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楙随即召来韩德。韩德率有西凉八万羌兵,此番为了建功立业,在魏军扎下长安大营后前来效力。
“你到凤鸣山去迎战蜀军先锋。这是魏蜀两军首次会战,关乎今后的士气,你定要克敌制胜,建立功勋!”
夏侯楙的激励使韩德精神百倍。他有四个儿子,名唤韩瑛、韩瑶、韩琼、韩琪,个个精通弓马,力大过人。
“有我八万强兵和四个虎儿,足以让蜀军吓得望风而逃了!”
韩德自信满满地奔向战场,浑然不知这是夏侯楙的如意算盘,让他来抵挡蜀军先锋,只是为了避免魏军的伤亡。
韩德如愿于凤鸣山下与蜀军先锋会战。
听到长子韩瑛报告对阵将领是赵云,韩德立刻带着四个儿子冲了上去,想要取下赵云首级立功,哪知赵云拨转马头怒喝道:“竖子!你来送死?”
战不到三个回合,一枪将韩瑛刺死于马下。
“老贼休走!”
韩瑶、韩琼、韩琪说着从三面夹攻过来,赵云独战三将,少时韩琼、韩琪也先后死在他的枪下。
赵云连刺三将,悠然而退。韩瑶不依不饶,单骑急追,举刀便向赵云砍来。赵云侧身一闪,顺势将他抓过来按在马鞍上,“嗨!我也懒得杀你了!”说罢将韩瑶生擒回营。
韩德一战失去四个儿子,万念俱灰,逃回长安去了。
蜀军庆贺首战告捷,邓芝称赞赵云道:“老将军年逾七旬征战沙场,今日连刺三名年轻敌将于马下,还生擒一员大将,我等壮年人望尘莫及,叹服不已。怪不得离开成都之前,您会不服丞相把您留下守城。”
赵云欣然笑道:“哪里!老夫确实还能上阵,今日不过小试牛刀。斩获这几个羌将算得上什么功劳?且看赵云日后再显身手!”
邓芝详细写下当日战况,将首战捷报派人送往大本营的孔明手中。
与此相反,魏军上下被这一仗打得惊恐不已。都督夏侯楙为鼓舞士气,只好亲率大军离开长安大本营,向凤鸣山抵进。
“韩德一败涂地,是因他过于轻敌。倘若现在不一举挫败蜀军先锋,就会更加助长敌人的气焰。”
夏侯楙骑着一匹漂亮的白马,头上的黄金帽盔灿然耀眼,这位魏帝的妹婿一副贵胄风采。他每日站在帅旗下眺望战场,眼见得赵云纵横驰骋,不禁夸下海口:“好,明日我亲自带兵上阵,要将那老贼杀给你们看!”
韩德在身后接口说道:“谈何容易!那就是连杀我四个儿子的常山赵子龙,他岂能在大帅面前轻易就范?”
“你说他杀了你四个儿子?你身为父亲,怎么会容他在你面前得手?”
韩德羞愧得低头喃喃道:“只待时机一到,定报杀子之仇。”
第二天的战场上,韩德抡着一柄板斧东突西撞,遇到赵云,便报上名字向前挑战,谁知不到十个回合,便倒在了赵云的枪尖下。
副将邓芝也是战果累累,短短四天会战,夏侯楙已被打得几乎丧失了招架之力。为了挽回颓势,夏侯楙不得不下令全军后退二十里。
“唉,真是厉害!”夏侯楙在军事会议上极口称赞赵云的武勇,仿佛忘了自己是他的手下败将。众将听着这位皇亲国戚长他人志气之言,也只能无语。
“赵云确实非同寻常。这位当年在长坂坡威震天下的英雄,我虽然早有耳闻,但心想他年逾七十,白发苍苍,本以为他必会力不从心。谁知韩德的板斧在他面前形同儿戏,确实让人望而生畏。要破蜀军先锋,必先用计除掉赵云。”
于是,军事会议热烈商议起来。
计策拟定之后,魏军再度前进。赵云大喝一声:“且看我将乳臭未干的夏侯楙手到擒来!”
说着就要出战,邓芝怀疑其中有诈,规劝他道:“敌军昨天大败而走,今日复来,好生奇怪。”
赵云怎会听他的话,早已像猛虎一般冲了出去。
他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岂料回头一看,已被断了退路。原来这天魏军派出两支伏兵,左有神武将军董禧,右有征西将军薛则,预先各率两万兵马,正在等着赵云到来。
赵云与副将邓芝被冲散,部下也已七零八散,战场上乱箭如雨,追兵如蝗,赵云战至天黑,仍未冲出包围圈。
原来夏侯楙的旗手站在小山上,赵云向西冲,旗就向西指,赵云往南突,旗也指向南方。
赵云人疲马倦,终于下马坐在一棵树底的大石头上,独自望着升起的皓月流下泪来,“我还未老!老天爷啊,你要让赵云死于此地吗?”
猛然间,石块像雨点般飞来,山上的大岩石也轰然作响,犹如发生了山崩一般。
“敌人又来了?”
赵云顾不得喘息,匆忙驱策胯下疲惫的战马向前奔逃。
忽然,只见月光下的原野上,一彪兵马呼啸而来,为首的战将白袍白甲,赵云觉得眼熟,连忙朝其挥手大叫:“喂!来人可是张苞?”
“老将军,正是末将!”
“你如何会来到这里?”
“我是奉丞相的命令来此助战。日前一收到邓芝遣人送来的捷报,丞相就断定情况危急,令我等火速赶来援救。”
“啊,丞相真是料事如神!哎,你左手提着的是何人首级?”
“是魏军大将薛则的脑袋,此人阻我来此,被我杀了。”
就在张苞举起薛则首级,在月光下笑着给赵云看时,从相反的方向,又有一彪兵马疾风迅雷般地疾驰而来。
“啊,是魏军?”
“不,想必是关兴。”
说话之间,果见关兴领着一队人马冲了过来。他横挎着关羽的青龙偃月刀,马鞍上也吊着一颗人头。
“末将前来援助老将军,路上杀败挡路的魏兵,割来了魏军大将董禧的这颗脑袋。”
“怎么,你也杀了一个魏将?”
“跟你一样嘛!”
二人互相看着对方斩获的敌将首级,迎着月光哈哈大笑。
赵云热泪盈眶,感慨地嘉勉道:“干得好!干得好!你们既杀了董禧、薛则二将,敌军必定立刻溃败。我这把老骨头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你们不要管我,赶快追杀溃逃的魏军,去把夏侯楙的脑袋也取来!”
“那我们就告辞了。”二人带着各自兵马,转身又向魏军冲去。
赵云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叹道:“虎犊已经长大,张飞、关羽在九泉之下也该心满意足了。此二人算是我子侄辈,如今已经是他们的时代了。想来让人脸红,我这个五虎上将、两朝老臣,竟然老得比不上他们,现在只求能够死得其所了。”
他跃马扬鞭,紧追上去,挺着老迈的身躯,又投入了战斗。
副将邓芝不知从何处追了上来,刚才被打散的士兵,也一齐呼喊着加入追击,重新聚集到赵云身边。
魏军从天明起一退再退,夏侯楙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他与父亲夏侯渊大不相同,如今贵为皇亲国戚,连溃逃时都要带着百余骁将护驾。他带着护卫终于逃到南安郡城中,又重新聚集各路大军,凭借南安坚固的城墙负隅顽抗。不到一天,赵云、关兴、邓芝、张苞陆续赶来,将南安四面围住,昼夜攻打,但十几天下来,仍无法突破一处城墙。
孔明不久也到了南安,他此行只带了中军前来,其他各部,已经分兵进驻沔阳、阳平与石城。
“幸得我领中军来到这里。若由着你们在此久攻不下,魏军定会分兵两路,一路直取汉中,一路去袭你们背后,那时就会将你们与我率领的中军拦腰切断。”
邓芝说道:“丞相言之有理。想那夏侯楙贵为魏国驸马,如能生擒他一人,胜过活捉其余一二百名大将,不知丞相可有妙计?”
孔明不慌不忙地说道:“今晚且先休息,待明天看完地形再作计较。”
南安西连天水郡,北通安定郡,地势极为险峻。
孔明第二天仔细勘察完地形,随后将关兴与张苞召进帷帐,面授计策。他又挑选干练之人,令其扮作使者,教他许多说辞。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蜀军又开始进攻南安城,同时叫人在城下大声发令:“准备柴草、硝药,要将南安城烧成火海。”
夏侯楙听了守军报告,毫不惧怕,大声嘲笑道:“你们都说孔明诡诈,看来不过如此。”
南安以北的安定城内,驻守着安定郡太守崔谅的兵马。这一天,一名使者来到城门外大声叫道:“速速告诉太守,我乃夏侯楙驸马帐下心腹武将裴绪,有火急要务传达。”
崔谅即刻召他进来问道:“将军此来何干?”
使者裴绪答道:“南安城战事危急,驸马派我来向天水、安定二郡求援。请立刻集中郡内兵力,袭击孔明背后。贵军来援之日,但见城上举火把为号,便可与城中兵马一齐内外夹击蜀军,请千万不可疏忽大意。”
“知道了。你可带有夏侯驸马手令?”
“当然有驸马亲笔。”
裴绪说着从湿透的内衣里取出沾满汗水的檄文,交到崔谅手里,急不可待地说道:“我马上要去见天水郡太守,催他速派援军。”说罢谢绝酒食招待,立刻策马离去。
崔谅做梦也没想到来人竟是假冒的使者,他立即聚集兵马,准备前去南安增援。
两天以后,又有一名使者来到城门叫人传话:“天水郡太守马遵令即刻发兵,现已集结在蜀军背后。安定城为何迟迟按兵不动?太守难道要违抗夏侯驸马的命令?”
驸马自然是皇帝的亲戚,崔谅听到传话,吓得慌忙领兵出发,出城走了七十里,夜幕降临,只见前方燃起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崔谅派出一队斥候前去侦察,谁知斥候队伍一去不回,却看到蜀将关兴率军猛攻过来。
“敌人为何来得如此之快?”
崔谅惊得领兵急退,不料张苞的人马又从背后呐喊着包抄过来。崔谅兵马被冲得溃不成军,他只带着几个部下,抄小路向安定城逃了回去。
“啊呀!那是什么旗帜?”
崔谅抬头一看,安定城上已插满蜀军旌旗,大将魏延站在城头上一声令下,城墙上立刻乱箭齐放。
“完了!”
此时崔谅方才明白自己中了敌军圈套,他无处可走,只得向天水郡亡命而去。走到半路,一彪兵马伴着鼓鸣拦住了他的去路,过不多久,便见从一丛树林中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上端坐着手持羽扇、身着鹤氅纶巾的孔明。
崔谅只觉眼前一黑,立即滚下马来,拜伏在地投降。孔明受降后将其带回营地,以上宾相待。
几天后,孔明将他招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南安城里现在已有夏侯楙坐镇统领,不知你与原来的太守交情如何?”
“我们因是邻郡,故而过从甚密。”
“南安太守是何许人?”
“他是杨阜的族弟,名唤杨陵,与我亲如兄弟。”
“他对你可信任?”
“当然信得过我。”
“那么……”孔明说着靠上前去,郑重地说道,“请你进城去向杨陵晓以利害,要他生擒夏侯楙。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对你这位好友自然也有益处。”
崔谅低着头,面色凝重地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我一定不辱使命。”
“此事虽然不易,但成功以后,不仅于己有利,更惠及社稷。”
“丞相,可否请先解除南安城外之围?”
“可以。”孔明立刻令全军退至二十里外。
崔谅带着秘密使命,进城去找南安太守杨陵会谈。二人本为挚友,崔谅将孔明交办的事和盘托出,杨陵却摇头说道:“休要胡说!我等受魏王大恩,如今怎可叛魏降蜀?好在你是领了孔明密令来此,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且引孔明自来上钩。”
其实崔谅内心亦欲如此,二人一拍即合,于是一同去向夏侯楙报告。
夏侯楙听二人道出委细,连呼妙计,追问如何才可使蜀军上当。
杨陵道:“须请崔谅再回孔明阵中去,就说劝降之后,杨陵也急欲投蜀,怎奈城中可共谋此大事之人不多,夏侯楙驸马四周戒备森严,无法将其生擒。”
“噢,原来如此。那然后呢?”
“然后对孔明建议,如想一举成功,就请他自率兵马前来,我开城相迎,同时在城中制造骚乱,趁乱下手,那时将驸马手到擒来,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只要将孔明引进城来,到时要杀要剐,就悉听驸马尊便了。”
“妙!果然是妙计!”
商定之后,崔谅又出城回到孔明阵中,一心只想引他上当。
孔明似乎对他深信不疑,对他说的频频点头,“那一百多个与你一起从安定来的将士,可带着一同前去。他们原是你的属下,定会为你赴汤蹈火。”
“如此再好不过。只是丞相何不也率一队强兵,与我一同混进城去?如此才能一举将夏侯楙拿下。”
“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孔明也绝非无此胆量。我想让关兴、张苞两员大将混在你的手下之中,率先进入南安城中,到时举火为号,我再亲自入城去擒夏侯楙。”
崔谅明知带关兴、张苞一同入城实属不便,心中暗暗叫苦,脸上隐有难色,但若拒绝,又会引得孔明生疑。他心中盘算,要想达到目的,如今只好进城之后先将关、张二人除掉,再引孔明入城。于是答应照此行事,并再次与孔明约定:“丞相一见火起,务请即刻带人从打开的城门冲进来。”
天黑以后,一队人马来到南安城下。杨陵按照事先约定,从箭楼上探身喝问:“来者何人?”
崔谅急忙应答:“我等乃是从安定前来的援兵,详情请看檄文。”说罢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支箭射上城去。
杨陵打开射上来的信,只见上面写着:“孔明极为谨慎,已派关兴、张苞两个眼线混在我手下军中,原定计策须待在城中杀死此二人后方可实行,请先放心打开城门。”
杨陵将信呈给夏侯楙过目,夏侯楙高兴地击掌道:“孔明已经中计!马上准备诛杀那两个眼线。”
随即派出几百名精兵,手持枪剑埋伏在帐篷之后,等着崔谅将关兴、张苞带进城来。
“快!请进吧!”
杨陵来到大门迎接,他背后不远即是夏侯楙城中的帅府所在,帅府前的空地上搭着许多营帐。
“对不起,请让一让。”
关兴说着走到了崔谅前面。崔谅急忙让到一边,想要再让身后的张苞先行,哪知张苞也机敏地跟着他一闪身,“不,你先请。”
说着猛然将他朝前一推,喝道:“崔谅!你的戏演完了!”话音未落,拔出刀劈了下去。
与此同时,关兴也向走在前面的杨陵扑去,从背后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关兴横冲直撞,奋力厮杀,口中大声喊着:“关羽之子关兴在此!南安城已破,要活命的闪开!”
崔谅带来保驾的百余名旧部,其实在蜀营中便已为孔明感化,加之出发之前又被许以重赏,此时见到城门一乱,便依照事先安排,奔向城中四面八方,趁乱放起火来。
孔明带着大军早在城外待机,见火光一起,知道关兴、张苞二人已经得手,迅即从打开的城门顺利冲进城来。
眼看着城内的魏军遭此灭顶之灾,夏侯楙无计可施,只能带着一队扈从,拼死从南门逃了出去。
岂料他视为生路的南门之外,正是孔明布下的口袋阵。行不多时,一彪蜀军精兵挡住了去路,震天的战鼓声中,只听一声大喝:“孔明麾下牙门将军王平,在此恭候多时!”
转眼之间,魏军逃兵被围了起来,夏侯楙的扈从侍卫全数战死,他自己也成了蜀军俘虏。
孔明进了南安城,立即出榜安民,将夏侯楙关入囚车,又召众大将集于一堂,表彰各人战功。
庆功宴上,举杯相祝,邓芝问孔明道:“丞相何以开始便看出崔谅有诈?”
“将心比心,自然不难悟出他打的主意。我幸而觉察此人不是真心降服,所以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我等当时也觉得崔谅的言谈举止怪异,见丞相投其所好,竟让他去南安城,大家心里着实不安。如今听了丞相点拨,方才茅塞顿开。”
“一般说来,若是敌人设计诓骗我们,反而容易将计就计,十之八九能够反制其身。我看崔谅显然是在说谎,才故意让他入城。见他回来得如此之快,便知敌人已在城中设下陷阱。他勉勉强强不得不带关兴、张苞同去,更证明他心怀叵测。我的计策其实并不高深,只要让崔谅相信我对他深信不疑,便可将计就计,顺势拿下南安城。”
孔明接着总结道:“此次的计谋仍有缺憾之处。我同样令假信使去天水城施计,不知何故,太守马遵却至今没有出城。现在若不乘势攻下天水,三郡战役便算不得全胜。”
他令吴懿留下防守南安,又派刘琰去安定替代魏延,自己重整军马,然后挥师向天水郡进发。
五十一 美丈夫姜维
在此之前,天水郡太守马遵也召集手下文武,商议了救援南安的事宜。
主记梁虔说道:“夏侯驸马乃魏国金枝玉叶,现在又是困在邻郡,倘若不去南安救急,日后难逃坐视不救之罪。太守理当即刻尽起本部兵马,前去援救。”
马遵正疑虑间,忽报夏侯驸马使者裴绪已到。不用说,这就是先去拜访了安定城太守崔谅的那个假冒使者。马遵自然毫不知情,立刻传其进见。
裴绪照例递上汗水湿透的檄文,像催促安定太守一样对马遵说道:“请火速从孔明军队背后发起攻击。”
信中的内容自然与给崔谅的一样,马遵一看,认定是夏侯楙亲手所写,连忙令人酒食犒赏使者,自己去与重臣商议。
第二天早晨,裴绪又来到天水城,语带威胁地催促道:“形势十万火急,太守为何依然慢条斯理?我会将此地实情禀报夏侯楙驸马,至于发兵与否,悉听尊便。军务在身,就此告辞。”说罢便要离去。
马遵与手下文武惊恐不安,均惧怕事后朝廷问罪。马遵答应尽快发兵驰援,并当场立下军令状,交到裴绪手里,“还请将军在夏侯驸马面前多多美言。”
“好吧,就按太守所说的禀报驸马。安定郡的崔谅现在已经出兵,请太守勿再拖延,尽快出动全军,攻击孔明背后。”裴绪毫不客气地叮嘱完,催马扬长而去。
马遵当日下发出兵文告,将士陆续从天水郡各地集聚而来。两天以后,见各部到齐,马遵自己也准备上马领兵出征。
各地来的将领当时正聚在城中武将阁里待命,只见一名年轻英俊的将领飞步跑出阁外,拦在马遵坐骑前,大声喊道:“不要出城!不要出城!”
众人一阵骚动,“姜维发疯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名年轻将领不但毫不收敛,反而更加疾声对马遵劝谏道:“今日若领兵前去,便再也回不来了。太守,您万不可中孔明之计啊!”
这个年轻将领看上去尚不满二十岁,许多人不知他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他的一个同乡对众人说道:“此人名叫姜维,字伯约,天水郡冀城人,是个有为青年。其父姜冏,殁于讨羌之役。姜维奉养母亲,是乡里有名的孝子。姜母也非寻常妇道人家,每晚挑灯缝补衣物,督促姜维读书,还为他讲述古今贤人事迹。白天耕作之余,又鼓励姜维研习弓马武艺。姜维也堪称天才,年方十五六岁时,乡里的学者、耆宿无不为之叹服,称他是冀城的麒麟儿。”
就在人们对姜维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守马遵似乎已打算暂停出兵,只见他跳下马来,在诸多族人与将领的簇拥下,带着姜维又回到武将阁中去了。
姜维虽然没有见到裴绪,但他到天水城一听说此事,便识破那是个假冒的使者。
“只要能纵观战局动向,了解敌方主帅特点,观察其用兵方法,即使其不在此,也可知其要采取何种策略。想来,孔明是要将太守引出天水城,以图在途中以伏兵一举歼灭,同时还会另派一支奇兵,趁城中空虚前来偷袭,如此一来,便可完全占领天水郡。这种计谋如何瞒得过人?”
姜维面对马遵与众将侃侃而谈,说起蜀军的战略来如数家珍。马遵听得不寒而栗,恍然大悟道:“若不是姜维拦阻出兵,我就会像被蒙住了眼睛一样,自己跳进敌人的陷阱里去了。”话中充满了对姜维的真诚谢意。
姜维虽然年轻,但此事令马遵对其刮目相看,对其信赖与倚重亦不在资深老将之下。马遵郑重地问姜维:“今日之难总算逃了过去,明日之劫又该如何化解?”
姜维指着城后答道:“靠近城后门的那座山上,现在虽然没有人影,其实想必已藏有大批蜀军,那是准备等太守出城远走以后来乘虚攻城的。”
“啊?有伏兵?”
“太守不必担心。兵书云:‘以彼之计,还施彼身。’请太守故作不知,大举领兵出城,待走到五十里处,立即急速返回。我另带五千人马,埋伏在险要之处,等后山的敌人伏兵乘虚前来攻城时,将其歼灭。如果孔明也在其中,自己送上门来,我岂不正好将他活捉?”
姜维说得眉飞色舞,自信满满,马遵的族人与众将中却仍然有人觉得,这位年轻英俊的将领尽管天资无人能比,武技兵法超群,但将一城一郡的存亡托付在弱冠少年的豪言上,未免太不慎重。然而马遵对姜维的判断深信不疑,他说道:“即使姜维的判断有误,我军也不会受到任何损失。我看就先按他的计策行事吧!”
于是,再次号令准备出发。当天下午,他声称要去南安救援,亲率兵马离开天水城,一直走了三四十里。
却说赵云奉孔明之命,领着五千人马,早已埋伏在天水城背后的山里。眼看着马遵出城走远,他立刻下令攻打天水城的后门:“里面留守的多为文官,等于一座空城。马上一鼓作气冲进去,把蜀国军旗插上城头!”
蜀军刚接近城门口,却听到城门里传出轰然笑声。
“不对!城里似乎还有不少兵力。不可轻敌!”
赵云话音未落,身后的山岩上猛然响起了呐喊声。回头一看,沙石、岩块、断树已像雪崩般滚了下来。
“是敌人!”
赵云还未来得及变幻阵形,只听见旁边的山谷里鼓声震天,又有一支兵马朝自己扑来。赵云措手不及,只得下令:“立刻向西边谷底转移!”
此时,城上射下如雨乱箭,蜀军顿时倒毙无数。
“蜀军老将休想逃走!天水姜维在此!”一员年轻武将喊着紧追上来,赵云勒马一看,竟是个英俊无比的美少年。
“老夫不忍杀你,若要逼我动手,只可惜了你这小小年纪。”
他迎上前去,本以为一枪便可将对方挑于马下,哪知那年轻将领枪法非同一般,风风火火与他战了四十余合。赵云毕竟老迈,自知力不从心,只得转身飞马逃走。
太守马遵装作前去援救南安,出城走了三十余里,看到天水城方向狼烟四起,立即率军又赶了回来。
赵云中了姜维的诱兵之计,带着败兵沿路回逃,正好撞到回兵天水的马遵,腹背受敌,被打得一败涂地。幸得高翔、张翼率蜀军机动部队前来相救,才合力杀开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才带着败兵逃回蜀军营地。
这员沙场老将一见孔明,毫不逞强嘴硬,反而实话相告:“真是一败涂地!输得如此彻底,倒也心服口服。”
孔明大吃一惊,诧异地问道:“何人竟能识破我的用兵玄机?”
一听是个名叫姜维的年轻将领,孔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姜维究竟是何等人物?”
旁边有个姜维的同乡,立刻将他的身世来历一一对孔明禀明:“姜维奉母至孝,智勇过人,习文练武,勤奋不怠,而且谦恭有礼,尊老敬贤,在乡里是个人人称道的好少年。”
“少年?难道是个孩童?他多大岁数?”
“大概不出二十岁。”
赵云从旁说道:“不错,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身材不高,但极为俊秀。我年过七十,还从未遇到过他那样的好枪法。”
孔明听了,咂舌慨叹道:“我原以为拿下天水易如反掌,没料到在这偏远乡村竟也有这等少年英雄。”
他亲自重整军备,然后步步为营地指挥大军推进到天水城边。
“凡攻城池,以初到之日最为重要。若一日攻其不下,二日攻其不下,七日、十日拖延下去,兵马疲困,日久锐气尽失,反增敌军士气,更难破之。此等小城,当激励将士,一举将其踏平才是。”
孔明对前阵、中军及各部将领晓之利害,随即发起攻击。
前阵将士渡过城壕,攀爬城壁,突击极为迅猛,但城中悄然无声,未遇任何抵抗,转眼之间,蜀军占领了城墙上的一座堡垒。
就在此时,从四方箭楼里突然射出雨点般的箭矢,更有巨木、大石轰轰响动着砸向城壕旁的蜀军士兵。
一天下来,蜀军攻城失利,天水城下堆满了士兵死尸。到了夜晚,周围火光四起,树丛、民宅似乎都在燃烧,鼓号、呐喊声喧嚣震天,蜀军俨然已处在包围之中。
“敌人准备周密,愈战愈勇,我军人疲马乏,不如明日再战。”
孔明不得不下令全线撤退,转过四轮车,要向回走。然而为时已晚,只见四处都是敌军伏兵,无数条火蛇早将退路截断。他此时方才恍然大悟,敌军大部都在城外,城中并无多少守兵。
一旦转入撤退,蜀军立时显得混乱不堪,在敌军的严密包围中,或被生擒,或被歼灭,死伤不计其数。
孔明坐着四轮车,也被围在火焰硝烟中迷走,险些成了俘虏,幸得关兴、张苞救驾,才得以杀出重围,夺得一条生路。
此时天尚未明,走不多远,又见一条火蛇挡住去路。
孔明吩咐:“且去探视一下,此为何人之兵?”
关兴领命前去,不待多时便回来禀报:“那是姜维所率军马。”
遥望火光下的布阵,孔明对左右慨叹不已:“果然不同凡响,兵虽不多,但看上去排山倒海,此人用兵布阵出神入化,真乃将才!”说话之间,四周敌军的火把越逼越近,背后也开始有冷箭不断射来。
“我军战阵已被攻破,不可恋战,立即撤退,力求减少兵员损失。”孔明率军一路奔逃,总算脱离了敌军的包围圈。
撤到远处,重新收拢清点兵力,才发现损失比预想的更为严重。
以往所向披靡的孔明,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但若他真的一直战无不胜,恐怕也悟不出战场变化的真谛。
孔明眉头紧锁,抿着双唇苦苦反思:“若连一个姜维都无法战胜,何以破魏平天下!”
沉思之后,他召来安定郡当地百姓问道:“听说姜维是至孝之人,你可知其母现在何方?”
“听说还在冀城。”
“是吗?那天水郡的金银兵粮储藏在何处?”
“想必屯在上邽城(今甘肃天水)里。”
孔明听罢心生一计,即派魏延领兵奔袭冀城,又让赵云率军前去攻打上邽。
消息传到天水城内,姜维立刻拜伏在马遵面前,急切请求道:“家母被我留在冀城,若遭敌手,我岂不成了不孝逆子!请授姜维三千兵马,我要去救冀城之危,同时保护母亲安全。”
马遵当然准奏。姜维驰援冀城途中,与魏延所部相遇,魏延并不急于求胜,反而一触即溃,让姜维冲了过去。姜维到了冀城,立刻将母亲接进城中,坚守不出。
且说赵云率另一路人马去攻上邽,遇到马遵派梁虔率军前来救援,也是故意战败而退,放他进得上邽城去。
魏延与赵云两战两败,不用说都是在依孔明之计行事。
孔明见姜维与梁虔各自进了城,遂遣人前去南安,将先前俘获的魏国驸马夏侯楙解来帐下,问道:“驸马可想活命?”
夏侯楙自幼在宫中长大,与其父夏侯渊截然不同,他啼哭求饶道:“若丞相慈悲,饶我一命,夏侯楙永世不忘大恩大德。”
孔明接着说道:“其实冀城的姜维送来信函,说如能饶你夏侯楙性命,他便愿降我大蜀。我若放你前去冀城,你可愿带姜维来归降?”
“如丞相放我前往,夏侯楙定带姜维前来投降。”孔明于是赐其衣食马匹,放他离开了蜀营。
夏侯楙如同出笼的飞鸟,朝着冀城一路疾驰。途中遇到不少难民,他勒住马问道:“尔等是何处百姓?”
“我等俱是冀城之民。”
“为何逃难到此?”
“守县城的姜维已经投降蜀国,魏延率蜀军逐村烧杀掳掠,残害百姓,我等已无家可归。”
夏侯楙原本没有降蜀之念,去冀城也是想乘释放之机逃回魏国,听得难民怨言,心中暗想:“姜维既已降蜀,此去冀城又有何用?”
他随即调转马头,又向天水城跑去。途中又遇到路旁大批难民,异口同声,纷纷控诉姜维反水投敌与蜀军掳掠暴行,与此前听到的如出一辙。
“看来姜维确实变节无疑。”夏侯楙望天兴叹,急忙赶到天水,一到城下,便叩门叫道:“我乃驸马夏侯楙,快开城门!”
太守马遵吃了一惊,连忙将其迎入城内,不解他为何能安然脱身来到此地。
夏侯楙将孔明放他劝降与途中所闻一一诉说,愤然骂道:“姜维卖主求荣,可恨至极!”
梁绪听罢夏侯楙所言,并不相信,断然反驳道:“驸马听的或是误传,想那姜维怎会降敌?”
当日入夜以后,蜀军四面包围天水,堆积柴草,放起火来,又开始兴兵攻城。只见一员将领来到阵前,对着城中嘶声大叫:“城中的人且听着!我乃姜维,为救夏侯楙驸马之命,现已降蜀。各位何不与我一同投降,不要再作无谓牺牲!”
马遵与夏侯楙从箭楼上向下望去,无论从那人的盔甲坐骑还是年龄来看,已可确定必是姜维无疑。
姜维在城下仍在叫骂不停:“箭楼上的可是夏侯驸马?你再三来信,要我降蜀救你一命,我遵驸马之命投降蜀国,为何驸马自己却躲来天水城?驸马既然出尔反尔,休怪我姜维弓箭不长眼睛!”说罢领兵攻城,一直攻到将近拂晓,方才撤兵而去。
此人当然不是真姜维,而是孔明从蜀军中挑选出年龄身材相仿者假扮的。夜半天黑,加之隔着城壕从远处叫骂,马遵与夏侯楙自然辨别不出真伪。如此一来,马遵与夏侯楙对姜维降蜀更是深信不疑。
却说真正的姜维此时仍困守冀城,四周被蜀军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他最为忧虑的,乃是城中的军粮已不够十天之用。此前他带兵来驰援时,情势极为紧急,未能将粮米运入城内。
几天以来,每每从城中望去,眼见蜀军辎重部队带着许多车马,源源不断从城北大路上将粮食运走,姜维终于下定决心,打算亲自带兵前去夺粮。
“事到如今,只有奇袭运粮队方可解城中之困。”但他不曾想到,自己这是走向了孔明的圈套。
王平、魏延、张翼领着伏兵早已等在城外,待他出城以后,自然让他再也无法回到城里。出城的魏军立刻被斩杀无数,剩下的数十骑,也在突破张苞阵地时悉数丧命,姜维单枪匹马无处可逃,只得又奔天水城而去。
“我乃冀城的姜维,如今冀城不幸落于敌手,只得到此。快放我进去!”
姜维在天水城下话音未落,却被马遵从箭楼上一顿臭骂:“住嘴!你身后远远跟着蜀军,是想骗开城门,好引蜀军一举冲进城来吧?叛徒!你还有何脸面来此见我!”
姜维大惊,虽百般解释,也有口难辩。马遵怒喝道:“你昨夜来此对旧主放箭,今天还想要巧言哄骗?来人!射死这个叛徒降贼!”
“太守为何如此对我?”姜维见马遵令人放箭,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含着眼泪,左避右闪,往长安逃去。
士兵、城池丢失殆尽,姜维成了无巢可归之鸟,只好低头朝着长安狂奔。未出几十里,却被数千人马挡住去路,为首的是蜀军大将关兴。
“啊!敌人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姜维精疲力竭,万念俱灰。自己单枪匹马,无以为战,只得回马改道逃命而去。来到一片林子前,忽然听得鼓声阵阵,又有一彪人马呐喊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姜维!且看你往哪里走?”姜维抬眼望去,但见旌旗之下,一辆四轮车缓缓而来,一人端坐车上,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摇羽扇,正在频频呼唤:“姜维啊姜维,你为何还不投降?有道是‘求死易,求生难’,你为旧主竭诚至此,也不算辱没武门了。”
更让姜维大吃一惊的是,孔明身后几员大将拥着一乘轿子,轿上竟然坐着原来留在冀城的母亲。
前有孔明拦住去路,后有关兴几千追兵,加之老母落入敌手,事到如今,岂非天意?姜维无奈跳下马来,伏地而拜。
孔明慌忙下车,拉起姜维的手,将他带到姜母面前,又诚恳地对他说:“我孔明自从隆中出茅庐以来,一心寻求天下贤者,好将我平生所学兵法传授给他。今日在此你我得以相会,顿感平生之愿足矣。只要你今后留在我身边,对蜀国尽忠,孔明定会倾己所有,悉数相授,以之为报。”
母子二人听罢,感恩而泣。从此以后,姜维师事孔明,尽心为蜀国效劳。
回到阵营之后,孔明又将姜维请入帐内,施以厚礼,谦诚地问道:“要取天水、上邽二城,该用何计?”
姜维答道:“只消姜维射一支箭便足矣。”
孔明笑着从旁取过箭来,姜维讨来笔墨,当场给天水城内的尹赏与梁绪各写一封书信。他将两封信绑在箭上,向天水城里射去。
守城士兵捡起此箭报交与马遵。马遵一看书信,大为惊慌,忙拿着信去与夏侯楙商议:“如此看来,城里的尹赏、梁绪皆与姜维勾结,如何处置是好?”
“此事非同小可,幸好我等预先得知。且将此二人立即除掉!”二人立即派人去召尹赏前来。
哪知有个与尹赏交情颇深之人,提前赶到尹府向其通风报信,尹赏闻讯大惊,赶紧去找好友梁绪,劝其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开门迎接蜀军入城,今后投靠孔明,以图进用。”
此时马遵派来的士兵已将梁宅包围,二人只得从后门逃出,急向城门奔去。
城门打开以后,尹赏、梁绪摇旗召唤蜀军入城。孔明早在城外做好准备,此时一声令下,蜀军精兵乘势蜂拥而入,四处冲杀。
夏侯楙与马遵束手无策,只得带了百余骑从北门逃出,一直朝羌胡之地亡命而去。
上邽守将梁虔是梁绪之弟,不日也被哥哥说服,投降了蜀军。
三郡至此全部平定,蜀军重整军容,大举向长安进击。出发之前,孔明先令降将梁绪为天水太守,又任命尹赏为冀城令,梁虔为上邽令。
诸将问孔明:“为何不去追赶驸马夏侯楙?”
孔明答道:“放走夏侯楙这个驸马,只不过像放走了一只鸭子。今天得到姜维,却是得到了一只凤凰!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谁还有空去追鸭子!”
五十二 祈山之野
蜀军武威大振,所向无敌。从《三国志通俗演义》的描述中,或可窥其一斑:“蜀建兴五(公元227年)年冬,孔明已取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其威声大震,大军既出祁山,取阵渭水之西。诸方快马,如霏霏雪片,急告洛阳。”
是时为魏国太和元年。洛阳廷议之中,魏帝曹睿拜族人曹真为大都督,曹真坚辞不就:“臣才疏智浅,年老力衰,不称其职,深恐有辱使命。”
但魏帝不准:“你是族中长辈,亲奉遗诏,先帝托孤与你。今夏侯楙已败北,魏国难临头,你不愿当大都督,却叫何人去当?”
王朗也从旁说道:“将军乃社稷之重臣,危难时刻,切不可固辞。如将军前去征讨,老臣虽驽钝,愿随将军同往,舍了这条老命,也要共破来敌。”
曹真为王朗诤言所动,终于下了决心,并自举郭淮为副将。
魏帝遂赐曹真大都督节钺,命王朗为军师。王朗自献帝时起即仕奉朝廷,时年七十六岁。
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前往长安,担当先锋的宣武将军曹遵,乃是曹真的族弟,副先锋为荡寇将军朱赞。
大军抵达长安以后,不久便布阵于渭水之西。
王朗对曹真说道:“我心中已有打算,请大都督明晨严整队伍,摆开战阵,只管稳坐在旌旗之下,看不才行事。”
“军师有何妙计?”
“何计之有?且待老夫只用一席话,管教孔明良心发现,拱手而降。”
这位年近八十的老军师,说起话来似乎胸有成竹,只见他自信满满,意气格外昂扬。
第二天早晨,两军于祁山之前摆开战阵,山野之间春色尚浅,金灿灿的阳光下,敌我旌旗飘扬,盔甲熠熠生辉,双方阵容蔚为壮观。
只听得三通鼓响,将士听到鼓声,随即收起刀枪。这是开战之前,双方先行对话的约定鼓声。
“此番魏军阵势果然雄壮,与前次夏侯楙来时大不相同。”孔明坐在四轮车上,颇为感慨地向前眺望,遂令打开阵门,关兴、张苞分左右守护,孔明坐在四轮车上出到中军阵外,面对敌阵正前方停住,又令小校传言:“汉丞相诸葛亮应约来此,王朗快请出来吧!”
魏军军旗立时摇动起来,只见一名白髯老者,身着锦袖黑甲,徐徐策马前来,此人正是七十六岁的军师王朗。
“孔明,且听老夫一言。”
“是王朗啊?没想到你还活着。今日不知有何话对我讲?”
“想当年那些襄阳名士,提到你的名字,均称你是明道理、知天命、识时务之人,然而你这位在隆中荷锄耕读的白面书生,为何方一得势,便忘乎所以,兴此无名之师?”
“孔明奉诏讨贼,何谓无名?有人原本身为汉朝大臣,为何如今偏偏要陷百姓于水火?”
“你这黄口小儿,也敢如此信口雌黄!孔明,你再听着!你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你可知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自桓帝、灵帝以来,天下争横,群雄称霸。唯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终于建立一统,百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而你的主人刘玄德,又是如何?”
王朗素来以博学闻名天下,世人皆称其有大儒之风,是魏国精通文韬武略的栋梁之才。
今日他在双方大军开战之前,自恃辩才无敌,才在阵前向孔明挑起论战。
他先证明魏国乃正义一方,随之又将建立魏国的太祖曹操与建立蜀国的刘玄德相比。从顺逆天命论起,将曹操立于万邦之上,以尧舜禅让之例相比,谓其乃顺天应人之举。而刘备无经世之德,只是凭借自己是汉室末裔,全靠耍弄伪善诡计,夺取蜀中一隅,才得以像今日这般苟延残喘,天下之民无人不对其嗤之以鼻。
王朗的辩才凌厉非常,将刘玄德说得一文不值之后,话锋一转,又对孔明痛加指责:“你竟然也被刘玄德的伪善所惑,承袭他荒谬的霸道,以己之才侍奉邪恶,还想自比管仲、乐毅,实在是愚蠢至极,只能沦为世人笑柄。你若真想遵循故主遗言,襄助蜀国幼主,为何不学伊尹、周公,恪守本分,痛改前非,多积善德,以建治世之功?你恪守忠义辅助遗孤,可谓有节,值得赞美;但穷兵黩武,以侵略为能事,犯我大魏,则不能不说你是无可救药的乱臣贼子。你身为蜀相,此举只会将蜀国拖向毁灭。岂不闻古人曰:‘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雄兵百万,良将千员,所到之处,犹如泰山压卵。蜀地腐草之萤光,怎及得我大魏天心之皓月?”
王朗滔滔不绝,一气呵成。最后又奉劝孔明道:“你若想保持封侯之位,希望蜀主安泰无事,便该尽早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如此方能不须千军万马厮杀流血,皓日之下,魏蜀双方共享国安民乐,岂不美哉!如若不降,天必诛蜀,你麾下休想有一兵一卒回归乡土,这个千古罪名也将落在你的身上。孔明,你且仔细想好,何去何从!”
王朗的辩才果然名不虚传,最后说得义正词严,俨然魏军师出有名,此战必胜。
魏蜀两阵鸦雀无声,洗耳恭听,连蜀军阵中亦有人慨然嗟叹,觉得王朗说得不无道理。
蜀军的将领们顿时感到事态严重,倘若三军被敌方谬论所惑,开战之后,必无胜算。
站在孔明一旁的马谡忧心忡忡,他不安地看着坐在车上的孔明,暗自担忧,“丞相会说什么?丞相将如何作答?”
只见孔明稳若泰山,他静静地听着王朗滔滔不绝,脸上始终露着微笑。
马谡不禁想起了辩才季布,当年他就曾在阵前说得汉高祖刘邦困窘不堪,继而乘势将其打败。看来王朗如此滔滔不绝,正是想获得当年季布阵前羞辱汉高祖的效果。马谡越想心里越焦急,盼着孔明尽快驳斥王朗的谰言。终于,孔明不紧不慢地开口了:“王朗,你的辩才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论点自相矛盾,不过是些不屑一听的诡辩,且听我来点破你的真相吧。”
孔明笑着继续说道:“我想你本是汉朝元老重臣,如今尽管寄食于魏,以养残年,但总该还有些汉臣的良心,所以方才还对你心存几分敬意。岂料你不仅以身侍贼,汉臣的良心也已腐烂殆尽,居然大言不惭,竟吐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真可惜你壮年时的才华,如今被豢养了几年,竟变成了只会随着主人狂吠的老犬。我对你已无须多费口舌,只请两国将士且仔细听我一言。”
孔明的话语条理清晰,既不矫揉造作,亦不声嘶力竭,只听他继续朗朗说道:“桓帝、灵帝时,王道衰微,宦官酿祸,奸臣横行,农耕年年歉收,四方诸州骚乱。黄巾之后,董卓专权,以一己之私乱朝野之议,天下盗寇接踵而起,只可怜百姓无以聊生,汉帝也流落民间。”
孔明说到此处略一停顿,虽然看上去依然平静,却似乎在强抑着内心的愤慨。他抖了抖衣袖,将羽扇重又放回膝上,才又开口说道:“那些想来便会落泪的往事,实在令人不忍追忆。那时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肺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真正悲天悯人之士,皆隐居退避。王朗!你仔细听着!”
孔明说着提高了音调,那清澈的浩然之声响彻阵前:“你说得不错,我年轻时正是乱世,只得怀着忧国之心,隐居于襄阳郊外,默默耕读,以待苍天赐我图报社稷之日。当时之人,无不切齿扼腕,心中痛恨朝臣与为政者的腐败堕落。我也素知你王朗之行:贵府世居东海之滨,世代蒙受汉朝宏恩,你起初被举为孝廉入仕,又获赏识,得居高位。但在朝廷危笃、献帝流亡各地之际,你本应匡君锄奸,安汉兴刘,但你却反而随波逐流,献媚权贵,舞文弄墨,作妄理文章,与逆贼同谋篡位!你卖主求荣,换得高爵富贵,竟然也有脸苟且偷生到了七十六岁。我今日即便不是蜀军总帅,只是一介草民,也觉啖你之肉,放你之血,尚不解恨。幸而天不绝汉,令孔明奉领敕命,率蜀汉忠勇之师,誓死决战于祁山之野。难道你以为靠欺世妄言,便可侥幸取胜?!你既为谄谀之臣,只可缩首躲在家中,苟且了此残生,竟敢披上不相称的盔甲,来此阵前献丑,妄称天数?皓首匹夫!你今日归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汉皇二十四帝!苍髯老贼,还不速速退下!”
孔明最后一声的凛然呵斥,犹如一把利剑穿透王朗的心脏。
双方唇枪舌剑的中心,是蜀国与魏国孰为承袭汉朝的正统。若仅就正统论而言,魏国有魏国的理由,蜀国有蜀国的根据,无论怎么争论下去,也永远不会得出结果。
孔明于是完全避开正统之争,只求以情打动众人之心。不出所料,他话音刚落,蜀阵三军顿时群情激愤,吼声震天。
反观魏军军阵,一片死寂。王朗听罢孔明犀利刺心的驳论,禁不住羞怒交集,垂头无语,只听他一声呻吟,跌下马来,竟然气绝而亡。
孔明举起羽扇,又指名道姓地对敌军都督曹真喊道:“你且先将王朗的尸体收回去,我不想乘你陡丧军师之机取胜。你可回去好生整顿军马,明日再来决战。”说完,乘着四轮车回阵去了。
两军尚未正式交手曹真便失去了王朗这一得力军师,顿时锐气大挫。
副都督郭淮为了鼓起他战胜孔明的信心,献上了一条新的作战计策。曹真听后果然重又振奋起来,立即着手进行兵力部署。
却说孔明这天回到帐内,将赵云与魏延召近前来,命令道:“你们二人做好准备,今晚便去夜袭魏军阵营。”
魏延望着孔明,犹豫地说道:“今晚夜袭恐怕胜算不大。曹真也是熟知兵法之人,今夜必会加强防守,以防我等趁他军中治丧,前去劫营。”
孔明听他说完,小声嘱咐道:“我倒希望他知道我军今晚要去夜袭,那样他定会将兵马埋伏在祁山背后,待我军去偷袭他的空营时,再反过来乘虚一举踏平我们的中军营地。魏军现在想必正屏住呼吸,等着我们上钩呢。我是故意让你们先按照他的盘算前去劫寨,途中一有变化,就如此这般行事……”
二人领命之后,孔明又将两队人马分别交与关兴、张苞,命他们赶往祁山险阻之处。接着对马岱、王平、张嶷三将另授一计,让他们率军埋伏在中军阵营附近。
魏军如何想得到孔明的计策!曹遵、朱赞两员大将领了曹真之命,率领两万余骑,已经偷偷地迂回到祁山背后,暗地里窥视蜀军的动静。
突然传来消息:“敌军关兴、张苞两支人马已出蜀阵,正向我方袭来。”
曹遵等人听了大喜过望,以为蜀军钻进了圈套,立即带着人马从祁山背后猛冲出来,向蜀军中军营地奔袭而去。
他们本打算将计就计,乘虚攻击兵力空虚的蜀军营地,未曾想却反中了孔明的计中计。
魏军如潮水般呐喊着冲进蜀营中军阵地,却未见一兵一卒,只有四面阵门的旗帜迎风招展。正当他们疑惑之时,营中各处堆积的木柴噼啪作响地燃烧起来,转瞬之间,天地如同被熊熊烈火烧着了一般。
朱赞、曹遵情知自己中了圈套,嘶喊道:“不好!中计了。撤退!快撤退!”
不知何故,魏军人马不仅未退,反而向火焰处聚集而来。
这也难怪,原来蜀军正从四面八方向魏军背后猛攻上来,朱赞、曹遵所部的后卫已经受到了痛击。
蜀军除了马岱、王平、张嶷之外,魏延也在夜袭途中突然折返回来,截断了魏军的退路,朱赞、曹遵的两万人马几乎都成了口袋里的老鼠。
魏军顿时丧失了招架之力,在烈火中被烧死、踩死的不计其数。朱赞、曹遵二员大将好不容易冲出包围,身边只剩下几百名残兵。
岂料行至途中,又被赵云领着的一支队伍拦住去路,这些残兵被打得四散溃逃,几乎全军覆灭。朱赞、曹遵逃回魏军阵营一看,只见那里也遭到了关兴、张苞的奇袭,魏军阵营已经开始崩溃。
蜀魏之间的这场初战,以魏军的全线溃败而告终,大都督曹真不得不一退再退,收拢残兵败将,安顿大量伤兵,重新整编人马。
五十三 西部第二战线
当时被中原人称为西羌夷族的,居住在今天青海地区的西羌国。西羌国与魏国自曹操时代起就有贸易往来,西羌国每年对魏国纳贡,魏国则以朝廷的名义,赐予西羌国王位阶荣爵。西羌国王对此深感荣耀,感恩不尽。
曹真在祁山大败于孔明之后,魏帝曹睿自知难以战胜孔明统帅的蜀国大军,便派出使节,远赴西羌国,向国王彻里吉递交书简,促其发兵:“望发雄师进军孔明背后,在西部边界分散蜀军兵力。”
与此同时,曹真也派使者来到西羌国,带来许多珍宝礼物,赠送给宰相雅丹与元帅越吉,请他们说服西羌王发出援军。
“魏国自曹操以来就有恩于我国,如今遭此大难,我们怎能拒绝施与援手?”国王彻里吉听从宰相雅丹与元帅越吉的建议,立即同意发出羌兵。
雅丹与越吉集结二十五万壮丁,不久就离开高原,向东部地区进军。
离开高原以后,黄河、长江上游的清澈河流就蜿蜒流淌在崇山峻岭的山谷之中。中原地区的黄河水与长江水尽管浑浊泛黄,但上游一带的溪谷河流却是相当清澈。
这支来自高原的雄兵,听了孔明的名字,也不知其为何许人。他们持有类似西洋国家的先进武器,加之久居和平环境之中,此时得以一展军威,自然求战心切,大有一举将蜀军歼灭殆尽之势。
西羌国一贯与欧洲、土耳其、埃及等西方诸国交流频繁,接受其文化影响也比中原地区早,因此其军队已拥有铁叶裹钉的战车与火炮,备有阿拉伯血统的良马,弓弩枪刀亦优于中原军队。
羌军皆以骆驼载运物资,并有配备长枪的骆驼骑兵队。骆驼的颈部与鞍座均挂着许多铃铛,行军时驼铃齐鸣,铁叶战车轮声隆动,使得高原雄师的士气更为振奋。当这支大军逼近蜀境的西平关时,立刻有快马奔回祁山与渭水之间,将这一令人震惊的异动禀报给孔明:“西面的军情非同一般,请尽速增派援军。”
孔明得报以后脸色骤变,苦思良久,方才喃喃说道:“此番该派何人前去?”
关兴、张苞闻言,自告奋勇地答道:“当然应派我们前去。”
军情紧急,路途遥远,自不必说。更为严重的是,若不能以闪电战将敌人一举击败,则会对战场的整体局势带来不利影响。
关兴与张苞固然勇猛顽强,但二人均对西部地区的地理一无所知。孔明于是又加派西凉州出身的马岱与他们同去,拨出五万人马,令他们不得等到明日,即刻拔营出发。援军如疾风般向西平关驰去,不久便与羌军的大队人马形成了对峙之势。
“羌军拥有威力惊人的装备,看来很难将其摧毁。”
关兴站在高地上一望敌军阵势,大为吃惊,不禁对马岱与张苞叹息道:“前面就是铁叶战车吧?那些战车全都包着铁壳,绵绵不断连接成队。羌军周围都是刺猬般的荆棘,此种阵势如何才能击破?这次真是遇到了棘手的强敌。”
“这可不像你关兴说的话啊。”马岱哧哧笑了起来,勉慰他道,“两军尚未交锋,岂可被敌人的气势压倒?且待明天上阵试试他们的实力,然后再作论断。”
第二天两军阵前交锋以后,蜀军被动至极,被打得狼狈不堪。
羌军的铁叶车队大显神威,蜀军将士尽管英勇奋战,却怎么也抵挡不住铁叶战车的横冲直撞。
蜀军虽然在骑兵战、步兵战上占据绝对优势,但羌军只要一见步兵不占上风,即派出无数刺猬般的铁叶战车左冲右突,蜀兵躲避不及便被碾压身死,或被车窗中发出的连弩箭矢射中倒地。铁叶战车在战场上肆意驰骋,所向披靡。
羌军越吉元帅催动悍马来到阵前,只见他手提铁锤,腰挂宝雕弓,指挥羌军的射击队一齐张弓,连续射出黑雕箭,战场上万箭齐飞,一时间天色也为之暗淡。
蜀军终于招架不住,开始全面溃败。羌军乘胜追击,将败退的蜀兵分割开来逐一歼灭。关兴身为大将,自然受到敌人的特别注意,一日之中,一退再退,好几次险些丧命于越吉元帅的铁锤之下。
马岱与张苞原已回到本军阵地,天黑之后见关兴仍未归来,不禁绝望地叹道:“难道他战死在乱军之中了?”
直至半夜,才见关兴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地独自一人回到营中来。说起战场上羌军势不可当的进攻,他似乎感慨万千:“我以前从未遇到过今天这样可怕的场面。”
原来他在撤退途中,被羌军越吉元帅的部下包围在一条山涧边。就在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忽然看到父亲关羽的身影显现于空中,他顿时如同获得了百人助力,终于杀开一条血路,拼死冲出重围,得以逃回营中来。此时他再也说不出平日的豪言壮语,只能老实承认自己当日的惨败。
马岱从旁劝慰道:“打败仗的并非足下一人,我们两队人马也是大败而归。兵员已经折损逾半,此次的责任应由我等三人共同承担。”
张苞在旁一言不发,只是频频落泪,对于明日之战如何扭转颓势,既无对策,亦无信心。
马岱见状,提议道:“既然明知无法取胜,就不应再逞蛮勇与敌人对战。不如由我来集结残兵,退到险要隘口去抵挡敌军,你们二人可火速赶回祁山去见诸葛丞相,请丞相定夺迎敌大计。我一定在此坚守一两个月,等待你们回来。”
关兴与张苞也认为除此以外别无他法,立刻日夜兼程向祁山赶去。
与魏军在祁山的初战大获全胜,蜀军上下庆贺方毕,谁知向西部派出的兵马,不久竟传来了战败的消息。孔明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隐隐有一丝不安与焦躁。
如此关键时刻,统帅的任何一个判断,都将会决定未来战场大势的走向。孔明当时一言不发,思考了一整夜之后,才向众将宣布自己将亲自前往西平关,同时命令:“目前在祁山战线上,曹真处于守势,我军掌有战场的主动权。如果曹真不受到攻击,断然不敢轻举妄动。你们只许坚守阵地,不可以各种方式刺激魏军。”
他带上姜维、张翼二将及三万人马,与关兴、张苞一起,紧急赶往西平关增援。
一到西平关,马岱自然出营迎接,孔明立刻让他带自己登上一处高地,观察羌军阵容。他早已风闻羌军的铁叶车队所向无敌,如今见到眼前连成战阵的一排排铁叶战车,竟然哈哈笑着问身旁的姜维:“这充其量只是些会用力气的机器,如果连这样的敌人都打不胜,还如何继续征战?姜维,你有何感想?”
姜维接口答道:“羌军有勇无谋,虽有铁叶车参战助阵,却少智短视,全凭蛮勇。只要按丞相的计谋调度,以我们蜀军的力量,打不赢羌军反倒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孔明微笑着点点头,知道姜维明白了自己心中的主意。他走下山来进入营地,召集众将说道:“现在田野上彤云密布,朔风劲吹,天将降雪,正是我用计的好时机。姜维,你率一支人马逼近敌阵,待看到我摇动红旗,便立即撤退,其他各将稍后再做安排。”
姜维为了诱敌追击,率军抵近羌军阵地。越吉元帅的中军一见蜀军来到阵前,即刻出动铁叶战车队,猛牛般压上前来,想要将前来的蜀军一举全歼。
姜维见铁叶战车出动,领着部下回头便走,走不多远又停下来向羌军搦战,然后继续撤退。
前番打了胜仗的西羌国大军,此次更想全歼蜀军,跟在姜维后面紧追不舍,终于冲到了孔明的主阵地前面。
这一日开战不久,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凛冽的北风越刮越大,渐渐变成了这一带特有的暴风雪。姜维手下的士兵就像纷飞的雪花一般,争先恐后地拥进阵门,无人再对羌军进行抵抗。
猛牛般的铁叶战车毫不费力便突破阵门,十辆、二十辆、三十辆……车队鱼贯而入,紧跟其后的两千骑兵与三四千步兵,也随之呐喊着向蜀军营中冲了进去。
岂料兵营之中不见一个人影,眼前只有被冻硬的旌旗与暴风雪吹起的雪堆。暴风雪卷着枯叶,发出呼啸的声响,那风雪枯叶声竟然隐约带来了美妙的乐音,令人匪夷所思。
“奇怪啊……等一等!停止追击!”越吉元帅喝止羌军士兵,仔细侧耳倾听,听着听着,不由惊得浑身一震,喃喃自语道,“是琴声?怎么会有琴声?”
他已听说孔明率领蜀军精锐前来增援,知道孔明长于用兵谋略,如今竟有琴声传来,这里面必有蹊跷。想到这里,他大声训诫部下:“加强前后警戒!不可大意!”
越吉元帅满腹疑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呆地踯躅于风雪之中。
待在后阵之中的雅丹宰相此时也已来到,他一听越吉元帅诉说的异常情况,大笑道:“早听说孔明诡计多端,现在看来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小儿把戏,根本不值得犹豫惧怕。”说完严令将士:“四周旷野上已积雪十尺,我军已经难以后退。铁甲车队必须坚决向蜀军纵深挺进,占领整个蜀军阵地,我军方能避过这场大雪。如遇到孔明,切不可让其逃脱!”
越吉元帅重拾信心,下令铁甲车队继续向前猛进,同时分兵占领蜀军的各处阵门,以便歼灭敌军残兵。
羌兵发现蜀阵纵深处有一片稀疏的林木,一辆四轮车刚刚离开林木后的营舍,正慌张地向南门逃去。车旁跟着五六骑扈从,护卫部队不过百余人。
“在那里!那肯定就是孔明!追上去抓住他!”羌军将士大声呼喊,急欲扬鞭催马,冲上去将孔明擒获。
“且慢!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见越吉元帅又制止将士追击,雅丹宰相嘲笑道:“就算孔明再施奸计,兵力如此悬殊,只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他还能如何脱身?”
他亲自上前,大声下令:“敌军总帅就在眼前,岂有眼看着他走掉的道理?立即发起攻击,绝不可让孔明逃脱!”
孔明的四轮车已经出了南门,正向阵地后面的林中逃去。
“不要放走孔明!”
羌军的骑兵、战车、步兵一起投入追击,扬起的雪尘顿时弥漫在空中。
羌军刚追出南门,便见姜维带着一支人马横在前面,挡住了追击孔明的道路。
“休想挡道!先将你收拾掉!”
羌军说着先向姜维冲来,姜维一支人马奋力抵抗,但兵力过于悬殊,战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数万羌军乘胜前进,渐渐追到林中的一条路上。
“看来尚未走远。”
羌兵沿着林中小路拼命追赶,穿过树林,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白雪皑皑的田野。
在树林所处的小山丘与田野之间,有一片狭长的低洼地。骑兵队与部分步兵迅速冲下山去,越过了洼地,但笨重的铁甲战车行动迟缓,待要越过洼地时,已经挤成一团。就在拥挤的车队将要到达洼地中间时,突然间轰然一声巨响,雪沫四散飞溅,等雪沫落定之后,湿地里的铁甲战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啊!掉下去了!”
“是陷阱!”
紧随其后的铁甲车上的西羌国士兵绝叫起来,他们想使战车停下,但战车在倾斜的雪地上反而越行越快。
羌军士兵一片喧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甲战车滑进陷阱,一辆接着一辆。仅一条道上,便消失了几十辆战车,循其他道路追击的铁甲战车,也未逃脱同一厄运。
这片貌似坡度不大的狭长低洼地,其实是上古时期大地震留下的地表裂缝。孔明早已令人在长达数里的裂面铺设木板,木板之上又以泥土与干柴遮蔽,适逢今晨天降大雪,不仅无人看得出地表裂缝,骑兵与步兵经过时也不会掉落下去。羌军视为主力的铁甲战车队本来笨重无比,一拥而上,自然陷于其中,转瞬之间,车队竟然损失大半。
蜀军早已埋伏在田野尽头、树林深处、营寨东西两侧,发现敌人中计之后,鼓号齐鸣,杀声震天,伏兵一齐奋勇冲上前来。
马岱部下一举擒获雅丹宰相,关兴也在对战之中将元帅越吉一刀斩于马下,报了初战兵败之仇,姜维、张翼、张苞也各自杀得酣畅淋漓。
羌军本来骄矜自大,全凭铁甲车队的机动战力,如今失去依靠,立刻变得毫无招架之功,只能听任蜀军宰割。侥幸未死的,全都放弃抵抗,向蜀军投降。
而孔明却为被俘的雅丹宰相解开绳索,对其恳切说明顺逆之道:“蜀国皇帝乃大汉正统,我奉敕命只是讨伐魏逆,对西羌国绝未存丝毫觊觎之念。请速速回去转告羌王,你们受了魏逆的欺骗。”
所有俘虏也被蜀军释放,跟着雅丹宰相一起返回西羌国。
打败羌军之后,孔明立即指挥全军回师祁山,途中写就奏表,令使者送往成都,向后主报捷。
曹真此时领着魏国大军仍然守在渭水阵中,他对形势变化的反应迟钝,使魏军错失了大好良机,铸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当他得知孔明不在祁山,开始调兵进攻时,孔明已经解除西线威胁,踏上了返回祁山的归程。
由于祁山守军严格遵从孔明的防守策略,曹真反而连打了几次败仗。不久以后,又被从西线凯旋的蜀军左右包围,多方遭到攻击,最后只能将全军从渭水撤走。
此次受命出征,曹真一开始就缺乏自信,心中闷闷不乐,战败之后,又无后续良策,只能不断向洛阳派出快马,请求朝廷给予援助与指令。
五十四 仲达复出
曹真派出的快马,接二连三赶到洛阳城中,带来的都是战败的消息。
魏帝曹睿大惊失色,急忙召集群臣,忧心忡忡地询问此时何人能解燃眉之急。
华歆奏道:“须是陛下御驾亲征渭水,方能鼓舞三军士气,若只更换几名大将,反而会长敌人威风。”
太傅钟繇听罢大为反对:“古语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曹真本来便非诸葛亮对手。如今即便陛下御驾亲征,亦难期待可补曹真之短,况且万一再次战败,势必危及国运。值此非常时刻,不如启用一位隐居高人,赐其印绶,令其制服孔明。除此之外,别无他策。”
钟繇本为魏国元老重臣,魏帝曹睿听他说有闲居高士,立即请他无须顾忌,说出高士姓甚名谁。
“那高士非他人也,乃司马懿。前次他被敌人反间计所累,蜀国将谣言散布于市井,致使其遭到放逐,此事实为可惜。听说司马懿现正闲居于故乡宛城,如今理应召其前来,国家切不可埋没如此一位英才。”
钟繇说得魏帝面露悔意,魏帝其实早知自己错怪司马懿,现在被钟繇一语道破,面色更为凝重。
“此为朕所犯之最大过错。他现在含冤深隐乡间,会否即刻领命出征?”
“司马懿本为忧国之士,如果陛下派敕使前去,他必会奉诏出征。”
魏帝于是立刻派出敕使,携平西都督的印绶去向司马懿传诏:“朕知你为忧国之士,若能集结南阳诸道兵马,克日赶赴长安,朕亦将御驾亲征,待长安会合之后,与你共破孔明。”
就在这几天,身在祁山的孔明认为:“机运已到,现在只待夺取长安,然后长驱直入洛阳。”他不想错失连战连胜的势头,准备一举攻入魏国的核心地区。
就在此时,忽闻报镇守白帝城的李严遣子李丰赶来求见。孔明一听大惊:“一定不是等闲小事,难道东吴又发兵前来犯境?”
白帝城地处要冲,孔明难免不如此思量。他立即将李丰唤入帐内,谁知李丰一见孔明,却高高兴兴地说道:“我今天是代家父前来报喜的。”
“噢?是何喜事?”
“丞相可曾记得,当年关羽将军兵败荆州,祸首就是孟达,此人后来叛变投奔了魏国。”
“如何会忘记?此人又有何事?”
“待小人仔细道来……”
据李丰所述,孟达初降魏时,颇得曹丕宠信。但曹丕病逝,新帝曹睿即位以后,孟达便被冷落,最近更不时被人轻蔑,因他原为蜀臣,频频遭人猜忌,以致怏怏不乐。孟达旧部中多有思念蜀乡之人,今日听到祁山渭水战况,更对当初叛蜀降魏之事深为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