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种事不需要使用灵异力量也可以知道的呀。人哪,或多或少都是寂寞的。我也不例外。」
容易感到寂寞的薰,在十年后的现在,是在某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平安生活吗?
薰现在也还在吹口琴吗?出门旅行都一直带着的,在许多国家吹奏过的口琴。
薰说过,那支口琴是他父亲的遗物,吹奏法也是小时候父亲教他的。那是一支很旧的口琴。
他自豪的说过:「是HOHNER牌的Super Chromonica-270口琴喔!」然后凑到嘴上吹出声音给大家听,真的是一支音色温柔的口琴。现在他也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吹奏出美丽的音乐吧?
在买了灵摆的那晚之后,没经多少天,到十二月中旬,薰子搬去三日月町了。
因为最后,薰子还是在那天晚上立刻就到房仲那里去找房子了。
就好像专等薰子来住似的,有一个很适合她的房间。第二天看过房子之后,立刻就签订了草约,就这样,顺顺利利就谈妥了。而且她去和原住的公寓房东说近期想搬出去时,房东也说新住处已找好了的话,随时搬出去也无妨;还说正好考虑要全面正式翻修,所以也不必付重新整理粉刷的钱了。
搬家也进行得很顺利,于是薰子就开始在三日月町生活了。
港口旁的三日月町,的确是一个小酒馆、饭馆区,但一出巷子就可接到大商店街的拱廊。晚上虽会遇到酒醉酩酊的人,但薰子本身也喝酒,所以碰到时并不在意,反而可以开发新的好吃的店,可以发现新的好伙伴、朋友,以及发现喜爱的地方,对薰子来说是一个住起来很舒适的地方。
「啊,搬来新家太好了!」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早上,或者应该说是彻夜通霄后的过午时分,薰子在被窝里舒舒服服醒来。悠哉地起身,换过衣服,煮好咖啡,烤好面包。
在明亮的房间里吃着早午餐,薰子深深感到幸福。这房间是已建有十七年之久的老房屋,但日照良好又宽敞,有木作书架和衣饰间,住起来很舒服。
之前住处的很多家当,比如堆积如山的书籍杂志,除一部分卖给了旧书店,其余重要的全带过来了。
从壁橱深处找到的。十年前的圣诞时节买的衣服、披肩、鞋子以及皮包也都带过来了。当找到时,薰子都有打开纸袋子大致做了确认,全都奇迹般地依然漂亮如新,和十年前店员帮她用薄纸或布慎重包好放在袋子或箱子里一样,在纸提袋中一点都没褪色。薰子轻轻抱了一下它们之后全都带过来了。
薰借的那本旧外国湖泊摄影集也带过来了。虽令人苦笑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有机会还给他,不过薰子决定替他保管到他来这里要回为止。
(——啊,可是我已经搬来这里了呀!)
要怎么才能通知到漂泊旅人的他我已经搬来这里了呢?
虽然想都过了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但万一薰真的想念她而跑去她的旧住处时怎么办?
「去那里也找不到我,我已经住在三日月町这里了。他应当不会知道吧……」
当她嘀咕着喃喃自语时,突然啪的一声,传来好像东西破裂了的声音。
「啊,又来了!」
薰子抱起头来,搬来这屋子后,那声响已经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没错,就是和以前住的地方一样有时也会出现的劈哩啪啦,像木板裂开的不明声响。莉子会说「就是所谓的鬼怪声」。
「真气人!这房间也是有什么地方裂开吗?毕竟因为房子旧了?吁,老旧的,不管哪里都这样吗?」
搬新家后居住环境改善了,却没有脱离影响最大的怪声。现在也是每到夜里,厨房就发出锅碗瓢盆翻滚的声音。过去看时,只见无人的厨房里,许多东西散落一地。
「搬过来有什么意思呀!」
薰子用手支起脸颊。
毋宁说,换个看法,甚至可以认为「声音」是跟着她,也一起搬过来了……那么,这到底是所谓的「骚灵现象」、或是灵异现象呢?
薰子叉起手臂。
「不可能吧!真讨厌,如果莉子在,她或许就会说『此即灵异现象!』什么的,然后为我说明吧!而可悲的是,既看不到,又感觉不到的我,只能说是不明噪音不知为什么偶然在不同的两间屋子接连发生而已……」
薰子扫视了一圈过午的明亮室内,阳光灿烂的从大窗户照进来,明亮地照着房间内的书籍、束成一捆一捆堆成山似的资料,和家具。窗外好像有正在送货的生活协同组合的车子播放着音乐经过。不知何处,可以听见婴儿哇哇啼哭声。实在是一个十二月的太平午后。
「又感觉难道不是灵异现象?……」
薰子伸展了一下身体,将餐具收拾到流理台。然后到玄关去,走出房间,到公寓出入口的信箱去取信。她想起了因为事忙,从昨天迄今尚未查看信箱。
从事写作这一行,就会有很多信件。出版社或作家朋友寄来的信或新书、工作有关资料的往来或文件等、邮寄广告,当然还有熟人、朋友的信。
她先用剪刀将所有来信剪开信封,再一封一封开来看。
那个时候,房间充满了冬日的温暖阳光,薰子因再度袭来的睡意而开始昏昏欲睡。
她眼睛半闭半开的读着来信之间,手停了下来。
「——我们保管佐藤先生您的行李,自从那年十一一月起已经大约十年了。我们一直都为您小心保管着。但因去年以来敝饭店一直在进行翻修工程,而明年一月起,保管您行李的库房也要进行此项工程了。因此,希望您能驾临确认,故此冒昧奉寄此函。年关将届,百忙之中,仍希拨冗与敝饺店行李房联络为祷。」
彬彬得体的文词,列印在信纸上,并亲笔签了「住房部经理中村弦一」。一张有风早饭店徽章和浮水印的信纸。
「咦咦?」薰子张大了眼睛。
风早饭店寄存的行李?寄存了十年的行李?
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啊!
这家饭店自从薰不在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而且薰子根本就不曾在那里寄放过什么——
她连忙再看一下信封。
收件人不是佐藤薰子而是佐藤薰。地址是风早的三日月町,但号码不同。
「哦,原来是送错了……」
住在同一个町,姓名又如此相近,是有可能送错的。
起先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时,她吃了一惊,但立刻就冷静下来。「佐藤薰」是否就是她认识的薰也还未可知,就像薰子和薰在十几年前考进同一所大学的同一学院同一系,可以说「佐藤薰」并非少见的名字。薰子想,现在有另一个名叫佐藤薰的人也住在风早,并且是住在同一个町也不是什么奇迹吧。然而——
「十年前的行李?风早饭店?……」
这应该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薰寄放的吧。
薰经常去风早饭店住宿或用餐。他笑着说过:「这是我仅有的奢侈。」他说他很早就和喜爱旅行以及住宿旅馆的双亲死别,现在虽是独居学生,靠打工维持生活,也还是无法停止偶去饭店小住一番。还说:「我一直都和我爸我妈过这种生活呢。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家饭店的会员了喔。我的会员卡历史可久了!」
薰就好像是在饭店里生活的人,出入饭店很自在。他应该有可能将行李寄放在客人寄存行李的行李房(记得这个称呼也是从薰那里听来的)。
薰子用手指碰了一下嘴唇。
「十年前的十二月寄放到现在的行李,难道说,是他出发去旅行前一直寄放到现在?」
咦,她忽然想起来了。她想起曾听薰说过的事,说风早饭店行李房寄放行李按规定一般最长是三个月。
听说因为有事暂时退房的人,或是已经预订还要再来住的人,饭店可以代其保管行李一定期间。
「那么,也就是说,薰原本是计划在三个月内就要回来这城市的罗?并没有打算十年都不回来吧?」
她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以薰的性格,是不可能把行李丢在饭店寄放就不理睬不联络。
一言既出,绝不食言。不管对谁,绝不让对方期待落空或失信于人,薰就是这种人。
「没错,他是一个重然诺的人。」
薰子自己点了一下头。
也就是说,薰在十年前的那个十二月,即使去某个国家旅行了,也打算很快就要回日本的风早。
「那为什么没回来呢?」
她耳朵深处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轰隆隆作响。
「为什么?为什么没回来呢?」
薰和她约好了要在圣诞夜一起吃大餐的,却为什么没回来呢?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莉子打来的。好像是在通讯不良的地方,声音时断时续,「……你不要吃惊,薰子……你别……哭喔!……薰,死了。好像死……了。在十年前,在中南美的……一个高原……的山中湖。」
薰子只是默默地听莉子讲。
「……他好像是一到那个国家就遇到强盗了,行李被抢……他被丢入……夜晚的……湖中。过了十年后的这个十二月……他和行李一起……从湖底……浮上来……因此藏匿在市街上的强盗也被逮捕了,现在听说……很轰动。那个人……连是不是日本人……都还不确定。但是……有一个人…:认为……从衣服和随身携带的东西来看……大概就是薰……而联络我的。」
莉子继续用有时听不太清楚的声音说,.就在刚刚不久,有一个说是十年前和薰在那个国家相遇,住在该国的日本人,寄来一封电邮和她联络。电邮寄到她的部落格转送到正旅行在外的她的手机上。
「我不是……很早以前就……有部落格?……最近不知为什么,不知多少次想起了薰……所以就在部落格上……写了大学时代的回忆……以及从十年前的冬天以来……薰就没有回来的事情。
听说在寻找有关薰的讯息的那个人……利用网路搜寻引擎……在网海中……找到了我写的东西。
那个人……想尽办法要让……身分不明的薰……死在外国的一个内地小村落……湖里的消息……通知他在日本的家人或朋友而寻找资讯。
湖中被发现的薰身上,没有护照或其他任何可供判断他身分的东西……不过那个人说他知道,湖中的人就是十年前和他谈过话,而结交为朋友的旅行者的薰。
因为一起打捞上来的还有口琴……他说薰在那个国家时也有吹奏口琴。那个人说他也玩乐器……在经营餐厅的同时也演奏民族音乐……所以……曾经一起合奏过,很愉快。
他说薰吹奏口琴……声音实在优美又婉约,那个人到现在还是忘不了那首……(圣母颂)。因此约好薰在回国前要再去一次他的店……餐厅,吹口琴给他听……却从此没有再来……所以一直都很担心……十年……」
莉子的声音听得出突然哭了。
「薰在湖底是不是也在吹呢?『圣母……』。那人告诉我当地报纸刊登照片的网页,我也看了。虽然是……我的手机的小画面……也可显……HOHNER牌的Supercromonic……Supercromonic270。已经都……生锈了,是薰的口琴。」
有一阵子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哭泣声。
「薰子……薰子,你有在听吗?薰有说过他圣诞节之前要回到日本……说他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他是带着笑容说的。」
薰子点了一下头。
我知道。真的,自己在心里面也好像明白为什么薰没回来这件事,知道原因是什么。
只不过刻意不去往那边想而已。
心中却很清楚。
薰子在当天傍晚拿着信去风早饭店的行李房。
既然知道薰回不来了,就担心起他十年前就已寄放的行李。按规定只能放三个月的行李,会不会因为没有任何联络而被处置掉呢?
薰子想,万一薰最后留下的东西,却要被他喜爱的饭店的人丢弃,这种事绝不能让它发生。
在听完莉子的电话那时,薰子在房间里哭过之后,在哭了很久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来寻思。之后她站起来,洗脸,擦掉了眼泪。
她出示自己的名片,道出来意之后,里面走出一位头发银白而端庄的男士。看胸前名牌,知道他就是寄信给薰的人。
那人请薰子到咖啡屋去坐。大片窗户的外面,充满傍晚天空的蓝紫色光。眼角看得到点在植栽上面照明的灯光,一点一点亮起来。热咖啡静静地送了上来,咖啡香令人怀念。薰子轻轻点了头之后端起来喝。
薰子向在她面前的人说出了要说的事。静静的、淡淡的。克制着不哭出来——一哭就没法传达重要的事了。因为一哭,可能就无法让人相信她的话、她要传达的事实。
(虽然可能无法让人相信,)
(可是因为不能不说……)
(薰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个事实。)
(因为薰很爱这家饭店,视之就如同自己的家。)
(因为他本来打算要回来这里的。)
在遖明原委之后,薰子抬起头来说:
「嗯,因此,佐藤薰已经无法来你们饭店领取他寄放的东西了,就算他想来也无法来了。所以,请求你们千万不要将他的行李处置掉。可能的话,是否能够在他的遗骨回国之前……再寄放一段时间呢?或许你们无法相信我的片面之词,不过警方或其他有关单位一定很快就会有通知来的。」
听说和薰结交,成为他最后的朋友的那个在外国经营餐厅的人,当莉子和他联系以后,就回信说他马上会和该国警方以及日本外交单位联络。
如此一来,就可以证实湖里浮上来的人就是十年前来该国的日本人大学生佐藤薰了吧。自称天涯孤鸿的薰所留下的最后行李,今后命运如何,薰子并不知道。而现在她想要做的,只是要先阻止行李不至于被处置掉,而更重要的是—
(必须让饭店的人知道,薰不是有意不遵守他和他最爱的饭店之间的约定的。)
白发老者静静地微笑,开口道:
「请放心,佐藤小姐。佐藤薰先生在十年前的十二月寄放敝饭店的重要行李,我们绝不会随便就处理的,绝不会在我们手上把它处置掉的。」
「真的?」
「真的。」
「你相信我说的话?」
「当然,当然相信。」
那个人强有力地点了一下头,说:
「我从年轻时就在这饭店服务,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其实这次也是因为我罹患腰痛才要退休的。在服务期间和许多客人相逢、谈话,因此训练出一双会看人的眼睛,能够分辨他人话中虚实,这是我私底下自认足以自傲的地方。我相信你所说的。还有……我们也相信敝饭店的会员,长期以来都很爱护本饭店的佐藤薰先生本身也会告诉我们要相信你所说的话。」
老饭店员工悄然低下头来,擦了一下眼睛,嗓子沙哑地说:
「谢谢你来告诉我们……是这样啊,他往生了啊。我想也应当是这样吧,不然,他应该不会忘记饭店的规定的。更何况他应该不可能忘记他最最期待的那个计划才是的。」
饭店员工一直低着头。
不久之后,老饭店员工抬起头来,眼眶里已不见泪水了。
「我了解了。既然知道佐藤先生已经无法来领取行李的原因,那我们就按照他十年前希望的方式来处理他的行李了。我们会依照他向当时还是敝饭店客房部经理的我所预订的内容来处理他寄放的行李的。」
老饭店员工微笑地说:因为也恰好接近圣诞节了。
然后他以回忆的表情望着远方说:
「佐藤先生是一位很可爱的人。或许对一位男士贵宾说他可爱很失礼,不过他是从还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常来我们饭店的人。他很早就失去了双亲,却也没有忘记我们饭店,一直都还来光临。我视他或许就如同是一个年纪相差比较大的弟弟或孩子一般。
虽然内心自觉多事,但我希望佐藤先生吃了那么多苦,就能有那么多的幸福,因此私底下擅代其家人看着他成长。
就如同家迎接家人,每次他来我们饭店的时候,我都衷心问候:『您回来啦。』他出去的时候则说:『路上小心,我们等候您回来。』
饭店里有不少人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他爱着风早饭店,他由衷视之为『我的家』。
爱饭店的人,饭店也会爱他的。」
圣诞夜——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晚上。
雪宁静地下着的夜晚。当晚,薰子受到邀请去风早饭店的咖啡屋。几天前寄到家里的邀请卡,虽然是使用有风早饭店徽章的信封装着,而邀请人则写着薰的名字。
薰子第一次穿上那件十年前买的白色连身裙,提着包包,穿上鞋子,披上公主样式的披肩,在雪花纷飞中,坐计程车前往饭店。
当计程车抵达装饰着美丽圣诞节花圈的大厅大门时,穿着童话般制服,微笑着的门房招呼说:「佐藤小姐,欢迎光临。」然后动作优雅的帮她开了门。
一走进圣诞树和水晶吊灯辉煌照耀的豪华大厅,饭店穿着各种制服的人看见她就此起彼落的向她招呼「佐藤小姐,欢迎光临」。迎面但见许多的笑容。
大厅里有人弹奏的钢琴圣诞歌曲静静回荡着。
薰子笑着回礼,挺起胸膛,走过大厅朝咖啡屋走过去。老旅馆员和咖啡屋的人站在入口处迎接她。
她被带到可能是观赏中庭的最佳座位上去。在放有「预约席」牌子的那个座位,摆好了两套餐具和两份餐巾。
香槟酒注入玻璃酒杯中。一份是薰子的,另一份是薰的。
盛着五颜六色前菜的盘子摆上来了,汤也上桌了。
接着是鱼的料理、肉类料理、沙拉和雪酪;热腾腾的蘑菇浓汤,配上店家自制拌美乃滋慕斯佐酱的鲷鱼冷食,淋上甜美的马德拉酒酱汁的牛排……每一道料理都像故事般的珍馑。
全部都是最顶级的佳肴,美味极了,而且全部都是双人份。
薰子有时悄悄望向外面。
窗外白雪霏霏的景色,确实宛如在窥看雪穹窿,好像那里有一个又大又美丽的玻璃珠。
庭园里装饰过的枞树排列着,白雪静悄悄从天而降,纷纷飘落在置于中庭里的人偶,以及灯光照映衬托的冬日花木上。
圣诞老人与他的驯鹿们,宛如将要降落地面似的,五光十色的灯泡灯光照在红衣服、白胡须、长角、铃铛和雪橇之上,他们手舞足蹈、扬起蹄子,好像在飞舞的雪中兴高采烈的跳着舞着。
张开翅膀,吹奏着喇叭的天使人偶们,四处伫立在白色圣诞红和仙客来盛开的白花群中。微笑着吹奏喇叭的表情,举头望着天空,将要吹奏起来的模样,幸福洋溢。
天使为圣诞夜而欢欣,好像看着地上人们的笑容,祝福他们幸福,而自己也变得很幸福。高低起落吹奏的喇叭声,洋溢幸福的音色,仿佛就在耳际回荡。
这景象之美、之可怜爱,直教人望之久久亦不生厌。
薰一定是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在圣诞时节看着这些天使、圣诞老人与驯鹿伫立的花园吧?
她突然感觉到,薰好像就坐在自己对面席上,露出快乐的笑容,和她一起在观赏花园。
感到他转过脸来看自己,好像笑着说「你看,漂亮吧!」的笑容,照在玻璃上。
最后,一束红玫瑰和上面写着「圣诞快乐」的可爱但豪华的蛋糕一起送来桌上。附在其上的卡片上是薰的名字。
然后,老旅馆员拿了一个白色小纸袋到薰子的位子来。
「这就是我们旅馆保管了十年的重要行李。这个计划,也就是在圣诞夜用餐的最后,将佐藤先生托我们保管的这个行李,与美丽的红玫瑰以及特制圣诞蛋糕一起送到席上的计划,就是十年前的十二月,佐藤先生委托我们的重要预约,由当时还是礼宾接待员的我所接受的。佐藤小姐,请您收下吧。」
薰子接过小纸袋,白色袋子上印着风早市一家老字号珠宝店的图案。
里面放着一个系了红丝带的白色纸盒。打开纸盒,就看见一个包着天鹅绒的盒子。再打开盒子,就看见一只纤细的银色戒指。
银制的戒指镶着一只白色错石闪闪发光。因为是银制的,经过十年,已经变黑了。
「啊!湖水的戒指!」
薰子将戒指拿在手上,微微笑了。
以前薰子说过想要的,隐藏在夜色的湖中,镶了星辰的戒指。街上珠宝店找得到的,而且又还是学生的薰买得起的圣诞节礼物的戒指,那就是这个戒指了。
十年前当薰选好,请店员包装时,必定还是骄傲地绽放着光芒的小银戒。如今在饭店的咖啡屋内豪华灯光下,却有那么点自惭形秽,老旧发黑了的戒指。
薰子珍重地从盒里轻轻捧起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
要戴在哪只手指上,她一点也没有犹疑。
「因为,」她一边笑一边低声说,一颗泪珠掉落在戒指上,「薰哪……银制基座镶上一颗闪亮的宝石,不就是订婚戒指吗?你知道吗?」
窗外雪下个不停。
就像无休无止下雪的雪穹窿,在跳着舞的圣诞老人、驯鹿和天使人偶上面,雪也漂亮地下着下着下到积了起来。
静静响着的钢琴音乐,不知何时变成了〈圣母颂〉。
回到三日月町的住处后,薰子从盒里拿出银制灵摆。
房间内满是带回来的玫瑰花束的甘甜芬芳。
在芳香中,薰子自言自语:
「我虽然没有灵感能力,虽然可悲到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具有作家的想像力。我能够想像或是忖度别人的心——不只是人,我认为我也可以想像忖度灵魂的心。」
薰子在熄灭灯光的房间里,拿着链子让其下垂,静静地说:
「是的话请向右旋转,不是的话请向左旋转。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劈啪一声,木板裂开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鬼怪声。
然后灵摆缓缓向右旋转。
「好的。」
「你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某种灵异现象——是某个人的灵魂?」
「是的。」
「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的。」
「……是薰吗?」
「是的。」
银制灵摆向右激烈地转个不停,房间各处鬼怪声响个不停,就像拉炮般劈劈啪啪响。仿佛非常高兴。
「我知道了。」薰子脸上露出笑容回答。她将食指靠近嘴边,鬼怪声就安静下来了。
薰子闭上眼睛轻声发问:
「薰,我要继续问你。你深夜在厨房里翻锅倒壶,莫非是因为想要做好吃的东西给已经累坏了、饿坏了的、好吃的我吃的?」
手上的链子有点忸怩似的转。
「是的。」
「你想帮我做宵夜,却因为已经变成灵魂,无法再拿平底锅或盘子,以致摔落的吗?」
「是的。」
「谢谢你!」薰子用手捂住眼睛。
眼泪不禁剧烈地流了出来。
(薰也没有忘记……)
(那个约定……)
那天笑着说当我的专属厨师也可以的那个约定。一定是的。
即使已经没有了那两只以前什么都可以变出来的巧手也还……
「——那,你现在在这里吗?」
「是的。」
「你回来了,回来这个故乡城市了呀?」
「是的。」
「欢迎你回家。」
薰子抬起头说。
用笑容向就在身边的重要的人说。
「薰,欢迎你回来风早。从今以后,我们两个人都要在一起。再也不要感到寂寞了。」
银制灵摆像星星一般闪耀着银光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