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特种部队1

_2 漠北狼(现代)
血统论
一个星期后,梁伟军也下连了,被分配到二营的“钢六连”。这个连是团里的“尖刀连”,担负着开辟空降场以及敌后侦察等任务,既是步兵连又是侦察连,训练极为艰苦。
“钢六连”是团里的拳头部队,属于优先保障单位,去报到的新兵都是各新兵连的尖子。唯独梁伟军是个例外,他年龄小,体力、耐力等方面稍逊于同年度新兵,考核平均成绩在新二连只能算上中等。新兵营长曾打算把他分到轻松一点儿的后勤单位,但被魏峰一口否决,坚持把梁伟军分到训练最紧张、最艰苦的“钢六连”。
新兵按照个头高矮站成四排,四名排长默不做声地远远观望,看长相、个头、精神挑选自己中意的兵。
梁伟军站在第三排,面前的背影很眼熟。那个兵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扭过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张爱国挤出一丝笑:“你好,毛毛!”
不是冤家不碰头!梁伟军无声地冷笑起来。
“钢六连”连长杜怀诚喊了声立正,示意排长们按序列选兵。
一排是“钢六连”的基准排,有优中选优的权力。一排长身材高大,长相英俊,他在队列中转悠了五六分钟,挑走的兵大都五官端正、军姿挺拔。梁伟军见张爱国被一排长选中,使劲儿挺着胸脯。但一排长在他面前走过时眼皮都没抬。
梁伟军有些不满,心想我长得也不丑,为什么不挑我。
二排长、三排长挑过兵,梁伟军还站在队列里,四排长利索,喊了声:剩下的,面向我成横队集合!
四排是重武器排,搞火力支援的。侦察、捕俘等任务虽然也跟着去,但只能编成火力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搞掩护。落入“剩下”的行列,满怀将军梦的梁伟军情绪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更何况张爱国到了一排。吃过晚饭,他闷闷不乐地找班长苏明请假。
苏明问:“干啥去?”
“我去看望参谋长。”梁伟军面无表情地说。
“革命战士不说谎,你小子不说实话,不准假!”
“真的,我就是想去看看参谋长。”梁伟军急赤白脸地说,“我没其他的意思!”
“小兵伢子、新兵蛋子,想骗我老兵油子,你的眼睛出卖了你。”苏明摸摸梁伟军的头说,“跟我来!”
梁伟军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皱皱眉头,跟在苏明身后出了班。
“知道你为什么没能去一排吗?”苏明头也不回地问。
“去哪儿都一样,反正都是当兵。”梁伟军肆意打量着眼前宽厚的背影,心说,老兵油子,你少诈我。
“这么看着我干吗,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诈你?”
他后背上难道长了眼睛?梁伟军被吓了一跳,讪讪说:“没……没有的事儿……”
“鉴于这是第一次,我不深究。”苏明突然向后转,笑吟吟地看着梁伟军说,“你之所以不能去一排,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
“我父亲?我当兵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地方上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部队讲出身,政治干部的儿子是干政治的料,军事干部的儿子只能干军事。一排长的父亲是某军政委,你父亲是咱军的参谋长,所以你不能进一排……”
“怎么可能?”梁伟军惊诧地张大嘴。
“《流浪者》里的大法官拉贡纳特信奉的哲学——好人的儿子一定是好人,贼的儿子一定是贼。这与挑兵有些相似。”苏明见梁伟军脸色难看,笑了笑,接着说,“当然,这是你们干部子弟圈里的事情,至于你把它当成谬论还是当成金科玉律与我没关系,我一说你一听,信不信在你。”
“我信!”梁伟军若有所思。
“这是其一。其二,二三排排长都是草根阶级,一排长不要你,他们更不敢要。这还是与你的父亲有关。”
梁伟军急了:“怎么还与我的父亲有关系,高干子弟就那么让人讨厌,我到底怎么了?”
“你说得没错,至少你们中的一部分让人讨厌。老兵,包括我,对你们非常反感,但又无可奈何。高干子弟在部队就是不劳而获的代名词,你们的到来对那些为提干奋斗几年的老兵是个威胁。”
“我也让你们讨厌?”梁伟军指着胸膛说,“我还是个新兵!”
“新兵?你是个新兵油子!没有高干子弟的身份,你敢在新兵连搞出那么多事情?”苏明摆摆手示意梁伟军让他把话说完,“听说过手榴弹的故事吗?”
“没有!”梁伟军急着分辩,“可是我后来……”
“听完故事,你可以逐条反驳。”苏明摸出包“跃进”又放回口袋,乜斜眼看着梁伟军说,“把你的好烟给领导敬一支,我这也算是言传身教,对你以后的成长进步关系重大。”
梁伟军摸出“中华”递给苏明一支,心里愤愤然:刚说完讨厌高干子弟就抽高干子弟的烟。
苏明点上烟深吸一大口:“好烟就是好烟,抽了一大口,我心中的资产阶级享乐思想又要复活了,首长们天天抽这种烟要经受多少考验啊!”
梁伟军忍不住笑起来:“抽烟就是抽烟,与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
“老兵油子越来越没水平,竟然和新兵蛋子发牢骚,没出息!”苏明自我解嘲地笑笑说,“转入正题。咱连原来有一名老兵,绰号吴用……”
“这位老兵特别聪明?”
“别打断我!”苏明抽口烟接着说,“这位吴用,除了吃饭以外干什么也不中用。依仗高干子弟的身份胡作非为,连队干部也拿他没办法。一次野营拉练途中,有位老兵为驻地群众打扫卫生不积极,讲评时被班长严肃批评。这位老兵不服气与班长吵起来,两人越吵越激动,这位老兵嘴笨,一怒之下拿起手榴弹,说班长,你再说,我就拉弦了!正在看笑话的吴用连忙站起来,说老兄,消消火,消消火。边说边向外走,大家都以为他去请连队干部。没想到这小子出去就把门锁上了,藏在墙角低声喊,大个子,拉弦吧,拉吧!班长吓得都结巴了,掏出烟来,说大个子,别……别拉,有……话好说,抽支烟消消火……”
梁伟军被苏明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拉下脸来说:“这个吴用够浑蛋,一屋子的战友啊!怎么能这样?”
苏明斜眼看着梁伟军说:“这就是二三排不要你的原因,你父亲职位比吴用爸爸的官大多了,连里担心你是第二个吴用。实话对你说吧,四排的班长老兵对你也没信心。”
梁伟军涨红着脸说:“他们这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坚决不会像吴用一样……”
苏明不客气地打断他说:“不要着急发誓,当不当吴用那是你的选择。如果想当个好兵那就踏踏实实干上几年,如果你想拉手榴弹,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让战友们躲出去。谈心完毕!目标十一班,齐步——走!”
“班长,我……”
“一滴汗水,胜过千言万语。”苏明再次下了口令,“齐步——走!”
梁伟军回到连队,发现老兵都没休息,有的把背包带绑在右臂上练习投弹,有的端着木枪练刺杀,张爱国正吊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
20世纪70年代末,总部根据部队的实际情况提出“抓纲治军,苦练三年”的口号,从而掀起全军大练兵的高潮。为检验练兵成果,总部举行了一系列的大比武。空降兵作为空军序列中唯一的地面作战部队,战士们更是要付出几倍的汗水才能与强大的陆军对抗。
苏明说:“师里要组织大比武,选拔尖子参加军比武,然后是军区,最后是总部,你有没有兴趣?这可是出头露面的好机会,技压群雄多荣耀!而且,医院的小女兵会给尖子戴大红花,简直太风光了!”
“女兵啊?”梁伟军意味深长地笑笑说,“我见多了!”
“又端高干子弟的架子!”苏明瞪着眼说,“几个团才选出五十几个人,这是荣誉。像没病跑去找女兵搭腔,那是臊情,能一样吗?”
梁伟军连忙说:“我可不臊情,我才十六岁。”
“十六岁也是兵,也是解放军叔叔。”苏明敲打梁伟军说,“要想当好伞兵,除了伞兵技术,还要熟练掌握射击、投弹、刺杀、爆破、土木作业五大技术,熟练单兵进攻、防御战术,熟悉边进攻边防御,熟悉近战、夜战,熟悉如何放步哨夜哨,熟悉简易通信,熟悉武器一般故障的排除,再加上侦察业务训练,不加班加点没个三五年练不出来……”
梁伟军一声不吭跑去宿舍,扎好武装带提着两根木枪跑回来说:“就剩两根木枪了,班长,你教我练刺杀吧!”
“还行,能听明白本班长的话,孺子可教也!”苏明接过木枪说,“吃得苦中苦才尝甜中甜,练刺杀要拿出一股狠劲儿来。”
“这个我知道。”梁伟军自作聪明地说,“刺刀见红,练好了刺杀就是准备捅敌人,不狠怎么行……”
“扯淡,目前你先要对自己狠,狠下一条心苦练到底。”苏明端起木枪,眼神中立刻充满杀气,“听我口令,预备用——枪!”
梁伟军用右手虎口的压力和四指的定力,将枪送出;同时转体、出脚、出枪,木枪打在左手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他瞪起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苏明。
“好!压顶送,二同时,一般高,动作到位,做得不错!”苏明喝了声彩,接着就是一长串口令,“前进、后退、三步——前进、三步——后退、突刺——刺、垫步——刺、防左——刺……枪放下!”
苏明表扬说:“动作很标准,不错!”
梁伟军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喘口粗气说:“咱有基础,从小就没少玩儿木枪。”
“是吗!说说你还玩过什么?”
“手榴弹!”
“实弹?”
“教练弹。射击、游泳、障碍……”
“你小子不是吹牛吧?吴用当初也说他会游泳,结果只敢在水库边扑腾一阵狗刨。”
“班长,你别小看人,等明天我给你表演一个,我这可是正规的蛙泳。”梁伟军为了能马上证明他没说谎,说,“我还会识图用图,不信找张地图试试。”
苏明不相信地问:“你会识图用图?”
“那还假得了,我还会做沙盘呢!”梁伟军挠挠头说,“不过就是有点儿不标准。”
苏明围着梁伟军转了一圈,像夸奖又像羡慕似的说:“高干子弟就是不一样,还没入伍已经把排长的部分技能给掌握了。”
“班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成为吴用。”
苏明说:“好,你今晚的课目,千枪刺!”
“什么?”
“目标,缠草绳大杨树,突刺一千枪,我来计数。”
等梁伟军刺完第一千枪,熄灯号已经响过一个小时了。梁伟军累得双臂麻木,双手握不住木枪,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想动了。苏明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新兵能坚持刺完一千枪的不多见,这个小家伙有股子狠劲儿,是块当兵的好材料。
当晚,梁伟军做了一个梦。他憋着一泡尿在军部大院到处乱窜,说什么也找不到厕所,眼看就要尿裤子了,只好钻进树林畅快淋漓地尿了一大泡。
起床号还没响,十一班的战士已经起床开始整理内务。梁伟军睁开眼睛就觉得不对劲儿,褥子上有一大片冰凉的东西,双腿之间也凉飕飕的。
坏了,老毛病犯了!梁伟军又羞又急,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掩盖,坐在床上不敢动了。苏明见梁伟军红着脸坐在床上发呆,以为他病了,走过来摸摸他额头。梁伟军低声说:“班……班长,我,我尿床了……”
“哦!”苏明一愣,转身偷偷拿来一条短裤塞给梁伟军,等他换好后故意大声说,“梁伟军咱俩换换褥子。”
说完把梁伟军拉下床,抱起尿湿的床单、褥子一股脑儿地扔进盆里。班长换新兵的东西,老兵们不解,新兵们气愤,不约而同地看着苏明。
“看什么看,整理内务!”苏明对老兵们挤挤眼,偷偷指指裆部,老兵会意地偷笑起来。
跑完雷打不动的五公里越野,稍事活动,杜怀诚命令进行投弹训练。大多数老兵不用助跑,扔出去的手榴弹就像长了翅膀,飞到五十米开外才落地。轮到新兵投弹,及格的多良好的少。张爱国更可笑,投弹距离不足三十米线,没达到及格标准。
梁伟军挤眉弄眼地偷笑起来,心想:这样的成绩是怎么混到革命队伍中来的!
杜怀诚生气地喊:“新同志们,这怎么行,这怎么行!这种成绩要给空降兵丢人啊!个别同志竟然不及格,我看有必要加把火,大比武迫在眉睫,不抓紧不行啊,同志们!”
“报告!”四班长在队列中举起手。
“说!”
“报告连长,张爱国同志提前起床练刺杀,今天发挥失常责任在我,我保证……”
梁伟军眉毛一扬,心说:呦,这是跟我较劲啊,我刺杀你也刺杀!
杜怀诚的口气温和了一些:“好!能够积极训练值得表扬,但要循序渐进,全面发展,不能一项强一项弱,各班班长注意掌握。解散!”
部队喊了声:“杀!”跑去洗漱。杜怀诚喊住苏明,指着迎风招展的床单说:“老兵啊,老出水平来了,规定星期六洗衣服,你特殊是不是?”
苏明笑起来:“连长,还真有特殊情况。”
“你小子这个脑袋该修理修理了!”杜怀诚不高兴地说,“训练这么紧张,你还有时间想歪的……”
“不是我,是梁伟军!”
杜怀诚大惊:“这个小兵才十六,太早熟了吧?”
“哪儿啊,昨晚他完成一个千枪刺,累尿床了。我担心他被取笑,所以……”
“搞了一个千枪刺?真的假的?”杜怀诚不相信。苏明说:“没错,我计的数。他自己还会蛙泳、会识图用图……”
杜怀诚眼前一亮:“把他带到连部来,我看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竞争中成长
天气热了,摸爬滚打一上午,战士的军装上挂满白花花的汗碱。午休时,张爱国把军装丢在床上,光着脊梁去洗衬衣背心,等下午结束训练再洗军装。他这样做有些偷懒也有些无奈,衬衣背心家里给他寄来好几件,但军装只有一套,要是一天洗上两遍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军装就会被洗烂。
“钢六连”的洗漱室中打了一道隔断,分成一大一小两间。面积大的安装了二十多个水龙头用来洗漱,小间修了一个水冲式的小便池。以前到了冬季,战士夜间起来小解要披着大衣哆哆嗦嗦跑出二百多米上厕所,个别老兵冻急了就到处乱滋。魏峰发现这个问题后,向团长汇报了一声,各连洗漱间里就多了一个小便池。小便间是临时改造的,里面也有水龙头,到了夏季,战士们结束训练后喜欢在里面冲个冷水澡。
张爱国来到洗漱间时,小间正有人洗澡,边洗边哼歌。张爱国见搭在隔板上的军装挺新,估计洗澡的是个新兵,敲敲隔板说:“同志,午休呢,不要哼歌了。”
哼歌的声音小了许多。张爱国搓了两把衣服,实在无法忍受如锯木般的歌声,爬上洗漱池从隔板上探过头去说:“同志,注意点好不好……毛毛?你好!”
梁伟军把湿毛巾一抡,溅了张爱国一脸水。
张爱国有些火:“你……”
“我什么我?”梁伟军抓住毛巾两头擦洗着后背说,“爬到上面去干什么?死了心吧,这地方没女人洗澡!”
张爱国不想跳下洗漱池,气哼哼地骂了句:“妈的!”
梁伟军也不回骂,只是一个劲儿嘿嘿冷笑。张爱国胡乱把衣服洗了洗,逃出洗漱间。
新兵经过两个月的刺杀基础训练,戴上护具正式进入对刺课目。就如擒敌拳、捕俘拳是格斗术的基础训练一样,对刺才能真正取得实战经验。梁伟军、张爱国当兵前没少打架,实战经验丰富,对刺当中沉着冷静、应对自如,新兵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一般的老兵要是不注意,也会被他们刺个人仰马翻。
训练了一下午对刺,临近收操,天气凉爽了许多,杜怀诚组织全连进行刺杀会操。对刺是真功夫,新兵一般不是老兵的对手,会操按各班老兵对老兵新兵对新兵展开。
训练中,对刺双方都留个情面相互点到为止,偶尔手重了还说声对不起。可会操关系到集体荣誉,兵们就瞪起眼来把对方当成了敌人,出手就是杀招。双方势均力敌尚能你来我往缠斗一番,如果一方稍逊,三五个回合就结束战斗。胜者一般会故作谦虚地说,你今天发挥不好、你今天不在状态等。败者脖子一横,“少扯淡,你等着,我早晚把你刺个四脚朝天”。杜怀诚领着干部们在一边添油加醋:“不错,革命军人就应该有这样的血性!”
老兵们基本了解相互之间惯用的刺杀招数,很快决出胜负。苏明一时大意没防住四班长的下挑刺,把挂在班里三个星期之久的刺杀红旗送给了四班。四班长就笑:“哈哈,刺杀红旗又回到四班了。十一班长,你看我是收操后去拿,还是晚饭后去拿?”
苏明是“钢六连”的刺杀冠军,班里的兵在他的调教下也是一个赛一个厉害。刺杀红旗挂在其他班从未超过一个星期,他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说:“随你大小便,拿去你也留不住……”
四班长扭头告状:“连长,你看十一班长什么态度嘛!这是对我们班……”
“吵吵个屁!”杜怀诚看着还在闪跃腾挪的新兵们说,“这次会操看新老兵综合成绩。”
四班长好不容易击败苏明一次,不高兴地说:“不公平!”
“屁!”杜怀诚横了四班长一眼说,“就你四班有新兵?”
新兵的对刺在老兵大呼小叫的指点声中接近尾声,对刺场上只剩下气喘吁吁的梁伟军和张爱国。杜怀诚有些无奈地笑起来,弄不好这个星期的刺杀训练能搞出一个并列第一来。
他用商量的语气对苏明和四班长说:“这次会操看新同志的成绩怎么样?要不然你们加赛一场。”
四班长心想,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战胜苏明,但张爱国实力不弱,如果胜了四班自然就是第一,于是说:“我同意!”
苏明清楚四班长的小九九,见梁伟军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点点头说:“我也同意!”
“我来当裁判!”杜怀诚走到刺杀场一侧,喊了声,“开始!”
张爱国率先发动进攻垫步突刺梁伟军左侧胸,梁伟军摆枪去挡却发现这是虚招,右胸甲上重重地挨了一枪,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停!”杜怀诚小旗一摆,对梁伟军喊,“下身不稳,下去多练蛙跳,负重深蹲。”
“明白!”梁伟军跳起来。
第二回合,两人你来我往地对刺几个回合,引来老兵的叫好声。梁伟军故意示弱连连后退,张爱国精神大振越战越勇连续垫步突刺,眼看就要把梁伟军逼出刺杀场。梁伟军突然停止后退,轻轻一摆枪,搭在张爱国的木枪上就势下滑,枪头重重地打在张爱国左手上。张爱国疼得抓不住木枪,梁伟军乘机把胸门大开的张爱国刺了个四脚朝天。
“张爱国,你的下身也不稳!”杜怀诚一挥小旗,“一比一平,决胜回合,开始!”
张爱国连续进攻体力有些不支,想尽快结束战斗,听见口令虚晃一枪全力突刺上盘。梁伟军一动不动,等枪头快蹭到身体时,猛地侧身横击。
“倒下!”张爱国喊完了,才发现面罩前多了一个枪托,他惊叫着拼命仰头后退。梁伟军的枪托重重地撞了上来,面罩上的一根铁丝被撞开,刺穿嘴唇顶在牙床上,张爱国仰面跌倒。
杜怀诚举旗宣布结果:“停!梁伟军胜,刺杀红旗继续留在十一班!”
梁伟军掀起面罩笑容满面,张爱国掀开面罩龇牙咧嘴地拔下铁丝,吐出一口血水喊:“连长,我受伤了!”
对刺训练中经常有战士受点小伤,杜怀诚打发一排长带他去卫生队,拿过张爱国的面罩翻来覆去地看。面罩上的防护网非常牢固,轻易不会损坏,再说战士们对刺时很少把面罩当成目标,偶尔碰上了也是点到即止。
四班长凑过来,弹弹翘起的铁丝,开玩笑说:“能把防护网磕开,劲儿使得不小,像是仇人相见……”
“张爱国是槐荫的吧?”
“是啊!”四班长莫名其妙地看着杜怀诚,“连长,你想起什么了?”
杜怀诚说:“你没发现梁伟军与张爱国之间有点不对劲儿吗?”
“没有啊!”
杜怀诚说:“不对,我觉得有点儿问题。咱军部在槐荫,张爱国是从槐荫入伍的。槐荫是个小地方,他们两个入伍前说不定认识,即使不认识也应该有点儿老乡观念,应该比一般士兵之间要亲近得多,可我发现他们之间冷冰冰的。”
四班长说:“连长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问题。梁伟军年龄小,活泼好动,喜欢去各班串门,但从没来过四班。”
“这件事,只限你我知道,去吧。”杜怀诚把四班长打发走,站在操场上吸了支烟,转身向团部走去。
杜怀诚在团部门口碰到了魏峰,敬礼打招呼后直接问:“参谋长,你认识梁伟军?”
“认识,这小子又捣蛋了?”
杜怀诚说:“没有,没有!我感觉梁伟军和槐荫入伍的新战士张爱国之间有些不对劲儿,你在军部大院待过,所以来问问情况。”
魏峰笑起来:“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个小子又碰到一起了。”
“他们认识?”
“认识,因为某种原因还打了一架。”魏峰指指头顶说,“梁伟军这儿有一块疤,张爱国他们砍的。”
杜怀诚倒吸一口凉气:“流氓斗殴!”
魏峰瞪了杜怀诚一眼说:“别乱下定义,什么流氓,你小时候没打过架!”
“打过,可从没动过刀。”
魏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孩子本质是好的,‘文攻武斗’的时候动枪动炮,把孩子们也带坏了。这样吧,你回去后找他们谈谈,多加引导。不管入伍前是个什么样子是谁的孩子,我们都要一视同仁把他们塑造成合格的战士。”
“好吧!”杜怀诚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说,“是不是把他们其中一个调出去,我担心他们天天在一起斗,早晚会斗出事儿。”
“斗好啊,不斗则修,不斗行吗?”魏峰笑笑,扭头走了。杜怀诚愣了半天才想明白魏峰话中含义,感叹说:“这参谋长干的,真有点屈才!”
杜怀诚回到“钢六连”,把梁伟军、张爱国叫到连部,当着苏明和四班长的面说:“不管你们入伍前有什么过节,现在是战友,部队的纪律你们清楚我不多说,谁英雄谁好汉训练场上比比看,明白吗?”
“明白!”
“明白就好,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打架,或者在训练中耍手段玩阴谋相互报复,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清楚吗?”
“清楚!”梁伟军分辩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说你是故意的,去吧!”杜怀诚等两人离开连部,转身对苏明、四班长交代说,“这俩小子入伍前打过一架,你们给我把住了,把他们之间的邪劲儿转到训练场上去,我感觉这俩小子是块好料。”
“这样做行吗?别比出问题来……”
杜怀诚用不容分辩的口气说:“魏峰参谋长觉得行,我觉得也行,你们更应该觉得行,就这么定了!”
劈柴工人
空降兵部队有个“早餐会”的传统。每天早饭战士们在饭桌前坐好,各班分别会有一名战士站起来,大声说他认为值得说的事情,事情有大有小有批评有表扬。发言的大部分是新兵,老兵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轮也轮到新兵了。
星期天早上的“早餐会”让梁伟军闷闷不乐,同班的一名新兵无话可说,竟然指责他衣服上没有补丁还抹蛤蜊油,没有一点艰苦朴素的精神。梁伟军想了半天才弄明白,新兵所说的蛤蜊油是指装在蚌壳里的脸油。
新军装没破为什么要有补丁?抹点脸油又怎么了?梁伟军愤愤然,吃过早饭向苏明请了假,直奔小镇的裁缝店,请人在军装屁股、双膝、双肘上各补了大大的一块补丁。回到宿舍,梁伟军得意扬扬地在苏明面前晃来晃去。苏明赞赏说:“嗯,小梁就是聪明,这几块加强布搞得不错!”
梁伟军急赤白脸地说:“什么加强布,这是补丁,补丁!艰苦朴素的补丁!”
“好好的衣服,你打上补丁就艰苦朴素了?我看这就是加强布。”
梁伟军的诡计被识破,臊得掂着木枪冲出班去。
梁伟军在操场上和刺杀靶较劲的时候,张爱国徒步十公里到了师部医院。他的伤在脸部三角区,如果感染了比较麻烦,团卫生队的军医给开了证明,让他到医疗条件比较好的师部医院详细检查。
张爱国的伤并无大碍,算上验血、换药前前后后也不过用了个把小时。出了医院,张爱国抹了把汗,掏出五分钱买了支硬邦邦的冰棍,站在冰棍摊前慢慢吃着消暑。
“你还买吗?不买让开!”身后不客气的声音,让张爱国皱起眉头:“买,等我吃完了这根还买!”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闪开!”来人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张爱国正举着冰棍往嘴里送,一下捅在伤口上。
“你怎么回事!”张爱国龇牙咧嘴地回过头,惊诧地说,“王秀娟,怎么是你?”
张爱国脸上捂着块纱布,像是戴了半个口罩,王秀娟把保温筒抱在怀里端详一阵才认出来:“呀!你是张爱国!”
“没错,就是我。”张爱国正想把纱布扯下来,闻声停手说,“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是啊,是啊!”王秀娟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忸怩着问,“你脸上怎么搞的?”
“刺杀训练时受了点儿小伤,来师部医院检查一下,你分在师部医院了?”
王秀娟点点头:“嗯,我在外科……”
“我刚从外科出来,怎么没碰见你?”
“昨晚我值班,今天休息。”王秀娟有些遗憾地说,“本来是芳芳的班,不换班就好了。”
王秀娟意识到她说漏了嘴,脸更红了,张爱国也尴尬地连连挠头。两人相对无言,傻傻地站着,卖冰棍的老大妈不高兴了:“你们买冰棍吗?不买让让!”
“呀,她们还等着吃冰棍呢!”王秀娟掏出一元钱连同保温筒一起递给老大妈,“二十根!”
王秀娟邀请说:“到我们宿舍玩一会儿?”
“不啦,我在‘钢六连’,你有时间去玩儿。”
“那好,再见!”王秀娟摆摆手,提着保温筒慢慢向医院走去。张爱国摘下帽子使劲儿挠挠头下定决心说:“王秀娟,等一下!”
王秀娟好像在等着这一声呼唤,应声回头问:“干吗?”
张爱国被王秀娟水汪汪的眼神看得心发慌,结结巴巴地说:“郑、郑燕好像和你在一起吧,她、她在哪个科?”
“不知道!”王秀娟突然沉下脸来转身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说,“在妇产科。”
“谢谢!”张爱国玩味地看着王秀娟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
张爱国一路打听妇产科怎么走,引来一串惊诧的目光,张爱国眨眨眼解释说:“我们连长家属生小孩,我受全连战友之托,来看望我们的小子弟兵。”
到了妇产科,张爱国傻愣愣地闯了进去,一名小护士拦住他质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张爱国说:“知道,这是妇产科。”
“知道你还闯,这是男人来的地方吗?出去,出去!”小护士白了张爱国一眼,不客气地把他赶了出来。
“同志,我找人,我找人!”
小护士瞪起眼睛质问:“你找谁?不会是你表妹吧?”
“我找郑燕。”
小护士继续盘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张爱国有些火了:“我们是纯洁的战友关系,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呵呵,发脾气啊!”小护士晃晃脑袋说,“郑燕就在我们科,但是我就不告诉你她去哪儿了。”
“别、别,同志,班长!”张爱国一下软了,“班长,我和郑燕是同学,同一天入伍,我受伤来检查,听说她在这儿,所以才……”
张爱国一通语无伦次的解释把小护士逗笑了:“告诉你,以后见了老兵尊敬点儿,知道吗?”
“知道,知道!”张爱国赔着笑脸,看着比他矮一头的小护士心说,乌鸦头上插鸡毛,冒充哪门子大头鹰。
“郑燕去炊事班了,穿过住院部到了第二排平房,你就看见了。”
“郑燕在炊事班?”
小护士教训说:“去帮厨懂不懂,新兵蛋子,你没帮过厨啊?”
张爱国笑着问:“班长,你是哪年兵?”
“前年入伍的,怎么了?”
“我以为你当兵十几年了呢,刚才我还纳闷,怎么都这岁数了,还没穿上四个兜!”张爱国丢下气得连连跺脚的小护士扬长而去。
郑燕在洗衣房待足了一个月才被调去妇产科手术室。正式穿上白大褂上班的第一天,主任郑重其事地说,经过一个月的锻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正式的白衣战士了,要努力学习、掌握医疗技术,顽强、坚决地消灭病魔。要克服骄娇二气……
你扯这么远干什么,直接说我娇气不就完了。郑燕看着胖胖的主任一本正经口沫横飞,忍不住想笑,连忙低下头,却看见主任赤脚穿了一双丑陋的男式皮凉鞋,使劲儿咬住嘴唇憋得双眼含泪才把涌到嘴边的笑声憋回去。主任以为郑燕被感动了,满意地点点头放过了她。
八一建军节,军民联欢。郑燕露了一手,一支新疆舞把全院的干部战士震得目瞪口呆。政委指着能把脚踢到后脑勺的郑燕说,专业水准、专业水准,年底师文艺汇演要把这个节目报上去。演出结束,有几个主任去后台笑眯眯地邀请郑燕,说燕子,到我们科去吧,我们科能学技术。
郑燕看看故意板着脸不看她的主任,甩着一头小辫子,说不去,我们妇产科多好啊,是不是主任!主任板着脸,说首先你是一名白衣战士,其次才是一名文艺骨干。郑燕咯咯地笑,说主任您放心,在手术室我可不敢跳舞。主任忍不住笑起来。从那以后,郑燕明显感觉出主任对她有些偏爱,像集体出去看场电影之类的小活动,女兵们怂恿她去请假肯定会成功。
郑燕的日子过得轻松愉快,恢复了活泼的天性,像是一只小燕子在病房中唧唧喳喳飞来飞去,病人、医生都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但郑燕也有烦心事儿,除了摸不到踪影的梁伟军让她心烦以外,还有帮厨让她心烦。郑燕在家时,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也没下过几次厨房,最拿手的一道菜是炒鸡蛋。郑燕问过同宿舍的战友,她们把这道菜称为“娃娃菜”。王秀娟更可气,说她五岁已经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了,这道菜郑燕到现在也搞不清先放鸡蛋还是先放西红柿。郑燕去炊事班帮厨有固定课目,那就是烧火。每次郑燕都会被呛得“痛哭流涕”,把自己弄得像个非洲丫头。炊事班长还要批评,说燕子啊燕子,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搞出来的浓烟滚滚,可把我愁死了!
张爱国按照炊事班长的指点,顺着滚滚浓烟找到连声咳嗽的郑燕。郑燕泪眼婆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双大脚,头也不抬地说:“班长别发愁,你先出去躲躲,马上就见火苗了。”
张爱国把塞满灶膛的劈柴清出一部分,抢过烧火棍挑起灶膛中剩下的柴草,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口气,火苗“腾”一下跳起来,灶间内的浓烟很快散去。
“班长,你真厉害!”郑燕擦去眼泪,惊诧地说,“张爱国?你被分到医院来了?”
“没有,我在‘钢六连’。”张爱国指指脸上的纱布说,“训练受了点儿伤,来检查碰上王秀娟才知道你在这儿。”
“唔!”郑燕见灶膛中的劈柴已经燃烧起来,一时半会儿不用再管,走出灶间坐在门边的条石上乘凉。张爱国跟了过去,见郑燕没有请他坐的意思,有些手足无措。郑燕同班的两名女兵躲在操作间探头探脑,郑燕招招手,她们落落大方地跑过来,说来看我们燕子,带什么好吃的了,拿出来共产。
“我来看病,才知道郑燕在这里……”张爱国指着灶间外的一堆木柴说,“我帮郑燕劈好这堆柴算是补偿吧!”
三名女兵挤坐在条石上看张爱国劈柴,一名鼻翼上满是雀斑的女兵小声说:“这个兵傻乎乎的。”
郑燕说:“他可不傻,没当兵前是拐子,打架凶着呢!”
“不像!”另一名胖乎乎的小女兵说,“我看他像只温顺的小猫。”
“提着马刀砍人,哪儿有这样的小猫,只能算是猫科动物……”郑燕突然发现“雀斑”正眼含笑意地望着她,不由问,“你这么看着我干吗?”
“我在想,凶猛的猫科动物为什么会像小猫一样温顺……”
“死丫头,我拧烂你的嘴!”
小胖子连忙抱住郑燕:“别、别,等吃了午饭再拧烂她的嘴,今天中午有炖肉……”
张爱国支着耳朵把她们的谈话听了个一字不漏,心里甜丝丝的,全身充满了力量,斧子抡得呼呼响。
“雀斑”看看张爱国又向郑燕挤挤眼,郑燕羞得跑进灶间再也不肯出来。张爱国一口气儿干了一个多小时,把一堆烂木头变成劈柴,整整齐齐地堆在墙角。眼看就要开饭了,郑燕担心被更多的女兵取笑,催促张爱国赶紧离开。
小雀斑、小胖子陪着郑燕把张爱国送到医院门口,小雀斑开玩笑说:“常来劈柴啊!”
“一定,一定!”张爱国兴奋地连声答应。小胖子嘴一撇说了句:“这家伙的脑袋有问题。”
生死线上走一遭
珍宝岛战役后,沈阳军区根据部队大量非战斗减员的情况,提出进行冬季野营拉练的建议,得到了总部的肯定。毛主席批示:这个提法好,冬季要野营拉练,部队要学会游泳。于是,全军部队在冬季走出营区战风斗雪,夏季则把江河湖海当成了主战场。
梁伟军的游泳技术不错,“钢六连”十公里武装泅渡,他一鸣惊人,在全连排名第七,算是狠狠地露了一把脸。十公里武装泅渡是累死人的活儿,体力再好没有坚强的意志也坚持不下来,老兵们私下说,没看出来,高干子弟原来也不孬啊!
夺得好成绩,梁伟军当时累得要死要活没顾上高兴,事后也没怎么高兴。他总觉得游泳不算真正的军事技术,他被心中的将军梦鼓舞着铆足劲儿狠练“五大技术”。
大比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钢六连”的气氛也紧张起来。这不仅关系到集体荣誉,还影响到连队主官的发展。战士们相互之间也较上了劲儿,那时候职业排名第一的是军人,不管农村兵还是城镇兵都想留在部队,大比武给了他们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战士们不用干部督导自发加班加点地训练,杜怀诚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在午夜时分站在操场上吼:都他娘给我死觉去,不要命了!指导员的工作更简单,每天泡在炊事班与司务长、炊事班长研究怎样利用有限的伙食费,最大限度地改善战士们的伙食。
梁伟军也在拼命苦练,但他年龄小,无论在精力、体力、耐力上与大部分战士无法相比,每天累得爬上床就昏睡过去。苏明告诉哨兵每夜按时叫他起床,他再把梁伟军叫起来小便。即使这样,梁伟军的床单、褥子还是数次出现在晒衣场上。梁伟军的小秘密掩盖不住了,全连都知道在晒衣场飘扬的物件,不是苏明同志的。但没人耻笑梁伟军,能把自己累成这个熊样,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高干子弟注定不会成为“吴用”。
师里摸底考核,梁伟军自作主张地报了刺杀、射击、投弹、五公里越野、土工作业五项考核课目。苏明得知后跑到连部,把梁伟军的自报课目改成射击、障碍跑和游泳。
苏明去通知梁伟军时,他正在千枪刺,不解地问为什么。
苏明看看四下无人,才偷偷地说:“你小子自不量力,刺杀你比得过我?投弹你能比过二团的‘小钢炮’,他出手就是七十米以上……”
苏明数出一大串尖子,梁伟军灰心了:“那我还比什么啊,人家都比我强。”
“所以,我给你改了。”苏明得意扬扬地说,“你体能不行,所以要主攻技巧,比如射击、军体等,我认为你的强项是游泳……”
梁伟军不可抑制地笑起来:“五大技术可不包括游泳。”
“笑个屁,闭上嘴,严肃点!我们这是在谈正事,不是闲扯淡!”苏明的大嗓门把梁伟军吓了一跳,赶紧立正站好。苏明面授机宜,“比武也要量力而行,发挥自己的特长,以己长搏彼短……”
梁伟军不服气,还想反驳,苏明摆摆手不容分辩地说:“等你身体壮了,有的是机会拼五大技术,现在必须靠技巧。你爆发力不错,从现在开始加班练习短道游泳。这关系到连集体的荣誉。在集体荣誉面前,个人荣誉一律靠后,明白吗?”
“明白!”上升到集体荣誉,梁伟军不敢再说什么,闷闷不乐地瞅了一眼正在苦练投弹的张爱国。
“傻蛋,用用脑子!你们当兵才几天,想在五大技术上出头。哼,也不想想老兵们干什么去了!”苏明郑重其事地说,“今年先在技巧上争取名次,明年再向五大技术发起冲锋,这可是经验之谈。”
梁伟军想了一夜,觉得苏明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改练技巧课目。苏明的训练很有特色,四名老兵拉着梁伟军的手脚在陆上练习划水动作,下水后手脚要绑上木板,比平时多耗费几倍体力,游得却像只笨拙的鸭子,上了岸,还有没完没了的俯卧撑、仰卧起坐。练得狠了,梁伟军就发牢骚:“早知道这样练技巧,还不如直接练五大技术呢!”
苏明就吼:“苦尽甘来懂不懂,苦练才是根本,练!”
梁伟军就揶揄身边监督他的老兵:“你怎么不练?”
“我监督你练!”老兵脸上一红,在梁伟军黝黑结实的屁股上拍一巴掌,“加五十个俯卧撑!”
张爱国也在苦练。四枚一组的教练弹一投就是二十组,晚上还要拉着绑在树上的背包带,挥臂上练拉力。每晚数千次用尽全力地摆臂,张爱国的手臂充血肿胀,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灼热感,要把手臂浸泡在冰凉的水中才能消除一点。张爱国的态度很明确,他没理由输给毛毛。
考核那天,“钢六连”露了一小脸。张爱国出人意料地把手榴弹扔出了六十八米的好成绩,梁伟军夺得了一百米自由泳、二百米蛙泳两个单项第一。两人均入选师集训队,全力备战准备参加军比武。
队伍回到“钢六连”,杜怀诚表情严肃,可话语中透露出压抑不住的欣喜:“同志们,这次咱们连参加集训队的有八名同志,比去年多了三名。有的同志说有进步上了个台阶,要我说这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等参加集训的同志在军、军区、总部的比武中夺得名次,那才是上了个台阶,你们说是不是?”
“是!”战士们大吼。
“钢六连”敲锣打鼓欢送八名战士去师部集训队,张爱国爬上车故意站在梁伟军身后。等车出了大院,张爱国捅捅梁伟军说:“原来你游泳这么棒!”
“我本来就这么棒,你投弹也不错啊!”
“与老兵比起来,我差远了。”张爱国犹豫了一下问,“毛毛,你知道郑燕的消息吗?”
梁伟军回头冷眼打量张爱国一番,扭过头去冷笑着说:“她在保密单位,地址不能说,还有事儿吗?”
“没了!”张爱国碰了个软钉子,气哼哼地蹲在车厢角落,看着一位老兵手中的香烟愣神。老兵把烟递给他,他却不明所以地看着老兵。
“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张爱国尴尬地笑笑,摸出包烟递给老兵一支,“我抽不惯‘牡丹’,换支‘勇士’抽!”
牡丹烟要比勇士烟贵很多,老兵却不接,把架在耳朵上的一支烟拿在手里晃晃。张爱国这次发现梁伟军拿着包他抽不惯的“中华”在与其他老兵换烟抽。张爱国气得一屁股坐在背包上,心想,梁毛毛,打死我也不告诉你郑燕在师部医院。
“嘎斯”卡车转过山脚向山头上爬去。师集训队设在教导队,来过的老兵丢掉烟头,说到了,到了!战士们扶着车厢栏板站起来整理服装。
卡车穿过战术训练场,刚开进教导队营院,天空中响了声动静不大的闷雷,飘起毛毛细雨。慢慢地变成小雨、中雨、大雨,最后天空仿佛变成掉了底儿的筛子,瓢泼般的大雨一下就是两天。
梁伟军趴在长条凳子上“游泳”,看着窗外的雨幕,心想使使劲儿顺着雨幕能游到天上去。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笑,对着同宿舍的几名老兵,说咱们背伞顺雨游上天去,看看谁在捣乱揍他一顿,等雨停了,咱们跳伞下来就能训练了。
老兵不理他,脸色阴沉地盯着雨幕。梁伟军悻悻地回过头,低声嘟囔:“耽误了两天训练,至于这样。”
院子里突然响起炸雷般地喊声:“游泳集训队人员,俱乐部集合!”
“终于来了!”几名老兵一头扎进雨幕,梁伟军拿了雨衣追上去:“雨衣,雨衣!小心感冒……”
“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穿雨衣,跟我来!”“钢六连”的一名老兵,拉着梁伟军向俱乐部狂奔。
“同志们!”全身湿透,帽檐上还在滴水的游泳教员表情严肃地说,“上级通报,黄河主大堤上出现一处宽约五米的地下塌陷带。这一带的河道属于地上悬河,如果决口,河堤下的K市将不复存在。水文部门预计第一次洪峰将在三天后到达,届时残破的大堤可能无法抵挡洪水的冲刷。上级命令我们组织敢死队,必要时开车闯入决口减缓水流,封堵决口!”
“报告,算我一个!”
“报告,我也去!”
“我的游泳技术好,去年参加过抗洪有实战经验,让我去!”
……
老兵们群情激昂地喊起来,梁伟军被悲壮的气氛感染了,高高举起手喊:“报告,请求组织上批准我加入敢死队!”
游泳教员问:“你的名字、年龄。”
“报告首长,我叫梁伟军,今年十六岁!”
游泳教员走到梁伟军面前,盯着他嘴唇上微微发黑的绒毛,沉思一下说:“梁伟军留守,其余人写遗书,两小时后开始驾驶训练。”
“凭什么我留守!”梁伟军伸开双臂拦住游泳教员的去路。教员推开他冲进雨幕,梁伟军拔腿追上去,“你站住!你有什么权力不让我去,今天你说不出个理由,我向上级投诉你!”
教员恼怒地转过身,盯着梁伟军恶狠狠地吼:“他妈的新兵蛋子,跟我来!”
回到队部,教员摘下湿淋淋的军帽,拿了条干毛巾递给梁伟军:“擦擦!”
“我不擦!”梁伟军倔犟地把头一扭。
“梁伟军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能抱定必死决心让人敬佩。”教员苦口婆心地说,“但是,你的年龄太小了,老同志们有保护你的必要,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是一名解放军战士!”梁伟军以为他的高干子弟身份再次影响了首长的决心,委屈地掉眼泪,“不就因为我是高干子弟才不让我去,高干子弟是人,老兵也是人,凭什么我就比他们低一等……”
“你父亲是谁?”教员惊讶地问。
“梁得志,怎么了?”
“那你更应该明白部队纪律的严肃性,作为一名军人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教员斩钉截铁地说,“这次行动你不能参加!”
“我不服!”梁伟军爆发了,大声喊叫着,“我们家没有一个孬种,我是一名战士!”
教员也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浑蛋!你知道什么是敢死队吗?”
“我知道!别人能牺牲我也能,我还有六个兄弟姐妹,我更应该去!”梁伟军哀求说,“教员,给我一次机会,我不需要照顾。”
教员正色看着梁伟军,许久,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拍拍肩膀说:“去吧,给你的亲人写点什么。”
“什么?”
“写遗书,你的请求我批准了!”教员大声吼,“到时候,千万别给咱伞兵丢人!”
“是!”梁伟军抬手敬礼。
一队“嘎斯”卡车吼叫着开进营区,雨刷拼命地摆动着,但车窗上仍是一层厚厚的雨水。梁伟军怀里揣着两封用塑料袋裹好的遗书,拉开车门规规矩矩地敬了礼,爬上驾驶位置。
他的两封遗书,一封给爸爸妈妈,另一封给郑燕。写完遗书,梁伟军抹了把眼泪,突然明白身上的军装代表着奉献、牺牲,代表着国家、民族赋予的重托和责任。
“怎么不穿雨衣啊!”驾驶员随口问道。
“送人了!”梁伟军口气中充满了义无反顾的决心,但握方向盘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别紧张,开车挺好学的。”驾驶员简单介绍了一下什么是油门、离合、刹车、排挡,就命令开车。
梁伟军按照指点把油门踩到底慢松离合,卡车吼叫着缓慢起步。
“好,不错,把离合踩到底挂二挡,好,不错,加油,踩离合,上三挡,刹车,刹车……”
雨幕中,一株挺拔的大树迅速逼近。梁伟军慌了,一脚踩在油门上,卡车咣的一声撞在大树上,喘了两口粗气熄火了。驾驶员下车检查了一下,湿淋淋地蹿回驾驶室笑吟吟地说:“有点紧张吧?”
“不、不紧张,有些慌!”
“别慌,车这东西欺负新手,你越慌它越欺负你。”驾驶员从车座下摸出一包烟,点上一支塞到梁伟军嘴上,“抽支烟压压惊,车没事,就是有点毛病也不要紧,反正要填……”
梁伟军叼在嘴唇上的烟抖动起来,驾驶员懊悔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闭上嘴。
黄昏,九名敢死队员已经能开着卡车围着大院转圈,驾驶员监督着他们把车开进采石场。早已在等候的战士们,手搬肩扛装满车厢,又用八号铅丝封车把石头和卡车变成了一个整体,齐刷刷地向敢死车队敬礼,然后爬上卡车奔赴大堤,他们是最后的预备队!
第二天黎明,上级来了命令,洪峰提前到达,地下坍塌处出现若干冒水点,但围堰尚未构筑完毕,敢死队上大堤待命。
接到命令,正在炊事班给敢死队炖肉的教导队队长眼圈红了,用马勺敲着锅沿骂娘:“他娘的狗屁水文站,不是说洪峰明天到吗?肉还没熟……”
骂完了,抹抹眼睛从口袋里翻出几十元钱,吼司务长:“开车去镇上,买酒买肉,无论如何也让战士们吃一口,完不成任务,我撤你的职!”
“队长,没票啊,光有钱不行……”
“多给钱,多给钱!就是抢也不能让战士们空着肚子走,出了问题,我负责!”
“明白!”司务长一头扎入雨幕。
出发时间到了,司务长还没回来。队长一拳砸在车厢上喊:“同志们,我这个队长不称职,没能让同志们吃上口热饭,别记恨我,活着回来……出发!”
大堤上,战士、民兵、群众顶着大雨一步三滑地奔跑着,向出险点扛装满泥土的草袋。敢死车队的到来,更加重了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不知哪位干部喊了声:“拼了,不能牺牲我们的战友!”战士们像疯了一样奔跑起来,滑倒爬起来,再滑倒再爬起来……
敢死队员跳下车站成一排,驾驶员立刻拆除车门、风挡玻璃、副驾驶座。一辆吉普车从大堤上飞奔而来,满身泥泞的郑军长跳下车,警卫员赶紧撑开伞,被他一把夺过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
“你的名字,哪年入伍?”郑军长走到教员面前问。
“报告军长,我叫何恩华,1970年入伍。”
……
军长一路问下来,走到梁伟军面前微微一愣,当胸一拳问:“怕不怕?”
“不怕!”
“好!有种!拿来!”军长一摆手。警卫员抱着一摞大碗发给敢死队员,参谋紧随其后把军用水壶里的液体注入大碗。密密的雨点砸入大碗,荡漾出阵阵醇香。
“刚才梁伟军同志说不怕,我说面对生死考验不怕是假的,但我们不能怕,因为我们穿着军装,我们是人民子弟兵!”军长接过警卫员递过来的大碗,高高举起,“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在指挥部摆了一桌酒席,要求你们全体参加,一个也不能少!勇士们,我代表全军给你们壮行!干!”
梁伟军仰头喝了一大口混合着雨水的辛辣液体,咧嘴想吐。
军长喊:“咽下去,喝干它,这是给英雄热胆的酒!”
梁伟军仰头吞下满碗辛辣的酒液,一股热流在腹中扩散开来直达四肢百骸,不由血脉贲张。
轰的一声巨响,大堤塌落出四米多宽的口子,奔涌的洪水卷着泥沙撞得围堰一阵摇晃。战士们疯狂地向上运送沙包增高围堰。但洪水已经涨过围堰,激流很快在围堰下冲出一道深沟,围堰摇摇欲坠,口子也被越冲越大,转眼间已经宽达八九米。
“勇士们,看你们的了!出发!”军长抬手敬礼。
教员大吼起来:“按队列顺序登车!”
梁伟军站在排尾,只好向最后一辆车跑去。驾驶员发动卡车后跳下来,对梁伟军敬礼说:“同志,保重!”
梁伟军默默地点点头,面对如万马奔腾般的洪水,谁也不能保证能活着回来,他的心骤然收缩,手脚颤抖,忍不住掉泪。
我才十六岁!梁伟军抹去眼泪,贪婪地看着四周,虽然雨幕遮挡了他的视线。
第一批次三辆卡车连续开进口子,立刻被激流冲进围堰,第二批紧跟着冲了上去。眼看第三批就要上去,梁伟军把腰间拴救生圈的绳子用力紧紧做好准备,猛听见有人喊:“毛毛,你是条汉子,我佩服你,以前对不住的地方多原谅!”
梁伟军看到泥猴一样的张爱国扛着沙包边跑边喊,连忙从怀里掏出写给郑燕的信,大喊起来:“张爱国,过来,帮我一个忙!”
张爱国愣了愣,丢下沙包跑过来。
“把这封信交给郑燕,我可能没机会……”
“这个忙,我不帮,你自己交给她!”
郑军长大喊起来:“第三批,上!”
“快点,他妈的我没时间了!”梁伟军把信丢在张爱国怀里,开车跟上队伍。
“她在师部医院!”张爱国大喊起来。
梁伟军从车内探出头:“什么?”
“她在师部医院,你活着回来自己把信交给她。”
“妈的,张爱国,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等着你!”张爱国热泪盈眶。
梁伟军开车接近口子,浊浪伴着雷鸣般的轰响不时冲上大堤。梁伟军大喊着:“爸爸妈妈,你们保重,燕子,永别了!”狠踩一脚油门,卡车轰鸣着冲向口子。前轮悬空时,梁伟军恰到好处地跃出驾驶室跳到口子边缘,连续打了几个滚爬起来哈哈大笑:“老子,没掉进去!”
连续投入九辆卡车终于挡住了激流,战士们再次拥上来,围堰迅速增高。梁伟军高兴得手舞足蹈,全然没有察觉到他脚下出现了一道急速扩大的裂缝。
“小心!”一名军官扑上来时,梁伟军已经随着坍塌的泥土落入洪水中,一道浊浪把他压入水下。
“梁伟军!”教员爬上围堰,喊得撕心裂肺。
梁伟军是九名敢死队员中唯一沉入水中不见的,其他几名队员虽然也有落入水中的,但有救生圈保护全部漂在水面上被冲进围堰。听见教员的呼唤,几名敢死队员缠上保险绳准备跳水救人。冷不丁,梁伟军从他们脚下冒出来。
满身泥浆的梁伟军被拖上围堰,喘了几口粗气,举起右手里握着的长条状物体,“啪啪”亲了两口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战士们纳闷地看着梁伟军,以为他被吓出了毛病。梁伟军连忙解释:“救生圈挂在一辆车上,绳子缠着解不开,刀子!”
梁伟军使劲儿举举右手,战士们这才看清他手里握着一把折刀。梁伟军爬下围堰,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弯腰哇哇大吐起来。抵近指挥的郑军长长吁了一口气,笑起来:“这小子喝多了!”
梁伟军在军长的吉普车上睡了两个多小时,醒来后才发现身上到处都是划伤,胸口还有一大块淤青。仔细想想,不由有些后怕。他被浪头压下水面,重重地撞在水底的卡车上,要不是救生圈缓冲,肋骨肯定骨折,那样他想挣扎出水面就难了。又想起在水底被水流冲得不停移动的卡车,要是被挤压住……
梁伟军被吓出一头冷汗不敢再想,打开车门跳下车,听见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坚固的围堰已经筑好,满载石料的车队开上大堤,决口合拢已成定局。
参加了敢死队,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梁伟军不但立了三等功,还让人们对他的看法大有转变,说原来纨绔子弟中也有热血青年。其实梁伟军根本算不上纨绔子弟,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坚决地认定凡是干部子弟都是一路货色。
张爱国很想看看梁伟军给郑燕写了些什么,以掌握他们之间的小秘密,推断一下郑燕喜欢梁伟军的原因。但始终下不了决心,觉得这样做有些卑鄙。张爱国被搞得心烦意乱,赶紧找机会把这块烫手山芋还给梁伟军。
梁伟军仔细检查信件,见没有被拆开的痕迹,揣进衣袋,张嘴就骂:“你小子不够意思!”
张爱国笑笑不说话。梁伟军捏捏鼻子,犹豫了一下才问:“你怎么知道燕子在师部医院?”
张爱国还是不说话,转身想走,梁伟军连忙拦住他去路:“问你小子半天不说话,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张爱国收起笑容说,“你怎么穷横穷横的,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这个……”梁伟军低头捏鼻子,抬起头时,脸上堆砌的笑容把张爱国吓了一跳。
“伙计,你是怎么知道的?”梁伟军揶揄说,“你看我这个态度还算诚恳吧?”
“嗯,差不多!”张爱国托着下巴歪头端详着说,“笑容再多一点儿就更好了。”
“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梁伟军恼了,甩手就走,“你当我从燕子那儿问不出来。”
“什么态度,我又不欠你的,活该你去问。”张爱国也有些恼,想想又追上梁伟军说,“开个玩笑,你怎么急了?”
“不就是知道燕子的消息嘛,看你那酸样儿……”
“少来这套!我以为你早知道呢,至少我主动告诉你了。”张爱国反问,“你会主动告诉我吗?”
梁伟军毫不含糊地说:“不会!”
张爱国一愣,恼怒地说:“我犯贱不是,当初我就不应该告诉你……”
“我又没求你!”梁伟军毫不退让地说,“说不说,不说我写信去问。”
“拜你所赐!”张爱国指指脸上的伤疤说,“去师部医院复查,碰上王秀娟才知道郑燕的消息,她们都在师部医院,一个外科一个妇产科。”
“哦,知道了!”梁伟军抬腿就走,张爱国喊起来:“你不会说谢谢吗?”
“谢谢!”梁伟军头也不回。
“毛毛,告诉你燕子的消息,并不代表我放弃……”
“好啊,公平竞争!”梁伟军回头微笑着说,“红花还需绿叶衬,没有你的对比怎么能显示出我的优秀,谢谢啦!”
“看看谁是绿叶,郑燕是我的!”
梁伟军头也不回地指指头顶上高悬的高音喇叭,示意声音还是不够大,张爱国气得扭头就走。
半个月后,师集训队开赴军比武场。梁伟军、张爱国参加军里的大比武,与大多数新兵一样,成绩一般。老兵中藏龙卧虎,师首长原本也没打算靠新兵争夺成绩,纯粹是为了让他们长长见识,为来年的大比武打基础。
踌躇满志的新兵们上了比武场,才知道什么是真功夫,灰头土脸的有些抬不起头。魏峰把他们集合起来安慰了两句,然后一股脑儿地送进师教导队参加班长集训。新兵们这才体会到他们的价值,能参加班长集训这说明自己是骨干了。
情窦初开
深夜,郑燕巡视病房后回到值班室,拿出一本舞蹈专业书籍趴在桌子上翻看,渐渐地入了神。王秀娟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粗声粗气地说:“郑燕同志,我说过几次了,要学业务不要看闲书。”
“主任,我随便翻翻……”郑燕惊慌地回过头,长吁一口气笑骂,“你这个死丫头,不好好值班又跑来干什么?”
“看看这是什么?”王秀娟拿出一封信在郑燕面前晃晃,郑燕认出是梁伟军的笔迹,惊喜地站起来:“毛毛的信,快给我!”
王秀娟把信藏在身后,伸出手:“拿来!”
郑燕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瓜子,嗔怪说:“贪吃鬼,快把信给我。”
“不行,下午我看见你买饼干了。”
“天啊,你应该去情报部,还剩半包都拿去吧!”
“这还差不多。”王秀娟把信交给郑燕。
郑燕手忙脚乱地撕开信封,扭头看见瞪大眼睛准备偷看的王秀娟,连忙把零食一股脑儿地塞进她怀里:“你该回去了,当心你们主任查岗。”
“干吗,干吗!想做梦会情郎啊,没门!”王秀娟坐在排椅上死活不肯动,“你看你的信,我吃我的饼干,躲你远远的还不行吗?”
“不许偷看!”郑燕威胁说,“不然,以后甭想从我这里得到零食。”
王秀娟连声答应,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偷看你是小狗!”
“你说什么?”
“我要偷看我是小狗!”王秀娟拿着零食跑到排椅的另一头坐下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许偷偷过来!”
“一封破信就让你把闺中密友抛弃了,他要是来探望你一眼,你还不赶紧投怀送抱!”王秀娟声情并茂地说,“燕子,我来了!毛毛,想死我了,啵啵……”
“呸呸!”郑燕羞红了脸,讥讽说,“没看出来,动作挺熟啊,练习许久了吧!”
王秀娟大大咧咧地说:“是啊,就是没机会用。”
“娟子,你脸皮真厚!”郑燕刮着脸说,“大姑娘家家的,整天想着找男朋友,没羞,没羞!”
王秀娟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唉,我是嘴上没羞,哪像某些同志早就有了实际行动。老实交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死娟子,越说越离谱了。”郑燕站起来要赶她走,王秀娟连忙堵上嘴瓮声瓮气地说:“三秒钟后,我就是哑巴了。”
梁伟军的信很简单,但充满了浓浓的思念之情,郑燕看得两腮绯红。她把信折好装进贴身衣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满脸幸福的表情,反反复复地品味着那火辣辣的几个字:燕子,我想你了,天天梦到你。
王秀娟把最后一块饼干填进嘴里,随口问:“不回信?”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