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夺权野兽朱棣第一部

_14 张笑天(明)
说起天下名山古刹,曾经出过家的孟泉林如数家珍,他说灵岩寺那可是一座名刹,塔林尤为壮观,与天台国清寺、南京栖霞寺、江陵玉泉寺齐名,并称为天下寺院四绝呢。
铁凤笑道:“一说起寺庙,孟师傅就来劲了,如数家珍,这灵岩寺你也去云游过吗?”
孟泉林也在灵岩寺挂过单,听过云游到那里的五台山大法师参禅讲学。铁凤被师傅勾起了兴致,也就鼓动孟泉林替父亲走一趟灵岩寺,她在家早待腻了。
铁铉玩笑地说,孟师傅教枪棒则可,别再教下去,把我女儿也度化到佛门去呀。
铁凤说:“爹你别害怕。那得有根基、有造化才行,我的凡根未了啊。”停了一下,她又说:“那我们收拾收拾,明早上路。”
铁铉却说不能等明天,马上得走。到灵岩寺百八十里的路程呢,明天起程,当天赶不到的。
让他们贪黑赶路,这可有点强人所难,什么大不了的急事呀。铁凤撅起嘴不乐意,既然急,那你事前怎么不早说呀,还是心不诚。
自从住进铁府,铁铉待孟泉林如西席贵宾,从没张口求过他,这点小事再推三阻四,不是太不仗义了吗?他二话不说,答应今个走,早走晚走一样,贪黑赶路凉快,还说让铁凤去见识见识灵岩寺的塔林,挺有意思。铁凤只好顺从,铁铉这才放心,叫管家包了银子送来,他急匆匆地往前面去了。
铁铉赶回第二进院子客厅,原来是道衍和尚坐在那里安闲地喝茶呢。铁凤牵马路过窗下,看见一个和尚坐在里面,就问从客厅里出来的丫环,这个和尚就是灵岩寺的吧?
丫环也说不准,不是护国寺,就是灵岩寺的,要不就是千佛寺的。
铁凤嘲笑那丫环,你还能报出几个庙名啊!她很奇怪,父亲一边让他们代他去还愿,一边又在家接待和尚,父亲怎么忽然有了佛缘了呢?
孟泉林说,令尊大人可能是有高人点化,大彻大悟了。
铁凤不信。她问孟泉林,不去会会这和尚参参禅啊?
孟泉林着急赶路,就说,他这半路出家的人,没念过几本经,一参禅就得出乖露丑,他最怕见道衍长老,就如同顽劣学生怕见老师差不多,他说还是免了吧。铁凤忍不住直乐。
他师徒二人走后,天色渐晚,晚炊的烟雾笼罩济南城的薄暮时分,铁铉带家仆亲自打开后门,放朱棣一行人马悄然从后角门进入府中。铁铉要跪下去行大礼,朱棣双手拖住他,很亲切地说:“我不是以藩王身份来见你的,我也没把你当成山东参政。我只是你一个朋友,来叨扰一顿饭吃。”话说得很朴实、诚恳,样子像故友重逢。
铁铉一边与他同行,一边说:“殿下这么说,下官可不敢当。”
朱棣说:“又来了!不要一口一个下官。我朱棣也应该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啊。我讨厌现在的地位,连朋友都对我仰视,谁肯真心待我!”
铁铉说,难怪有人说殿下是当今的信陵君、孟尝君。很多怀才不遇的人都愿投到殿下门下,得到荫庇。
朱棣摇摇手,请铁公千万别这么说,他都害怕了。
铁铉说,礼贤下士是好名声啊,何惧之有?
朱棣耿耿于怀地说,世上很难做人啊,你说你礼贤下士,可有人密告到朝廷,说你私招死士,藏污纳垢,这不是说我在准备谋反了吗?
铁铉说,是黑是白,天下自有公论,殿下倒不必在意。
他们已来到客厅门口,道衍在台阶下稽首相迎。朱棣进门前,说他只有一个要求,他想安静一点,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从他秘密潜入济南的举动,铁铉就明白他的心理了。更何况,道衍法师也已经关照过了。铁铉想过,朱棣这样潜踪匿迹地北归,一定是与朝廷闹僵了。铁铉没有得到皇上旨意,他不能不依礼接待朱棣,何况朱棣历来敬重他。这是公事公办,只要朱棣没削去封爵,他还是王爷。但铁铉做人有他的准则,他也不会与朱棣靠得太近。
铁铉随即对管家吩咐说,告诉门上,燕王在府上的日子,官客私客一律谢绝,就说老爷外出了,两天后回来。
管家答应后自去。朱棣满意地说:“谢谢,让你为难了。”
? 老虎不会想当猫的
灵岩寺背后有一座拔地而起的灰白色大山,就像从天外飞来的一扇巨大的石屏风,壁立千仞,这大概就是灵岩名字的由来。它给古老的灵岩寺增添了雄奇、空灵的色彩。
号称中国四大塔林之一的灵岩寺塔林也果然与众不同,不亲眼来看,你想象不到和尚坐化后是怎样在瓮中塔里长眠的。
孟泉林和铁凤在栉比鳞次的塔林里走动着、观览着。
铁凤望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和尚坟,觉得奇怪,怎么外表有这么大差异呢?有钟形的,也有鼓形的。
孟泉林告诉她,这是有不同讲究的,早晨坐化的和尚,墓的形状就是钟形的,晚上坐化,必是鼓形的。
聪颖的铁凤立刻明白了,这必是取晨钟暮鼓之意。
孟泉林说:“正是。”
两人向前走着,孟泉林突然说:“你没发觉你父亲对我们撒了谎吗?”他这种感觉,是方才向灵岩寺方丈替铁铉捐银子时产生的。
当时铁凤也有同感,是呀,方丈一见他们拿出二十两银子,好像挺吃惊,甚至说到铁铉的名字,他都有陌生感。也就是说,有可能她父亲并没来灵岩寺许过愿。
铁凤不好说父亲撒谎,她争辩说,那方丈倒也把银子收下了。
孟泉林说:“这话说的,白给我送银子,我也照收不误啊,没听人说吗?出家人不贪财,越多越好啊!”
铁凤哈哈大笑,她说师傅也算是出家人,这么糟践和尚,小心遭报应。孟泉林说他属于能出世更能入世的和尚,天上人间两不管,佛不管他,皇上也管不了他。
铁凤说,那你可是齐天大圣了。他说出的怀疑,加重了铁凤的疑惑,父亲确实好像是有意把他们支走,难道是有什么事背着他们吗?
“不是我们。”孟泉林说,可能只是背着他,铁凤是他女儿,只有孟泉林是外人啊。
铁凤说:“不至于吧?我们家没把你当外人吧?”她怎么也想不出,家里出了什么事,值得父亲这样小心翼翼。
铁铉家这时正热闹,天虽晚了,也得让这些饥肠辘辘的人饱餐一顿啊。铁铉夫人亲自在厨房里坐镇,很快就四凉八热地上菜了。
外面的大餐厅闹闹哄哄,吃得正热闹,由管家陪着道衍和尚和众随从在喝酒吃饭。房门紧闭的小餐厅里就安静得多了,饭桌两端分坐着铁铉和朱棣,他们又客气又斯文。
一杯酒落肚,铁铉没话找话,恭维燕王殿下,一路上分毫不取府县,不扰地方,是清廉表率呀。据铁铉所知,途经的江苏、山东各府县,都知道燕王离京北归,都准备款待殿下的,大家三天两头探问、通风,却一点消息没有,都以为殿下改道了呢。
朱棣想笼络铁铉之心,就不想以冠冕堂皇的话敷衍,以实相告才显出对朋友的信赖。他说自己没有那么清廉,也是不得已才销声匿迹的,皇上倒是好皇上,如果被一群奸佞之臣包围,他也没办法。他不得不时刻防着发生不测。
他能对自己说实话,铁铉也对他有了好感。他就说,殿下好像有难言之隐,连铁铉都风闻,燕王这次进京朝觐,主动要缴王印、册宝,消除了民间不少非议呀。
朱棣叹道:“即使这样,依然被人猜忌,我虽正大光明出京回藩,却如同逃难,甚至昼伏夜出,你这里是我再三斟酌才决定拜访的。”
铁铉很感动,他也趁机巧妙地劝阻朱棣,让他放弃非分之想。他说:“谢谢殿下对我的信赖。我想,乌云不能永远蔽日,他们疑心你要谋反,殿下只要安分守己,不反,那一切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朱棣忽然问,在山东地面的官场上、私下里有何议论?也有不利于他的言论吧?
铁铉以实相告,当然有。老实说,当初太祖皇帝驾崩,殿下挥吊丧之师南下,他都觉得不妥。今天说了也无妨了,他去看殿下,并不仅仅是为尽地主之谊,而是受皇命在观察动向的。
朱棣说:“你当时对我印象不佳,是不是?不然不会把那颗东珠退回来,是这样吧?”
铁铉再次说明,东珠太贵重了,他承受不起,没有别的意思。他进一步说,殿下在藩王中势强功高,本来居于领袖地位,新天子刚即位,即使他毫无不良之意,那样招摇过市,在常人看来,也有恃强凌弱、危及朝廷的感觉。
“当时我是欠考虑,”朱棣绝不会承认有非分之心的,白盔白甲奔丧,他说是想造一种声势,因父皇是戎马起家,愿以白盔白甲的军旅为他送行,却不料适得其反。停了一下,他问:“那么,现在足下对我有所改变吗?”
铁铉委婉地说:“如不然,我会找各种理由婉拒殿下的。”
朱棣说,到不到济南叨扰,他也曾犹豫再三,他怕走漏了风声,对足下不好,无形中成了燕党,那我就对不起朋友了。
铁铉笑道,除非殿下日后真的做了逆子贰臣,否则有什么关系?他铁铉尽可以大张旗鼓地接待殿下,不怕人说。
“铁公果然仗义。”朱棣端起酒杯,试探地问,“铁公,你看未来天下走势如何?”
铁铉说:“殿下要青梅煮酒论英雄吗?还是要听隆中对?”
朱棣哈哈大笑。
铁铉说:“上次在临淮关作别时,殿下说过一句话,我想了很久,百思不解,能当面请教吗?”
朱棣说他怎么不记得了?即使说了什么,也一定是随便说说的,未必走心。
铁铉说:“殿下是何等睿智之人,你会不走心说话吗?怎么可能把重要的话忘怀呢?”
朱棣说:“足下这是褒还是贬啊?那么请说吧,是哪一句?”
铁铉说:“殿下当时说,本藩别无所求,将来你我倘在危难时相见,先生肯高抬贵手就行了。还记得吗?”
朱棣说:“好像有过。不过没有特别的意思在里边。”他是这样解释的,人生在世,前事茫茫,谁也难料定会遇到什么样的坎坷、灾难。这种时候,总是需要朋友提携的,比如今天,如果足下不答应他来打秋风,他岂不还得在破庙里受清风吗?
尽管铁铉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却也不能再深问了。
朱棣又接续前言说:“足下还没回答我的发问。”
铁铉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棣说,天下大势,风云变幻无常,有时也不好说,但铁铉以为,当今世上,天下能否安定,在燕王身上。
朱棣大吃一惊,张着嘴半晌合不拢。他说:“这未免言过其实了吧?上有君王,下有黎庶,我怎么会有如此举足轻重的作用?先生别吓唬我呀!”
铁铉很真诚,这并非危言耸听。朝廷如今担心的并不是北元边患,担心的是藩王势大压人,这是朝廷削藩呼声高涨的原因。朝廷削藩,藩王当然恼火,便由抵制、联手到积蓄力量准备抗衡,朝廷一得到藩王私募军队的消息,当然视为谋反,就愈想用暴力铲除;在藩王这边,觉得这是官逼民反,反也削,不反也削,不如索性反了……殿下看,如此循环往复,是不是愈演愈烈?到头来是天下生灵涂炭,国家衰微,殿下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吗?
朱棣不能不叹服铁铉所论之精辟,不过他又说,足下这是各打五十大板啊,难道没个里表了吗?
铁铉也说得直言不讳,若能讲清里表,哪还会有胜者王侯败者贼的说法!
朱棣沉思有顷说:“以足下之见,这场争端不可避免吗?”
铁铉说:“可以呀。若不然,我为什么说天下安定与否,系于殿下一身呢?”
朱棣说:“足下这么说,我可承受不起,我哪敢承担天下兴亡的重责呀!退一步,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我有办法力挽狂澜吗?”
铁铉说:“当然有。朝廷不是对殿下不放心吗?你让皇上彻底放心,不就天下太平了吗?”
朱棣脸色明显不好看了,他说:“不知我怎样做朝廷才能放心。”
铁铉的办法是,带头撤藩,缴回印信、册宝,真心诚意地交出所有军队,如再彻底些,干脆回南京去过赋闲的日子。
朱棣心里发笑,这不是呆话吗?老虎变成猫,当然不让人害怕了,可有哪个老虎肯变成猫呢?朱棣言不由衷地说,铁铉出的主意,正合他意,回南京时,他负荆请罪上殿,已经要缴还印信、册宝了,但皇上不允啊。
铁铉心里暗笑,不客气地说,真心说的和虚应故事,那能一样吗?
这等于指责朱棣是在玩阴阳两手,他不悦地说:“先生说我是矫情,是虚情假意的计谋?”
铁铉说,这至少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殿下聪明,但满朝文武也都不是傻瓜呀。朱棣情绪显得很低落,默默地饮干了杯中酒,说:“我有点醉了。”
铁铉也到此打住,他站起来说:“殿下旅途劳顿,我已让人烧好了热水,洗一洗,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其实何必这么急?济南是泉多、名士多的地方,殿下不想去登泰山吗?登泰山而小天下,那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朱棣很没情绪地说:“将来会有机会的。”他推开酒杯,将要站起来时,他忽然问:“听人说,足下有一位美貌千金,怎么没见?是出阁了吗?”
铁铉道:“很不巧,她到灵岩寺还愿去了。”
朱棣便起立说:“真是酒足饭饱,好多天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多谢。”
? 冤家总是路窄
夜半,钟鼓之声在泉城上空悠扬回荡,朱棣下榻在铁府第二进院子正房,他并没有睡,毫无困意,端了一杯茶,在地上走来走去想心事。铁铉的话令他动心,也令他不舒服。铁铉是把他五脏六腑都看透了的明白人。好在铁铉并没撕破脸皮,他还是友好的。他的一番话是曲折隐晦地暗点而已,但他已把朱棣看成是未来江山祸乱的罪魁了,连他都对自己心存警惕,朝廷就更不用说了。
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朱棣当然听不到了。
有人在拍门环。上夜的守门人趴门缝向外望着问:“谁呀,深更半夜的?”
外面是铁凤的声音:“是我,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看门人一边开门一边说:“小姐不是上灵岩寺了吗?”
铁凤和孟泉林拉马进院,她没好气地说:“我不会回来吗?”
看门人说:“赶上飞毛腿了。”
进了院子,堆了一院子的篷车、马具、驮子吸引了铁凤的目光,她问:“谁来了?人不少啊。”
看门人说:“可不是,有二三十号人,挺有来头的。”
“我问你是什么人,没问有没有来头。”铁凤说。
“这小的可不敢问。”看门人说,“看样子官不小,若不没这么大排场,衙门有事来禀告老爷,老爷都没去,只管在府里好酒好饭地招待来客。”铁凤与孟泉林交换了一个眼神,把马牵向后院马厩。
铁铉也没睡,在铜盆里洗着脚,手执一卷书在看。
廊下人影一晃,铁铉问:“是谁?”
管家的答:“老爷,是我。”
铁铉问:“有事吗?”
管家小声答:“小姐和孟师傅从灵岩寺回来了。”
铁铉这一惊非同小可,由于慌张,踩翻了铜盆,泼了一地水。他赤着脚走到门口,急切地对管家说:“快去,把小姐给我叫来。”
管家说:“他们到马厩里拴马去了。”
铁铉由于着急,竟赤脚往外走,管家指着他的脚说:“老爷……”铁铉这才返回去穿鞋。孟泉林拉着两匹马在前边走,铁凤在后头东张西望。她发现几乎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她边走边从门缝往里看。
孟泉林问:“高朋满座呀,都是什么人啊?”他不由得起了联想,打发走他,肯定与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有关。
铁凤可看不出来客是干什么的,像是挑夫,又像走私盐的贩子,父亲不会是和私盐贩子有勾结吧?铁铉的官声,在山东地面是有口皆碑的,所以孟泉林说:“你别糟践你爹了,谁干这事他也不能干哪。”
铁凤说:“那干吗把咱们支出去呀?”她已走到了朱棣下榻的窗下,趴门缝看不清,便用手指头捅破了窗纸,向里一看,正看见朱棣在灯下正襟危坐地看书。她并不认得朱棣,却认得他挂在墙上的王爷冠戴。铁凤一惊,发出了声音。孟泉林回头问:“怎么了?”
铁凤搪塞说:“叫风呛了一口。”跟着他一起向后院走了。
从第三进院子马厩里出来的铁凤和孟泉林迎面碰上了铁铉。铁铉问:“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明天往回返吗?”
铁凤说:“替你还完愿就行了呗,一座寺庙有什么逛头?寺后的石头山倒够雄奇的了。”铁铉说:“跑了一天路,一定乏了,快洗一洗歇着吧。凤儿也别再缠着师傅讲什么刀法、剑法了,安排师傅快睡吧。”
孟泉林说:“谢谢,那我回房去睡了。”他先走了,他的住房就在第三进院子的西厢房。
看着孟泉林进了房里,女儿问铁铉说:“咱家来了什么贵客?”
女儿听得出,铁铉显然是支吾搪塞,说是一个远房表亲,到北边做生意的,临时在咱家借个宿、打个尖。
铁凤说:“不对吧?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
铁铉说:“又胡说。快去睡吧。”
铁凤说:“爹不告诉我是谁来了,我就不睡,我自己挨屋串,我总会打听明白。”铁铉说:“看,又上来你这任性劲了。爹会有什么事瞒你呢。再说,一个女孩子家,别什么都打听,听话,快去睡觉。”
这时管家的来了,铁铉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吩咐他要带人亲自守候在孟师傅房前,最好不让他出屋,万一拦不住,马上来禀告。这话恰好让铁凤听到了,她更生气了。管家的虽有点纳闷,还是答应下来。
管家的走后,铁凤问:“什么事瞒着我师傅呀?”
铁铉火愣愣地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不问这么多行不行?”
铁凤笑嘻嘻地说:“好,我不问。其实我早已探访明白了,来咱们家的不速之客是燕王!”铁铉大惊失色,竟伸手去捂她嘴巴,且马上回头看孟泉林的房子,那间屋子已亮了灯,窗上晃动着孟泉林的影子。水井石栏后头的石榴树下,管家的已忠于职守地藏在后头监视。
吓坏了的铁铉拉住女儿的袖子说:“你跟我来。”铁凤嘻嘻地笑。
? 不能让大人物在自己家出事
铁铉把女儿拉进书房,关上门,铁铉大喘一口气问她,怎么知道是燕王来了?女儿笑嘻嘻地说她未卜先知。铁铉说:“你正经点。”
铁凤说,她趴窗户看见朱棣了。虽不认得他的相貌,却认得他的袍褂、官帽。铁铉又紧张地问,孟泉林看见朱棣没有?是否知道真相?
铁凤冷笑,他若知道,还会去休息?立马操刀去杀了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铁铉很发愁地说,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铁凤又问她爹,是不是为接燕王驾,特地把他们支到灵岩寺去还愿啊?铁铉说这倒也不是,还愿也是真的。
铁凤说:“得了吧!灵岩寺的长老根本就不知道你许过什么愿,白瞎了二十两银子,还不如给我打一把好剑呢。”
铁铉只得说实话,他不得不把他们支出去。他知道孟泉林和燕王是血海深仇,万一孟泉林一时性起,不管不顾地把燕王杀死在铁铉家里,这祸可就闯大了,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铁凤不这么看,朱棣当年进谗言害了孟师傅一家七口,还不该杀吗?铁铉说:“燕王毕竟没有亲手杀人。若说蓝党之狱,账也该记到太祖名下,记不到燕王身上。”铁凤说:“爹还为他辩护!”
退一万步说,燕王就是真有杀头之罪,铁铉也认为该朝廷处置。孟泉林想报仇,在什么地方报,他都管不着,只是不能血染铁府。这是他得到燕王要到的消息时,必须把孟泉林打发走的原因。
铁铉接待燕王,铁凤都觉得不应该。平时说起燕王,铁铉的评价是,貌似忠而实为大奸,日后将是朝廷心腹之患,怎么现在又接待起他来了?铁铉说:“朱棣只要没反,仍是燕王,接待他理所应当。更何况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朋友呢。”
铁凤不客气地奚落父亲说:“爹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吧?万一将来朱棣登基做了皇帝,他能对你格外报恩啊。”
“你胡说!”铁铉气得直抖,“你太把你爹看扁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接待他吗?我既然看出他可能是江山社稷的隐患,我作为朝廷臣子,我应当给他指明利害。我当面告诉他,只要他主动放弃王位,不存野心,天下就不会大乱。否则,即使他得到了最后的胜利,也将遗臭万年。这还不够吗?”这么一说,女儿才无话。
这时管家急促地跑来说,孟师傅冲完澡,又跑到院子里石榴树下乘凉了,也不好强行劝他回屋去呀。
“要坏事。”铁铉很着急,一筹莫展。
铁凤说:“我去吧,我陪着他,不让他到三进院子乱串就是了。不过我也保不准,家里来了一群惹眼的人,他早看在眼里了,万一他自己去察看,我也没办法看他一夜呀!”
铁铉低头想了一下,下决心地说:“只有把他们从床上拉起来,让他们连夜上路了。”他临时决定,兵分两路,铁凤去稳住师傅孟泉林,铁铉去招呼燕王连夜走人。
铁凤很为难,天亮后,如果孟师傅知道了真相,还不恨她呀?她怎么做人哪?她从前还在师傅面前表白过,要陪他一起报仇呢。
不管怎么说,铁铉也不能让燕王在他家出事。这话倒提示了铁凤,她一展眉头,说她知道该怎么办了。铁铉狐疑地打量着女儿说:“你可不能胡来呀!”铁凤说:“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不管铁凤有什么好主意,铁铉也不想听,他有一定之规,让朱棣尽快走人。他直奔燕王下榻的房间。朱棣看书看得倦了,打了个哈欠,他放下书本,拉上了窗帷子准备睡觉了。这时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朱棣下意识地伸手摘下了墙上的宝剑,噗地一口吹灭了灯,低声问:“谁?”门外铁铉轻声答道:“是我,铁铉。”
朱棣放下剑,又摸索着打火镰点着灯。他端着灯来到门口,问:“铁大人太辛苦了,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呀?有事吗?”
铁铉说:“真对不起,有几句话,非现在说不行了……”
朱棣沉吟片刻,又警惕地握起了宝剑,闪身门后,轻轻拉开了门。铁铉轻手轻脚走进来,朱棣向他身后看看,见没人,这才把宝剑悄然倚在门旁。这一切早看在了铁铉眼里。他有意地看了一眼宝剑,说:“殿下警觉点还是有好处的。”他回手上了门栓。
朱棣问他,足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铁铉叹息连声,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又问朱棣是否认识一个叫孟泉林的人?”
孟泉林?朱棣记起来了,他是一个刺客呀!两次对他行刺,他命不该绝,都躲过去了。第二次就发生在他回南京奔丧的路上,孟泉林没奈何他,他反倒砍伤了孟泉林。如果不是他挟持徐王妃妹妹,朱棣几乎置他于死地。朱棣很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来?莫非……
铁铉点点头,说此人现在就在敝宅。
朱棣的眼神里既有惊恐也有怀疑,他想起与孟泉林分手时说过的话,迟早会来取他人头。他问是怎么回事?难道孟泉林又要害他?
铁铉说,事有凑巧,他被小女认做师傅,跟他练武,一直住在铁家。当道衍长老登门来告知殿下想来他这歇脚后,他首先想到必须支走孟泉林,所以昨天就打发他陪小女替他到灵岩寺去还愿,其实并无许愿一说,不过是打发他走的借口而已。却不料,方才他们连夜提前回来了,铁铉又派人监视他,不想让他走出房门一步,可他跑到院子里来纳凉。铁铉又无法赶他回去,他怕他万一得到了是燕王驾到的消息,会出意外,他可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了。所以他想……
朱棣情绪稳定多了,他明白了铁铉的意思,希望他们最好连夜离去?铁铉点点头,觉得这太不恭了,朱棣他们本来已疲惫不堪,正该在他这里好好歇息几日再上路。可现在……他等于把客人赶走了,他心里不好受,可又没有更安全的办法可想。
朱棣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该谢谢你,你不用难过,你等于救了我一命。好,就这么办,我马上带人离开贵府。”
铁铉说:“那我叫管家去招呼你的人吧?”
朱棣说:“人困马乏,他们早已进入梦乡了,你们去叫,说不清,反而坏事,请足下把道衍法师请过来,我让他去办。”
铁铉刚要迈步,朱棣说:“我走后,那个姓孟的,你怎么处置呀?”铁铉说,打发了他,该上哪去上哪去。
朱棣用意不明地笑了一下。
第十一章 皇帝亲笔信,也压不住朱棣的野心
用柔情化冲动
就在朱棣落脚济南铁府的这天后半夜,方行子骑着铁乌云也到了济南历下门外,她仰望黑漆漆的城楼,只有巡夜兵丁的灯笼慢悠悠地在城墙上移动着。因是夜晚,城门紧闭,她一时犹豫起来,她也不愿半夜三更去打扰姑父家,便下了马,牵马到树林里小憩,等天亮了再进城。
她想不到,就是这一念之差,错过了把朱棣堵在铁府的机会。
此时,在铁铉府邸第三进院子石榴树下,铁凤陪孟泉林坐在石榴树下小马扎上乘凉。流萤在黑森森的树丛间荡来荡去,留下一道道蓝色弧线。虫儿在墙根发出铮铮之声。
一丝风也没有,天气闷热,他二人各拿一把蒲扇不住地扇,还是出汗不止,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为了转移孟泉林的注意力,铁凤尽找些师傅感兴趣的话题。前边院子传来杂乱的音响,还是引起了孟泉林的注意。他又看到,有人从后面马厩里牵出十多匹马。
孟泉林惊奇了:“怎么,你家的客人深更半夜上路?”
“可能吧,”铁凤轻描淡写地说,“谁管他们的事。”
孟泉林说,好人哪有昼伏夜行的?依他看,不是贩私的,就是江洋大盗。
铁凤说:“怎么可能呢?”她父亲是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古板人,从不越雷池半步,说他结交匪类,鬼才相信。
孟泉林说:“这倒是,我疑心谁也疑不到令尊大人。”不过,他说铁铉心太好,从不以恶意度人,也许那些人表面上人模人样,背地里男盗女娼,蒙骗他呢。万一这样,这些歹人一旦落网,供出曾在铁家落脚,那不是有辱令尊大人清名了吗?
铁凤说他想的可真够多的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不行。”孟泉林说,“我这人眼里揉不进沙子,你父亲对我不错,我得为他着想,我得去看个究竟。”说着站了起来。
铁凤急得拉住他,一着急,冒出了这样几句:“行了,没你的事,我保证他们不是歹人匪类,这总行了吧?”
孟泉林问:“怎么?你敢保证?这么说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铁凤只得说她不知道,可她相信自己的爹。
孟泉林只得作罢,他坐下,说他多余管闲事。又说他明天该走了。
“师傅别生气呀,”铁凤说,“你一生气就拿走吓唬我,我知道,你的心在我表姐那。”
“又来了,”孟泉林一点她脑门说,“小小的人儿,你心里尽想些什么呀?我早说过了,师徒如父子,哪有师徒结亲的。”
铁凤噘着嘴说:“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呀?早知道这样,行子表姐一定后悔认你为师傅。”
这时前院传来大门响,接着是马嘶声、车轮声,杂乱的马蹄声。
“走了!”孟泉林走到大墙下,左脚一跺,轻飘飘地飞上了高墙,铁凤也仿着孟泉林的样子,但蹦了两次才上去,显得笨拙。他们向院外张望,只见朱棣一行车马连灯笼也没打,马蹄得得,车轮滚滚,一行人向垂柳掩映的大明湖方向走去。
? 太仁慈了就是软弱
东天已发白了,星星逐渐黯淡,远处传来鸡啼声。铁铉才带着管家和几个仆人疲惫地回到家来。送走了朱棣一行,他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用担心孟泉林在铁府报仇雪恨连累他了。
进了院子,管家说:“老爷,鸡都叫了,快歇一会吧。今天就别到衙门去了。”
铁铉说:“这怎么行?昨天已经耽搁一天了。再说也没理由。”
管家要去告诉书办,说老爷伤风了,在家发汗。
铁铉固执地不允,怎么能说谎!他从入仕途以来,昨天漏勤,是第一次说谎,燕王不想惊动任何人,他是不得已,今生只此一次而已,再有就不可原谅了。
管家说:“老爷真是少有的好人啊。”恰好这时,方行子也进了城,来到铁铉家大门前下马,拍着门环叫门。看门人极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今个这是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又是谁呀?”
打开门一看,老门房是认识方行子的,连忙赔笑脸让进来:“是舅老爷家小姐呀,快进来,老爷可能还没睡下呢。”
方行子牵马进院,心里想,快亮天了,怎么还没睡?
铁铉打着哈欠,轻手轻脚地开了卧室门,在门口脱下鞋,迈着猫步往床前走。夫人从床上坐起来,夫人一边点灯一边说:“你不用这么小心,我根本没睡,你们这么折腾,谁能睡得着啊。”铁铉很抱歉,没想到她没睡,早知她没睡,何必轻手轻脚!
铁铉爬到床上说:“可不是?这都是我揽的事。”
夫人已点亮了灯,剪了灯花,她问:“走了?”
铁铉怕深更半夜的他们出不去城,必须亲自关照守城的,一直送到城外。夫人说:“快睡一会吧,天都快亮了。”
铁铉的头刚一挨枕头,又有人来敲门。夫人说:“今个这是犯什么邪风了?谁?又是什么事呀?”
管家的在门外说:“喜事,老爷,太太的娘家侄女方小姐来了。”
太太高兴了,忙下地穿鞋,说她这些日子正想侄女呢,她真的就来了。铁铉睡意全消,又坐了起来。他说:“怎么半夜三更才到?”
一说起娘家侄女,夫人总是很自豪,她穿着衣服说,赶路还有准吗?这丫头武功好,胆子也大,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敢作敢为,听说她让皇上要到宫里去当佩剑侍卫了,多出息呀。
铁铉说:“你还夸她?都是她把凤儿也带歪了,好好的,也耍起刀枪来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