用指挥自己跑进套间轻轻掩上门。季副军长笑骂着,这个鬼小子。把各师主要领导迎进门,寒暄几句开始讨论演习的相关事项。
套间门的隔音性很好,蹲在门后的梁伟军听不到外面说些什么,从果盘中拿了一个苹果,坐在藤椅上老老实实地吃完,忍不住翻看写字台上的文件。他把文件浏览了一遍没有发现他需要的东西,有些失望地站起来伸个懒腰。无意中看到被子靠墙一面的空当中放着一个皮包。梁伟军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开皮包抽出里面的地图,打开一看竟然是演习方案不由大喜,不眨眼地看完,原样放好。
师首长走后,梁伟军与季副军长胡乱地聊了两句赶紧告辞,出了高招直奔演习场。“钢六连”一周六次五公里越野锻炼出来的体力,给足了梁伟军奔跑的本钱,十公里的路他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赶到了。
一辆挎斗摩托车“嘟嘟”地迎面开来,梁伟军钻进路边被乱草覆盖的排水沟。摩托车从头顶上开过,梁伟军探头看了一眼,车上坐着三名臂挂红袖章的战士。
摩托车刚过去,一队游动哨又走过来,边走边大声吃喝乱晃手电筒。看样子他们只想把跑来捞情况的人员赶走,并不想把他们抓住。梁伟军躲在排水沟里偷笑,心想这有点李向阳过道沟的意思,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平安无事”的喊声。
“站住,站住!你别跑,我们看见你了!”巡逻队的战士们大声吵吵起来,手电筒雪亮的光柱指向同一个方向。梁伟军偷偷看了一眼,几名手拿望远镜的军人被笼罩在光影里。他观察一下两翼越过公路,向三号目标潜行过去。
过了熄灯时间,梁伟军还没回来。指导员急得团团转,杜怀诚急得转圈圈,四排长低眉耷拉眼一声不敢吭。
杜怀诚抬腕看表,已经快十点了,不由气哼哼地说,等这个熊兵回来我整死他。指导员说,要克制,不能犯错误。四排长连忙站起来,说要不我再去找找?正说着,梁伟军一头闯了进来。他像是爬山滚了坡,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成缕状,汗水在布满污渍、划痕的脸上冲出一条条小沟。
指导员劈头就骂:“看你搞得这副鬼样子,干什么去了?”
“我进去了!”梁伟军见杜怀诚也拉着脸,连忙说,“连长、指导员,别生气,我捞到情报了!”
指导员正在气头上,不容分辩地说:“一码归一码,你一个班长不假外出,必须严肃处理!这种歪风邪气不能助长,我……”
杜怀诚站起来说:“等等,指导员等等,梁伟军你刚说什么?”
“给我三号地区的地图!”梁伟军接过杜怀诚递过来的地图,找到三号地区,几笔勾画出个大概说,“基本就是这个样子。”
梁伟军的手指在地图上不停移动,嘴里念念有词,把他的所见所闻讲了个通透。杜怀诚大喜,拍拍他的肩膀说:“功劳先给你记着,赶紧洗洗早点睡,告诉通讯员通知各排排长连部集合!”
梁伟军敬了礼就走。指导员不满地批评杜怀诚:“不是我说你,你太没原则了。梁伟军出身干部家庭,战士们本来就对他抱有看法,你这样做不是推波助澜吗?”
杜怀诚说:“指导员别着急,梁伟军这不是去搞情报了嘛!”
指导员立刻拉下脸来说:“这是弄虚作假!”
杜怀诚不以为然:“开玩笑,我们也是侦察兵,就是搞情报的嘛!去首长封锁的演习区域侦察和去敌占区侦察有区别吗?魏参谋长就经常说,演习就是实战!梁伟军从实战角度出发突破封锁线搞来情报,我认为可以表扬。即使有不假外出之嫌,也可以功过相抵不予批评也不予表扬好了!”
指导员整理军容一副准备晋见首长的样子说:“你这是狡辩,我去向首长承认错误。”
杜怀诚张开手臂拦住去路:“那不行,演习的好坏不但关系到我们连的荣誉,更关系到师的荣誉。你想清楚了,演习的奖品是一台二十寸大彩电,我们连吃三年的窝头咸菜也买不上,这可关系到战士们的利益!”
指导员认真地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把首长机关和封锁演习场的兄弟部队当成假想敌,从实战角度出发锻炼部队?”
杜怀诚说:“就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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