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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不在线第十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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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石和我提出要去矿上看看,矿主坚持反对,说一般情况下,矿里是不让外人去的,如果有心买煤,就去煤场看货,他说:“反正你们买的是煤,只要煤的质量好,矿里什么样看了又有什么用?”
这个矿主的话让我们俩都很兴奋,就凭他的这个话,这篇稿子就完全可以写成一个能获全国大奖的新闻。我们告别了那个矿主,马上开车去县政府,县委书记不在,一个副县长接待了我们,我们亮出记者身份,说明了炎庄私煤的情况,那个副县长张嘴结舌了半天,最后说他会调查此事,然后就要安排饭,我们明确表示要走不吃了,他送我们出来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现在基层的工作很难干,我们要有成绩,要脱贫致富,要在现有的资源上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有些事情就不能不开放搞活,都不容易,大家互相理解,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城里人乡下人,拉起手就是一家人,不要互相拆台就好了。”
这个副县长不知道,他语重心长的话都被萧石口袋里的录音机录下来了。回去的路上,萧石兴奋的说:“李哥,我看,他们这次的黑煤矿的事情已经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了,里面一定还有大文章可以做,咱们俩只要把稿写好,相信一定会引起轰动。”
下午,我在家写内参的时候,老总突然来了一个电话,说内参先不要写了。我们去的炎庄所属的县长、县委书记听副县长汇报了我们去的事后,非常重视,已经开始下大力整改了,听说行动雷厉风行,私煤矿一夜间就被封了三十多个,王、陈两家大户都被当地派出所收监了,听说还没收了很多私煤矿里的设备,那几名工伤人员县长已经下了明确指示,要帮助他们索得该得的赔偿,坏事已经变成好事。老总指示我,马上再去一次,与当地政府联系,补写一篇以正面报道这一事件为主的新闻。
以我多年搞新闻的经验,我当然知道,老总态度突然转变,只有一种可能,有高层向下施压,炎庄多年来一直做为典型先进村存在,把他整倒,肯定会有人不舒服,但老总发话了,也只能照办。
萧石对此事保留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里不是那么简单,以他老家的情况来看,私煤被封根本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很可能只不过是私矿主与当地政府联合推出的一招缓兵之计,这并不能说明真的要堵住这个口子。
我对萧石的看法比较赞同,但是老总发话,也不能不去。我要萧石稳住,替我把内参没写完的地方补上,等我回来再看,我自己先去一趟,再了解一下情况。
当我再去的时候,和第一次大不一样。县长、县委书记还有上次那个副县长及县里的主管领导们都亲自在门口迎接,并且备下了一顿很丰盛的酒席,硬着头皮我和他们坐在一起,当问及如何处理私煤矿一事时,县长拍着胸脯说:“一夜之间扫平了他们。所有的私矿全部封掉,对那些顶风上的人,我们给他们三条选择,罚款拘留和判刑,您放心,下次我们再邀请您和电视台的人来这里视察,到时您看吧,再有一座私煤矿还开着,我就把头顶这乌纱帽摘下来,亲自给主管市长送去。”
我问他们,对于那些私煤大户如王、陈两家如何处理,是否会判刑。县公安局的一个领导说这个很难定刑,如果要判刑,就要测量私开矿对资源的破坏“量”,测量有一个难点,很多矿主说这矿是以前就开过的,有的矿还是互相转包,调查起来难度太大。我又问他,这么多年来,抓这种黑矿的黑矿主抓了多少,有没有一个曾判刑的。这位县公安局领导支吾了半天,最后承认,没有一个矿主被判刑。
县委书记把话题接过去,说大家初次,先干为敬,以后欢迎我们多来视察指导,写一些能真实反映县里工作的稿子,也欢迎多提意见以待改进之类的话,这个话题就这样搁过去了。不过我已经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果然如我们所想,其实县里根本就没有真抓。
晚上县里给我安排了招待所,但是我没有住进去。我去了附近一个老乡家,继续了解情况。得知了很多与那次宴会上截然相反的信息。村民介绍说,所谓的打击与整治其实就是罚款,王、陈两大户昨晚上被公安局传去,三十分钟不到全出来了。他们都交了罚款,这些罚款全都有收据,不过,在这里罚款也就是放行。私矿主们用来开煤窑的鼓风机、电动机等设备昨晚被抄了一次,但是今天很多都搬回来了,拥有他们的私矿主各自交了500元到1000元不等的罚款,其实这种事在这里司空见惯,这种查与罚甚至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作用:煤老板和某些职能部门人员正是通过这一途径,建立了日益密切的联系。
我在晚上给萧石打了电话,萧石说那个断指的矿工又来了,说他要撤回上回的申诉,因为村委会已经勒令矿主给他们把医药费报销了,还每个人补了两千元的生活费,对这个结果他很满意,并说只要等手上伤好了,马上回去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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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不在线第十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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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萧石,内参不要着急写完,这里又有了新情况,我要他等回去后再写后半部分。电话刚放下,老总来了电话,问我怎么样?我明确的说,这里的情况不是想象那么乐观,正面为主的报道不能写,我认为里面还有些问题要发掘。老总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说要是这样,你就住一晚上先回来,把这些情况写进内参里。再交给我审,由我上交给主管部门。
那天晚上,我在县招待所里房间电话不断响起,第一个是是县长打来的,县长先是问我睡得怎样,接着又“善意”的提醒我,说没事不要出去走动,最近矿里不太安全,私煤矿开了以后,很多流动人口进来了,为了怕我有什么事,他们已经派县公安局专门派人在我的招待所,一是保护我的安全,二是有什么突发情况随时听候我调遣。县长对我的照顾真是太周到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打开窗子,看着楼下的警车停在那一闪一闪的,却有种被软禁的感觉,而县长话中的深意,令人一深想有种不寒而粟的感觉。
第二个电话是安琪打来的,她问我在哪,又特别提醒我别忘了周六回她家吃饭,她妈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桂鱼,接着又提醒我,听说矿里很复杂,矿主们大都是有些黑背景的,要我一定小心,不要惹出什么事。我告诉她,放心吧,我现在是县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平生第一次享受了有警车在楼下护卫的待遇,肯定不会有事。
第三个电话是一个自称王哥的人打来的,王哥说他叔要请我吃饭,明天中午,我说我没空,他在那边冷笑了一声说:我叔是诚心诚意的想交你个朋友,你要是不给面子,咱以后就不犯话了,不过有个事你也得清楚,敬酒可以不吃,但最后不要自己招惹杯罚酒喝。我想问他到底是谁,他把电话挂了。
第四个电话在晚上快十二点时来的,一个自称是本地村民的人提醒我,这里私煤主与县政府早已经勾结一气了,而且他们的势力决不仅仅是局限于县级这一块,过去政府不知派出过多少执法队,现场断电、断水、封炸井口,对煤老板罚款、拘留甚至判刑,能用的办法几乎都用了。但基本上不但没有刹住这股风,反而愈演愈烈。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这里不光是村级领导县级领导,甚至上面一些大的领导也在暗地里插手,更有甚者,一些官员甚至借打击私挖滥采从中渔利。他举了这个县的县长为例,他就曾经把打击私挖滥采没收黑煤窑的煤倒卖到自己弟弟开的洗煤厂,一下就挣了200多万元。这些大头们临检查时就先放风出来,还按股份抽取利润。所以私煤矿才屡禁不绝。
一晚上没有睡好觉,本来已经很困,但是我接到的这个电话却让我的精神为之一震,我想自己已经揭开了冰山一角,马上就要窥其全豹了。
第二天晚上我把内参交了。两天以后,市国土资源局的四位主管领导来到炎庄了解情况,这四位领导其中一位是我的岳父,国土资源局的安副局长。他们回来后把了解的情况上报给市政府,第二轮整顿私煤矿活动开始了。不过,就在这些事情以后,我也接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老总指示,这个事件的报道从这时起由热线部接管,将以热线新闻的形式来重新做,突出正面为主的原则,尽量把这事做得有正面的影响而不要产生较大的负面效果。我们社会部已经完成使命,现在又有了新的报道任务,我们可以撤出这块报道了。这个消息令我和萧石很不快,因为我们本意是要大干一场的,但是却莫名其妙的被剥夺了报道权。接着的消息就是,我的岳父,当年一位一直极力反对我与安琪交往的老领导突然纡尊降贵,要亲自请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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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想象中一样,那顿饭吃的极度乏味。想当年我和安琪第一次来他家时,我就明显感到了这种乏味的气氛几乎成了她家里的一个主旋律。安副局长,我的岳父很严肃,不苟言笑,而且初次见面就明显表示出对我的轻视和敌意,在他看来,安琪其实早就被他指腹为婚了,如果没有我,她现在应该已经是本市一位工商局局长的儿媳了。可是我的出现,让这个极有意义的联姻活动彻底解体,我们第一次吃饭时饭没结束他就走了,说要去开会,那时他还在县里当一把手,会也确实是比较多的。我后来听安琪她妈说,其实对于安琪的这个选择他是极力反对的,这父女俩基本上重大事情上从来没合拍过,比如找工作,他的本意是让安琪去工商局工作,可是安琪却不听他的,学了新闻专业去了报社。在婚姻上更是如此,他的本意是让安琪与自己老战友的儿子结合的,可是安琪选了一个老家在河北省偏远山区的农民的儿子, 门不当户不对。
那顿乏味的充满敌意的饭好不容易结束后,我也从此打消了去她家做养老女婿的念头,我催着安琪赶快贷款买房,以便有个很好的借口可以不用见那个第一次见我就弃之如破抹布的岳父。
天使不在线第十章(6)
今晚非常意外的是在他的主张下,我们又坐在一起。在我印象中这好象是他头一次主动张罗请我吃饭,当然,吃饭时候他还是很严肃,基本上没说几句话。不过,我注意到他给我夹了菜,还让我岳母给我倒了一杯红酒,安副局长的这个表现让安琪很振奋,在她看来,我们缓和的时候到了。她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真的让气氛很松缓。
饭吃完后,安副局长对我招了招手,指了指客厅的沙发,先坐过去了。安琪冲我使个眼
色,起来和她妈妈收拾家伙去了。我心领神会,知道岳父大人肯定有什么指示,也就坐了过去。这时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人了。
安副局长很舒缓的开了头,问了问我最近的工作,在忙什么,我认真的,尽量如实的回答他的提问。他习惯性点着头,没等我说完,突然话锋一转,看似漫不经心但却目的明确的问道:“听说你整了一个内参,反映小康村炎庄的私煤开采问题,在市里有些反响啰?”
我回答说是的,并且说我本来想继续做个纵深报道的,但是老总突然下令,把此事划到热线新闻的领域里了,我们基本上已经退出来了。
岳父大人沉思片刻,说:“不能这么说,你们揭发出了一个问题,引起了领导的重视,其实做为一个媒体工作者,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至于今后怎么做怎么整改的事,那是领导们的事,你们的使命完成了,这些具体的事也就没必要再继续深入了。”
我对此当然持相反意见。反正他展开这个话题了,就实话实说吧,我对岳父大人坦途自己的见解,我认为这条新闻既然我们做了,就应该做到底,彻底的把私煤产生以及屡禁不止的根源挖出来,这样才对得起这个来之不易的新闻线索。
岳父大人听我一番慷慨陈辞,突然哑然失笑,说:“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你们老总让你退出这件事的报道,不是他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我愣住了。但岳父大人下面的话更让我呆若木鸡,他说其实不光是这个事,我能以三十岁不到的年龄成为一个主任级的首席记者,享受科级的待遇,也是他的作用。
岳父大人意味深长的说:“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我和你们老总有很深的交情,所以有我在,你的未来和前途基本上是有保证的,但是人脉是我给你搭的,路却要你自己走。你还年轻,政治上太不成熟。就拿炎庄的这件事来说,你做到现在已经很好了,再往下做,就有点张狂了,一个事情之所以存在,是有其理由和原因的,你可以发现这个事情,但是要想动摇能够支持这个事物存在的力量,你必须自己也要有这个力量,如果没有,我奉劝你一句,要稳打稳扎,冒进是不对的,冲动是有害的。”
那天下午,我看着坐在价值三万多元的真皮沙发上的安副局长,突然觉得我似乎是在和一个很陌生很程式化的人在说话,这不像是应该和我有骨肉深情的人,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我生活中经常见到的那种人。
“你是记者,学的是中文,但不是经济,有些词我想你可能不懂,比如什么叫最大的利润空间,什么叫新的经济增长点,什么叫资源的最大化使用,而把这几个词结合起来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和作用你更是没有想过。你们是以文为生的人,你们只喜欢望文生义,但是看不到文字后面的东西,炎庄的私煤能够存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炎庄这个小康村能有今天,当然也不是文字就能体现出来的,而这个现象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一个村委会可以利用资源的转让迅速走向富裕之路?这里面的奥秘你不清楚,也没有真正的调查清楚,所以我要说,你发现了一个事情,但是对事情的本质并没有真正的认识,在这个时候,你是不适合再做这个报道了,再做下去,冲动会取代理智,情绪化会取代稳定的局面,是有害的,也是不利的。”
我岳父说完这些话开始喝茶,而且已经有些闭目养神的架式了,我知道,他这是在告诉我,谈话已经结束了,尽管他的这些话几乎和没说一样,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但是他已经明确了态度,我不能再插手此事。现在,他需要休息而我需要的是识趣的离开,然后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了。
我喝了一口茶,一句话脱口而出:“爸爸,我听说从市里到县里、村里,很多领导都拥有这些私煤矿的股份,人们管这个叫风险股,我不知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岳父大人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愣愣的看着我片刻,突然很暴怒的哼了一声:“那是胡说!”将茶杯在桌上重重的一顿,茶也不喝了,起身走了。
当天晚上,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搜集到的资料,我已经决定了,再写一份内参报上去,说明一下这里存在的更复杂的情况,我给老总打电话请示,但他关机了,办公室也没人接,无所谓,反正明天肯定会碰上他。我把材料都翻出来,刚要动笔的时候接到了萧石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在炎庄的赤土沟
天使不在线第十章(7)
我很诧异,问他在那干什么?萧石难以抑制自己的喜悦说:“我又发现了新的线索。那些矿井根本没有封,他们在晚上开工,比以前干的还欢了。而且,这次我从摄影部借了一台机子,还拍了很多珍贵的照片,那些私煤矿的安全设施与做业条件太差了,光是这些照片,就够有说服力的了。还有件事更值得庆祝,我找到了一个证人,他愿意拿出证据,证明乡干部里有人吃了私煤矿的干股。”
我对萧石说你太胡闹了,怎么这种事也不知我说一声,就私自去了。我要他马上回来。萧石求我说:“李哥。你别怪我,我看你一天都在开会,晚上还要去嫂子那吃饭,我就没叫你先去了。你让我再呆一晚上吧,反正我也没事。马上我的实习就结束了,这是我们俩人共同发现的新闻线索,我不想就这样放弃,你就当是帮我,让我跟着你把这个活干完吧。”
我听了很感动,老实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这样执着的孩子是不多见的。我告诉他,今晚找个地方歇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明早我会过去,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带着老总一起过去。
那天晚上,我放下电话后,开始重新写那份内参,写了将近三个小时,已经晚上一点多了我才停笔,钻进被窝里刚把眼睛闭上,我家的电话就响了。
我拿起电话,睡意浓浓喂了一声。
电话是老总来的,他问我在哪?我说在家,他要我马上起床,去炎庄。我问他有什么事吗?老总是有事,而且是一个大事,炎庄有一个私煤矿塌方了,四个矿工被砸在里面,死了两个人。但是其中有一个死者被查明不是矿上的,他穿着矿上的衣服混进去的,他死的时候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照相机,这人经证实是我们这里的一个实习生,叫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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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赤土沟的时候,小石头的尸体已经被往县医院。我赶到时看了他最后一眼,不,是尸体的最后一眼。他全身是土和煤,已经脏得不成样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照相机,也全是土和煤,煤矿塌方时一块石头正砸在了他的头顶,头盖骨当场粉碎,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模样了。我掀起盖在他脸上的布,只看了一眼,医生就把我推开了,他说要往停尸间送了。
看着装着他尸体的车往停尸间推去,我感到我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我都要随他去了。几个小时前,他还给我打过电话,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已经是人鬼殊途,如果我当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去找他,如果我坚持要他等我来了再有所行动,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悔恨,难过,痛心,恐惧,还有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看着那车上被白布蒙着的他被推进了一个封闭的屋子里,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晚上,把萧石的事处理完时,我来到了老总的办公室。
“胡闹,胡闹,”老总很恼怒的在屋里踱来踱去。“谁让他自己擅自行动的?谁批准的?谁眼看着这个悲剧在眼前发生却没有一点预防措施的?李文波,我要你回答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痛苦地说:“我那天晚上给您打过电话,但是您的所有联系方式都中断了。”
老总不满的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没有联系到我才造成的吗?你这是推泄责任吧?”
我看着他,沉默着。
老总见我不说话,又有些激动了,他指着我的鼻子问道:“不是告诉你们撤出了吗?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为什么?”
我直言不讳地说:“您在我们正在调查的越来越深入的时候让我们撤出来,这令大家的士气很受影响,我想萧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决定自己去调查的,他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他太要强,也太想干出点成绩了。”
“他也是个惹事精!”老总毫不客气的说:“就为这种少年人的英雄主义情怀,让他搭上了一条命,”老总长叹一口气:“可惜,多么年轻的一条生命啊!”他的语气突然一转:“但是你的责任是不容推拖的,你对我的处理意见不满,可以直说,也可以找有关的部门反应,但是你纵容手下的人,特别是一个实习的学生去做这么难度大的调查工作,造成这样的事故,你是首要的责任者,当然,对外要负全责的人还是我。从现在开始,我看你就停下一切工作吧。明天他父母从山西赶来,你和我要全程接待,这事是个麻烦事,很麻烦的。”
我说:“那件事先放下,我只想知道,他这件事要怎么定性?他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接受人们的哀悼。”
老总沉思片刻:“这是一次事故,一切的抚恤金由县里和事故责任人出,我们负责做好解释和安抚工作。”
“事故?”我冷笑一声:“那他就是事故受害者了。也就是说,他的死就是一场和交通事故没什么两样的事了,对不对?”
老总本来已经坐下,听到我的话又站了起来:“话不能这么说,他毕竟还是为了调查事情的真相而遇难的,但关键的是,一,他没请示,二,他没有经过批准,三,正因此他的所作所为,更多的还是个人行为的面大。”
“他请示了。”我说:“他和我请示的。”
“但是我没听到,还有一点你也别忘了,他也不是记者身份,他只是个实习生。”
我生气的说:“是的,就因为差了这几条,我们就要把事实掩盖吗?一个本来可以深究下去的新闻事件现在要被人为的平息下来,我们就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真相,就容许一个年轻的生命这样白白牺牲了吗?”
“有关私煤矿的事情正在调查中,萧石的死必然会引发更深层次的调查,”老总说:“我可以保证,正义会伸张,今天的事会见报,我们也会去向有关的部门讨要说法,但是,我们做为新闻单位,没有结论权,如何下结论定这个性不是我们的事,我们要做的事是怎么把这一切平息下来。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必须要说,萧石死的很可惜,可是,他的死与他自己的不负责任的态度有关,他未经请示就擅自行动,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还有,他选在了一个非工作日的时间进行采访,而且他采访的手段是完全按照自己意愿进行,他化装成矿工混进去拍照,这个后果的发生,他根本没做事先的考虑。发生事故,令人痛心,但他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你和我同样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们不谈责任。”我说:“真正的责任不是萧石,也不是你我,而是那些黑心矿主,是那些为这些黑心矿主打着保护伞的黑心官员,但是我们现在不谈这个,我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我要写一个证明,证明他当晚曾经请示过我,证明他当晚采取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配合新闻采访而进行的,我要凭这个证明追认他为烈士,我要您,给我出具这个证明。”
“对不起,”老总说:“我不能出具这个证明。”
“那好吧,如果不能出具证明,我将把这个事情的真相写下来。我要告诉人们,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学生究竟是为了什么死的!”
老总摇摇头:“我想这个稿我也不能给你签发。”
我站了起来:“既然这些事你都做不到,我只有做一件事了。”
“什么?”
“辞职。” 我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坚定地说:“而且,辞职后我还是会把这篇稿写出来,你不给我发,我还是会用别的方式让人们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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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辞去职务的我,终于将这个稿写出来,但是却没有寄出去,我拿不定主意应该处理这篇稿子,一天早上,怀揣着一叠厚厚的稿纸,我去了萧石的老家——山西一个叫灵泉的小县城。
到了那里,我很惊奇的发现他的家里竟然穷的如此厉害,几间破瓦房,几亩要荒了的地,残破的痕迹处处可见,他的父母都很衰老,而且迟钝,他还有个姐姐是个典型的农妇,一个弟弟稍有些弱智,在家务农,见人连话也说不完全,将来这就是他父母养老的依靠了。
萧石死了以后他的母亲有些神智失常了,常常坐在村口的一棵大柳树,望着山那边发呆。萧石的姐姐告诉我,过去萧石经常去山那边玩,每次回来都会采一些新鲜的野菜回来,交给母亲,母亲会把这些菜先用热水浸一下,然后再拌着吃,萧石原来最爱吃这些。现在母亲每天坐在那里,看着山那边发呆,她不是在发呆,她是要想儿子,但是儿子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别人无论怎么劝她她还是要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
她姐姐说,现在山那边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过摘野菜了,灵泉县从两年前,私矿成风,山上的风水与植被都被煤尘取代了,萧石上次放假回家时就很愤怒的说:那边已经被污染了,野菜都被熏黑了。
我陪着他母亲坐在那棵大树上呆了一下午,从中午到晚上,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山那边不断的有黑烟冒起,私煤矿开工了,黑烟所到之处,把纯净乡野空气都污染成了铜臭的俗气,我想象着,一个从小在那里长大的孩子会以什么样的愤慨心情,面对着这片被糟蹋了的儿时乐园?
就是在那里,我终于决定了如何处理我的那篇有爆炸性的稿子,我把它寄给了我在南方报社的一个朋友,很快的地他帮我在他们的报纸上发了,不到一周时间,网上也转载了。
但这一切我并不知道,那一阵子我在萧石的老家住着,临走的时候,我把我所有积蓄——五千块钱拿出来,悄悄的放在了他家土坑的被垛里。没有人发现这事,我走的时候,很悄然,也没人送行。
到山西车站买票,还没上车,就听到了一个特大的消息。灵泉县山里的煤矿瓦斯爆炸造成了37人死亡,此事一出轰动全国,各大报纸上全登载了这一消息。
此后的一个多月间,全国开始大力打击黑矿,而打击最重点的地方之一就是萧石的老家山西省。
我写的那篇文章突然间被抬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进入了新华社的网站,并被全国很多大型报纸转载,有几天,我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都是来自全国各地要求了解情况的。很多各地的记者来到炎庄赤土沟,探查私煤矿的真相,一个月后,全国的检查小组抵达我市,没
有经过任何一级领导,突击检查,获取了大量的证据,接着,就是煤矿主的纷纷落马,保护层官员的纷纷落马,炎庄整个村委会都倒了。但这只是冰山一角,由这一角开始,整个冰山融化了,查出的事情震聋发馈,在我们的城市,黑煤矿不仅是炎庄,附近几个大的村庄与乡镇都有,而保护伞更是遍布乡县市镇,两年来,已经有近五十名矿工在矿难中死亡伤残,但这些事基本上都被封锁,黑煤矿照样建,而吃干股的干部官员数量则日益增加,在调查此事的过程中,从村到乡到县,直至市里的主管领导,一个接一个被双规,最后一名副市长也被双规了。这些大头里,有一个人和我的关系盘根错节,那就是我的岳父——国土资源局的第一副局长安副局长。
我岳父其实和炎庄的那些县、乡级领导过丛甚深,以前他在当县长的时候,提拔了一批人,那些人中也有炎庄的领导,自然,他也是私煤矿上层保护伞中的一员,就是老百姓嘴里说的,吃干股的。尤其是,他还是本市国土资源局的主要负责人,据说在那些私煤矿主兼并土地的事情上,他起了很大的作用。
岳父是在一次会上被叫出去的,外面说有人找他,这一去他就没回来了,会没开下去,还等着他发言呢,但是他自那天起就再没回来。
一个春日迟迟的早晨,在一间小招待所里,我的岳父大人一直睡到了中午,当有人试图叫醒他时,发现他已经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再也不会醒来了。在这个招待所里,他已经住了近半个月了,他交待出了很多问题,但最后还是没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岳母听说这个消息后,哭了两天三夜,眼睛失明了。安琪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说这种情况是暂时的,但是老人要静养,岳母听说可以冶好,平静了一些,但是回到家后,她很坚决的对安琪说:以后再也不许让李文波来到我们家了。你要和他离婚,否则我死不瞑目。
安琪哭着来找我,说她要和我离婚,要不她妈妈就会彻底完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问题,我帮小石头打赢了这场仗,但是,我自己却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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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最后还是没有离婚。安琪终于不能割舍我们曾经有过的感情,没有听从她妈妈的话。但是,从那天起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很难释怀的隔阂,我们的感情开始出现危机了,她逃避着我,我也逃避着她,其实这样很没劲,但是没办法,我们在一起时不知如何再次面对对方,尤其是我,我是间接害死他爸爸的凶手,这个阴影会永远存在。
在我岳父自杀后的一个月不到,安琪也辞职了。她无法忍受同事们非议的目光,无法忍受人们总是把我的那篇稿子与他老爸的死联系起来的窃窃私语,她辞职后我们在家赋闲了一阵,出去旅游了一段时间,把积蓄全花光,感情渐渐缓和,有关她爸爸的事我们说好了永远不会再提,但是心中的阴影却依然挥之不去,直至今天,依然如此。但是我们都成熟了,真的再也没有提过这事。
时间会冲淡一切,后来这些事也就没人提了。我们老总提前退休,没干够年头,很落陌,他托人给我带个话。只有三个字:很佩服。我一直认为,他这里多少有嘲讽的成份,很佩服,是的,一个人坚持了真理,但是把自己的岳父送上断头台。
后来安琪成了一个广告人。我的同学莫岐峰开了一家广告公司,接纳了她,她找到了一个可以淡忘掉痛苦的方法,当然,她淡忘了痛苦的同时也淡忘了我,我没有资格要她还像以前那样浓情厚意,因为我永生都负了她。她淡忘了我,我则一直在家赋闲,对做什么事都没有了兴趣。当然,这个城市也没有任何一家新闻媒体会接纳我,因为我长了“反骨”,搞毁了这个城市很多的人甚至包括我的岳父,我的老总,大家钦佩我的勇气,但明显的,也都认为我是颗烫手炸弹,谁也不会再要我这样的人。在这个城市里,我发现我真的成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功臣。我长时间的失业了,除了在电脑上写一些对往昔生活的回忆外找不到什么事做。而些时,全国开始大力打击私煤开采,这个做法则成全了专门与各大公司间做倒煤生意的胡一平,在我赋闲的两年时间里,他一夜暴富,成了城市的新宠。另一个受益的人是顾襄,新老总上来后他成为了社会新闻部的台柱,取代了我的位置,现在他的部门里已经有了六个兵,比我那时要人丁兴旺,影响也大的多。
那天,顾襄的一个电话把过去我一心想要淡忘的记忆全都拉了回来,当我好不容易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中来时,时间已经由早晨指向中午了。
中午我接到了赵清明的电话,他问我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很乱。我问他在哪,他说他
在北京,正在进行毕业论文答辨。
我告诉他没什么大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要下周,我说等他回来再说吧。
有些事在电话里头很难说清,特别是他在这个最繁忙的时候,我不想给他添一些烦心的事,一切等回来后再说吧。
我再给胡一平打电话,但是没人接。我去公安局找韩力,顺便想看一看胡东东,在门口我看见了胡夫人的奥迪车,我知道我不用再来了,胡夫人知道事情了。这里也不再需要我了。
我给安琪打了电话,问她在哪?安琪告诉我马上要走,去北京,一会坐车去,明天早上回来。她要我自己在外面吃点吧。我问她有胡一平的消息吗?她说胡一平可能已经回来了,刚才有人看到他的车在公司门口停了一会儿,但是没见到他的人。
我有些忐忑不安起来,给胡一平又打了电话,没人接。
晚上,我上了网,打开QQ,雯雯没有在线,我给她留了言,要她一回来就和我联系,最好是打我手机,发短信也行。刚把这些事做完,电话响了,一个很陌生的号,我接了,胡一平的声音很冷静的传了过来:“你在家吗?”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我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惊慌,我说:“是。你在哪?”
胡一平平静的说:“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吧。”
我有些不安,在我印象中,胡一平一旦找到了我,一定会问胡东东的事的,他一定是非常焦灼的,不安的,甚至可能是暴跳如雷的,但是如此的平静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里面似乎蕴藏着什么危险的,不易让人查觉的讯息。
我下了楼,看见胡一平的丰田车就停在我家楼下,火还没熄呢。
我走近去,胡一平的车窗摇开了,他冷冷的看着我,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了。
我坐了进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回头看,很惊异的发现后面还坐着两个人,他们坐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是从他们的身材上看,是两个很壮的男人。
胡一平没有将发动机熄灭,但是却打开了车灯,车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些晃眼,从倒车镜里我看见后面坐着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脸凶相,一身江湖气。
胡一平从座位底下拿出一叠报纸,仍给我,问:“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打开看,是那张印有胡东东照片的报纸,我担心的事还是如期发生了,胡一平看见了。
“我无法解释,”我说:“总之这件事我很对不起你。是顾襄写的稿,但是,照片不是他让登的。这是报界为了抢新闻出噱头做出的事。”
胡一平手握方向盘,他没有看我,眼睛直视前方。低沉着声音说:“我走的时候把孩子交托给了你,可是你却让我的儿子成了大家眼中的笑料,让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真是对得起我。”
我无言以对,内疚的心情无法抚平,我低下头下,除了沉默,说什么话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胡一平将车启动,车子向前缓缓开去。
我问他:“咱们去哪?”
胡一平哼了一声说:“那要问你。顾襄家在哪?我们找他去。”
“不行。”我惊慌的喊了一声,抓了胡一平的手。“停车。”
车子熄火了。
胡一平回头看着我,他的眼睛里有种暖味的但是危险的东西,和他相识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从他眼中看到过这种眼光,这眼光竟然令我的心里恐惧到了极点。
“为什么不带我去找他?”胡一平说。
我说:“你找他要干什么?”
胡一平冷淡的说:“他整我儿子,我就整他。”
“不行,你这么做,会犯大错的。”
胡一平冷笑:“什么错?”
我说:“你要是敢打记者,你就死定了。在这个城市,有些事情你拿多少钱也摆不平,打记者就是一个。”
胡一平说:“我不打他。”他阴森的表情令人不寒而粟。“我不会亲手打他,我要整死他。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住就行了,别的就别操心了。”
我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告诉你。”
胡一平说:“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在里面啊?”
我愣了,说:“什么意思?”
胡一平说:“他当年是你手下的兵,是你的老部下,现在他写稿子整我,你不会一无所知吧?他敢做这些事,不会不先咨询你一下吧?现在这些稿子出来了,你敢说你对此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我诧异地说:“责任?你难道认为,是我和顾襄联手整你吗?”
胡一平低沉的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这几天来,一直有人想整我,先是拿我老婆说事,现在是我儿子,你让我还能相信谁?”
“你太多疑了,这些事没有联系,相信我,东东他确实是犯了法。”
胡一平突然焦燥起来:“这个不要你来说,我的儿子怎么样我清楚?你现在只要回答我一件事,顾襄在哪儿住?”
我摇摇头。背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车后面坐着的两个人中的把脸伸过来,带着一股刺鼻的酒味,他威胁说:“胡哥问你话,你最好老实说?”
我把他的手从肩上推下去,对胡一平说:“老胡,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不能告诉你顾襄的住宅,他做的事是有些不地道,不过,也不值得就要带着人去抄他,我这是为你好,你相信我好吗?”
胡一平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说:“好吧。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强求了。下去吧。”
车后面的壮汉下来,把我这边的车门打开。
胡一平做个手势,让我走。我看着他,想说什么,他流露出非常不耐凡的神情,我叹口气,下了车,站在车门前,我对他说了一声:“老胡,这段时间还是多关心一下东东吧,不要让他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车门关上了,胡一平将车开走了。
我一个人走在马路上,起风了,有些凉,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了,我要用十几分钟的时间才能走回家。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胡一平此时会做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很吓人,这个人是不会吃这种亏的。我很为顾襄担心,想自己应该通知他一下,有所防范。可是出来的匆忙,没拿手机,好在前面有个公用电话亭,口袋里还有些零钱,我就去公用电话筒拔了电话。
顾襄很快的接了电话,我问他在哪,他说他在加班。
我快速地说:“你现在听我的,不管加班到什么时候,今晚千万别回家,胡一平回来了,很生气,他可能要报复你,不行的话,就报警吧。我不想你因为这篇稿子出了什么事——”
电话的按键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把电话按了。我回过头来,看见胡一平铁青着脸站在我身后。
我心里一阵发慌,说:“老胡,我——”
胡一平恶狠狠的说:“我操你妈!”一拳打过来,正打在我的鼻梁上,我眼前金星闪闪,眼睛一阵发酸,摔倒在地上。
胡一平指着我,恨恨地说:“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前脚走,你他妈的一回头就卖我是吗?你听着,从今天起,咱们的交情一笔勾销,我胡一平是个汉子,这事我不会怪到你老婆头上,但是你就不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以后各走各路,别他妈的再让我看见你。”
胡一平说完这些话,和身后的两个汉子上了车,汽车发动起来,风驰电擎般的开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颓然的坐在地上。
2
第二天早起我才发现脸上青了一块,鼻梁有点肿,胡一平下手真是不轻。
我开始担心起安琪来了。胡一平与我反目,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她。我想给她打个电话提醒她,可是我想起了胡一平昨晚上说的话,我想,他不至于会借这件事报复一个女人吧,胡一平人虽然不是善类,但是还不是那么不地道的人。我现在给安琪打电话,反而会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算了吧。
我给韩力打了个电话。韩力很恼火,也是对顾襄把这起案子这么早就把案情登在报纸上这事。他对我说顾襄这个人以后要小心,再不接受他的采访了。我问他东东怎么样,韩力说孩子的精神有些差,他妈妈一直在陪着他,正在办理取保候审的事宜呢。
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后,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打开电脑,,雯雯的显示还是离线,我继续给她留言,突然她回了,原来她一直在线上,只不过是隐身呢。
我问她:你一直在,怎么不回话?
她回:我一般不在这里与人聊天,这里浪费时间也没有钱可赚。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回呢。
我:我想问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实的回答我。
她:你说吧。
我:我想知道,芳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因为她,我的一个朋友和我反目了,也是因为她,一个孩子的前程被毁了,还是因为她,你的一生也被操纵了。我想知道,究竟这人是谁?她为什么会这么可怕?
她:这事我看你管不了,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我: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摆脱她吗?
她:我每天都在想这个事。
我:我们合作吧,把她引出来,将她绳之以法,你不是就可以解脱了吗?
她:你太天真了。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有一个事难道你不知道,我对她一无所知,但是她对我却了如指掌,我们抓不到她,即使抓到了,她第一个供出来的人就是我。
我:可是这样被她控制了,到什么时候算个头?你即使不去找她,她有一天也还是一样会落入法网的,那时她照样会供出你,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现在就下手,这样还可以戴罪立功。
她:立功?不会的。你以为芳姐被抓住就完事大吉了?你可能不知道,她虽然控制着我们,但是最高层的首脑不是她,就算她被抓住了,教授也不会放过我们。
我:教授?
她:是的。有关于我的情况,教授比芳姐知道的还要多,芳姐其实是教授派来对付我们,她也只是一个兵,不是幕后主使。
我:教授是谁?
她:没人知道他是谁,他潜伏在某一个城市,利用网络发号施令,他是这里真正的首脑,芳姐也要听他的。
我:你怕教授会报复你?
她:他一定会报复我的。因为芳姐说过,她知道的教授全知道。我甚至怀疑,芳姐就是从他那里知道我的事的。
我:可是这样的话,你的一生不就完全要被他们操纵了吗?你知道吗?上个月推出了与网络色情犯罪有关的法律,我看了看,如你这们这样的组织者,将会判刑三至十年,你这样庇护着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值得吗?
她:不值得。我也知道,所以我想好了一个可以彻底摆脱她们的方法。
我:什么方法?
她: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当有一天我终于可以实行我的计划的时候,我会和你说的。
我:我觉得在你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神秘的东西,你能否告诉我真相,有关你的真相?
她:亲爱的。不可以。但是你相信,我亏欠你的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我:我不要你的那种补偿,我只想用我为你做过的事情换一个人的QQ号码,请你告诉我,芳姐的QQ号码是多少?
她:对不起,请恕我不能告诉你。你已经卷进来了,我不想你卷得太深了,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我: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告诉我这一切,关于芳姐和你的所有事情,我会帮你,摆脱这一切的。
她:你帮不了我,真的。请你把我们刚才的所有谈话记录都删了,请你一定不要忘了做这件事,这是为了保护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走了。88。
打完这最后一行话后,她下线了。
3
我坐在那里想了很久。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撞了进来,竟然无法消退。
我要亲自揭开芳姐的真面目。
这个突然出来的想法让我吓了一跳,我以为自己是一时冲动,一时好奇,但是想了一下午,我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是很有根据且由来已久的。
顾襄的电话让我想起了两年前,两年前,因为我的一次疏忽,我连累了一个孩子的生命。两年后同样的问题又出现了,又一个孩子要因此为之付出代价。
我充分理解了胡一平,换成是我,同样暴怒,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辩明是非的能力是很差的,但是做为一个最好的朋友,做为一个值得你去托付的人,我为他做了什么?我甚至不如其实只是情同路人的赵清明。
用什么来补偿这一切?
我那天下午心乱如麻,喝了多半瓶红酒,但情绪却始终不能平静下来。我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很多个画面,胡东东无助的眼神,安小红临死前看着我时那恐惧而期待的目光,还有雯雯忧怨的神情和雨琦真诚的泪水,谁在幕后导演着这一切,谁又该为此讨还公道?
我打开电脑,进入性情世界,进入一个又一个版块。淫乱的,色情的,变态的,荒诞的,这些个画面与文字,图片与影像充斥的世界里,一个又一个曾经纯净的心灵正在随之腐烂,变质和堕落,而任意妄为的凶手却在幕后一边点钱一边狂笑,他们,芳姐也好教授也好,在别人耻辱的泪水里狂笑着,得意着,他伤害着我们的心灵中美好的东西,而我却找不到任何有关于他们的蛛丝马迹。我曾经是一个手执正义之剑的使者,如今,我是一个废物,但我还是一个有良心的废物,我能坐视着这种事情就这样在我身边发生,就这样残害着我的心灵,伤害着我的朋友与家人,却醉生梦死吗?
我不能。我的责任心,同情心,关爱心,在顾襄的那个电话打来后突然都回来了。
那些个哀怨的眼神,与真诚的泪水,谁来替她们讨还一个公道?
我茫无目的在这里寻找着,到处都是充满了挑逗色彩与下流意味的网名,但是这里没有这两个普通的字:芳姐。
她其实每天都在这里。她一定像一个巡视员一样,一边得意洋洋的看着她创造的这个色情王国的成果,一边用虎视眈眈的眼神在发现着,谁会是下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谁是又一个胡东东?又一个雯雯?
我悲愤的把剩下的半瓶红酒也喝了,对着电脑屏幕大声的喊了一声:混蛋!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了,我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是胡东东的。
胡东东说:“我也不知是什么人。她是网站里研究生级别的管理员。是她通过站内短信给我发的讯息,她让我多发贴,说发的越多,就能看的越多,还让我多转发一些图片,一开始那些图片都是她直接发到站内短信箱里来的,说是只要我转发成贴子贴上去,就可以多加分,就可以让自己的身份从学前班升到大学,到时就可以当版主,自己维护网站,喜欢给谁加分就给谁加分,喜欢封谁的ID就封谁的ID。”
这是那天胡东东在网监中心和我说的话,不知为什么,这些话突然冒了出来。令我的心里一动,突然之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虽然芳姐潜伏的很深,虽然雯雯不愿主动配合,但是不是没有办法可以引出她的。
发贴,不断的发贴,成为网站中的活跃分子,到那时,不需要你去找,她就会出现的。
我一阵兴奋起来,我可以用胡东东曾经用过的方式找到她,而最有力的是,我是这里的一名会员,有随意发贴的权利,而她在这里虽然神通广大,但是她不知道这件事,更不知道哪一个人是我。她也不知道我,一个她在网上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正要对付她!
我们都是在暗处,都是在地下,我们之间,输赢的比率完全一样。
4
我准备发出第一个贴子时候,犹豫了一下,我想到了韩力。
韩力要是知道我也在这里发贴子,他会怎么想?
事到如今,其实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韩力,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如果我对他说起芳姐的事,那么他一定会查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把雯雯的事也告诉她。
我对雯雯,现在突然有了一种复杂的感情,最初我被她吸引,是因为她与我的前女友麦芽是如此的相像,但是现在,麦芽的形象已经渐渐淡忘,雯雯在我心中占据了上风。
不管她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是我不想看到她被抓住,我只是想帮她,摆脱这个困局,不用再干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我直觉中感觉到她其实更需要的是我像这样的一个人的帮助,而不是那亮闪闪的手铐。但是同样的,我也不想对韩力有所隐瞒。
现在惟一可以两不亏欠的,只有尽快的查出芳姐是谁,只要能够侦知她是什么人,我把这个信息再告诉韩力,或许可以洗清雯雯身上的罪名。
我决定利用发贴的形式引出芳姐,这是惟一可以引出她的方式。
我开始发贴。
性情世界里有许多的版块,要想吸引如芳姐这样的人的注意,发几张祼图是没有用的,必须有非常吸引人的贴子,才能引起她的关注,通常很多人上网除了下载小电影外,更多的还是对买春信息与视频聊天感兴趣。我现在的分值进不了视频区,但是可以进入买春信息区。用在买春信息区发贴的形式一定可以吸引整个华北地区的管理员级人员如芳姐的注意。
我进入了华北地区买春信息网,这里涵盖了华北地区的很多城市,我所在的城市也在里面。我进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里,这里也是胡东东和他的同学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要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必须首先要在公告版块里出现,凡是可以上公告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一般来说,管理员要格外关注的。
我点击公告栏,对话框弹出出来,沉思片刻,我在上面的主题一栏里敲上一行话:介绍一个好玩又爽的地方?
必须用这里的人们熟悉的方式来讲话,这样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引起管理员级人物的注意。
在下面显示内容的对话框里,我开始打东西。我听韩力说过,在这种网站里,有文采的人都特别受管理员欢迎,因为他们可以写一些像样的文字吸引人,所以也会成为版主级人物的候选人,我在这个公告栏里,充分的把自己的文才用上了。
贴子发出不到两小时时间, 有三个跟贴上来了,我打开了他们的用户签名,这里面有他们的头像和基本资料,这几个人都有QQ号,写在个人资料里写着呢,但是电子邮箱隐藏,这一部分内容只有如我一样的会员可以见到,非会员即使进来了,也见不到这些个人信息。
我又跟着回了几句贴。正在回的过程中,突然有一阵军号吹响的乐曲,我起初有些不明白哪传出的声音,后来才发现,原来这是站内短信来了的信号。
站内短信来了!芳姐的短信?!我难捺心中的激动,打开,见里面有一行话:
对不起,你发贴的格式未能使用全角格式,违犯了这里的规矩,念你是新手,初犯情有可原,扣其二分,如下次再犯,封其ID。
一品下流。
我点击“一品下流”的基本资料,他的用户命名头像显示出是个男人,与那几个回贴的人一样,邮箱地址隐藏,但QQ地址是公开的。这人不像是芳姐。看来这里发贴真是要小心,不是什么都可以发。我刚刚被扣了两分,再犯一次错,就要被封掉ID,用这个名字再也上不来了,一定要万分小心。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获取了几个QQ号,可以和其中的几个人及一个管理员级别的人建立联系,在这里,你认识的网友越多就越有可能获取更多的发贴信息,也更有可能得知芳姐的消息,所以我给几个人按用户名都发了站内短信。站内短信是色情网站、赌博网站比较喜欢用的一种联系方式,因为是会员才能使用,且以邮件形式发出,极难被会员以外的人查获。我给他们发了短信,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的情况,并把我的QQ号都发给他们。然后,我又启动QQ程序,将这几个号都加了进来,发送了加为好友讯息。
很长时间发出去的讯息没有回音。一小时后都回应了,所有的人都确认了,这意味着从此我的QQ好友列表里就多了几个性情世界网站的人,通过与他们的交谈就极有可能找到芳姐的蛛丝马迹。
趁着这几个人在线,我先点了那个“一品下流”的头像,开门见山的就问:是芳姐吗?
他回了:不是。
我:芳姐在哪?我想找她。
他:这里人人都想找她,不过,只要你的积分超过五十点,就可以见到她了。她会主动来找你的。
我:你见到过她吗?
他:没有,我的积分还不够。
我给其他几个发讯息,得到的回答都差不多,我想,要想引起芳姐的注意,除了多加分外,别无他法。
5
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我发了十几个贴子。
这些贴子,有些是买春信息,都是我原来从胡一平那里知道的。还有些是图片和小说,这是从其他网上转下来的,
我严格的按照格式发贴,在这里,只要格式稍有差错,你就惨了。版主会毫不留情的封掉你的ID,踢你出局,这是一个严格规范的近于苛刻的网站,在这里一点差错也不能用。
而最可怕的,在你发出的每一个买春信息之后,基本上都会有个验证信息出来,来检验你是否在撤谎,如果被验出是编的假信息,同样要被踢出局,这些验证信息是由会员们自发的验证的,也有些是管理员进行验证的。这些验证的过程是怎么完成的?竟然还会有人真的去验证这些东西,你想一想就够恐怖的。
一周的时间,因为发贴加分较多,我从学龄童一直窜到了高二,其间因为两次发贴有误,被降了两级,不过,好在最后又升了上来。这里有个好处,有错必究,但是有功必赏,倒是十分公平,不觉间,我离版主的“大学生级别”只差了两个级。我的站内短信也多了起来。很多本省市及外省市的人都把QQ号发过来了,要求加为好友。我来者不距,照单全收。只是为了从更多人那里套出芳姐的消息。
一时间,QQ列表里色狼成堆,每天和他们交谈,交流竟成了我的一个主要工作。这些人中成份复杂,有男有女,当然男的居多,而这里和我同一城市的就不下十人,他们中有中年人,有学生,也有出来打工的民工,还有一些,是出来卖的妓女,在网上趴着找生意,干脆自己就把自己的信息贴上去。最让人惊异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竟然主动要当鸭子,问我哪里可以找到四十五岁以上的女人,他要为之提供性服务,说要是赚人生的第一桶金,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其间我因为“表现”优异,很多大学生级的版主都加了进来,但是芳姐始终没有出现。
我每天在网上呆八至十个小时。天天泡在色情王国里,外界的事情不大清楚,也不大上心了。赵清明依然在北京出差。发过几次短信,我也没回。雯雯从不上线,偶而在时聊不了几句,她就下了。胡东东已经办理了转学手续,胡一平忙于为他儿子在市局奔跑,希望从轻判得再轻一些,也无瑕去理会顾襄。顾襄经过了那晚的事以后有所收敛,但是好在他的记者身份了得,胡一平终于还是没敢把他怎么样。我妻子安琪在胡一平那干的不错,关于我与胡一平争吵的事她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想胡一平可能也没和她说过。
我发现自己在不断的发贴、跟贴与回贴的过程中,有种吃了鸦片一样的感觉。色情是诱人的,但是比色情毫不逊色的是每天一打开电脑就会响起的军号吹响的乐曲声,这意味着,有人又在给你发站内短信,又在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你,你正在被人注意着,正在被人关注着,我理解了为什么胡东东和与他一样多的人会如此的痴迷这里,也理解了为什么雯雯这样的漂亮女孩也会在这里享受那种不断被人注意的荣耀,金钱是主要的,但是这种深受关注的感觉也是不可缺少的。尽管这一切事情的根源是基于色情。
当色情的行为一旦有了开头并成为一种习惯后,人们的羞耻感正在淡忘,或者说,正在被另一种能让你满足的事物取代。羞耻感是可以转移的,这是在我在上了这些网站以后的心得。这也正如妓女卖淫,当金钱摆在眼前时,她可以把自己的审美情感与性欲压到极低的点,做各种难以令人忍受的事,而等待着另一个层次的满足。也像这里的所有会员们,他们白日里道貌岸然,但是一旦进入这个地下的社会,就马上把廉耻全部收起,这里没有羞耻,也自然没有淑女和君子了,从这个意义上讲,算是天下大同了。很多人用性器官做为网名,这
是一种对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潜在的色情意识的渲泄,从这个意义上讲,在这里出入的人都和妓女没什么两样,他们是窥淫癖,既是金钱的消费者,也是也是出卖自己的销售者,雯雯是这样的,胡东东是这样的,芳姐和教授这些人也是这样的。他们窥视着别人的隐私,贩卖着自己的色情,展示着自己的欲望,也毫不受影响的掏空着别人的钱包。
我和一个名叫“不再装逼”的人聊天。这个名字其实也很说明一些问题,他告诉我,他其实是一个城市的白领,工作很优越,但是最近在爱情上出现了些问题,心灰意冷之中进入了这里,马上就被这里热气腾腾直奔主题的色情意识震惊了。他是一个典型的窥淫癖,对偷拍网与自拍网十分感兴趣,而且还说自己也自拍了很多照片,但是一直没有勇气贴上去,后来在网友的支持下,他将自己自拍的照片贴了上去,没想到人气指数一夜之间就上升了。他现是一个偷拍版块的版主,他说如果在白天我见到他一定不会相信他竟然喜欢这个,他白天在单位主管人事销售,非常严肃,工作也很教条刻板,对下属极其严格,但是到了晚上。来到这个地下世界里,他发现了生活中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层次,他可以在别人的影像里纵横驰骋,把那些个和他一样,白天严肃古板的人最不为人知最羞于启齿的一面刻录下来,肆意的在网上使用发布,让更多的人注视着他们被剥下伪装的样子,这真他妈有种说不出的快感!他说他做这件事时有种自虐的感觉,因为很多人都像是他自己,都在过着和他一样的生活,他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强暴着让自己过得不爽的生活。
这个名字很粗俗的家伙其实是个很有才平的白领,英语极棒,文字的表述能力很强,做为同样在后者上有极高天赋的我,自然会和他谈得很投机。我告诉他我要找芳姐,他劝我改个名,说我的名字不太吸引人,太文雅化了。一看就知道,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会引起芳姐的注意。
这个人后来和我谈到极酣的时候,一高兴把自己的照片发过来了。我看到他的照片大吃一惊,她原来是个很时尚年轻的女孩!和雨琦差不多大的年龄。
我天天泡在电脑上,成了名副其实的网虫。安琪近来好象有什么大的动作,整天回家就躲在她的书房里,不停的写呀算啊的。我们俩人谁也不管谁,当然,基本的夫妻生活不是极难保障,而是根本没有了。我很奇怪,女人三十性欲会高涨,但安琪好象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要求。至于我,我天天都在这里泡着,这里的色与欲够多了,我用不着再出来找了。
有的时候我会和雨琦聊天,她也在我的QQ里。她现在的个人主页已经更新了,现在和雯雯一起,主持着一个高规格的视频室。其实抛开种种的离经叛道与淫乱行为,雨琦还是一个比较单纯的女孩,她有很良好的艺术感觉,也喜欢与艺术有关的事物,但是,可能是她的出身太良好了,太高贵了,反而使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种死板的寂寞的环境里,就是这样,她才进入到了这里,从聊天,约会网友,到一夜情,再到视频女主播,刺激的指数一步步升级。
我告诫她,当刺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崩溃的。雨琦说只要过了三十,她会选择一种比较正常的生活,过一种相夫教子的平凡日子,我问她会吗?她说会。我在心里认为那是不可能的,等到那个时候,千疮百孔的心灵是否还可以修补的完整圆润如一呢?
雯雯很少上线,偶而上线了,只简单几句她就下去了。她很忙。我问她在主持着哪个版块,她不告诉我。说不想让我看见她在那里样子,还说如果想见我,随时可以见。但是我不想见她,我说我现在不能见她。她理解我,同时也经常提醒我,不要试图找到芳姐,这是个危险的游戏。
有天早上,我起来照了照镜子,发现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胡子拉碴,因为长时间的缺少睡眠,眼睛血红眼球浑浊,衰老了至少五岁。我于是想,是不是所有的痴迷于这个世界里的人在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都会自己情不自禁的自己把自己吓一跳。这张镜中的憔悴容貌,多么像一个吸毒者在吸毒以前的样子,我们都是毒瘾患者。网络色情就是现代的鸦片,甚至是比烟毒还要毒的毒。毒品是成人的克星,但是这种毒却连孩子都不能幸免
在网上呆了很多天,与世隔绝了好久,芳姐始终没有出现。
有天晚上,百无聊赖之际,我随意翻看着一些聊天记录,想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突然军号声吹响了,有站内短信来了。
打开短信箱,只见用户名上写着一个奇怪的名字:篷门今始为君开。主题栏上则写着:
请注意。
我点击了一下主题栏,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很勤奋,应该奖励。有意当版主吗?请回复。
芳姐”
我的心念一动。芳姐?她终于出现了。原来她在这里的注册网名是“篷门今始为君开”,我急忙点了一下用户资料,没有我想看的东西,除了上面写着的级别是“硕士研究生”外,邮箱地址,QQ号码等联系方式全是隐藏的。
但是,她终于出现了,这就有转机了。
我难捺激动的心情,马上给她回了一个信息:
“很有兴趣。我想和你好好谈谈这事,我是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学生,想多赚点钱,你能否帮我实现这个梦想?如果能,请把QQ号告知我。我自己的QQ是——”
我迟疑了一下,只要一点发送,她就可以收到了。但是我把这样的留言给她,是不是表现的太迫切了,她会不会对此有所察觉?
思付再三,我重新组织了一下,打上了这样的话:
“很高兴,对网站的建设有些想法,想详谈。我的QQ号是——”
这样就好多了,很简洁,但基本的信息都很自然的体现出来了,按一下发送,送出去了。
五分钟后,军号声又响了,“篷门今始为君开”又发来了信息,打开,上面写着:
我从不在QQ上与人聊天,你有什么想法,在这里发过来吧。我下线了,明天看后回复。
芳姐。
她不上当。
我坐在这里,不知怎么办好。我对这个狗屁网站有什么狗屁想法,我能给她发什么?编也得编个像得理由,要不她不会再给我发来的。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突然QQ上有声音传来,雯雯上线了。
雯雯和我说话:你天天都在网上泡着,找到芳姐了吗?
我:刚才她给我发来了短信。
雯雯沉默。
我:我知道她在这里的名字了,她叫蓬门今始为君开。
雯雯:没有用。你知道她在这个网里有多少个名字吗?听人说,有不下三十个名字。你知道了其中的一个名字,没什么意义,也说不定她早就用其他的名字和你谈过了话,我听说芳姐要想信任一个人,要考察很长时间的。
我:这个也有可能。网络就是这样,换个马甲太容易了。也没准她早就出现过和我交过手。
雯雯:只通过站内短信,你根本也不会查出她在哪,更别想知道她是是谁。
我:我想和她好好谈谈,争取把她的QQ号要来。
雯雯:没有用,她不会给你QQ号的。我听说只要在QQ程序所在的公司上聊天,其记录就有可能被会被存储和定位,所以通常她是不会在这里与你交谈的。在网站上就安全的多,会员之间用站内短信交谈,然后再删除记录,就很难被截获。
我:你们都是网络上反侦察的老手了。
雯雯:我不是,芳姐是。你用这种方式,不可能找到她的详细位置。
我:那怎么办?
雯雯:我决定帮你。
我打上一个惊喜的表情: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雯雯: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可以彻底摆脱他们的办法,当我终于可以实施我的计划的时候,我就会帮你的。
我:你现在可以了吗?
雯雯:应该可以了。我在这里赚了很多的钱,只要有钱,就有办法摆脱他们了。
我:所以你才改变了主意,决定帮我。
雯雯:对。我这几天一直在忙着这件事,我已经联系好该联系的人了。我决定帮你抓住芳姐。
我:这太好了。你会怎么帮我?
雯雯:我现在就给你两个很重要的东西,一个是芳姐的QQ号,另一个是她从来没给过人的,一个邮箱地址。
我打上一个很兴奋的表情。
雯雯:但是也别高兴得太早。她很可能会拒加你,即使你成功的把她加为好友,那个头像也可能长期显示着她不在线上,但不要相信,她其实天天在线,只不过她把自己设置成了离线的方式,这样人们就不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在线了。
我:那怎么办?
雯雯:我有办法。你在加为好友的请求里,只要打上这样一行话,她就一定会加你。
我:什么话?
雯雯:你打上,我是关莉说的那个的女孩,我的名字叫蕾蕾,就行了。
我:蕾蕾?
6
为了布这个局,雯雯用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让芳姐相信。
好象是总版主在半年前有个指令,针对近年来各地司法部门对黄色网站打击越来越厉害的局势,要各地区负责的教授级人物,利用一切手段,拉一些有特殊身份的人下水,以便为网站的存在下去提供保证。
这个特殊身份的概念就是,吸引一些权力部门的人、巨富大款或是社会贤达人士进入网站,还有,把与上述这些人有一定瓜葛关系的比如子女弟妹什么的人也拉进网站,使之成为会员,再一步步培养他们成为网站的骨干。这些人进来可以起到两个作用,一方面,出现麻烦时可以利用这些人通风报信,解决问题,另一方面,把这些人登陆黄色网站或进行色情视频聊天进行活动特别是敛财交易的证据留下来,以便将来网站出现危险之时,可以用这个来要胁当事人,解决难题。
很多人不知道内情。他们在一些所谓的网友的推荐下,进入网站成为会员,不需要做什么,既可以获得优惠的条件,他们可以进入只有资深会员才能进入的表演区等,看那些普通会员看不到的东西,参与一些祼聊聊天等刺激性强的活动,或者,可以不用什么考验就能优先成为网站的代理商,不用付出什么,轻易就取得很大的利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后者更让人心动。不过,他们在这里的一切举动都会被记录,特别是视频的镜头都已经被特殊的电脑程序录制下来,做成光盘,当网站受到来自司法部门的威胁时,这批人就会被派上用场,教授会指使手下利用此要胁对方,利用手中的权力为网站摆脱困境。
网站的总版主是个极具领导天才的人物。他的这一手无疑是非常厉害的,也是其他网站的管理者所不能想像的到的。那些特殊身份的人的身份在网站并不公开,但是真正的管理者却对他们了如指掌,可以轻易的进入到他们的个人信息里,找他们准确的IP地址。芳姐就指使雯雯做过这样的事,雨琦就是雯雯近来成功的拉进网站中的一人。她没有成为代理商,因为她不缺钱,但是她与网友激情视频的镜头其实早就被录制了,只不过时间未到,还没有公开对雨琦挑明而已。
在总版主的授意下,教授级人物们还成功的将很多大款和官员们包养的二奶拉进网站。这一批人其实是网站里特殊身份一组中的骨干力量,她们通常全天都有空,比较寂寞,喜欢寻求刺激,但又要提防被人发现,以免因小失大,把靠出卖色相得到的一切都丢掉,因此,上网聊天是她们主要的一种消闲方式,视频聊天网络做爱更是深受此类人群欢迎的一种活动。版主们充分了这一特点,成功的把很多二奶拉了进来,并通过网络创造了很多人为的“一夜情事件”,当然,这些事件都是指定的宾馆发生的,在云欢雨尽之前,全部都有针孔式摄像机在等待着她们。这些二奶们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她们发现自己被要胁后,一般都不敢报案,而是甘心被驱使,有些甚至被迫走上了充当视频女主播之路。
这位总版主是色情王国的帝王,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史无前例且空前成功的。教授接到了他的指令后不敢怠慢,他要芳姐和雯雯想办法多拉些这样的人下水,于是雯雯就将计就计,创造了“蕾蕾”这个人物。
有这个想法其实由来已久,雯雯一直在想着一条如何能彻底摆脱芳姐与教授的方法,这几周来,她很少在线上,也很少与我联系,就是在忙着这个事情。雯雯把“蕾蕾”设计成市公安局一位副局长的儿媳妇,刚刚结婚。婚后发现丈夫对自己不忠,一心想要离婚,但是父母不同意,她的内心很痛苦,于是经常上网,开始沉溺于网络,并出于报复心理,与网友进行过多次一夜情,丈夫亦有所察觉。而近来她因为痴迷于网上赌博,把家中的存款挥霍一空,十分需钱用,但是又不敢和丈夫说,因为全国抓赌活动正在开展,她公公是本市捉赌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如果一旦知道儿媳妇也参与,再加上丈夫本来也不是很中意她了,恐怕这个儿媳妇的地位也将不保。于是,天时地利,这个人就被拉进来了。
必须承认,这个编造的人物其背景很成功。芳姐虽然狡猾,但是鉴于网站确实缺少公安部门人员亲戚的参与,一开始就很动心。雯雯编造了这位“蕾蕾”的一切虚假资料,注册进网站成为会员,还以她的名义发了不少贴子,也曾得到芳姐的站内短信。不过,让她成为芳姐单线联系的具体负责人的主意却是在将近两个月的磨合试探后才搞定的。两天前,芳姐管雯雯要走了这位“蕾蕾”的QQ号码,雯雯这时就知道有戏了。
雯雯把“蕾蕾”的号码与密码给了我,要我用这个号与芳姐联系。芳姐很重视这个有公安背景的人,只要我主动把加为好友的讯息发过去,相信她一定会有反映的。
雯雯在网上提醒我,和芳姐一联系上,就要马上通知她,但一定要注意用一个新登陆的QQ号码通知她。芳姐很谨慎,一言不对就会立刻下线,她只要在QQ上隐身,你就很难再找准她的位置,所以,每和她说的一句话,都要先发给雯雯知道,再经核实无误后再由我以“蕾蕾”那个号码发给芳姐。
因为芳姐会一边说话一边删除记录,所以和她说完话,一定要及时的复制,这些将来都
是证据。
我问雯雯,芳姐为什么会使用QQ和我对话呢?她也完全可以利用站内短信的方式和我交流。雯雯告诉我,因为用户太多,现在的网站已经停止注册了,她会用蕾蕾的名字进入网站,连续犯几个错误,这样蕾蕾就会被踢出去了。会员列表里没有她以后,站内短信也就没用了。芳姐要想找到蕾蕾,就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她,除了用QQ,没有别的办法,因为雯雯留给芳姐的“蕾蕾”的资料,除了QQ号,就是邮箱,芳姐还不大可能敢往国内邮箱里发重要的信息。
雯雯说,只要芳姐一把蕾蕾加为好友,问题就好办了。她一定可以有办法,让芳姐与蕾蕾交谈。
我为雯雯的智慧而折服,我是怎么也不会想这样的方法的。雯雯给我的一个登陆密码,并告诉我以此登陆,寻找到蕾蕾的QQ号,使用它,但是注意不可有任何的改动,比如对个人用户资料及头像等。而她接着做的工作,就是去一个网吧,找一个新的服务器,想办法让“蕾蕾”因犯规被踢出去。
三十分钟后,突然有个人加进我的好友列表里,名字叫“雨过天晴”,给我了一行讯息:我是雯雯.从此后我们用这个方式联系。你现在进入蕾蕾的那个用户名里。
我进入到蕾蕾的用户里,进入注册向导验证密码后,迅速就拥有了网络里的又一个身份。接着我又重新给自己注册了一个用户名,重新输入新的密码,这样我就再次拥有了一个只跟雯雯联系的新的身份。
雨过天晴(雯雯)再次打上一行话:四十分钟以后,我估计芳姐会上线,你加她为好友。
四十分钟的时间足够睡一觉,但我不敢睡,怕过站了,芳姐又隐身了。时间一到,我就开始搜索芳姐的号码,在查找一栏里我输进去一个号码,出来一个名字是:我帅为何我没人爱。
我打开用户信息,见里面有很详细的资料,证明这是一个男孩子,今年十四岁,在南开中学上学。我想是不是号码输错了,于是又输一遍,还是这个人。
雯雯发来短信,问:加了吗?
我:这个名字好象不对。资料也不太对。
雯雯:就是她,她有很多个QQ号,有真有假。但是我能保证,这个确实是她的,我们有限的几次联系都是用的这个号。你加吧。
我加了,并把雯雯告诉我的话也输进验证信息里了。
一小时过去了,没有动静。我问雯雯怎么回事?她要我沉住气。大约二小时过去了。突然“QQ”的消息栏上有信息传来,点击一下,出来一个对话框,一个名叫“暴雨骄阳”的人请求加为好友。
我问雯雯,这人是谁?雯雯回答:加。这个就是芳姐。她现在在加你。这是她又换了的一个QQ号,这样,她就有两个用户在你的好友列表里了。
我:她用这么多的用户身份加我干什么?
雯雯:她怕被查出来了。这两个身份,一个用来回答问题,一个用来提问,再加上她会一边进行一边删除资料,就不会留下证据。
我:她考虑的真周全。
雯雯:当然,她是高手,当然考虑这些了。你把暴雨骄阳加进去,但是千万别问她什么问题。等到那个我帅为何没人爱把你加成好友后,你再向他提出问题。从你只记住,你所有的问题都只能问那个我帅为何我没人爱,你问完了,暴雨骄阳就自然会回答你的提问。但是到了明天。
我:明白。那么现在在她没有加我之前,我是否只有等待。
雯雯:没错。这是我们的行规,只有懂得了行规的人,才是自已人。你是我介绍来的,也是经过很多人考验过的。你应该懂得这些行规的。
晚上五点十分,突然有了转机,我第一次加的那个用户“我帅为何没人爱”把我加为好友了。
我告诉雯雯:成功了,芳姐已经来了。接下来我要干什么?
雯雯:你给她发一条信息,这样写:关莉姐说可以我们可以合作赚一笔钱,我想知道您会不会帮我。然后你就下线,不要管她。明天同一时间,她会上来回答你的。
我:为什么我要下线?
雯雯:她会通过你短暂的发话时间,检查你包括IP地址在内的所有的信息,但今天她不会和你谈什么。明天你们交谈的时候,只要你还在原地,她会以充足的准备监测你在哪里,是不是警察派来的卧底。
早上醒来的时候难得的发现安琪正在厨房忙活着,剪了一个荷包蛋,用两片炸得糊糊的馒头片包着,香味四溢。
我很感慨的接过来了她递过来的馒头片,这是安琪曾经做过的让我当年百吃不厌的早餐
,带点讥讽的说:“一觉醒来,以为碰见田锣仙子了,怎么,大经理今天不用上班了,做全职太太了。”
安琪靠在我的身上,看着我一口咬掉半个馒头,说:“我也不能老这么辛苦啊。要不你娶我这个老婆干什么,怎么样,香不香啊?”
“香。不过这个更香。”我用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手上有油蹭了她一脸,安琪叫了声:“讨厌。”躲到一旁去擦脸去了。
今天看来她的情绪很好。我也不禁高兴起来,尤其是今早上可以不吃那个难吃死了的蛋黄派了。一高兴人就比较勤快了,我下楼去取报纸。在报箱里发现了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包着的信封。上面写着我家的地址,是寄给安琪的。
我进屋时听见安琪正在打电话:“那块的楼盘是几层?十四层,可以看见海吗?对,我要能看见海的,这样视线宽阔,和客户在一起时视线好,租金是先交半年还是交一年的——”
我手拿厚信封,在桌上敲了敲,安琪看了我一眼,摆摆手,继续说着:“那我就先交一年的了,有优惠是吗?要没有我就不要了,呵呵,刘总,开玩笑,我哪能不信您呢?好。回头见。你以后还要多支持我,没准我接的第一个活就是你的。好,呵呵,再见。”
安琪把电话放下,进厨房拿了一袋煮好的方便面进来了,这也是让我比较痛苦的食品之一。我皱皱眉说:“怎么回事?不是已经买了房子吗,怎么我听你房子房子的又和人谈上了。”
安琪喝口汤,漫不经心的说:“不是那套房,是我公司新租的一个楼盘。”
“楼盘?噢,胡一平的公司换地方了?”
安琪迟疑了一下说:“不是胡一平的。文波,我现在有个想法,我不想和胡一平干了。”
我刚把馒头塞嘴里,听这话差点噎着,问:“怎么了,不是刚和他合作吗?”
安琪把面放下。“我也想了,和谁干都是给人家卖命,不如自己干合算。前两天我和绮珊坐了坐,她就这么劝的我。我一想也是。再说,你现在和胡一平闹的挺僵,他对我也不会像以前那么信任了,我还是趁早走吧。”
“别扯到我头上去。我想胡一平他不会因为这点事整你吧。”
“反正我是不想再给人打工了。”安琪很坚定的说:“我下了决心,要干就自己干,楼盘我都租下了。上次金鼎十周年的那次大庆,我们做的很成功,我在这个圈子里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我想,借着在飞宇做的那几个成功案例,我完全有实力自己挑一摊。”
“说的容易,买房咱就贷款了,你又租楼盘,启动资金,年租金,注册资金这些钱都谁出?我们哪有那么多钱?”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安琪说:“有个朋友答应先借我一笔钱,我可以等公司有了起色还他,所以我的压力也不是很大。”
“有这么好的朋友?谁啊?是可靠的人吗?”
安琪迟疑了一下,不是很情愿的说:“金鼎的刘总,你也见过的。他答应帮我一下,楼盘也是他以优惠价租给我的。”
“噢。”我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原来有大款相助啊?!”
“你总是这样。”安琪不高兴的说:“瞧你那脸酸的。要不你给我筹钱去啊,我一个女人家的,我做点事容易吗我?你老爷们在家扛不起事,要不我才不愿意出头露面呢。”
“打住,打住,”我举双手做投降状。“我知道你能干,我废物,这事就此打住,事实胜于雄辨。你对了,尽管去做吧,我不干涉就是。”
“现在不是干涉不干涉的问题。”安琪抓住我的胳膊,很恳切的说:“现在的事你必须得帮我了。”
“我能帮什么忙?”
安琪说:“现在公司刚起步,等开张起来,会有不少事,我需要个自己人帮我,处理点杂事,最起码得有个人坐镇吧。”
“我不是做生意的料。你也知道。我不就是一个书呆子吗?”
安琪讥讽的说:“是,你做不了生意,但是我看你坐电脑椅倒是一坐就是一天。谁也不是天生会干什么的,不会就学吧。你现在在家天天坐那打电脑,你不是在创造价值,是在浪费资源。”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劳而获,要靠你养活,是个没用的人对吧?”
安琪冲我直摆手,说:“行了,行了。咱俩别一提这事就吵行吧。你要是不想帮我,上回绮珊说她那这缺个人,你就去那上班吧。反正你也得找个工作了。老这么做游手好闲,好吃懒作的,放谁身上受得了啊!”安琪越说越气了,这是她最近新添一个毛病,气总能一点点酝酿起来,从小豆豆变成大汽球。“我给你交个底吧,李文波,昨天我把那个楼盘的事租下后,我算了一笔账,办公司的事全下来,咱家的存款也就差不多了,最多还只够一个月的生活费的。就这么点钱,还有将近三十万的外债,你自己比划一下,你再什么也不干,我们还拿什么活啊。”
我生气的说:“我就不明白,昨天你还月薪六千呢,今天咱就没法活了,这钱本来就不尽折腾,你总是一天一变,不安现状,我看也是没法活了。”
“钱是我赚的,怎么花我有权支配吧。”安琪开始发挥起歪理邪说了。“两年来,我做多少事你心里有数吧?我不是要你怎么样做,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你就算不帮我,起码你也得把自己养活起来吧?”
安琪的话虽然噎人,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两年,还真是她在养活着我。虽然我的生活质量经常是以蛋黄派为主,但是也不得否认她养着我的这个事实。
“好了,好了。”这种时候总是以我投降告终,“有关于谁养活谁的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我承认你劳苦功高,我不劳而获。但这问题咱先放放。留待下回分解好吗?这有封邮件给你,你先看看,顺顺气?”
安琪哼了一声,说:“我拿什么顺气?什么邮件这么灵,大萝卜啊!”把信拿来拆开,取出一个像册似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突然一声惊叫,把我吓了一跳。
我拍拍胸口:“你踩电门了吧?吓人玩呢?”
安琪把东西仍过来,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拿过来,发现不是像册,而是一个做的很精致的记事本,打开第一页,上面是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相片,相片似乎是几十年前的那种毕业照,上面全是稚气未脱的男孩女孩的一群老师妆束的人。照片下首印上去一行烫金的字,写着:临海市同城中学高中毕业班全体师生合影留念。
我扫了一下照片,人不少,也得有个二三百人,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曾让我魂系梦牵的人。我的初恋女友——麦家慧。她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上,梳着两个长长的瓣子,目光炯炯,无所畏惧的盯着前方,这是她十八岁时的照片。这张照片我见过,她曾经亲手送给我的。在我们最后分手的那一天。后来又被我撕掉了。这是我见过她的所有照片中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上的她眼神很清纯,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变化,她只是一个单纯的成绩很好的女孩,没有那么多出国发展的雄心壮志,那时,我还在与她临街的另一所中学里上学,经常放学的时候在那里等她,喜欢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桅子花香味,也爱看她把两根大瓣子一甩在脑后的那个洒脱劲―――――
“嘿,看傻了吧。”安琪嘲讽的说:“怎么,旧情难忘是吧,你还能找着我在哪儿吗?”
“这个,”我仔细的扫了一圈。“你根本也没在照片上面,我上哪儿找去?”
“胡说。”安琪不满的说。指了指照片最后排的一个被遮住了半个脸的人,“那不是我吗?”
我看了看,真是难以辨认,那么小,连眼睛都挡上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我一直也没有注意过她。“嘿,你肯定是考试不及格,没脸见人了,所以藏在人家后面了。”
“去你的!”安琪说。“我那天是没站好,那个死照相的也是,人家还没站起来,就照了。”
“这不能怪照相的,你看你们多少人,没有三百也二百九,人家能看那么清楚啊。”
安琪拿起照片在空中端详着:“是啊,就这么一张毕业班照,还没照清脸,你的那个麦芽妹妹,倒是纤毫毕现。让你一看就魂牵梦系。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再照这么一张相了,大家现在都是天各一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