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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 吉川英治

_9 吉川英治(日)
  年轻男女突然被相国兵丁追赶,哀号着四散而逃。逃得慢的,被兵卒抓来。
  相国气焰嚣张,命道:“牛车裂尸!”
  于是,兵卒便用绳索捆住村人手脚,分别绑在两头牛身上,鞭打壮牛,朝东西两个方向狂奔。村人手脚撕脱,鲜血把梅园大地染得片片猩红。
  “哈哈,比赏花有趣多啦!”
  黄昏时分,马车向阳城归去。
  这时,在一个巷子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逆贼!”冷不防朝马车扑来。
  美女悲鸣,马儿受惊,引起一场意外混乱。
  “干什么?!来人!”
  相国躯体肥大,动作不敏捷,但力大惊人。
  刺客是一个精悍男子。只见他登上马车,拔出短剑,朝相国的便便大腹猛力刺去。董相国打落短剑,紧抱刺客。刺客动弹不得。
  “歹人!何人指使!?”
  “遗憾啊!”
  “报上名来!”
  “……”
  “必与谋叛之徒一伙。快说,何人指使?!”
  此时,刺客痛苦,大叫:“叛逆乃臣下背叛主君。我不记得是汝臣下!我乃朝廷之臣,越骑校尉伍孚!”
  “斩了他!”
  董卓一脚把他踹下马车,武士们无数刀枪,当即刺在伍孚身上,把他捅成马蜂窝。
  逃出都城后,袁绍被封为遥远渤海郡的太守。后来,每闻洛阳形势,均感胸中郁闷。终于忍无可忍,暗地传书,言辞激越地敦促身在洛阳的同志、位列三公的王允举事。
  可是,王允收到书简,也只日夜内心煎熬,毫无讨伐董相国的良策。
  因此,王允虽然天天上朝,处理政务,却无精打采,独自一人,心中郁郁寡欢。
  一天,碰巧前朝旧臣同处一室,与董相国鼻息相通的高官并无一人。王允暗自高兴,心中暗忖:“天赐良机!”急忙邀请在座各位,道:“今天是在下生日,请诸位一同枉驾在下别馆竹里馆如何?”
  “一定前往,为公贺寿!”
  称不便者,竟无一人。人人心中郁闷,不约而同地希望避开董卓爪牙,说说心里话。
  王允先赴竹里馆,悄然准备宴会。不久,前朝公卿们便在夜晚悄悄汇集而来。
  这是不得时运的失意大臣秘密聚会,宴席气氛显得沉郁。劝酒伊始,王允就望着冰冷酒杯发愣,泪水扑簌簌地掉落。
  有位客人看不过去,道:“王公,难得生日宴会,理当高兴才是啊。你又为何落泪?”
  王允长叹一声,道:“咳,如今这般,哪里有心祝寿?!不才自前朝以来,忝列三公之位,承办政务,却对董卓势力束手无策。耳听万民嗟怨,眼见汉室衰亡,如何还能醉于寿宴!”
  说着,用手指揩拭泪眼。
  闻听此言,满座皆叹,道:“啊……生不逢时啊。昔日汉高祖提三尺之剑斩杀白蛇,平定天下。尔来王统四百年。怎料我等却生在如此末世!”
  “遇到如此时势,我等命真不好啊。”
  “……话虽如此,谁敢出声批评董相国及其同党,人头不保啊……”
  大家纷纷落泪抱怨,烛光为之黯淡。这时,末席突然有人击掌大笑:“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公卿们惊讶,扭脸朝末席望去。那里有一位年轻朝臣,独自举杯,面孔白皙,泛着红潮。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看着大家啜泣抱怨,甚觉可笑。
  王允责他无礼,道:“我想是谁呢,那不是校尉曹操吗?为何发笑?”
  “哦,对不起。但实在忍俊不禁。大家都是朝廷大臣,从晚上哭泣到拂晓,从早晨悲伤到黄昏,横竖就是个哭。照这样,天下万民也得哭着过日子啦。何况这还是生日,特意相聚而来,却又是如此比着哭泣……哇哈哈哈……失礼失礼,实在可笑,止也止不住。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啰唆!你本是相国曹参的后代,四百年来代代受汉室大恩,对当今朝廷的情形,难道就不悲伤吗?!我们的忧虑就那么可笑吗!?回答!答得不好,决不饶你!”
  “这顿火发得意外……”曹操略微认真起来,摆出一副老成样子,接着道:“在下笑得并非毫无道理。大家都是时下大臣,却像女孩子家似的白天黑夜只顾悲叹抽泣,说到诛伐董卓,竟无计策。……如此没有出息,莫如休要慨叹时势,去给美人当坐椅,听听胡琴,淌淌感动的泪水,岂不更好?!如此想来,岂不可笑?!”
  对曹操的讽刺,以王允为首的一干公卿人等,个个面露愠色,酒席一片冷场。
  “你既口吐狂言,有何诛杀董卓的良策?莫不是自信满满说大话吧?”王允再次紧逼,责问道。
  人们屏住气,都把眼光集中到曹操白皙的脸上,看曹操如何回答。
  “怎可无计!”他扬起眉毛,毅然道,“小生不才,但如交给小生,定斩董卓首级,悬于洛阳城头,请诸位拭目以待!”
  说得直白。
  王允对他充满自信的话语反倒喜形于色,道:“曹校尉,如你刚才所言不假,简直就是天降义士于大地,救万民于苦痛。快快讲来,你有何妙计?我等愿闻。”
  “如此我愿道出。在下之所以经常接近董卓,表面上谄媚侍奉,不瞒诸位,是因为内心早已发誓,一旦有机可乘,当下杀死老贼。”
  “呃!……如此说,你早有如此决心啦?”
  “若非如此,如何敢在诸位面前大笑,口吐狂言呢?”
  “啊,天下果有如此义士吗!?”
  王允深为感动,大家也放下心来,满脸喜色。
  这时,曹操道:“在下对王公偶有所求。”
  “你有何求,不必客气,但请讲来。”
  “不是别的。在下常听人说,王家自古有镶嵌七颗宝石的稀世名刀传家。为了刺杀董卓,小生愿借名刀一用。”
  “如果你能达到目的……”
  “此事定要办得漂亮。董相国最近宠爱在下,完全把在下当做心腹。所以接近他,一念之下斩杀他,并不费事。”
  “噢。只要行动顺利,可谓天下之大幸。一把传家名刀,何足惜哉!”
  王允当即命家臣取来秘藏七宝刀,亲手交到曹操手中,道:“不过,如果失手,事情败露,非同小可啊。须十分小心从事。”
  “请放心!”
  曹操收下宝刀,当晚宴会也已结束。他英姿飒爽,踏上归途。七宝利刀宛如夜光珠带,在他腰际灿灿闪亮。
  二十三 “白面郎”曹操
  曹操年轻。尽管他的形象最近突然高大起来,但归根结底还是个白脸小伙儿。
  自二十岁那年首次担任洛阳北部尉以来,几年之间,他的才干得到公认,位列朝廷少壮武官。在宫中纷乱、多事的时局中,他从未失足,地位渐渐得到巩固。他年纪轻轻就与新旧势力的高官为伍,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朝臣一员,早早地崭露头角,卓尔不群。
  正如王允在密会上所说,曹操出自名门,相传为汉初丞相曹参后裔。
  他出生于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父亲曹嵩辞去宫内官职,早早下野,如今居住在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年纪虽老,但仍健在。
  其父曹嵩看“此子凤眼”,便在众多孩子中自幼宠爱曹操。
  所谓凤眼,就是像凤凰的眼睛一样细而有光。
  少年时代,曹操是个皮肤白皙、头发乌黑、丹唇明眸、不胖不瘦的美少年。而且,学舍的老师和乡里人都怵他的鬼才,道:“此子可怖!”
  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少年曹操对学问听一知十,从不见他哪一天在啃书本。他喜欢游猎,拿着弓箭追捕野兽。他早熟,招几个不良少年诱拐村中少女。成天不务正业。
  “此子并不学好!”叔父担心曹操未来,悄悄忠告其父。“你太溺爱他,不可不可。父亲眼中,只看到孩子好的才能,却看不到孩子的奸才。”
  恰好父亲曹嵩也常听到曹操所干坏事,便唤曹操来到身边,严加训斥,通宵教训。
  翌日叔父又来。曹操猝倒门前,痛苦得像抽风发作一样。
  叔父正直,不知曹操装病,惊慌跑到屋里,告知操父。
  父亲曹嵩也因爱子曹操得病,脸色大变,飞奔而来,见曹操在门前玩耍,与平时并无二致。
  “曹操!曹操!”
  “何事,父亲?”
  “你没事吗?你叔父刚才告诉我,说你抽风,样子吓人,这是大事,叫我赶紧出来看看。我吓坏了,跑出看你……”
  “哦……叔父怎么喜欢说谎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此子怪哉。”
  “叔父才怪呢。好像你的兴趣就是说谎,喜欢看人家受惊为难。村里的人也说呢,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你叔叔恨啦?凡事都说我是浪荡公子啦,调皮鬼啦,还有抽风啦,到处张扬。”曹操一脸无辜地道。
  此事之后,曹操的父亲凡事不再相信弟弟的话。
  “真是娇惯啊,这个做父亲的!”
  曹操得意忘形,越发耍奸,搞恶作剧,每日放浪形骸。
  曹操,二十岁前并无正当职业,虽有家产,又是名门之后,却如叔父预言,是个令人头痛的青年。
  但是,曹操多招人恨,却同时又有任侠风范,颇聚人气。
  “人很聪明。”
  “可以跟曹操讲,一旦有事,靠得住。”
  时人桥玄、何颙异之,把曹操的纵横策略看做奇才。
  “当今天下大乱。有朝一日,变成乱麻,最终总要收拾。到时,一定要有非凡人物不可。说不定,以后就是他这种人能够安天下呢。”
  年轻人聚会的场合,甚至有人曾经认真地如是说。
  有一次,桥玄对曹操道:“你还没有名气,不过我看你是有为的青年。如果有机会,可以跟许子将这个人交往交往。”
  “子将,何许人也?”曹操问。
  “此人非常善于鉴人,还是个学者。”
  “就是看相的咯。”
  “不至于如此低下。是更具慧眼的人物批评家。”
  “有趣。访他一访。”
  一日,曹操造访许子将。有很多弟子和客人在座。曹操报上姓名,想听听他直言不讳的“曹操评”。可是,子将只是冷眼一瞥,鄙视而未认真回答。
  “哼哼……”
  曹操也把拿手的讽刺本领表现得淋漓尽致,揶揄道:“先生每每鉴识池塘里的小鱼,却还不曾在这间屋里鉴识过大海里的巨鲸吧。”
  许子将这才从学究一样薄而黑的嘴唇后面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开口答道:“竖子!何出此言!汝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听到回答,曹操道:“乱世奸雄!……可以。”
  言罢,满意而归。
  不久。年方二十,便当上北部尉一职。
  这是皇宫的警卫官。他初上任,严守规定,犯者即便是高官,也都严惩不贷。一次,甚至猖獗一时的十常侍蹇硕的一个亲戚破禁,夜晚带刀在禁门附近走动,照样被曹操棒责。
  “那个弱冠警吏啊,一旦犯到他手上,可不留情呢。”
  曹操反倒声名鹊起。未久,他就晋升为骑都尉,在地方上爆发黄巾贼之乱时,被编入征讨军,转战颍川等地,总是装备着引人注目的红色旗帜、红色马鞍、红色铠甲,驰骋疆场。就连曾在颍川草原火攻张梁、张宝时遇到的刘玄德及其旗下关羽、张飞,都看得瞠目结舌,道:“彼何人也?!”
  就是这个人。骁骑校尉曹操。
  曹操接过王允传家七宝名刀,发誓要刺杀董相国。当夜回到家中,抱着七宝刀躺在床上。
  他究竟做了一个怎样的梦呢?
  翌日。曹操像往常一样来到丞相府。
  “相国在哪里?”他向小吏问道。
  “刚刚进小阁,在书院歇息。”
  于是他径直朝小阁走去,问安。
  董相国躺在床上,喝着茶。吕布侍立一旁。
  “迟到啦。”一见曹操的面,董卓就责备道。
  实际上已经日上三竿,丞相府各厅的工作都已告一段落,到了午休时分。
  “抱歉!我那匹瘦弱的老马,走起路来慢得很……”
  “没有好马吗?”
  “没有。我的薪水很少,想要好马也买不起。”
  “吕布!”董卓回头叫道。
  “从我的马厩里选一匹合骑的马给曹操用。”
  “是。”吕布走出阁去。
  曹操忖道:“太好了!”
  他心跳起来。董卓骁勇非常,力大无比。
  “万一失手……”
  他谨慎行事,寻找时机。董卓体肥,在床上正坐稍久就会疲劳。
  这时,董卓一骨碌躺到床上,背朝曹操。
  “更待何时!此乃天赐!”
  曹操心里大叫,抓住七宝刀,嗖地拔出,藏到背后,朝床边靠近。
  这时,名刀光芒一闪,阳炎一般映照在董卓旁边壁上镜中。
  董卓一个激灵坐起身来,目光犀利,问道:“曹操,刚才的闪光是什么?”
  曹操没有时间收回宝刀,心中一愣,镇静道:“哦,最近在下得到一把稀世名刀,特来献上,您若称心,就请佩带。请您过目前,我悄悄地擦了一下,立即光芒满室。”
  一点没有惊慌之色,说着递上宝刀。
  “哦……拿来我看。”
  董卓正拿在手上看着,吕布回来。
  董卓好像很中意,道:“果然是把好刀。怎么样,这把刀?”
  说着拿给吕布看。
  曹操紧接着道:“这是刀鞘。七宝嵌饰多漂亮啊!”
  说着把剑鞘递给吕布。
  吕布沉默不语,收刀入鞘,拿在手上,催促曹操道:“去看马吧。”
  曹操道:“好的。领受了,谢谢!”
  说完快步走到院里,抚摸着吕布牵来的骏马马鬃,道:“啊!好一匹骏马!真想在相国面前骑上一试啊。”
  听了这话,董卓也终于上当,道:“好啊,试试吧。”
  得到准许,曹操“嗨”的一声飞身上马,手起鞭落,说时迟那时快,朝着丞相府门外飞驰而去,再不回头。
  “还不回来啊?”
  董卓感到奇怪。
  “说是试骑一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曹操这家伙。”
  他嘟囔了好几次。
  吕布这才开口,道:“丞相,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怎么啦?”
  “从他刚才向您献宝刀时的举动看,实在有些可疑。”
  “嗯。当时他的举动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您赐他马,是他的万幸,也许他已经仓皇出逃了。”
  “既然如此,这家伙就不能放任不管。传李儒!先叫李儒来!”
  李儒前来,仔细听了事情经过,道:“这下可糟了,犹如放豹出笼。他的妻儿都在都城之外,一定是瞄着相国的性命而来的。”
  “可恶的家伙!李儒,如何是好?”
  “立刻派人去他的住处,就说您召见他。如无二心,他必来见您。不过,他可能已经不在家里了。”
  为了慎重起见,当下派出六七骑当值的兵卒,结果果然如李儒所料。
  据后来当值的兵卒报告:
  “刚才,曹操骑着黄毛骏马飞也似的驰出东门,当值的兵卒去追,终于在通向城外的关口追上他,询问了他。曹操说:‘我奉丞相急命突然外出。你们阻拦我,耽误了紧急大事,不知道以后丞相会怎么责罚你们!’既然这样,谁都没有怀疑。曹操便扬鞭出关,没人知道他去哪里。”
  “这就是了!”董卓的表情充满怒气,红着脸道,“耍小聪明的家伙!平日里对他施恩关照,宠爱有加。他却傲慢不羁,竟敢背叛我。这个匹夫,碎尸万段也不解恨!李儒!”
  “在。”
  “把他的长相服装画下来,张贴各地,严令缉捕!”
  “领命。”
  “就说有生擒曹操者封万户侯,有献曹操首级到丞相府者重赏千金。”
  “马上安排。”
  “等等!还有,”李儒刚要退下,董卓又补充道,“这个计划想起来绝非白面郎曹操一人所为。定有同谋共同参与。”
  “当然。”
  “这样事情就更严重了。在通缉追捕曹操的同时,还要在都城里过筛子一样进行甄别,一旦抓到嫌犯,立即拷问。”
  “是。绝不松懈,从速着手。”
  李儒大步离去,召集捕囚厅衙役,发号施令,布置森严的抓捕行动。
  二十四 伪忠狼心
  抓捕曹操!布告飞传地方各州各郡。
  另一方面。曹操鞭打黄马,日夜兼程,风驰电掣地逃去,把洛阳都城远远甩在身后,仿佛与董卓的抓捕比赛速度。很快,来到中牟县(今河南中牟)附近。
  “站住!”
  “下马!”
  刚来到城门,他就被守城兵卒拉下马来。
  “中央刚刚下来命令,看到曹操立即抓捕。你的样子和容貌很像布告上的画像。”
  城门小吏说完,不管曹操如何解释,根本不听。
  “先把他带到府衙去。”
  兵卒把曹操围得铁桶一般,押到审讯处。
  中牟县令陈宫一见部下押来的人,当即道:“啊,是曹操!不用审。”
  他犒劳手下兵卒,道:“我在洛阳当差,直到去年,见过曹操一面。此次走运,如果把生擒的这个人押送都城,我就能封万户侯。你们也会得到赏赐啊。今晚痛饮,提前祝贺!”
  曹操当场被关进早已准备好的铁槛车,准备明日解往洛阳。守兵和小吏大肆饮酒庆贺。
  日落时分,酒宴结束,小吏、守兵关闭城门,各自散去。
  曹操万念俱灰,紧闭双眼,靠在槛车里,默默听着黑暗山谷的响声和黑夜里的风声。
  夜近阑珊。
  “曹操!曹操!”有人走近槛车,低声呼喊。
  曹操睁眼一看,正是白天一眼就认出自己的陈宫,便若无其事地道:“有何见教?”
  “听说你在都城,深受董相国宠爱和重用,如何落到这步田地?”
  “废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不是已经生擒我了吗?就别啰里啰唆的啦,赶紧押解到都城领赏赐去吧。”
  “曹操。你真无鉴人之明哪。……正是好汉惜好汉啊……”
  “你说什么?”
  “请息怒。因为你总是看轻别人,所以我还你一句。我也是胸怀冲天大志之人。苦无志同道合者共论国忧,唯恨虚度光阴。与你巧遇,便来打探你的志向。”
  听了言外有意的话语,曹操也改变了一开始的态度,道:“既如此,说说无妨。”
  说着,重又在槛车里坐下。
  曹操开口道:“的确如你所言,董卓对我曹操确实宠爱有加。但我是昔日相国曹参后裔,四百年来食汉室之禄。怎可屈于暴发户董卓厉贼!?”
  越说语气越重,越说越有激情。
  “我想,不如为国刺杀奸贼,以报先祖之恩,于是去取董卓性命。可惜运气不佳,身陷囹圄。而今何悔之有?!”
  白脸细眼,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不愧流淌着名门血脉,有一种不争的镇定。
  “……”
  沉默……良久,陈宫在槛车外见此举止,道:“且慢。”
  说着,他迅速打开槛车铁锁,拉开铁门,把一脸惊讶的曹操从车内拽出,道:“曹操,你到这个城门来打算去哪里?”
  “老家……”曹操表情茫然,答道,对县令的行为感到不解。“我要回到故乡谯县去,号召各地英雄,举义兵再攻洛阳,堂堂正正地讨伐天下之贼。”
  “原来如此。”
  县令拉着他的手,悄悄请进自己房里,摆上酒菜,再拜曹操。
  “果然不出所料,您就是我所寻求的忠义之士。遇到您真高兴!”
  “这么说你也怨恨董卓咯。”
  “不,不,没有私怨,是巨大公愤,是义愤。我跟万民一起诅咒董贼,怀着一腔忧国之愤,对董贼憎恨不已。”
  “真令人意外。”
  “就在今晚,我也弃官出走,与你齐心协力,到你要去的地方,召集天下义兵。”
  “哦,真的吗?”
  “为何撒谎?说这话之前,不是已经把你放出来了吗?!”
  “啊!”
  起死回生的巨大喜悦这才在曹操的气息和脸上表露出来。
  “那你究竟尊姓大名?”曹操问。
  “自我介绍晚了。我叫陈宫,字公台。”
  “家住何处?”
  “家住附近东郡。我们立即去我家,稍作准备,速速离去。”
  陈宫牵出马来,出发前行。二人又把这东郡也甩在身后,火急赶路。
  三天后。二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来到成皋(今河南荥阳附近)附近。
  “今天,太阳又要下山啦。”
  “到了这里,已经安全啦……不过,今天的夕阳格外黄啊。”
  “又要刮蒙古大风啦。”
  “噢,是北边西域的沙尘暴吧。”
  “到哪儿投宿呢。”
  “能看到村子了。这一带叫什么?”
  “刚才山路上有块路标,叫成皋路。”
  “啊,那今晚可以去一个人家。”
  曹操眉头舒展,在马上手指即将前去投宿的林子。
  “哦,在如此僻壤还有熟人吗?”
  “是家父的朋友,叫吕伯奢,与家父情同手足。”
  “那敢情好。”
  “今晚就去他家,请他让我们留宿一夜。”
  曹操和陈宫二人一边聊,一边骑马进了林子,迅速拴马,敲响吕伯奢家门。
  主人吕伯奢惊讶万分,把不速之客往屋里迎,道:“我想是谁,这不是曹家公子嘛!”
  “我是曹操。好久不见。”
  “哦,快快请进。出了什么事?”
  “此话怎讲?”
  “朝廷给各地发了你的画像。”
  “啊,是这么回事。我刺杀丞相董卓失手,逃到此地。朝廷称我为贼,发画像通缉我。但董卓才是大逆暴贼。天下迟早大乱。曹操岂能坐视。”
  “与你同行的那位是谁?”
  “对了对了,忘了介绍。这位是县令陈宫,真乃英杰。守备中牟县城门,竟认出我是曹操,将我抓捕。相互谈论胸中大志,方知二人乃同忧之士,同为时势而忧虑,于是弃官,打开槛车,与我偕行,逃奔到此。”
  “啊,原来如此!”
  吕伯奢双腿跪下,拜见陈宫,道:“义士!……请助曹操。你若见死不救,曹操一家灭门矣。”
  不愧为操父挚友,像个长辈的样子,殷殷拜托曹操的未来。
  之后,吕伯奢道:“好啦,慢慢歇息吧。我到邻村买酒去。”
  说完上马,匆匆出门。
  曹操和陈宫解开旅行装束,在屋内休息。主人却久久不归。
  很快夜入初更,外边传来一阵异样响动。曹操竖起耳朵一听,一阵尖锐的磨刀声传过墙来。
  “咦?”
  曹操眼里闪着狐疑的光芒,推开窗扉,又把耳朵竖起。
  “是的……就是磨刀的声音。这么说,主人吕伯奢出门时嘴上说是到邻村买酒,也许是想密报县官,绑了我们,领取朝廷赏赐。”
  曹操嘟囔着。昏暗的厨房里,四五个男女你一言我一语,一口一个绑了、杀掉之类,声音明明白白地传进曹操耳朵。
  “毫无疑问,这是要把我们关在房间里,阴谋加害于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得先把他们斩了。”
  情况紧急,曹操把事情告诉陈宫,突然跃出,转眼就把受到惊吓的一家人和用人,总共八口,统统斩杀。
  曹操先催促了一句:“快,逃吧!”
  这时,又传来异样的呻吟,还有活物的扑腾声。
  来到厨房外边,一头活猪,脚吊在树上,不住叫唤。
  “啊呀,糟啦!”
  陈宫后悔已极。他明白了,这一家人买来猪,正要杀猪做菜。
  曹操打算快快消失在黑暗中。
  “陈宫,快来!”
  “噢。”
  “磨蹭什么呢?”
  “可是……心里太不好受了。不胜惭愧!”
  “为什么?”
  “这人杀得毫无意义!可怜一家八口啊,为了抚慰我们旅途的劳顿,专门买来了猪,是要款待我们的。”
  “你是在后悔这事,朝房里双手合十吗?”
  “我想,起码念念佛,请求饶恕斩杀无辜的罪过再走……”
  “哈哈哈哈……这可不像武人啊。做都做了,已然无奈。战场上一天要埋葬生灵成千上万。就算自己,不知何时也会被杀。”
  曹操有曹操的人生观,陈宫有陈宫的道德观。两人不同。
  可现在是一莲托生的伴儿。不能争论。
  两人向黑暗中奔去。解开拴在林子里的马,飞身上马,逃出两里多地。
  这时,有人在马背上绑着两个酒坛从对面走来。越走越近,熟透的水果香味扑鼻而来。来人胳膊肘上着水果篮。
  “咦,这不是客人吗?”
  来人正是去邻村买酒回来的吕伯奢。
  曹操觉得此时遇见他实在难堪,慌忙道:“哦,是主人哪。我们白天来此途中路过一家茶馆,落下重要东西。刚才突然想起,这就去取。”
  “可以差家里的用人去嘛。”
  “不了不了,骑马就是一鞭子的事,不费劲儿。”
  “那就快去快回。我已经吩咐家人杀猪做菜啦。还找到美酒,弄到手啦。”
  “哦哦,去去就来。”
  曹操草草应付几句,别过吕伯奢,挥鞭抽马。
  走了一里来地,曹操突然勒马,“喂”的一声,叫住陈宫,道:“在此稍候。”
  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掉转马头,飞驰而回。
  “这是去哪儿呢?”
  陈宫心中不解,感到奇怪,等在那里。片刻,曹操返回,看上去心结已解,道:“这下好了。来,走吧。哎,我把刚才那位也干掉了。一下刺死。”
  “什么?你杀了吕伯奢?”
  “嗯。”
  “已经滥杀无辜,如何还要杀此善人?”
  “他若回家,见妻儿用人统统被杀,再善良的人也会仇恨我等。”
  “那也是不得已的。”
  “如果他去报告县官,便是曹操大患。丢卒保车吧。”
  “可是,滥杀无辜,有悖人道啊。”
  “否。”曹操像吟诗一样大声道,“这就叫‘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好了,赶路吧。”
  “此人可怖。”
  听曹操一言,陈宫重新深思曹操的为人和行为,心生恐惧。
  此人并非拯救天下苦难之人,并非真正忧世之人,而是欲夺天下的野心家。
  “我错了……”
  事已至此,陈宫懊悔不已。
  他意识到,自己赌上男人的一生,跟曹操结伴,为时过早。
  可是。已然走上这条路。弃官,抛妻别子,走上这条荆棘丛生的路,心里是有准备的。
  “后悔莫及啊……”
  夜已阑珊,月已爬高。借着深夜月光,走了十里地。
  在不知名的古庙破败的门前,下马小憩。
  “陈宫。”
  “哎。”
  “你也睡一会儿吧。离天亮还有些时间。不睡,明天赶路会累的。”
  “睡吧。但这宝贝马可不能被盗。我把马拴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哦,是吗……唉,真遗憾哪。”
  “什么?”
  “杀了吕伯奢,却彻底忘了把他带的美酒和水果抢来。还是有点慌啊。”
  “……”
  陈宫再无勇气回答。
  把马藏好,片刻以后回到原处。曹操已经在古庙椽下沐浴着月光,心情爽快地酣睡。
  “此人多么胆大妄为啊!”
  陈宫盯着曹操的睡脸出神,既憎恨又佩服。
  “自己过高评价此人了。此人才不是真正的忧国大忠臣呢。人事难料,他不过是一个心如虎狼的大野心家罢了。”
  陈宫心想。但还有佩服的一面。
  “可是,不管他是野心家也好奸雄也罢,他的大胆、热情和我不得不高看一眼的雄辩之舌,卓尔不凡。定能成为一方英杰啊……”
  他独自一人心里暗想。
  想到这两点,陈宫扪心自问,暗自忖道:“现在,趁熟睡之机刺杀曹操也是可以的。留着他,这样的奸雄日后必会为祸天下。……是啊,还是现在替天行道为好。”
  陈宫拔出剑来。
  曹操鼾声大作,浑然不知有人已经瞄上自己酣睡的面孔。那张脸实在端秀。陈宫犹豫起来。
  “不,等等!”
  杀死酣睡之人不算武人本领。是不义。
  而且,当今乱世,诞生出这样一个奸雄,乃是天意亦未可知。在他酣睡之际夺了他的天寿,也许反倒有违天意。
  “啊……现在还犹豫什么?我也过于自寻烦恼。月光敞亮,是啊,我也望着月亮睡上一觉吧。”
  想到这里,陈宫悄悄收剑回鞘,在同一个屋檐下蜷成一团,很快睡去。
  二十五 南风竟吹
  话说日子一天天过去。曹操终于来到父亲所在的乡土。
  此地乃河南陈留,土地肥沃,广袤丰饶。南方文化富于进取,不同于北方的厚重。人们灵活,勤劳,目光敏锐。
  “帮帮我。”
  曹操回到家中,向家人一一禀明事情经过,请求家人相助,语调恰似幼儿向母亲要点心一般。
  “我决心举起义兵大旗。不管谁说什么,这个决心决不动摇。请父亲助我一臂之力。”
  父亲曹嵩表情惊讶,沉吟半晌,道:“噢……事情搞大了啊。”
  但在儿子当中打小他就最宠曹操,便道:“如何帮?”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需要军费。”
  “军费,就咱家这点财产养不活多少兵。”
  “所以,请用父亲的面子介绍富豪给我。曹家虽然没有财产,但远承夏侯氏血脉,是大汉丞相曹参后裔。请利用这个门第,向富豪告贷。”
  “那我就向卫弘说说。”
  “父亲可否把他请来,设酒宴一天。”
  “在你看来,什么事都那么容易!”
  “举重若轻,这才是成就大事的秘诀啊。”
  父子定下时日,在自家宅邸请来卫弘。
  卫弘看着曹操,道:“听说你去了都城,不知不觉已经长成一个好青年啦。”
  曹操竭尽殷勤地款待他。
  打开话匣子后,曹操说出胸中大志,请求援助。
  促膝而谈,很是认真。曹操心里打定主意:卫弘不同意,决不让他活着回去。所以拜托时,虽然话语宁静,目光却似刀刃般锐利。
  不过卫弘一听,当即允诺,道:“好的。我欣赏你的忠义,就帮你一把。近来天下大乱,我也在叹息,却无你那般器量,正在观察时势发展。……你要多少军费,我就给你准备多少。”
  曹操大喜。
  “呃,这么说您答应啦?既如此,我便速速招兵。”
  “好啊。不过打败仗可不饶你哦。你得有充分胜算再举大事。”
  “只要军费不用担心,什么事情都能办到。我们的义兵会把河南塞满,您就瞧好吧。”
  在父亲曹嵩眼里,曹操再大,也是孩子。他反倒在一旁担心卫弘过于相信曹操的豪言壮语。不过,后来看到曹操做事,渐渐感到无人可敌。
  曹操首先广招近乡壮丁,做二旒旗,一旒大书“义”字,一旒大书“忠”字,对外宣称:“我乃奉朝廷密诏,来到此地。”
  曹家现在已经沦落成地方乡绅,但毕竟是名门。嫡子曹操人才出色,闻名遐迩。
  “奉密敕而来。”曹操的这个说法首先打动了附近村中的壮丁和怀才不遇的乡绅。
  “陈宫,这样的杂兵不成气候。更有实力的各州刺史、太守会不会来聚呢?”曹操经常向陈宫问计。
  陈宫献策。
  “只是把忠义写在旗上干等可不成。请更多地吐露忧国情怀。把铁血、打动人心的东西抛出去。”
  “怎么做才好呢?”
  “发檄文。”
  “你写吧。”
  “好。”
  陈宫写好檄文。
  他是真正的忧国志士。他写的发自内心的檄文,让人读了不能不奋起。
  “啊,好文章!读了这篇檄文,我都会提兵前来参加。”
  曹操佩服,立即把檄文飞传各州各郡。
  英雄,仅仅是英雄,照样一事无成。成就霸业者有三样东西不可少:天时,地利,人和!
  曹操的檄文正得天时。
  不日就有英才俊杰、精兵猛将陆续不断地前来,投奔到他的“忠”、“义”大旗之下。
  既有人自报姓名:“我乃卫国人氏,名乐进,字文谦,愿投奔麾下,共讨逆贼董卓。”
  也有可靠之人现身:“我等乃沛国谯郡人,夏侯惇、夏侯渊兄弟,带来手下兵马三千。”
  这对兄弟是曹家原来在谯郡时豢养的养子,所以率先来投也是当然。此外每天在军簿上登记到达的人不胜枚举。
  如山阳巨野人李典字曼成者、徐州刺史陶谦、西凉太守马腾、北平(治所在今河北丰润东南)太守公孙瓒、北海(治所在今山东昌乐西)太守孔融等大人物,各率数千骑、数万骑之大军前来响应。
  曹操的两位堂兄弟曹仁、曹洪也来到他的帐下。
  另一方面,面对这些兵马,曹操从卫弘那里拨出足够军费,充实武器粮草。
  “就看他军费那么丰足,他的檄文绝非空文。也许真的奉了朝廷密诏。”
  就连观望形势的人看到曹操的军备急速增长,规模日渐增大,都在心里暗说:“晚去一天就会损失一天。”
  于是,争先恐后前来投奔。
  “义兵塞满河南。”
  曾几何时曹操对卫弘说的话,如今已不再是一句空洞的豪言壮语。
  因而富豪卫弘不惜投入家财。不,他以外的富豪也都不请自到,运来金银粮草,道:“请义军使用。”
  曹操已经拥有众多将星侍奉左右,在三军幕帐里泰然稳坐。传富豪来献钱物,曹操也只说一句:“哦,是吗?有东西拿来,就收下吧。”连见都不见。
  渤海太守袁绍先一步逃出都城,公开了反对董卓的态度,被朝廷视为祸星。曹操的檄文也送到他的手边。
  “曹操举起了大旗。我们如何答复这份檄文?”
  袁绍召集心腹,早早开议。
  他的帐下有很多充满豪气的壮年大将和年轻将校。田丰、沮授、许攸、颜良。还有审配、郭图、文丑等铮铮人才。
  “谁把檄文念一遍?”
  颜良应声道:“我来吧。”说完大声念起来:檄文
  操等谨以大义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剿戮群凶。望携义师,前来会忠烈之盟,上扶汉室,下救黎民。檄文到日,其速奉行。
  “这才是我们盼望的天之声音,地之舆论。太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到了跟曹操协力的时候啦。”幕将异口同声。
  “可是……”袁绍还是有点踟蹰的样子,“曹操不可能得到密诏啊……”
  “无所谓嘛。奉不奉密诏,只要他事情做得对……”
  “说得也是。”于是终于下定决心。
  一旦议定,袁绍也不愧名门出身,又有多年人望,立马备齐兵马三万有余,夜以继日,驰往河南陈留。
  到了地方一看,景况之盛竟令袁绍大吃一惊。他一边提笔在军簿上登记到达,一边仅拣重要的友军来看,阵容真是强大。
  首先,第一镇是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字公路。
  接下去是:第二镇冀州刺史韩馥;第三镇豫州刺史孔伷;第四镇兖州刺史刘岱;第五镇河内郡太守王匡;第六镇陈留太守张邈;第七镇东郡太守乔瑁。
  此外还有济北相鲍信,字允城;西凉马腾;北平公孙瓒。宇内名将猛士的名字云集。袁绍兵按到达顺序,被配列为第十七镇。
  “幸好自己也来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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