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烧得很奇怪。”
火势越烧越旺,把夜空照得通红。狂风卷着沙石,伴随着波涛声、呼喊声席卷而来。
忽然有人惊叫:“不好!中军附近也着火了!”
刘玄德中军帐附近的树林里,干燥的树叶正被烧得噼啪作响。
“啊!”匆忙跑出帐外,只见人影在烟雾中左奔右窜,分不清是敌是我。
“是敌人!吴军来了!”眼前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刘玄德被众人护卫着推上马背,朝冯习的营地驰去。他的袍袖和马鞍都烧着了,整个大地和天空似乎都在燃烧。
好容易到达冯习营地时,那里更是一片混乱。不仅火势冲天,吴军大将徐盛也借着猛烈的火势在发动进攻。
“这是怎么回事?”刘玄德茫然自问。人在落入圈套之时,往往会失去正确的判断,刘玄德此时正是如此。
扈从中有人叫道:“不行!这里也危险,只有去白帝城了。快去白帝城!”
见到刘玄德骑马在浓烟大火中狂奔,冯习叫道:“我来护驾!”于是带着十余骑追了上来。谁知路上遇到吴将徐盛,冯习及十余骑随从尽数被杀。
徐盛斩得冯习首级,一边加紧追赶,一边大喊:“活捉刘玄德!”
刘玄德跑着跑着,前面又杀出了吴军伏兵丁奉,前后夹击,进退两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部将傅彤与张苞率军杀了过来,他们此时已经陷入重围之中,只能逃到马鞍山上。
到了山顶,刘玄德才清醒过来。他从高处远远望去,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连绵七十里的火海,几乎把大地和天空都烧焦了。此刻,他才终于明白陆逊庞大的火攻计划。
“陆逊真可畏也。”此时醒悟为时已晚。就在他仰天长叹的时候,陆逊的兵马已将马鞍山重重包围。只见千百条火龙顺着山道烧了上来,看来他要将此山化为灰烬。
金鼓齐鸣,喊声震天,护卫在刘玄德周围的将士们进退两难。血气方刚的关兴、张苞从旁说道:“陛下不必担心。”说着,就领头从火势较弱的山路,不顾一切地朝靠近江边的山下跑去。
这条火势不大的路上也埋伏着陆逊的吴军。刘玄德等人突围后,追击的吴军越来越多。
“火攻之敌须用火防。”不知是谁急中生智,把路旁的野草点燃,但火势太小,不足以阻挡敌人,蜀军于是折断弓箭、旗杆,脱下战袍,扔进火里助燃,以此来加大火势。路旁的树木跟着燃烧起来,连成一道火墙,终于阻住了追击的吴军。
谁知一来到江岸上,又遇上了敌军伏兵,东吴大将朱然正等在那里。
刘玄德一行返身逃窜,刚要进入山谷,只见吴军打着陆逊的军旗从山谷里拥了出来。
“朕死于此矣!”就在他绝望大叫之时,一队未曾想到的援军从天而降。
率军前来的是赵云。赵云来到此地,是因他的驻地江州比汉中更靠近战场,孔明与马良分手回成都前,曾着人送快信令他即刻去救蜀帝。
赵云来援,使刘玄德绝处逢生。他初来白帝城时,统兵七十五万,而今再进白帝城,却只带着几百骑扈从。
赵云与关兴、张苞眼见蜀帝入城以后,又循原路返回,去搜寻被打散的蜀军。
二十七 石兵八阵
蜀军遭到火攻之后,连绵七百余里的大小营地被分割开来,就像洪水中的一个个孤岛。失去联络与相互策应,只能与潮水般涌来的吴军各自为战。
经过激战,两天之内战死的蜀将不计其数。
吴军丁奉率军首先将傅彤包围,劝他投降:“你殊死抵抗也毫无胜算,不如投降东吴,以图将来荣华富贵。”
傅彤站在阵前,凛然喝道:“我乃汉朝大将,岂能投降吴犬!”说罢冲入吴军之中,拼死奋战,壮烈掮躬。
蜀国祭酒程畿手下将士战至只剩十余骑,他仍想与军船水手汇合以后继续抵抗,谁知来到岸边,才见军船也被东吴水军占领,自身已经进退两难。
一位吴将叫道:“程祭酒啊,程祭酒,现在水路两处已无一杆蜀国军旗,你还不快下马投降!”
程畿披散着头发,怒喝道:“我追随蜀帝至今,只知冲锋陷阵,从不知何为投降苟命!”说完策马四处冲杀,最终自刎身亡。
蜀军先锋张南,原在夷陵包围攻打孙桓。赵融飞马前来相告:“中军已败,全线溃散,皇帝去向不明。”
张南大惊,立刻撤军要去搭救刘玄德,与中军会合。
孙桓一见张南撤兵,立刻乘机率军出城追击,与各路吴军一起堵住张南、赵融的去路。张南、赵融二人寡不敌众,战死在乱军之中。
蜀军将领相继阵亡,南蛮援军将领沙摩柯也被吴军周泰俘获斩首,蜀将杜路、刘宁之辈则苟且偷生,带着部下投降了吴军。
“大功告成!现在只等着活捉蜀帝刘玄德了!”吴军统帅陆逊今日终于露出锋芒,趁着大捷之势,不给蜀军任何喘息机会,亲率大军,朝刘玄德逃走的方向紧追上来。
不觉追到鱼腹浦,这里原是一座古城。陆逊下令扎营休息,到了傍晚,亲自登上城关,向前方眺望。
“奇怪!”他一脸诧异地对左右大将说道,“前方靠山临江之处,杀气冲天,看来定有埋伏。必须小心提防,绝对不可贸然前进。”
陆逊即刻后退十里,派人先去打探虚实。
不久,派去侦察的士兵陆续回营,众口一词地报告说:“没有发现敌军的一兵一卒。”
陆逊感到奇怪,再次登到高处,仔细瞭望远处天空良久,然后才自言自语地走下山来,“那里漫天弥漫蒙蒙鬼气,凛凛杀云,岂能没有伏兵?定是前次派去的人蒙昧无知,必须再让有经验的老兵去仔细查看。”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陆逊仍然放心不下,几次走到营前,眺望鱼腹浦的夜空。
“实在奇怪,入夜以后,杀气反比白天更重,难道埋伏在那里的是天兵天将?”陆逊左思右想,一夜都未睡得安宁。
将近拂晓,老练的侦察兵终于回到营地,向陆逊报告说:“我等仔细观察,那里确实没有敌军。但从江岸到山间的险路上,堆着大小几千块石头,看上去像是石人站在那里,走到附近便觉得阴风鬼气扑面而来。”
黎明时分,陆逊终于下定决心,亲自带着十几个随从,要去鱼腹浦去视察一番。
途中遇见四五个渔夫,陆逊勒住马问道:“请问老乡,这里从江边到山上堆了那么高的石头,却是做何用处?”
其中一个年迈的渔夫答道:“前几年,有个叫诸葛孔明的人乘船入蜀经过这里,他令船上下来许多士兵,在此操练了许多时日。待兵船走后,我等才发现这一带建起了石门石塔,还用石头排成作战阵势。从此以后,河道流向也与以前不同,经常突然刮起旋风,附近百姓无人敢靠近。”
陆逊听罢,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是孔明摆的迷魂阵。”随即催马朝坡上跑去。
到了山上一看,只见那些石头貌似杂乱无章,其实都是按兵阵排列,山路两旁还有许多石头房子。陆逊哈哈大笑道:“这些石头兵阵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竟然害得我从昨天一直担心到现在。”
他从岸边沿着山路在石头阵里转了一圈,正要回去。
“奇怪,这里怎么走不通?”
“不对,应该走这边吧?”
“不行,不行,这样又会回到刚才的路上去了。”
陆逊与十几个随从好似中了邪,东转西转,怎么也从这乱石阵中走不出去。
过了不多久,太阳西沉,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江声浪涌,犹如剑鼓之声,天地须臾之间露出了狰狞的凶相。
“听啊,好像是军鼓响。”
“不是,那是浪声、云声。”
“糟糕!我以为这是迷惑人的把戏,没想到中了孔明的奸计。若入夜以后风浪再大些,我们难免会淹死在这里。”
“趁天色尚明,一定要找到出口。”
众人瞪大眼睛,气急败坏,仍是找不到出口。
正在这时,一位白发老翁突然微笑着走向前来。陆逊问他是谁,老翁答道:“我是诸葛亮岳父黄承彦的朋友,就住在前面那座山上。”
陆逊急忙向其施礼问路,老翁说道:“我在山上看到你们迷了路,才下山来到这里。诸位请随我走。”说着拄起拐杖在前面带路,陆逊与部将紧随其后,不多时便走出了乱石阵。
“老朽告辞了。今日将各位带出阵外之事,切切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将对孔明岳父黄承彦不利。”白发老翁说完,又拄着拐杖,腾云驾雾般回到那暮霭笼罩的山上去了。
“‘猎户打猎不看山’,我陆逊独自深入此地,真是犯了大忌。如此看来,我军绝不能继续追击。”陆逊领教了乱石阵的厉害,一声令下,全军立刻飞也似的撤回东吴去了。
二十八 曹丕征吴
破蜀似疾风迅雷,撤退亦如风驰电掣。吴军众将打完胜仗,趾高气扬,有人语带揶揄地问陆逊:“明明已经逼近白帝城,为何见了乱石堆出的迷魂阵,就慌忙退兵?又不是真的孔明在那里。”
陆逊认真地答道:“不错,我确实害怕孔明。不过撤军还有其他原因,两天之内诸公便会知晓。”
众人以为这是他一时搪塞的遁词,没想到过了两天,果然东吴各地接二连三送来急报:“魏国大军分为三路,曹休之军已达洞口,曹真迫近南郡边境,曹仁正向濡须进发,来势汹涌。”
“不出我所料!”陆逊击掌庆幸自己判断无误,已为东吴早早做好了准备,立刻命令全军准备迎战。
却说蜀帝刘玄德被陆逊打得无法东山再起,躲进白帝城后,再也看不到往年的意气风采了。
“朕无颜面对成都诸臣。”成都的深宫只会勾起刘玄德的伤心事。
不久,马良从汉中归来,将孔明之言一一转告,蜀帝痛惜地叹道:“现在朕还有何话可说?若当初依丞相所言而行,何至今日这般地步?”虽然孔明请他还都,他却将白帝城改名永安宫住下,再也没有回去。
此时又传来消息,水军将领黄权逃到魏国,投降了曹丕,侧臣进言刘玄德:“应将黄权妻儿处斩。”
谁知刘玄德说道:“不可。黄权降魏,乃因被吴军断了退路,进退维艰。罪在朕弃了黄权,非黄权弃朕。”不但不杀黄权妻儿,反而吩咐对其加以保护。
黄权降魏见到曹丕,虽被委为镇南将军,他却只顾流泪,并无半点欢欣。曹丕问他:“你不愿当镇南将军?”
黄权答道:“败军之将,免死为幸,不敢受此大恩。”委婉谢绝了曹丕的任命。
一名魏臣走上廷来,故意大声禀报:“有细作从蜀国带来消息,黄权归降魏国之后,刘玄德震怒,已将其妻儿处斩。”
黄权听后,颇为自信地说:“消息必定有误,恐为小人造谣,蜀帝绝非那等无情之人。”
曹丕听后,再也未发一语,只是令其退下。他悄悄将贾诩召来,展开三国地图,问道:“朕要统一天下,是该先取蜀,还是先攻吴?”
贾诩思考良久,方才答道:“取蜀国难,攻东吴也难……总之,只能乘两国内部空虚时进攻。以陛下的天威,将来定有如愿之日。”
“现在我军正乘东吴内部虚弱,分三路向其开进,你认为胜算如何?”
“恐怕无利可图。”
“原先你说可以乘虚攻吴,现在又说不可,岂不是自相矛盾?”曹丕思维相当敏锐,谋士贾诩也经常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但贾诩此次听到曹丕诘问,却不惮冒犯地说道:“臣之所言并非自相矛盾。若是不久前,东吴被蜀军打得节节败退之时,魏要攻吴,可谓绝好时机。现在形势完全逆转,陆逊击蜀大获全胜,东吴气势锐不可当,故臣以为攻吴甚难,现在进攻,对魏国非常不利。”
“你不必多说了。大军已向东吴边境进发,朕意既定,绝无更改。”曹丕不听贾诩劝告,又为三路大军增派兵力,并亲自前往督战。
刚刚打完蜀军,又要迎击魏军,陆逊巧妙快速调动兵力,不慌不忙,沉着抵抗三路魏军,顽强防守。
三条战线之中,对东吴来说,最重要的战略枢纽当属靠近吴都建业的濡须城。
魏国派曹仁攻击濡须,配以王双、诸葛雯两员大将,率五万余骑将濡须围得水泄不通。
魏帝曹丕也亲来此地督战,晓谕全军将士:“只要攻下濡须,就如一把匕首插到敌都建业城中,现在正是立大功之时!”
魏军士气因此空前高涨,战气蔽红日,杀声震天地,江东天空亦为之晦冥。
防守濡须的大将,是年仅二十七岁的朱桓。他年纪虽轻,胆量却不小,先已分出五千士兵去援羡溪,时下城中守军所剩不多。众人劝他:“凭如此单薄兵力,实难防魏国大军。如今或撤退与后阵会合,或请后阵入城一同防守,待建业再增派后备兵力,方可与敌交战。”
朱桓见众人战战兢兢,遂召来主要部将,告诉他们:“魏军诚然兵多将广,但远途跋涉,旅途疲劳,加之天气炎热,不久便会被人多所累,缺粮与疾病之苦必将接踵而至。反观我军,虽然兵员不足,但驻在山上阴凉之地,加之有天险为屏障,南临大江,北靠高山,以逸待劳。兵法云:‘客兵倍而主兵半者,主兵尚能常胜客兵。’自古以来的平原野外作战,以少胜多的战例并不少,然无士气之军,必败无疑。望诸位相信我朱桓的指挥,树立必胜信念。我欲明天出城,让敌人领教领教吴军的厉害。”
第二天,他出城之后,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敌军靠近。
魏将常雕率军急朝城门攻来。——只听城门之内悄然无声,似乎没有一兵一卒。
“敌人不敢交战,或许已从后门逃走。”魏兵放松警惕,开始爬城墙,常雕也骑马来到护城壕边。
突然轰然一声响,几百面旌旗从箭楼、望楼、城墙、城门上伸了出来,迎风飘扬,犹如万花绽放一般。
檑石、箭矢雨点般从天而降,城门忽然大开,朱桓单骑冲入敌阵,一刀便将魏将常雕斩于马下。
听到前锋告急,中军曹仁立刻率领大军前来增援,不料回头一看,羡溪的山谷里忽然拥出无数吴军,金鼓齐鸣,断了他的退路。
这一仗其实只是魏军失败的开始,从此以后,魏军连战连败,怎么也打不赢朱桓的吴军。
洞口、南郡两处的进攻也惨败,如此打下去,魏帝曹丕自己恐怕都会无法撤回魏国。曹丕只得就此打消攻吴的念头,收拾残兵败将,恨恨地回魏国去了。
二十九 刘备托孤
从这年四月开始,客居永安宫的刘玄德便卧床不起,病况日趋严重。
“现在是何时辰?”
床旁值夜的御医在黑暗中回答道:“陛下醒了?现在是三更。”
刘玄德躺在床上,看着御医点亮蜡烛,喃喃自语:“那么说,我是在做梦……”他动情地对侍臣讲起与关羽、张飞的往事,直至天明都未合眼。
侍臣们几次伺机劝他:“还是回成都慢慢休养吧。”每次他都皱着眉头回答:“遭此大败,朕有何面目去见成都臣民?”至今他仍对自己的一败涂地耿耿于怀,深以为耻。
病况一天重似一天,刘玄德似乎也明白来日无多,对侍臣说道:“我想见丞相孔明。”
此时,蜀帝病危的消息其实已由快马报到成都。
孔明得报后,立即换上行装,让太子刘禅留守成都,自己带着刘永、刘理两个年幼王子,日夜兼程,不久便来到了永安宫。
一见面目全非、判若两人的刘玄德,孔明不禁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过来,靠近我一点。”刘玄德让孔明坐在睡榻床沿,他枯瘦的手抚在孔明的背上,说道,“丞相,原谅朕。朕以浅薄之才能成帝业,全为丞相所赐……遭此败绩,亦因未听丞相忠谏。悔恨成疾,危在旦夕……朕死之后,内外大事只能全部委托于你。只有你在,玄德才能安心而去。”
蜀帝说罢泪如雨下,孔明也是涕泗滂沱,他哽咽着安慰蜀帝:“陛下,请您保重龙体,以待太子长大成人。”
蜀帝轻轻摇了摇头,令其他近臣退下。
马良之弟马谡也在其中,他甚为悲痛,哭得双眼红肿。
刘玄德忽然问道:“丞相平素觉得马谡之才如何?”
“年轻有为,将来会有作为。”
“不,据我病中观察,他言过其实,志大才疏,不可大用,丞相宜深察之。”
蜀帝初时说话与平日无异,将近黄昏,突感身体不适,问道:“诸臣都来了吗?”
孔明答道:“群臣都是一夜未睡,现正等在外面。”
“让他们都进来。”刘玄德在龙床上最后一次接受群臣谒见,写下给太子刘禅的遗诏,嘱众臣不得违背。随即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又对孔明说道:“朕出身贫贱,不曾读过多少书,但活到这把年纪,何为人生,也算领悟了,你不必如此哀叹。”
刘玄德一字一顿,像是在交代最后的遗言。
刘玄德与孔明情谊虽然深远,但眼看时不我待,不久将为阴阳两界之人。
孔明倚住蜀帝龙床,把脸靠近刘玄德,含泪说道:“陛下若有什么遗诏,敬请吩咐。孔明不才,只要一息尚存,必将肝胆涂地,尽力而为。”
“朕此生能为之者,已尽为之,如今将辞世而去。对丞相之忠诚,朕深信不疑。有件大事,托于丞相之后,朕死而无憾。”
“是何大事?”
“丞相,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托付你后,切勿谦虚……你的才能十倍于曹丕,更远胜孙权,定能安定巩固蜀国基业。只是太子刘禅尚幼,将来如何,无法可知。如其有帝王之才,望你尽力辅佐;如其无才,非帝王之器,请丞相自己为帝,以安万民……”
孔明听罢,手足无措,哭着拜倒在地。何等英明的决断!何等悲壮的遗诏!刘玄德竟然把帝业置于嗣子之上!孔明在龙床下不住地叩头,双眼几乎哭出血来。
刘玄德又将刘永、刘理两位年幼王子召到床前,嘱咐道:“为父走后,你们兄弟要以孔明为父,如不遵其言,即为不孝。听到了吗……”
他眼中充满父爱,慈祥地直视他们许久,又对孔明说道:“丞相请坐,朕要孩子们向你这位父亲行礼。”
两位王子并立在孔明面前,行拜父之礼,誓言必遵父命。
“啊,朕这就放心了。”刘玄德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扭头对身旁的赵云说道:“你多年来随朕身经百战,同甘共苦,今日终要相别。希望你能保持晚节,与丞相一同辅佐幼主。”
同样叮嘱过李严后,又对文武百官说道:“朕自知命数已到,无法对众人一一嘱咐,望你们齐心扶持社稷,各自保重。”说完便驾崩了,享年六十三岁,永安宫中一片悲痛之声。时为蜀国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四月二十四日。
孔明奉梓宫返回成都。太子刘禅出城迎接灵柩,哀痛至极,日夜守灵。
跪读父王遗诏后,刘惮在祭坛前当着群臣宣誓:“定让父王安心于九泉之下。”
众臣反复背诵先帝遗诏,发誓遵从先帝遗志。
孔明向百官建议:“国不可一日无君。”遂请太子刘禅登皇帝位,举行大典,继承汉朝正统。同时改元,将章武三年改为建兴元年。
新帝刘禅,字公嗣,即位时年仅十七岁。他遵从父王遗诏,极为尊崇孔明。他加封孔明为武乡侯,领益州牧。是年八月,葬先帝于惠陵,经朝议决定,谥为昭烈皇帝。
同时发布大赦令,举国上下,无不感怀昭烈皇帝遗德,祈其佑护王朝长治久安。
三十 观鱼思计
刘玄德之死反响巨大。蜀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最高兴的莫过于魏帝曹丕。他野心勃勃地问群臣道:“如果趁此机会派遣大军,可否一鼓作气攻下成都?”
贾诩强烈反对轻举妄动,他知道刘玄德虽死,孔明还在主政。
忽有一人从旁奋然而出,大声说道:“现在正是讨伐蜀国的良机,不乘此时进兵,更待何时?”
众人一看,原来是司马懿。曹丕一听,心中暗喜,瞟了他一眼,问道:“司马懿,你有何计?”
司马懿屈身施礼,然后说道:“若只从中原发兵,恐难取胜。如以五路大军四面夹攻,使孔明首尾不能相救,还愁无法攻破蜀国天堑?何况刘玄德已死,遗孤刘禅刚刚即位,其国内局势尚未稳定。”
“五路大军如何进攻?”
“可先派使节去辽东,送金帛与鲜卑国王,借辽西羌兵十万,进攻西平关。——此为第一路。”
“嗯。第二路呢?”
“可送密信给南蛮国王孟获,许以将来大利,令其发蛮兵十万,攻打益州、永昌、越嶲等处,从南方威胁蜀中。——此为第二路。”
司马懿口若悬河,侃侃而谈。
“第三路,可再遣使节与东吴重修旧好,请其攻击两川峡口。第四路,可令蜀国降将孟达,率上庸等地十万兵力西攻汉中。还有第五路,可授曹真将军为中原大都督,率军出阳平关正面进攻。如此大举进攻,孔明纵有再多智慧,也无法抵挡五十万大军的五路进攻。”
阵容庞大,战法周密,加之司马懿胸有成竹,说起话来自信满满,剀切中理,满朝文武均听得深信不疑。曹丕大喜,当即决定:“立刻按司马懿之策分路实施。”
使节分头疾驰而去,魏都军队也异常紧张起来。唯一遗憾的是,张辽、徐晃等曹操时代的名将,因功受封为侯之后,多在领地养老,全都无缘此战。
好在魏国还有许多后起之秀。司马懿在曹操时代一直担任文官,如今在战事上崭露头角,兆示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却说蜀国国内局势,自新帝即位以后,一切政务均由孔明裁断处置,先帝旧臣尽力辅佐,故刘玄德死后并未发生任何动荡。
在此期间,已故车骑将军张飞之女,是年正好芳龄十五,被幼帝刘禅娶进宫去,成了正宫皇后。
结婚大典之后未过几日,快马来报,魏国大军兵分五路前来进犯。事态十分紧急,而丞相孔明却不知何故,连续数日不曾上朝视事。
来自边境五个地区的告急快马,接二连三从成都城门疾驰而入。
每接到一份急报,日趋严峻的事态都使朝野更为不安,街头巷尾都在盛传魏军五路侵犯的消息:第一路——辽东鲜卑的十万羌兵,前来进攻西平关(今甘肃附近),并要继续进攻西川。
第二路——南蛮王孟获率十万军队,朝益州南部席卷而来。
第三路——东吴孙权逆长江而上,要从峡口攻入两川。
第四路——叛将孟达带领上庸等地的十万兵马前来冲击汉中。
最主要的第五路——大都督曹真率领魏军主力,大有突破阳平关,一举侵入蜀地,与东南西北四路大军遥相呼应,踏平成都之势。
五路来敌的总兵力,足有五六十万。
幼帝刘禅方才葬完先帝,即位不久,自然吓得战战兢兢。
“孔明为何不来?快快去找!”他凡事仰仗孔明做主,此时更是不停地催人去找。
宫中派人几度上门,孔明都让家人将其拒之府外,只是推说最近因病无法上朝。不管局势多么严重,他都不见。
后主刘禅吓得六神无主,又派黄门侍郎董允、谏议大夫杜琼为敕使,去请孔明前来议政。
二人急忙来到丞相府,却见大门果然紧闭,门人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进去。二人只得在门外气呼呼地大声责问:“魏国曹丕五路来攻,如今处处告急。你身为丞相,托病不来参加朝议,究竟是何居心?先帝托孤未过几日,惠陵坟头泥土未干,你难道就都忘了!”
此时里面传来脚步声,大门虽未打开,却听到有人在门内说道:“丞相明日一早会去上朝,与诸位共议国事。今日先请回吧。”
二人无奈,只得回宫如实禀报后主。
第二天,百官因丞相要来上朝,一早便齐聚议事堂内。可是,过了中午,丞相没来,到了傍晚,依然不见孔明踪影。百官纷纷抱怨谴责,直至天黑方才散去。
后主心急如焚,次日天一亮就将杜琼召来,问道:“形势如此紧迫,孔明若再不上朝,却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请陛下屈尊去孔明那里,亲自问问他到底打的是何种主意。”
后主刘禅于是前往西宫,将事仔细告知太后,太后听罢大吃一惊:“孔明难道现在就要违抗先帝的遗诏?”说罢便要亲自去找孔明问个究竟。后主急忙拦住太后,自己匆匆赶往丞相府。
皇帝突然驾临丞相府,门吏顿时慌得不知所措,急忙跪拜迎驾。后主下车走到丞相府第三重门,问道:“丞相现在何处?”
门吏吓得伏地答道:“刚才在内苑池畔静心观看鱼儿游水,现在想必还在那里。”
后主径直走进内苑,果然见池畔站着一人,手拄竹杖,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
“丞相,你在此作甚?”
听到身后皇帝的声音,孔明急忙扔掉竹杖,拜伏在地。
“陛下何时……臣未及迎驾,还请恕罪。”
“现在不是谈论迎驾不迎驾的时候。丞相难道不知道?魏国大军五路犯境!”
“先帝驾崩之前,将陛下托付于臣,嘱臣悉心于国事,臣怎么会不知道每天的大事?”
“那你为何不来参与朝议?”
“身为宰相,若胸无良策便前去上朝,只会徒增诸臣烦恼。所以臣暂且孤身一人,独自思考。这样天天站在池畔,一边看着水面泛出的不同波纹,一边观察水中来去的鱼儿,借此分析魏军动向的虚实。今日看着这鱼儿游动,已想出了一条计策……陛下完全不用担忧。”
孔明将后主请进一间屋子里,屏退所有人等,悄悄地对后主禀报道:“我蜀国马超,原本生于西凉,羌人尊称他为神威天将军,至今威风犹在。让他去守西平关,随机应变,定能制伏羌兵,这一路的防守并不足忧。”
对第二路的防守,他说道:“南蛮将士历来凶猛,但不愿积极进攻,且疑神疑鬼,散漫不羁,因而容易中计。臣已急令魏延,在益州以南各处布置疑兵,对南蛮施疑兵之计。如此一来,这一路也不足惧。”
孔明接着说道:“上庸的孟达负责进攻汉中。他原为蜀军将领,知书达礼,与我军李严私交甚笃。就派李严防守那一路,臣拟一文,让李严照抄后以他的名义差人送给孟达。若孟达自感良心受到谴责,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最后势必装病怠战。接下来是魏军主力曹真的攻击目标阳平关,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之有赵云把守,极难攻破。——如此看来,以上四路均不足虑。这种同步进攻声势浩大,但在我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为慎重起见,方才臣已下达密令:让关兴、张苞二人各领兵三万作为机动,任何一处万一告急,便可迅速驰援。请陛下放心。”
孔明把周全的防卫策略向后主奏明后,忽然若有所思,语气凝重地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对付东吴。”在他看来,整个战局的关键,显然在于东吴。
“魏国虽然不停催促东吴发兵,但从以往的亲疏关系来看,臣以为东吴不会轻易从命。只有一种情况让人担心,如果其他四路的战事进展对魏有利,形势显示蜀国败局已定之时,吴军必然也会像其他四路一样,如潮水般从峡口打上门来,因为东吴并不甘居于魏国之下。但只要看到蜀国对其他四路的防守固若金汤,东吴便不会有所行动。臣正在考虑派何人去东吴游说,完成这一重大使命。究竟谁去为好?我还未想出适当人选……”
后主与孔明进屋以后,许久不见动静,等在门外的侍臣觉得奇怪,想劝皇帝早些回宫,他们窃窃私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终于,孔明跟着后主走了出来。后主的神情与来时判若两人,笑逐颜开,脸颊上显出两个酒窝。百官见到圣颜大悦,心中猜测:“一定是从孔明那里听到了好消息。”
从朝臣到侍卫顿时兴奋起来,将要还宫的仪仗车队比来时热闹了许多。
群臣中有一人高兴得忽然独自仰天大笑,引起了孔明的注意,就在车队离开之时,他拦住那个人:“请留步。”
送走车队之后,他将此人引进门内,“请这边来。”
又将其领进苑中亭内,请他坐下,然后问道:“你是哪里人?”
“义阳新野。”
“姓甚名谁?”
“我叫邓芝,字伯苗。”
“现在是何官职?”
“现任户部尚书,负责蜀中户籍调查。”
“户籍事务似乎不适合你。”
“这我倒未曾想过。”
“刚才为何在迎驾队列中独自大笑?”
“因为实在太高兴了。”
“何事如此高兴?”
“丞相已经想出御敌五路进攻的锦囊妙计,在下为蜀国子民,怎能不高兴?”
“你的心机可谓敏锐。”孔明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惜才之意。
“假如让你来制定计策,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我虽不是大政治家,但觉得四路进攻容易防守,关键在于如何对付东吴。”
孔明一听,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好!这件事就交与你来做。”说罢将他领进屋内,密谈了很久,然后设酒招待,方才让他回去。
第二天,孔明终于来到朝廷,上奏后主刘禅:“臣已找到出使东吴的人,希望陛下恩准对其破格提拔。”
遂推荐邓芝为游说东吴的使节。邓芝感激地说道:“若完不成使命,必不生还。”领旨后,当日即起程赴吴。
东吴此时已改元为黄武元年(公元222年),日益强大。前不久接到曹丕进行军事合作的要求,称魏国欲发四路兵取川,请东吴起兵接应,溯江而上,同时攻蜀。若得属土,各分一半。
东吴朝廷内诸臣意见不一,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廷议无法达成一致。
孙权本人亦举棋不定,最后只得下令:“召陆逊速来,我要听听他的见解。”于是信使疾驰荆州,召陆逊火速回建业城。
陆逊在建业的廷议上力陈己见,纠正了左右摇摆的国策,“现在如果拒绝魏国的要求,魏国必会怀恨在心,也许会在与蜀国暂时休战时,掉转矛头来攻东吴。但若甘愿听其颐指气使,征讨蜀国,经济与人力的消耗则难以计算,国力消耗以后,敌人必将再次侵袭东吴。魏国贤才虽多,但蜀国有孔明主政,未见得会一触即溃。有鉴于此,我们不如言进而不进,言战而不战,尽量拖延时日,以观四路魏军战绩如何。若魏军旗开得胜,我军便可放心挥师攻蜀。”
三十一 蜀吴修好
概言之,陆逊的策略如是:一不拒绝魏国要求,二不与蜀国再结新怨,三要自整军备,见机行事。
根据陆逊的策略,吴军从此不进不战,只是一味地向各方派出细作,大量收集情报,观望蜀魏两军的战况。
消息传来,果然不出陆逊所料,四路魏军进展得并不如曹丕预计的那样顺利。辽东军在西平关似已被蜀将马超击退;南蛮军进了蜀军摆的迷魂阵,在益州南部溃不成军;上庸的孟达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一直没有动静;主力曹真也被赵云占据险要隘口,只得从阳平关、斜石一带退兵,魏军总体已呈败退态势。
“啊,太好了!如果当初不听陆逊所言,贸然出兵,吴军现在肯定苦不堪言,陆逊的确有先见之明。”孙权看到现在的局势,心中感到侥幸,对献上良策的陆逊更加信任。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蜀国派使者邓芝前来求见。
张昭对孙权说:“这肯定又是孔明的计策。”
“如何应对他?”
“先试试这个使者是何等人物,等试完以后再看怎么回答他。”
孙权遂命武士于殿前放置一个大鼎,将几百斤油放入鼎内,堆柴燃烧,将其煮沸。
“传蜀国使者!”
孙权与群臣在阶上傲然而待,一千余名武士威风凛凛,各持钢刀、大斧、长戟、短剑,从阶下一直排到宫门。
邓芝这一天出了客栈,第一次被带进宫门。他穿戴粗布衣冠,并无平日风采,随随便便跟在来人后面,看上去与侍从无异。
面对东吴宫内荷枪持剑的武士,邓芝毫无惧色,看着大鼎里蒸腾的油烟,他视若无睹。来到阶下,他抬头看着孙权,微微一笑。
孙权令人卷帘,朝他看了一眼,大声喝道:“何人来此,竟敢不拜!”
邓芝仍然昂首挺立,答道:“上国敕使,不拜小邦之主。”
孙权的脸顿时像大鼎里的沸油一样涨得通红,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凭三寸不烂之舌,也想学郦食其游说齐王,再像他一样下油锅吗?你就算是有随何、陆贾的辩才,也休想说动本王。本王可怜你,滚回去吧!”
“哈哈哈!啊,哈哈哈!”
“匹夫!你笑什么?”
“我听说东吴豪杰众多,贤人如星,哪知道对一个儒生竟然如此惧怕。”
“住口!你说谁怕你?”
“那为何怕我说话呢?”
“派你来的是孔明,想来,孔明是要你离间东吴和魏国,然后再求蜀吴重修旧好吧?”
“我毕竟是蜀国的御使,而且是蜀国的首选使臣,贵国对我竟然以剑枪荆路来迎接,以大鼎煮油来款待,这是何道理?吴王及建业城中的臣下,难道竟无器量容得下一名使者?真是令我太意外了……”
邓芝的话令东吴众臣羞愧难当,孙权也感到如此这般确实不够大度,他即刻令武士退下,亲迎邓芝到殿上入座。
“我再问你,足下作为蜀国说客,要来对我孙权说什么?”
“正如大王方才所说,我是为蜀吴两国重修旧好而来的。”
“那可实在危险。蜀主刘玄德已亡,后主尚幼,此事恐不能全始全终。”
孙权的话中之意,邓芝了如指掌,他答道:“大王乃世之英豪,诸葛亮亦一代之俊杰,蜀有山川之险,吴有三江之固,若二国联合起来,共为唇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王有如此强大国力,为何甘愿对魏称臣?想必大王已经看到,魏国马上就会寻找借口,要求王子去做人质。那时大王若不听从魏国号令,魏国必会兴师攻吴,并以优厚条件与蜀国结成军事同盟。届时蜀国应魏国的请求,水陆两军从长江顺流而下,东吴还会平安无事吗?”
“……”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
“唉,看来我是白费口舌。大王一开始便将我视为说客,生怕受我欺骗。我之所言绝非为图一己之功,是为蜀吴两国和平相处,才拼死忠言相劝。请您另派使臣去蜀国送达回信吧。我作为使臣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现在就自绝以证明给大王看,我之所言绝非欺骗。”
邓芝说完,立刻从座上跳起,要从阶栏上跃入满是沸油的大鼎。孙权连忙大声阻止道:“啊!先生,等一等!”
堂上群臣冲上前来,一把将眼看就要跳进油鼎的邓芝抱住。
“先生的诚意我已完全了解。有你这样出使他国不辱君命的臣子,有孔明那样知人善任的宰相,蜀国的前途足以洞见。先生请上坐,贵国的希望我会充分考虑。”
孙权的态度为之一变,命侍臣在后堂设大宴,以上宾之礼重新欢迎邓芝。
邓芝的使命大功告成,他的执著诚意使孙权回心转意,当然,也是由于孙权心中早已有了抛弃魏国的念头。总之,吴蜀两国已能恢复邦交,邓芝受到隆重款待,在建业逗留了十天。
离开时,吴臣张温被任命为答礼使,随同邓芝一起赴蜀。
与邓芝相比,张温实在算不上人物。他抵达蜀国时,态度傲慢,自忖吴蜀岂能轻易结盟,必待亲眼观察蜀国实态,再作定夺。
蜀国认为对吴外交已获初步成功,后主刘禅与臣民均感欢欣,张温到成都时,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谁知张温因此更为傲慢,进宫时对百官不屑一顾,上殿以后,坐在皇帝刘禅左边,一副目中无人之态。
第三天,后主在成都宫星云殿内设宴为张温洗尘。张温目空一切,旁若无人,孔明似乎并不在意,对他毕恭毕敬,听任其口出狂言。
酒至半酣,孔明多次谦卑地对张温说道:“先帝遗孤刘禅即位不久,私下深仰吴王之德。希望您回国之后,务必奏请吴王,与我蜀国结成永久之好,一起抗击魏国,以期两国早日共同繁荣。”
“嗯,那个嘛,再说吧。”张温瞟了一眼孔明,故意把话岔开,装腔作势地纵声大笑,甚为盛气凌人。
终于到了归期,后主赠其许多金帛,孔明及文武百官也以金银绸缎相送,张温不禁眉开眼笑。
临走前晚,孔明在丞相府为他饯行。酒宴之中,有一壮汉径自来到堂中,坐到张温身旁,举杯说道:“哎呀,张温先生,听说您明天要回去了,这次对蜀国考察得怎么样啊?哈哈哈!再喝一杯吧。”
张温觉得此人出言不逊,一脸不悦地问孔明:“此人是谁?”
孔明介绍此人为益州学士秦宓,字子敕。张温嘲笑道:“学士?贵国的年轻学士都像他这样吗?”
秦宓一听,正色看着他道:“先生说我年轻?其实蜀国童子三岁皆已就学,过了二十岁,人人学问可独当一面。”
“那你学了什么?”
秦宓毫不客气地答道:“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古今兴废,圣贤之书,无一不曾过目。”说完反问张温:“请问东吴要学到多大才能成为世间学士?如果到了六七十岁方才学成,那济世的时间不是所剩无几了吗?”
张温本来春风得意,不料被他拂了面子,脸露不快之色,心中骂道,黄口小儿,且让你领教一下我的厉害!于是问道:“那么我来问你一下,如何?”
他接连提出几道难题,谁知不论天文地理,还是经史兵法,秦宓或引用古今案例,或背诵书中辞章,滔滔不绝,对答如流。众人均听得入了神。
张温此时方从酒意中醒来,不禁叹道:“蜀国像这样的人才还有不少吧。”话一出口,自觉羞愧,再也说不出话来,黯然起身退席。
孔明担心他离蜀时心情不快,忙将他请进另一室内,向他道歉说:“足下精通安邦定国之道,秦宓这等后生只会侈谈书本,这正是大人与小儿的不同之处。酒后之言,无人不当它是戏谈,请您也千万不要当真。”
张温这才高兴起来,说道:“哪里,年轻人的话,我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次日离开成都时,蜀国又派邓芝为回礼使与其同行。
不久,蜀吴两国正式交换文书,结为同盟。
三十二 全力造舰
魏国这段时间相继失去两位重臣,大司马曹仁与谋士贾诩接连病逝,魏国朝政受此影响颇大。
偏偏此时侍中辛毗前来禀报:“东吴与蜀国结成了同盟。”
皇帝曹丕并不相信,“此报必为谣言。”但同样的报告接二连三送来,令他听得心烦意乱,怒火中烧,“怪不得吴军迟迟不攻峡口。好啊,情况既已清楚,正好就此了断,我要让孙权知道我的厉害。”
此刻只等曹丕一声令下,大军就要大举南下,踏平东吴。
辛毗劝谏阻止道:“对蜀五路进攻刚刚失败,马上又兴兵征吴,只怕不利于国内安定。”
辛毗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曹丕骂道:“迂儒!你不懂军事,不要插嘴。蜀吴结盟是何目的?还不是要一起攻魏!难道我们应该束手待毙?”
司马懿见状,急忙进言道:“东吴防守以水军为主,全凭长江天然屏障。如无强大的舰队,恐怕难以取胜。”
他的话与曹丕不谋而合。魏国水军已有两千小船与百余艘舰船,曹丕于是命令几十所船厂日夜不停加紧造舰。
此次计划建造的舰船巨大无比,名唤龙舟,龙骨长二十余丈,可载兵两千余人。十几艘龙舟造毕下水后,再加上其他三千余艘兵船,魏国于黄初五年(公元224年)秋八月南下征吴,一路上浩浩荡荡,犹如“水上长城”。
魏军水军不走长江,而是决定先从蔡水、颍水进入淮水,驶到寿春(今安徽寿县)、广陵(今江苏扬州东北),与东吴水军在扬子江上进行决战,然后在对岸南徐(今江苏镇江)强行登陆,进逼建业。
此次仍由曹真担当先锋,张辽、张郃、文聘、徐晃等老将为其辅佐,许褚、吕虔为中军护卫,皇帝亲征的伞盖旌旗置于大军中央。
魏国此次发兵使东吴受到很大震动。
“没想到魏军这次来得如此迅疾。”孙权闻讯后惊慌失措,群臣亦尽皆失色。顾雍奏道:“魏军此次是为蜀吴同盟而来,蜀国理应鼎力助吴。可以告诉孔明,让他速派蜀军攻打长安,同时我军必须加强防守南徐要冲。”
然而形势紧迫,这等小计难解燃眉之急。
孙权忽然想起了正在镇守荆州的陆逊,“快召陆逊回来!非陆逊不可当此大任。”
站在一旁的徐盛满心怨气地说道:“臣等均愿为陛下肝胆涂地,陛下为何如此不屑一顾?”
徐盛,字文向,琅琊莒县人,素以武略闻名。孙权凝神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他坚定的信念。
“徐盛,那太好了。如果你能来守江南,我还有何担心?就命你为都督,统领建业、南徐兵马如何?”
徐盛斩钉截铁地答道:“不肖徐盛担此大任,纵然一死,也要为陛下粉碎魏军进攻。如若守不住江南,诛臣九族,绝不喊冤。”
快马来报,魏国倾巢而出的征吴大舰队,已经从蔡水、颍水进入淮水,其先锋正在靠近寿春。徐盛将兵力集结到长江一线,准备与魏军决一死战,誓言道:“此战若败,无复有吴。国之不存,焉有我耶。”
但有一人,对新任都督徐盛的军令屡唱反调。这个年轻气盛的将军,是孙权的侄子孙韶,字公礼。
孙韶固执地认为:“应该早发军马渡江,于淮南之地迎敌。如此白白等在这里,魏国大军一旦攻上岸来,引起国中骚动,势必无法收拾。”
徐盛对此反对:“渡江去对岸作战,于我军非常不利。魏军先头部队名将云集,岂能轻易奇袭成功?只有等敌军渡江来到此地,我军方能将其歼灭。”
他照此方策巩固防卫,蓄势以待。
魏军舰队已经进入淮水,附近要塞皆被其陆军攻破。消息传来,孙韶咬牙切齿,再三再四催徐盛发兵:“你难道就这么坐视不管?”
他喋喋不休地指责徐盛消极避战,声称若能给他一队人马,定能冲过江去,将魏帝曹丕的首级取回来。甚至扬言,要私下招集有志之士,夜里逃出兵营去渡江作战。
徐盛被逼得忍无可忍,怒斥孙韶:“大胆!竟敢藐视军纪!”于是,断然命令武士:“将孙韶斩首!若将此辈留在营内,我的命令谁还会听!”
武士们将孙韶押到辕门之外,即待行刑。但因要斩的是孙权钟爱的侄子,他们互相推来推去,谁也不肯动手。
“你来斩吧。”
“不,还是你来吧。”
有人趁机已将此事报进宫去,吴王大吃一惊,急忙亲自飞马来救。
孙韶靠着孙权捡回一条命,趁机告状道:“我以前在广陵住过,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恳请徐盛给我一队人马前去偷袭,不料他觉得失了面子,反要将我斩首。”
孙权本就喜欢这个侄子,见他胸怀大志,心里大为赞赏。
“嗯,嗯……如此说来,你主张要在曹丕的大舰队渡过长江之前,主动迎上前去阻击?”
“是的。侄臣以为,倘若如此坐等魏国大军来攻,东吴必亡无疑。”
“好,好,我与你一起到营中去问徐盛,看他到底打的是何主意。随我来!”刑吏与武士也跟随在孙权后面回营去了。
徐盛恭迎吴王,对主君的到来非常吃惊,正色说道:“封臣为都督的正是大王,现在臣在整肃军纪,大王为何又要破坏军纪?”
徐盛义正词严,吴王无言以对,只得借口孙韶少不更事,再三对徐盛抱歉道:“饶了他吧,只此一次。”
三十三 淮水之战
孙韶是孙权俞姓义兄的独子,若将他处死,义兄家便会后继无人。孙权位居吴王,自知军法如山,碍难违背。只得以此为由,向徐盛为侄子乞命。
吴王言至于此,徐盛也不得不说道:“看在大王的面子上,饶你一死,且待战后再做处置。”
孙权对身旁的侄子说道:“快快谢过都督。”
孙韶把头一摇,“我不谢!”接着得寸进尺地大声叫道:“都督胆小如鼠!今后我也绝不听他号令。虽然不从命是违反军纪,但我这是为东吴着想,赤胆忠心,何惧一死?我本来就不是怕死之人。”
孙韶的倔犟令吴王目瞪口呆,他恨恨地说道:“任性之极!徐盛,今后军中不准再用他!”
吴王再也待不下去,立刻骑马回宫去了。
当天夜里,徐盛被急报叫醒:“孙韶率所部三千人马,擅发兵船,渡江而去。”
“啊?已经走了?”徐盛虽然气愤,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他速派丁奉领四千援兵,前去追赶。
这一天,魏国的大舰队开到了广陵。先头部队的侦察船去打探敌情,只见两岸交通已断,长江上汪洋一片,一艘船只的影子也没有。魏帝曹丕感到奇怪,“江南吴军或许有诈,朕要亲自察看。”
他令龙舟旗舰从河口驶入扬子江,船上竖着龙凤日月五色旌旗,白旄黄钺簇拥,光耀夺目。从广陵沿岸到江北大小湖泊,无数兵船燃着灯火,满天星斗为之失色。
曹丕站在船楼上眺望江南,只见东吴沿岸到处漆黑一团。近侍蒋济说道:“陛下,照此看来,一举攻上对岸,也不会有多大抵抗。”
“不然!”刘晔慌忙制止道,“兵书上说‘虚虚实实,神鬼莫测’。不可急功莽动,应先仔细观察几日敌人动静。”
“是啊,不能心急。”曹丕点头赞同,似乎感到已经胜券在握。
入夜,明月高悬,几艘快船箭一般向江南划去,不久,侦察兵深入敌区后回来向曹丕禀报:“敌区沿江寂然无人。城镇没有灯火,村落犹如墓场。想必是听说魏军攻来,百姓早就逃难去了。”
曹丕大笑着点点头,“或许是吧。”
将近五更,江上忽然浓雾弥漫,近在咫尺之物,皆不得见,只听到江风和卷着旋涡的涛声。须臾风起,雾散云收,夜明日出,万里晴空,对岸十里之外清晰可见。
只听船舷旁的将士指着对岸失声惊叫:“啊?”
“那是什么?”
一名大将跑上船楼,进到曹丕室内,把看到的怪事大声向曹丕报告。
东吴都督绝非消极避战的庸人。众人后来才明白,他主张固守,为的便是以后发动积极进攻。
天明时分听到船上将士报告的怪事,曹丕也走出船舱,用手遮住额头朝江南瞭望。他吓出一身冷汗,一夜之间,数百里长的东吴沿岸,景观与昨日迥然不同。
昨夜侦察船报告说不见一灯一旗,渔港村落人影全无,现在望去,水边寨垒连绵不断,山上旌旗飘扬,高地上有箭台炮楼,各处水边要塞兵船如林,可见其积极备战之一斑。
曹丕禁不住长叹:“啊,这是何战术?看来东吴大将绝非等闲之辈。”
原来,东吴都督徐盛已提前将百姓迁走,对城楼施以迷彩伪装,但凡江上看得见的防御阵地,全部用草木遮盖,先以此迷惑敌人。而当曹丕率魏国舰队一出狭窄的淮河,东吴便一夜之间拆除沿岸全部伪装,毅然摆出决战阵势。
“他既然摆出这种阵势,不知还有何诡计。”
曹丕立刻下令撤回淮水,偏偏运气不佳,龙舟旗舰搁浅在狭窄的河口沙滩上,进退不得,一片混乱。
傍晚好容易离开浅滩,远甚于昨夜的狂风又起,船被吹得东摇西晃,船楼被巨浪冲得支离破碎,将士们都被掀倒在船板上,魏军舰队遇上了一个灾难之夜。
“危险!危险!又要搁浅了!”
魏军在黑夜的狂风中提心吊胆,受尽煎熬,船只相撞,船舵失灵,桅杆折断……在狂风的咆哮声中,兵船完全失去了控制。
曹丕晕船,像重病人一样躺在船舱里,文聘只好背着他跳上一只小船,好容易在淮河的一处商港上了岸。
一踏上陆地,曹丕顿时感到头不晕了。这里是魏军的陆军总帐所在,曹丕进去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精神,他对诸将叹道:“真不走运。这样的狂风大浪,天亮前总会消停下来吧。”
但过了不久,半夜时两骑快马冒着暴风雨突然来到营中,信使报告说:“蜀国大将赵云出了阳平关,正向长安奔袭而来。”
曹丕一听,脸色骤变,“长安乃魏国重镇,必是孔明趁我远征耗费时日时,才来乘虚而入,不能再耽搁了。”
他连夜下令,水陆两军立即全部撤退,打算待风浪稍平之后,自己再回原来的旗舰。
此时,大约三千吴兵不知从何处渡江而来,冲进魏军营中四处放火,朝着曹丕追了过来。曹丕与左右诸将如梦初醒,抛下转瞬之间倒在地上的无数尸体,狼狈逃回龙舟。谁知朝淮河上游才行了十里,左右两岸和前方湖泊突现火光,转瞬之间,成了一片火海。
原来,这一带芦苇茅草又高又密,吴军将大量鱼油浇在上面,所以火势才如此之大。
两岸烈焰借着狂风,像火龙般在波浪上游动,魏军数千艘大小舰船有的烧沉,有的爆炸,直到第二天,数百里淮河上还在飘着蒙蒙黑烟。
三十四 平南首役
曹丕壮志未酬,铩羽而归。几天之后,远望淮河一带,只见茫茫之中,两岸的芦苇茅草都已焦枯一片,淮河上到处是大小舰船烧毁后的残骸,以及漂浮着的无数魏军死尸。
魏国的此次重创,并不亚于曹操时代的赤壁大败,兵员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抛弃的舰船和兵粮、武器不计其数,全部被吴军缴获。魏国名将张辽毙命淮水,也为吴军的胜利锦上添花,东吴对自己的国防力量更为自信。
论功行赏时,都督徐盛上表,首推孙权侄子孙韶,“孙韶勇敢深入敌地,伺机突袭魏军总帐,使曹丕中军混乱不堪,斩杀敌将不计其数。”
孙权却说道:“不,孙韶与都督无法相比。诱使魏军骄矜轻敌,将其引至淮河狭窄河口予以痛击,皆仰都督深谋远虑,准备周密。军功之首,非徐盛莫属。”
于是,孙权将徐盛列为第一,孙韶第二,丁奉第三,其他官兵,均论功犒赏。
翌年,蜀国平安迎来了建兴三年(公元225)的春天。孔明倾心辅佐幼帝整治内政,国力日益隆盛,成都城内夜不闭户,两川之民均感其德。加之连年丰收,凡遇差徭,人人争先,老幼鼓腹讴歌,安居乐业景象随处可见。
国内这种忻乐太平的安定生活,会因邻国形势的变化,随时转为紧张繁忙的整军备战。这段时间,南方频频有快马到成都来报:“南蛮国王孟获犯境掳掠,建宁、牂牁、越嶲各郡均与其勾结,唯有永昌郡太守王伉,恪守忠义,孤军奋战,其形势甚为危急。”
孔明闻报后颇为果断,随即于当日早朝谒见后主刘禅,奏道:“若不对南蛮进行讨伐,以示帝威,必永为国家之大患。臣对出兵时机思量已久,现在正当其时。此次臣领军前去征讨,陛下年少,请留在成都料理政务。”
听到丞相告辞远行,后主面露怯色,不想让孔明离开自己,“听说南蛮地区酷热难耐,丞相可否另派一员大将前去?”
孔明摇头答道:“我走以后,四境守备无须担忧。白帝城已派李严镇守,此人足可抵御东吴陆逊。魏国去年侵吴,战船兵员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对外用兵。”
孔明又用好言安慰刘禅,后主终于点头同意孔明前去。谁料谏议大夫王连又从旁阻止:“丞相秉国家钧衡之重任,南方不毛之地,瘴疫之乡,我等岂能不担心。蛮境之乱,乃疥癣之疾,丞相在意,它便是病,置之不理,几时也会自行痊愈,还望丞相重新考虑。”
对王连的忠言,孔明谢其好意,但并无改变亲自征讨之意,“所言甚是,但南蛮之地,离国甚远,瘴疫肆虐,人多不习王化,收服甚难。单凭武力恐难平定,须以利德辅之。刚柔并用,武仁相济。为求万全之计,吾当亲征之,此绝非孔明要贪小功。”
王连再三苦劝,孔明仍旧不听,当日便选出几十员大将,分属各部,全军五十余万,向益州南部出发。
行至途中,忽有一人单骑入军来见孔明,原来是关羽三子、关兴的弟弟关索。
孔明嗟呀不已,含泪问道:“你一直在哪里?”关索当时与父亲关羽在一起,故荆州之战后,众人都以为他已战死。
“荆州战败之时,我身负重伤,被藏在鲍家庄养病。听说丞相今日要前去征讨南蛮,便日夜兼程,特来投见。”
孔明大喜道:“好,那就加入前部先锋,望你杀敌立功,不辱父名。想必是关羽之魂领你前来,要你代他为蜀国尽忠。”
关索满怀豪情领命而去。不久进入益州南部,这里山川险恶,天气酷热,行军困难,完全无法与中原征战相比。
建宁(今云南昆明)太守名叫雍闿,是此地反叛三郡中的头目。他暗中与南蛮国的孟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和越嶲郡的高定、牂牁郡的朱褒相互策应,连成一线,面对孔明大军,颇为自负,“孔明亲自前来,真是求之不得”。于是先发六万人马,埋伏在孔明必经的路上,准备迎击。
六万叛军的统兵大将为越嶲郡高定所部,名叫鄂焕,传说此人满面如涂蓝墨,暴牙露于唇外,怒时犹如恶鬼,使一支方天戟,有万夫不当之勇,为云南第一猛将。
首战初日,蜀将魏延与其对阵。魏延得孔明授计,并不与其硬拼猛打,而是声东击西,使其疲顿。直到战至第七日,魏延才与张翼、王平将鄂焕团团围住,生擒回营。
解至中军帐中,孔明令人为他松绑,放他回去。临走之前,孔明晓谕道:“你的主人可是越嶲的高定?高定原为忠义之人,他必是受到野心家雍闿的诓骗,方才参与谋反。你回去后,要劝谏高定早早归降,回头是岸。”
鄂焕捡回一命,回到本军阵营,面见主人高定,将蜀军之强与孔明之德一一道与其听。不巧此时雍闿突然来访,他两眼圆睁,对鄂焕问道:“听说你今天在战场被敌人所俘,为何会回到这里来?”
高定替他答道:“孔明确有仁者风度,他向鄂焕晓之以义,免其一死,然后将他放回。”
雍闿听后,嗤之以鼻,“这是孔明的反间计。蜀人本是我们的敌人,哪会对我们讲仁义?”说话之时,蜀军前来夜袭,雍闿未能讲完,只得匆匆逃回自己城中。
第二天,雍闿亲自出城,与高定遥相呼应,频频击鼓鸣号,对蜀军挑战。孔明不予理睬,只是笑着观望,“先等几天再说。”
第三天、第四天,蜀军均未出战,整整七天,阵营之内,并无任何动静。
叛军因而认定蜀军不堪一击,遂于第八天大举攻来。
叛军走进孔明设计好的包围圈,蜀军早已在此严阵以待。一战下来,蜀军俘虏了一大批叛军。
俘虏分别收容于两处,一处为雍闿所部,一处为高定手下。然后,孔明故意让士兵散布谣言:“高定原为忠于蜀国之人,看来他的手下会全部释放,雍闿的部下大概要全部杀头。”
俘虏营里听到这样的传言,一处欢欣雀跃,一处悲泣失声。
第二天,孔明让士兵先将雍闿手下分批带来,每批都问:“你们是谁的部下?”
“我们是高定的部属。”
“真的吗?”
“我们真的是高定的士兵。”
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是雍闿的部下。
“好,既然是高定的手下,就放你们回去。高定的忠义,我最清楚不过。”孔明下令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尽数放回。
又过了一天,他才下令将真正的高定部下带上来,解开绳索,并以酒食款待,与他们同饮。孔明还站在他们当中,与他们闲聊:“你们的主人高定,确实是个令人尊敬的君子。他这种深明大义之人不可能谋反,定是受了雍闿和朱褒欺骗。雍闿已遣密使前来禀告,若蜀帝能保其领地安全,赐予恩赏,他随时可将高定与朱褒的首级奉上。我因相信高定忠义,故将雍闿密使逐出帐外。由此事不难推测,你们的主人是被雍闿玩弄于股掌之中。”
单纯的叛军士兵被放回本营以后,众口一词称赞孔明仁慈宽大,忠告主人高定说:“对雍闿要多加小心。”
高定听了心中狐疑,暗中遣人去雍闿营中打探,见其部下聚在一起对孔明交口称赞,俨然不将孔明视做敌人,倒像把孔明看成自己营中将领一般。探子于是禀报高定:“看来雍闿与孔明已有勾结。”
高定仍然不信,又派一心腹前去蜀营打探,谁知探子走到半路,便被蜀军伏兵发现捕获,“此人鬼鬼祟祟,定为歹人。”将其带到孔明面前,谁料孔明看了他一眼,便说道:“哎,你不是雍闿上次派来送信的吗?你走以后,我左等右等,为何至今音讯全无?快快回去,告诉你家主人雍闿,若有佳音,即刻来报。”
然后又修密书一封,托其带回,并令部下将他送至安全地带。那探子捡回一条命来,马上回到高定营地。高定迫不及待地问道:“蜀营情况如何?”
探子捧腹大笑,答道:“我途中被捕,以为命将归西,不料孔明将我错认为雍闿的信使,写了这封信托我带给雍闿,太守快快请看。”说着将孔明写的密信交与高定。
高定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信中赫然写道:“若取高定、朱褒首级,发誓降服,吾必上奏蜀国天子,赐汝重赏。望速督励,早日行事。”
高定看罢,喘息不定,心绪难平,又召部将鄂焕前来,将此信示之,愤愤然问道:“雍闿本意由此可知,你作何感想?”
鄂焕性格粗犷,看完信便愤怒地切齿骂道:“铁证如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若太守仍疑虑于万一,可于营中设一席,令人去请雍闿。他若光明正大,必坦然而来;若其不来,便可证其必有邪心。”
鄂焕进而说道:“如果不来,其二心无疑。我主可于夜半出其不意攻其营前,我从营后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