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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留学日记

_24 胡适(现代)
  一三、记荀卿之时代
  (四月十七日)
  荀卿之时代最难定。《史记》列传为后人误读。刘向因之,以为方齐威王、宣王之时,孙卿“年五十始来游学”“至齐襄王时,孙卿最为老师”。又云:“春申君死而孙卿废”。此最无理不可从。故唐仲友曰(宋淳熙八年台州本序):“春申君死当齐王建二十八年,距宣王八十七年。向言卿以宣王时来游学,春申君死而卿废。设以宣王末年游齐,年已百三十七矣。”唐氏又言,“据迁传,参卿书”,卿盖“以齐襄王时游稷下,距孟子至齐五十年矣。……去之楚,春申君以为兰陵令。以谗去,之赵,与临武君议兵。入秦见应侯昭王。以聘,反乎楚,复为兰陵令。既废,家兰陵以终”。
  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引向序“年五十”乃作“年十五”。汪中《荀卿子年表跋》云:“颜之推《家训·勉学篇》,‘荀卿五十始来游。’之推所见《史记》古本已如此,未可遽以为讹字也。”胡元仪《郇卿别传考异》与卢文弨《荀子补注》皆据应劭《风俗通·穷通篇》作“年十五”。
第92章 民国六年(1917)三月二十一日至六月一日(3)
  胡元仪又引桓宽《盐铁论·毁学篇》云:“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为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祸也。”因云:“李斯相秦,在始皇三十四年,是年郇卿尚存,犹及见之。其卒也,必在是年之后矣。”故别传云:“李斯为秦相,卿闻之不食,知其必败也。后卒,年盖八十余矣。”《盐铁论》是何等书,岂可用作史料?其中《论儒篇》云:“及湣王……矜功不休,百姓不堪,诸儒谏不从,各分散。慎到、捷子亡去,田骈如薛,而孙卿适楚。”此本无征验之言,而胡氏即据之云:“是郇卿、湣王末年至齐矣。”夫此所引即令有据,亦但可证湣王末年郇卿自齐适楚耳,不能知其何年至齐也。
  吾以为诸说受病之根,在于误读《史记·孟轲荀卿列传》。此传已为后人误增无数不相关之语,故不可读。吾意此传当如下读法:
  (一)孟子列传自“孟轲,邹人也”……至“作《孟子》七篇”。
  (二)自“其后有驺子之属”以下另为一段。
  “齐有三驺子”为总起。
  “其前驺忌”至“先孟子”为一段。
  “其以驺衍”以下为第二段。
  此段先述驺衍之言至“天地之际焉”止。又论之曰:“其术皆此类也。然要其归必止乎仁义,节俭,君臣,上下,六亲之施,始也滥耳(言但以泛滥汪洋之言始耳)。王公大人初见其术,惧然顾化,其后不能行之。”此下又记驺衍之事,至“其游诸侯见尊礼如此”(此段疑亦后人增入)。此下“岂与仲尼菜色”……至“牛鼎之意乎”,盖后人所增耳。
  又“自如(“如”字原在“稷下先生”下,依王念孙校移此。王曰:“自如,统下之词。《田完世家》正作‘自如驺衍。’”……)驺衍与齐之稷下先生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着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盖原文所有。此下则又后人所增也。
  “驺奭者”……至“齐能致天下贤士也”为第三段。
  此三段分说“三驺子”。
  其淳于髠诸节定是后人所加。淳于髠别有列传(《史记》一百二十六),不当复出。
  下文“驺衍之术迂大而闳辩。奭也文具难施。淳于髠久与处,时有得善言。故齐人颂曰:‘谈天衍,雕龙奭,炙毂过髠。’”一段疑当在上文“于是齐王嘉之”之上,以总结三驺子耳(或系后人妄加者)。
  (三)荀卿列传。
  “荀卿,赵人。年五十,始来游学于齐(此下一段为错简)。田骈之属皆已死齐襄王时(此十一字当作一句读)。而荀卿最为老师。”……此下至“因葬兰陵”止。其下之言,皆后人所添也。
  旧读“田骈之属皆已死”七字为句,而以“齐襄王时”属下文,又不知“驺衍之术”一段为错简,故刘向因之致误。诸家之聚讼亦皆因此一误而生。不知“齐襄王时,而荀卿最为老师”一语文理不通。若上四字属此,则决不至有“而”字也。
  如此说,则荀卿至齐之时,盖在王建已立,君王后未死之时,故追言“田骈之属已死齐襄王时”。襄王之死在西历前二六五年,去春申君之死(前二三八)凡二十七年,荀卿死在春申君之后,故其五十岁至齐之时,必不能在王建未立之先也。
  刘向之说矛盾百出,不足辩也。
  其改“年五十”为“年十五”者亦非。《史记》言“年五十始来游学”。言始者,迟之之词也。若十五,则何尚云“始来”乎?《风俗通》作“齐威王之时”(胡元仪所据本),亦作“齐威宣王之时”(卢文弨所据本),今姑定为宣王时。宣王死时在西历前三二四年(依《史记》),去春申君之死已八十六年。使荀卿于宣王末年至齐,已十五岁,则当春申君之死已百余岁矣。此说不可信也。
  胡元仪之说更不足信。其不谓荀卿死于秦始皇三十四年(前二一三)李斯作相之后,故不得谓荀卿之至齐为当威宣王之时,因谓卿之来齐当在湣王末年。又试定为湣王三十九年(前二八五)(此依《史记》也。依纪年当作二十九年)。谓卿当生于赧王十六年(前二九九)。果尔,则当襄王死时,荀卿仅有三十四岁,岂可谓“最为老师”乎?
  故吾意以为荀卿至齐盖在齐王建之初年,约当西历前二六○年之际。其时卿年已五十。当春申君死时,卿年约七十矣。其死当在其后数年之间,盖寿七十余岁。不及见李斯之相秦(前二一三),亦不及见韩非之死也(前二三三)。
  一四、《沁园春》新俄万岁
  (四月十七夜)
  吾前作《沁园春》词记俄国大革命,仅成半阕。今读报记俄国临时政府大赦旧以革命暗杀受罪之囚犯。其自西伯利亚赦归者盖十万人云。夫囚拘十万志士于西伯利亚,此俄之所以不振,而罗曼那夫皇朝之所以必倒也。而爱自由谋革命者乃至十万人之多,囚拘流徙,摧辱惨杀而无悔,此革命之所以终成,而“新俄”之未来所以正未可量也。吾读之有感,因续成前词而序之如右〔下〕。
  词曰:
  客子何思?冻雪层冰,北国名都。看乌衣蓝帽,轩昂年少,指挥杀贼,万众欢呼。去独夫“沙”,张自由帜,此意如今果不虚。论代价,有百年文字,多少头颅。
  冰天十万囚徒,一万里飞来大赦书。本为自由来,今同他去;与民贼战,毕竟谁输!拍手高歌,“新俄万岁!”狂态君休笑老胡。从今后,看这般快事,后起谁欤?
  一五、清庙之守
  (四月二十日)
  《艺文志》言墨家盖出于清庙之守,吾已言其谬矣。今念清庙究是何官,此说汉儒无人能言之。《诗·清庙》郑笺云:“清庙者,祭有清明之德者之宫也。谓祭文王也。天德清明,文王象焉,故祭之而歌此诗也。”《正义》引贾逵《左传》注云,“肃然清静,谓之清庙。”
  夫汉儒不能明知清庙为何物,乃谓清庙之官为墨家所自出,不亦诬乎?
  一六、我之博士论文
  (五月四日)
  吾之博士论文于四月廿七日写完。五月三日将打好之本校读一过,今日交去。
  此文计二百四十三页,约九万字。
  属稿始于去年八月之初,约九个月而成。
  一七、新派美术
  (五月四日)
  吾友韦莲司女士(misscliffordwilliams)所作画,自辟一蹊径,其志在直写心中之情感,而不假寻常人物山水画为寄意之具,此在今日为新派美术之一种实地试验。
  欧美美术界近数十年新派百出,有所谓post-impressionism,futurism,cubism种种名目。吾于此道为门外汉,不知所以言之。上月纽约有独立美术家协会之展览会(exhibitionofthesocietyofindependentartists)与列者凡千余人。人但可列二画。吾两次往观之,虽不能深得其意味,但觉其中“空气”皆含有“实地试验”之精神。其所造作或未必多有永久之价值者,然此“试验”之精神大足令人起舞也。
  女士之画亦陈此会中,会开数日,即为人买去。会中陈品二千余事,售去者仅三十六事。
  一八、读致韦女士旧函
  (五月四日)
  昨在韦女士处见吾两三年来寄彼之书一大束,借回重检读之,乃如读小说书,竟不肯放手。此中大率皆一九一五与一九一六两年之书为多,而尤以一九一五年之书为最要。吾此两年中之思想感情之变迁多具于此百余书中,他处决不能得此真我之真相也。
  一九、宁受囚拘不愿从军
  (五月六日)
  四月廿八日美国议会通过“选择的征兵制”(selectivedraft),此亦强迫兵制之一种也。
  自此以来,吾与吾友之非攻者谈,每及此事,辄有论难。诸友中如paulschumm,billedgerton,elmerbeller,charlesduncan皆不愿从军。昨与贝勒(beller)君谈,君言已决意不应征调,虽受囚拘而不悔。吾劝其勿如此,不从军可也,然亦可作他事自效,徒与政府抵抗固未尝不可,然于一己所主张实无裨益。
  吾今日所主张已全脱消极的平和主义。吾惟赞成国际的联合,以为平和之后援,故不反对美国之加入,亦不反对中国之加入也。
  然吾对于此种“良心的非攻者”(conscientiousobjectors),但有爱敬之心,初无鄙薄之意;但惜其不能从国际组合的一方面观此邦之加入战团耳。
  因念白香山《新丰老人折臂歌》:
  无何天宝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
  ……
  是时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椎折臂。
  向之宁折臂而不当兵者,与今之宁受囚拘而不愿从军者,正同一境地也。
  二〇、关于欧战记事两则
  杜威(johndewey)先生昨与我言两事,皆可记:
  (一)日政府曾愿以兵助战,而以在中国之自由行动权为索偿之条件。俄法皆无异议,惟英外相葛雷(siredwardgray)坚持不肯,议遂不果行。(威先生言闻诸某英人云)
  (二)又言得最可靠之消息,威尔逊总统曾亲语人云:“若俄国革命未起,则吾之政策将止于‘武装的中立’,或不致与协约国联合也。”
  此两事皆足生人乐观,故记之。
  〔适按〕葛雷之拒日本,其志盖别有在,未必有爱于中国,亦未必为人道主义而出此耳。
  二一、瞎子用书
  (五月八日)
  今日至华盛顿堡公园小憩,在山石上拣得一本瞎子所读的杂记,虽已破碎,却还可读,因带回细看。此杂记名
  “matildazieglermagazinefortheblind,”publishedmonthlybythematildazieglerpublishingco.fortheblind,inc.,250w.54thst.,n.y.c.(matildaziegler《盲人杂志》,matilidaziegler出版社盲文分社月刊,纽约市第54大街250号西。)
  首页之第一句,依法读去,乃是andthebirdswillsoonbesingingeveryday.(并且鸟儿将会天天歌唱。)
  读时须用手摸去,久用亦不费力了。
  另一页乃是字母的读法。其法有每字母用一记号者,有每字用一号者,亦有每于常用语尾用一号者。如上举一例之第一号乃是表示句首的大写。第二号乃是and。第三号乃是the。第四,五,六,七,八号合成birds一字。又如singing一字仅用三个记号,如。第一号为s,第二三号皆ing尾之号。
  常打牌者,每揸一牌,一摸即知为何牌,不用翻看。此种瞎子用书,即用此理。
  二二、绝句
  (五月十七日)
  五月东风着意寒,青枫叶小当花看。
  几日暖风和暖雨,催将春气到江干。(看本卷第二七则)
  二三、纽约《世界报》
  (五月十九日)
  吾友根内特君(lewiss.gaunett)以电话告我,言将归与洛斯女士(ross)结婚。吾因招之晚餐。餐后与之同往纽约《世界报》一游(根君与洛女士皆此报中访事)。此报社自晨至晚出报七八次。社中自主笔以下至告白房及印刷所工人,凡用人二千二百人,可谓盛矣。惜夜间匆匆不能详观其中一切组织而为之记耳。(参看卷十四第一二则)
  二四、在白原演说
  (五月廿日)
  二十日去白原(whiteplains)演说,题为mohism:china’slostreligion(《墨家:中国失落的宗教》)。
  下午主人maxmeyer君以汽车携我游观新成之“水源湖”(reservoirlake)。车行湖滨,风景佳绝。此湖为纽约城水供来源之一,亦人造湖之一种,而风物清秀可爱,令我思杭州西湖不置。
  午餐席上遇prof.overstreet先生。此君为纽约大学哲学教师。其人思想极开朗,尝读其着作,今始见之。
  二五、祁暄“事类串珠”
  (五月廿七日)
  此间同学祁君暄,即尝发明中国打字机者。其人最重条理次序,每苦吾国人办事无条理,藏书无有有统系的目录,着述无有易于检査的“备査”,字典无有有条理的“检字”……故以其余力,创一备检法(anindexsystem),自名之曰“祁暄事类串珠”。今以其法施诸图书馆之目录。
  其法以第一字之画数为第一步,以此字之部首之画数为第二步,以此字为第三步。如查《中论》,先检“中”字画数。既得四画,乃查中字部首“”之画数。既得一画,乃查“”部。既得“”部,乃查“中”字。
  祁君言有圣约翰大学藏书楼,徐君不久将此诸种“备检片”印刷试用。记之以备他日访求之用。
  二六、博士考试
  (五月廿七日追记)
  五月二十二日,吾考过博士学位最后考试。主试者六人:
  professorjohndewey
  professord.s.miller
  professorw.p.montague
  professorw.t.bush
  professorfrederichhirth
  dr.w.f.cooley
  此次为口试,计时二时半。
  吾之“初试”在前年十一月,凡笔试六时(二日),口试三时。
  七年留学生活,于此作一结束,故记之。
  二七、改前作绝句
  (五月廿九日)
  五月西风特地寒,高枫叶细当花看。
  忽然一夜催花雨,春气明朝满树间。
  美洲之春风皆西风也。作东风者,习而不察耳。
  二八、辞别杜威先生
  (五月卅日)
  昨往见杜威先生辞行。先生言其关心于国际政局之问题乃过于他事。嘱适有关于远东时局之言论,若寄彼处,当代为觅善地发表之。此言至可感念,故记之。
  二九、《朋友篇》寄怡荪、经农
  --将归之诗一
  (六月一日)
  粗饭尚可饱,破衣未为丑。人生无好友,如身无足手。
  吾生所交游,益我皆最厚。少年恨污俗,反与污俗偶。
  自视六尺躯,不值一杯酒。倘非良友力,吾醉死已久。
  从此谢诸友,立身重抖擞。去国今七年,此意未敢负。
  新交遍天下,难细数谁某。所最爱敬者,乃亦有八九。
  学理互分剖,过失赖弹纠。清夜每自思,此身非吾有:
  一半属父母,一半属朋友。便即此一念,足鞭策吾后。
  今当重归来,为国效奔走。可怜程(乐亭)郑(仲诚)张(希古),
  少年骨已朽。作歌谢吾友,泉下人知否?
  三〇、《文学篇》别叔永、杏佛、觐庄
  (六月一日)
  将归国,叔永作诗赠别,有“君归何人劝我诗”之句。因念吾数年来之文学的兴趣,多出于吾友之助。若无叔永、杏佛,定无《去国集》。若无叔永、觐庄,定无《尝试集》。感此作诗别叔永、杏佛、觐庄。
  我初来此邦,所志在耕种。文章真小技,救国不中用。
  带来千卷书,一一尽分送。种菜与种树,往往来入梦。
  匆匆复几时,忽大笑吾痴。救国千万事,何一不当为?
  而吾性所适,仅有一二宜。逆天而拂性,所得终希微。
  从此改所业,讲学复议政。故国方新造,纷争久未定;
  学以济时艰,要与时相应。文章盛世事,岂今所当问?
  明年任与杨,远道来就我。山城风雪夜,枯坐殊未可。
  烹茶更赋诗,有倡还须和。诗炉久灰冷,从此生新火。
  前年任与梅,联盟成劲敌,与我论文学,经岁犹未歇。
  吾敌虽未降,吾志乃更决。暂不与君辩,且着尝试集。
  回首四年来,积诗可百首。“烟士披里纯”,大半出吾友。
  佳句共欣赏,论难见忠厚。今当远别去,此乐难再有。
  暂别不须悲,诸君会当归。作诗与君期:明年荷花时,
  春申江之湄,有酒盈清卮,无客不能诗,同赋归来辞!
第93章 民国六年(1917)六月九日至七月十日(1)
  归国记
  民国六年六月九日离纽约。
  十日晨到绮色佳,寓韦女士之家。连日往见此间师友,奔走极忙。
  在绮五日(十日至十四日),殊难别去。韦夫人与韦女士见待如家人骨肉,尤难为别。
  吾尝谓朋友所在即是吾乡。吾生朋友之多无如此邦矣。今去此吾所自造之乡而归吾父母之邦,此中感情是苦是乐,正难自决耳。
  吾数月以来,但安排归去后之建设事业,以为破坏事业已粗粗就绪,可不须吾与闻矣。何意日来国中警电纷至,南北之分争已成事实,时势似不许我归来作建设事,倪嗣冲在安徽或竟使我不得归里。北京为倡乱武人所据,或竟使我不能北上。此一扰乱乃使我尽掷弃吾数月来之筹划,思之怅然。
  十四日下午离绮色佳。夜到水牛城。半夜后到尼格拉瀑,将过加拿大界。吾先以所带来之纽约中国领事证书交车上侍者。侍者言定可安然过境。故吾脱衣就寝。二时,忽被关吏叫醒,言证书不够,不得过界。吾言纽约领事证书何以无效。关吏言,“吾但知认加拿大政府命令,不能认中国领事证书也”。吾知与辩无益,但问其人姓名,乃穿衣下车去。
  时夜已深,车马都绝。幸有警察为我呼一汽车,载至尼格拉瀑市,投一旅馆,睡了三点钟。
  明晨(十五日),吾发电与加拿大移民总监w.d.scott,又发两电,一寄纽约领事,一寄billedgerton〔比尔·爱德吉顿〕。吾曾约bill在芝加哥相待,故发电告之也。
  是晨读sevenarts六月份一册。此为美国新刊月报,价值最高。中有randolphbourne之thewarandtheintellectual(兰道尔夫·鲍涅的《战争和学者》)。其以此次美国之加入战团归罪此邦之学者,其言甚辩。又有一文述杜威之学说,亦佳。
  下午得移民总监回电曰:
  applyagaintoinspectorinchargewilcox.
  --w.d.scott
  〔中译〕再向威克斯警署的检察官申请。
  --w.d.斯科特
  乃往见之。其人已得总监电,为我料理一切,语意皆甚谦恭。是夜夜半,过境遂无留滞。昨日之关吏以过境凭文交我,自言昨日所为,乃由职司所在不容不尔。吾亦笑谢之。昨日之警察闻吾重过此,特上车寻我,执手为别,亦可感也。
  此事之过,不在关吏,而在我与纽约领事馆。吾前得黄监督鼎通告,嘱令先作书通知移民总监,得其一札便可通行无阻。吾既得此通告,未及遵行,因往见领事。领事处力言无须费如许周折,言一纸证书已足了事。吾信其言,遂取证书去,不更通告移民总监,此留滞之原因也。幸早行一日,否则一日之延搁将误行期矣。
  十六日下午到芝加角,小留两时。billedgerton已行。本欲一访饶树人(毓泰),以电话向大学询问其住址,乃不可得,怅然而止。树人来此数年,以肺病辍学甚久,其人少年好学,志大而体力沮之,亦可念也。
  欲见《季报》总理任嗣达君(稷生),亦不可得。六时半开车。
  十七日到圣保罗(st.paul)。途中遇贵池许传音博士,为意利诺大学之新博士。其博士论题为parliamentaryregulationofrailwayratesinengland(《英格兰铁路税的国会立法》)。
  换车得头等车。车尾有“观览车”,明窗大椅,又有书报,甚方便也。
  车上遇日人朝河贯一先生,在耶尔大学教授日本文物制度史者。
  昨日读爱耳兰人丹山尼勋爵(lorddunsany)之戏本五种,甚喜之。丹氏生于一八七八年,今年未四十,而文名噪甚。此册中诸剧如下:
  (1)thegodsofthemountain(《山上的诸神》)
  (2)thegoldendoom(《金色的毁灭》》)
  (3)kingargim佶n佶sandtheunknownwarrior(《阿基米尼国王和无名勇士》)
  (4)theglitteringgate(《灿烂之门》)
  (5)thelostsilkhat(《失落的丝帽》)
  自芝加角以西,为“大平原”(theprairies),千里旷野,四望空阔,凡三日余,不见一丘一山。十七日尚时时见小林,俗名“风屏”(windbreak)者,十八日乃几终日不见一树,使人不欢。幸青天绿野,亦自有佳趣。时见小湖水色蓝艳,令我思赫贞河上之清晨风景。有时黄牛骊马,啮草平原,日光映之,牛马皆成红色,亦足观也。此数千里之平野乃新大陆之“大中原”,今尚未经人力之经营,百年之后,当呈新象矣。
  火车路线在尼格拉出境后,又由犹龙口(porthuron)入美国境。十八日晨到“门关”(portal,n.d.),重出美境,入加拿大。从此去美国矣。不知何年更入此境?人生离合聚散,来踪去迹,如此如此,思之惘然。
  十九日晨六时起,火车已入加拿大之落机山。落机山贯穿合众国及加拿大。吾来时仅见南段之山,今去此乃见北段耳。落机(rocky)者,山石荦确之意。其高峰皆石峰无土,不生树木。山巅积雪,终古不化。风景绝佳。下所附诸图,仅见其百一而已。
  车上读薛谢儿女士(edithsichel)之《再生时代》(renaissance)。“再生时代”者,欧史十五、十六两世纪之总称,旧译“文艺复兴时代”。吾谓文艺复兴不足以尽之,不如直译原意也。书中述欧洲各国国语之兴起,皆足供吾人之参考,故略记之。
  中古之欧洲,各国皆有其土语,而无有文学。学者着述通问,皆用拉丁。拉丁之在当日,犹文言之在吾国也。国语之首先发生者,为意大利文。意大利者,罗马之旧畿,故其语亦最近拉丁,谓之拉丁之“俗语”(vulgate)(亦名tuscan,以地名也)。
  “俗语”之入文学,自但丁(dante)始。但丁生于1265年,卒于1321年。其所着《神圣喜剧》(divinecomedy)及《新生命》(vitanuova),皆以“俗语”为之。前者为韵文,后者为散文。从此开“俗语文学”之先,亦从此为意大利造文学的国语,亦从此为欧洲造新文学。
  稍后但丁者有皮特赖(petrarch,1304-1374)及包高嘉(boccaccio,1314―1375)两人。皮氏提倡文学,工诗歌,虽不以国语为倡,然其所作白话情诗风行民间,深入人心。包氏工散文,其所着小说,流传一时,皆以俗语为之。遂助但丁而造意大利文学。
  此后有阿褒梯(leonbattistaalberti,1405-1472)者,博学多艺。其主张用俗语尤力。其言曰:“拉丁者,已死之文字,不足以供新国之用。”故氏虽工拉丁文,而其所着述乃皆用俗语。
  继阿氏者,有诗人鲍里谢那(poliziano)及弗罗连斯之大君罗冷槎(lorenzodemedici)。罗冷槎大君,亦诗人也。两人所作俗语诗歌皆卓然成家。俗语入诗歌而“俗语文学”真成矣。
  此外名人如大主教彭波(cardinalbembo)着《用俗语议》,为俗语辩护甚力。
  意大利文自但丁以后不二百年而大成。此盖由用俗语之诸人,皆心知拉丁之当废,而国语之不可少,故不但用以着述而已,又皆为文辩护之。以其为有意的主张,辅之以有价值的着作,故其收效最速。
  吾国之俗语文学,其发生久矣。自宋代之语录,元代之小说,至于今日,且千年矣。而白话犹未成为国语。岂不以其无人为之明白主张,无人为国语作辩护,故虽有有价值的着述,不能敌顽固之古文家之潜势力,终不能使白话成为国语也?
  法国国语文学之发生,其历史颇同意大利文学。其初仅有俚歌弹词而已。至尾央(villon,1431-?)之歌词,马罗(marot,1496-1544)之小词,法文始有文学可言。后有龙刹(pierrederonsard,1524-1585)及杜贝莱(joachimdubellay,1525-1560)者,皆诗人也。一日两人相遇于一村店中,纵谈及诗歌,皆谓非用法语不可。两人后复得同志五人,人称“七贤”(pléiade),专以法语诗歌为倡。七贤之中,龙刹尤有名。一五五○年杜贝莱着一论曰:“ladéfenseetillustrationdelalanguefrancaise”,力言法国俗语可与古代文字相比而无愧,又多举例以明之。七贤之着作,亦皆为“有意的主张,辅之以有价值的着作”,故其收效亦最大也。
  七贤皆诗人也。同时有赖百莱(rabelais,1500-1553)者,着滑稽小说“pantagruel”及“gargantua”以讽世。其书大致似《西游记》之前十回。其书风行一时,遂为法语散文之基础。
  赖百莱之后有曼田(montaigne,1533-1592)者,着《杂论》(essay),始创“杂论”之体,法语散文至此而大成。
  及十七世纪而康尼儿(corneille,1606-1684,戏剧家),巴士高(pascal,1633-1664,哲学家),穆列尔(moliére,1622-1673),雷信(racine,1639-1699)(二人皆戏剧家),诸人纷起,而法国文学遂发皇灿烂,为世界光矣。
  此外德文英文之发生,其作始皆极微细,而其结果皆广大无量。今之提倡白话文学者,观于此,可以兴矣。
  二十日到文苦瓦(vancouver)。吾先与张慰慈(祖训)约,会于此。慰慈先二日到,今晨迎我于车站。同居一旅馆。慰慈为澄衷旧同学,五年前来美,今在埃阿瓦大学(universityofiowa)得博士学位。其论文题为astudyofthecommissionandcitymanagerplanofmunicipalgovernmentintheunitedstates(《美国市政府的市政委员会与市长规划研究》)。吾七年前去国时,在上海旅馆中与慰慈及仲诚为别,今仲诚死已数年,与慰慈话旧,不胜今昔之感矣。
  在轮船公司得朋友书几封。读c.w.一短书及n.b.s.一长书,使我感慨。
  二十一日上船。船名日本皇后。同舱者五人:贵池许传音,北京郑乃文,日本永屋龙雄,及慰慈与吾也。
  追记杂事:
第94章 民国六年(1917)六月九日至七月十日(2)
  十二日在绮色佳,适当吾师克雷敦先生(professorjamesedwincreighton)在康乃耳大学教授二十五年之期。其旧日哲学学生之已成名者十余人各贡其专治之学,着为文章,合为一集刊行之,以为《克雷敦先生纪念集》。是夜行奉献仪。大学校长休曼先生致颂词。哲学教授汉门先生(prof.n.a.hammond)主席。哲学教授阿尔贝(prof.ernet.albee)为学生中之最长者,致献书之词。词毕,以精装之册奉献于先生。先生致答谢词。
  明日,吾购得此册,于舟车中读之。克雷敦先生为此邦“理想派”哲学(idealism)之领袖,故其徒所为言论,往往针对“实验派”(pragmatism)(instrumenatalism)及“实际派”(neo-realism)为反对的评论。此集所攻,大抵以杜威(johndewey)一派之实验主义为集矢之的。其积极一方面,则重新表彰其所谓“物观的理想主义”之学说焉。(物观的理想派者〔objectiveidealism〕,以自别于巴克黎〔g.berkele〕之主观的理想主义也。)
  吾在康乃耳大学时,有一老妇人名威特夫人(mrs.josephwaite)者,年六十馀矣,犹日日抱书上课听讲。吾与同班数次,每心敬其人,以为足为吾辈少年人之模范。今年吾重来此,遇之于途。夫人喜告我曰:“胡君,吾已于春间得学士学位矣。”吾因申贺意,并问其将来何作。夫人言将重入学,专治哲学,一年后可得硕士学位。吾闻之,深感叹其老年好学,故追记之。
  追记杂事竟。
  二等舱中有俄国人六十馀名,皆从前之亡命,革命后为政府召回者也。闻自美洲召回者,有一万五千人之多。其人多粗野不学,而好为大言,每见人,无论相识不相识,便高谈其所谓“社会主义”或“无政府主义”者。然所谈大抵皆一知半解之理论而已。其尤狂妄者,自夸此次俄国革命之成功,每见人辄劝其归国革命,“效吾国人所为”。其气概之浅陋可厌也。其中亦似有二三沉静深思之士,然何其少也!
  头等客中有托尔斯泰之子伊惹·托尔斯泰公爵(countilyatolstoy)。一夜二等舱之俄人请其来演说其父之学说。演说后,有讨论甚激烈。皆用俄语,非吾辈所能懂。明夜,又有其中一女子名gurenvitch者,演说非攻主义,亦用俄语。吾往听之,虽不能懂,但亦觉其人能辩论工演说也。演毕,亦有讨论甚烈。后闻其中人言,此一群人中多持非攻主义,故反对一切战争。惟少数人承认此次之战为出于不得已。
  自纽约到文苦瓦,约三千二百英里。
  自文苦瓦到上海,五千四百一十二英里。
  以中国里计之,自纽约到上海,凡二万八千五百里。
  廿七日,与朝河贯一先生谈。先生言曾劝英国书贾丹特(dent)于其所刊行之《人人丛书》(everyman’slibrary)中加入中国、日本之名着。(先生言丹特但愿加入日本名着,曾以书询先生,先生因劝其并列中日两国书云)丹特君已允加入五册。中两册为中国重要书籍。(日本三册,中国仅得两册,未免不公)先生因问我此两册应如何分配。吾谓此两册之中,第一册当为儒家经籍,宜包:
  (一)诗经(吾意《诗经》当另为一册)
  (二)四书
  (三)孝经
  第二册当为非儒家经籍,宜包:
  (一)老子(全)
  (二)庄子(内篇)
  (三)列子(第七篇--“杨朱篇”)
  (四)墨子(选)
  (五)韩非子(选)
  先生甚以为然,因问我肯编译此两册否。吾以为此事乃大好事业,可收教育的功效,遂许之。(吾久有志于此举。前年在绮时,散仆生(prof.m.w.sampson)先生曾劝我为之。彼时以人望轻,即言之亦不得人之听,故不为也)先生言丹特君但许每页得五十钱,此仅足偿打字费。故彼意欲令丹特于五十钱一页之外,另出打字费。若能办到此一层,彼当以书告我。我诺之。(此事后来竟无所成,我甚愧对朝河先生。--廿三年九月胡适记。)
  舟中无事,读新剧若干种,记其目如下:
  (1)oscarwilde:ladywindermere’sfan
  (2)w.b.yeats:thehour-glass
  (3)ladygregory:therisingofthemoon
  (4)hermannsudermann:thevaleofcotent
  (5)eugènebrieux:theredrobe
  (6)bj·rnstjernebi·rnson:beyondhumanpower
  〔中译〕(1)奥斯卡·瓦尔德:《温德曼女士的扇子》
  (2)w.b.叶芝:《沙漏》
  (3)格里高丽女士:《月儿升起》
  (4)荷曼·桑德姆:《克顿谷》
  (5)欧捷里·布莱克斯:《红袍》
  (6)布斯提里·布尔什:《超越人之力量》
  二等舱里的俄国人嫌饭食不好,前天开会讨论,举代表去见船主,说这种饭是吃不得的。船主没有睬他们。昨夜竟全体“罢饭”,不来餐堂。餐时过了,侍者们把饭菜都收了。到了九点钟,他们饿了,问厨房里要些面包、牛油、干酪、咖啡,大吃一顿。
  此次归国,叔永、杏佛、经农皆有诗送行。后经农远道自美京来别,叔永有“喜经农来,期杏佛不至”诗。杏佛三叠其韵,其第三首为《再送适之》,为最自然,因录之于此:
  遥泪送君去,故园寇正深。共和已三死,造化独何心?
  腐鼠持旌节,饥乌满树林。归人工治国,何以慰呻吟?
  柳亚子寄杏佛书(节录)
  ……胡适自命新人,其谓南社不及郑陈,则犹是资格论人之积习。南社虽程度不齐,岂竟无一人能摩陈郑之垒而夺其鍪弧者耶?又彼创文学革命。文学革命非不可倡,而彼所言殊不了了。所作白话诗直是笑话。中国文学含有一种美的性质。纵他日世界大同,通行“爱斯不难读”,中文中语尽在淘汰之列,而文学犹必占美术中一科,与希腊、罗马古文颉颃。何必改头换面为非驴非马之恶剧耶!……弟谓文学革命所革在理想不在形式。形式宜旧,理想宜新,两言尽之矣。……
  此书未免有愤愤之气。其言曰:“形式宜旧,理想宜新。”理想宜新,是也。形式宜旧,则不成理论。若果如此说,则南社诸君何不作《清庙》《生民》之诗,而乃作“近体”之诗与更“近体”之词乎?
  七月三夜月色甚好。在海上十馀日,此为第一次见月。与慰慈诸君闲步甲板上赏月,有怀美洲诸友。明日作一词邮寄叔永、杏佛、经农、亦农、衡哲诸君:
  百字令
  几天风雾,险些儿把月圆时辜负。待得他来,又苦被如许浮云遮住。多谢天风,吹开孤照,万顷银波怒。孤舟带月,海天冲浪西去。
  遥想天外来时,新洲曾照我故人眉宇。别后相思如此月,绕遍人寰无数。几点疏星,长天清迥,有湿衣凉露。凭阑自语,吾乡真在何处?
  陆放翁词云:
  ……重到故乡交旧少。凄凉。却恐他乡胜故乡。
  此即吾“吾乡真在何处”之意。
  连日与同船的俄人闲谈,知此间六十馀人中,无政府党凡四十五个,其他二十人则社会党人也。以吾所观察,觉无政府党中除两三领袖之外,皆无意识之急进少年也。其中领袖如前所记之女子名gurenvitch夫人者,及一老人名rohde者,皆似有定见有阅历之人。社会党中人数虽少,然吾所与谈者皆似稳重通达事理之人。
  上所记两党人数之多寡,实系偶然,不可据此遂说俄国之无政府党多于社会党可三倍也。
  七月五日下午四时船进横滨港,始知张勋拥宣统复辟之消息。复辟之无成,固可断言。所可虑的,今日之武人派名为反对帝政复辟,实为祸乱根苗。此时之稳健派似欲利用武人派之反对复辟者以除张勋一派,暂时或有较大的联合,他日终将决裂。如此祸乱因仍,坐失建设之时会,世界将不能待我矣。
  因船期甚短,故已决计不去东京一游,拟与慰慈上岸寄信买报。方登岸,即遇嘉定潘公弼君,言东京友人郭虞裳、俞颂华两君知吾与慰慈归国,坚邀去东京相见。两君因今日有考试,故托潘君来迎。诸君情意不可却,遂以电车去东京,与郭俞两君相见甚欢。两君皆澄衷同学也。此外尚有戴君克谐(字蔼庐)与颂华同居。诸君邀至一中国饭馆晚餐。虞裳言有湖南醴陵李君邦藩(字石岑)曾读吾文,闻吾来甚思一见。因以书招之来,席上相见,谈及傅君剑、谢诮庄诸故人,皆醴陵人也。
  诸君欲我与慰慈在东京住一二日,然后以火车至长崎上船,吾辈以不欲坐火车,故不能留。是夜九时,与诸君别,回横滨。半夜船行。
  在东京时,虞裳言曾见《新青年》第三卷第三号,因同往买得一册。舟中读之。此册有吾之《历史的文学观念论》(本为致陈独秀先生书中一节),及论文学革命一书。此外有独秀之《旧思想与国体问题》,其所言今日竟成事实矣。又有日本人桑原隲藏博士之《中国学研究者之任务》一文,其大旨以为治中国学宜采用科学的方法,其言极是。其所举欧美治中国学者所用方法之二例,一为定中国汉代“一里”为四百米突(十里约为二英里半),一为定中国“一世”为三十一年。后例无甚重要,前例则历史学之一大发明也。末段言中国籍未经“整理”,不适于用。“整理”即英文之systematize也。其所举例,如《说文解字》之不便于检査,如《图书集成》之不合用。皆极当,吾在美洲曾发愿“整理”《说文》一书,若自己不能为之,当教人为之。又如《图书集成》一书,吾家亦有一部,他日当为之作一“备检”。
  此外,有刘半农君《我之文学改良观》,其论韵文三事:
  (一)改用新韵
  (二)增多诗体
  (三)提高戏曲之位置
  皆可采。第三条之细目稍多可议处。其前二条,则吾所绝对赞成者也。
  《新青年》之通信栏每期皆有二十馀页(本期有二十八页)。其中虽多无关紧要之投书,然大可为此报能引起国人之思想兴趣之证也。
  七日晨到神户,与慰慈上岸一游。
  前读朝河贯一先生之《日本封建时代田产之原起》(theoriginofthefeudallandtenureinjapan,byprof.k.asakawa,inthe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xx,no.1,oct.1914)一文,其中多有味之事实,当摘记之。
  〔附注〕“封建制度”,乃西文“feudalism”之译名,其实不甚的确。此制与吾国历史上所谓“封建”者有别。今以无适当之名故暂用之。吾问朝河君日本学者曾用何名。君言除“封建制度”外,有用“知行制度”者。“知行”乃公文中字,其时佃人投靠,所立文契中有此字样,其实亦不成名词也。今日吾忽思得“分据制度”“割据制度”,似较“封建制度”为胜。
  八日,自神户到长崎,舟行内海中,两旁皆小岛屿,风景极佳。美洲圣洛能司河(st.lawrenceriver)中有所谓“千岛”者,舟行无数小岛之间,以风景着称于世。吾未尝见之,今此一日海程所经,亦可称亚洲之“千岛”耳。
  到长崎未上岸。
  十日,到上海。二哥,节公,聪侄,汗孟邹,章洛声,皆在码头相待。二哥年四十一耳,而须发皆已花白。甚矣,境遇之易老人也!聪侄十一年不见,今年十八而已如吾长。节公亦老态苍然,行步艰难,非复十年前日行六十里(丁未年吾与节公归里,吾坐轿而节公步行)之节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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