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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 吉川英治

_30 吉川英治(日)
  袁绍充耳不闻,且对沮授怒斥道:“这样明显的胜战为何要临阵换将?如果按你的说法,将那个如狮子般的猛将斥退不用,全军战斗的士气将会委靡不振。所以,你讲不出好话就给我闭嘴。”
  另一方面。随着边境方面不断发来军情急报,曹操突然开始了兵粮军马的总动员,整个京城发生了巨大的骚动,其混乱状态就如天地翻覆一般。
  在此期间,一个伟岸的身躯,带着在春风中飘拂的长髯慢慢地走进了丞相府。
  此人正是关羽。
  关羽见到曹操后,直率地提出了自己的愿望:“我一直想报答丞相平日给予我的厚恩,所以在这次大会战中,请务必让我加入其中打先锋。”
  曹操听了不由得面露喜色,但他很快似乎想起了什么,慌忙婉拒道:“不,不,像这样的作战就不劳你出马了。以后如果到了更为关键的时刻,还有机会让你出力的。”
  由于曹操拒绝的方式非常明确,所以关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得沮丧地回去了。
  没过几天,十五万曹军沿着临近白马之野的西方山脉布阵,曹操亲自指挥这场战役。
  举目远望,漫无边际的原野上,颜良的十余万精锐骑兵正呈凸字形地聚集起来,并发动了强大的攻势,一下子冲破了曹军的右翼阵地,犹如野火燎原般地直逼曹军大营。
  “宋宪,宋宪在吗?”
  随着曹操的叫声,一个声音回应道:“宋宪在此!”
  曹操似乎看到了什么,以非常严厉的口气命令道:“你以前是吕布手下的猛将,现在你看看那个敌军的先锋,冀州第一的颜良正旁若无人地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真是欺人太甚,你赶快给我去拿下他的首级。”
  宋宪欣然领命,像个骁勇的武士立刻跃马出阵。但是他刚接近敌军先锋颜良,还未及问答,他的身影已化作一抹红色的血雾。
  五十六 报恩
  颜良骑马疾驰过的地方,草木都倒伏着留下了斑斑的血迹。
  数万骑曹军中虽然也有不少猛士,却没有人能只身抵挡颜良。
  “看吧,看吧,你们这些饭桶!为了颜良,一个个地露出狼狈相,真丢人。难道就没有人为我征讨颜良吗?”
  曹操站在阵地的制高点上,声嘶力竭地叫骂道。
  “请您让我出阵,我一定要为好友宋宪报仇!”
  “哦,是魏续吗?你给我快去迎战。”
  魏续带着一杆长矛,勇往直前地冲上去,悍然拦住颜良的马头进行挑战。顿时,黄尘陡起。烟尘中刀影仅晃动了七八个回合,只听得颜良一声怒喝,魏续的人马俱被斩杀于地。
  接着,那些称名道姓者、围而挑战者都成了颜良的刀下之鬼,直看得曹操心胆发寒。他打着战,咂嘴说道:“真可悲,颜良虽是我们的敌人,却是一位可怕的大将。”
  正是因为颜良使曹军的右翼顷刻溃灭,连中军也受到波及。曹操生怕看到围护着丞相旗的诸军也将相继发生动摇的局面。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人们大声呼喊:“啊,徐晃出阵了,徐晃出阵了!”
  人们期待着救星的出现,军中仿佛又恢复了生气。
  曹操定睛一看,从中军的一端走出一个骑着霜毛马的勇士,他手提一把白晃晃的银斧,大叫着“颜良你这混蛋”,此人正是曹操的爱将徐晃。他此时年及弱冠,堪称许都第一勇士。
  徐晃和颜良刀斧相交,犹如天降烈火般地杀气腾腾。
  二十回合、五十回合、七十回合,尽管双方打得手中的武器近乎破碎,但仍不见胜负。由于颜良的猛悍和耐战,终于使年始弱冠的徐晃渐露疲态。也许徐晃深知自己不是颜良的对手,于是这个众望所归的猛将也无奈地将银斧猛地掷向颜良,自己混在乱军中败逃而归。
  时间已迫近薄暮。
  曹操不得不下令全军后退十里。虽然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天的危难,但是连折了魏续、宋宪两位大将和众多将士,曹军的声誉大减,颜良则因此而声名大振,这些都令曹操难以释怀。
  第二天早晨,程昱向曹操谏言道:“我想能战胜颜良的人非关羽不可。这时赶快召关羽上阵,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启用关羽,曹操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关羽一旦立了功,就会利用这个机会离自己而去。曹操常为这莫名的杞忧而感到苦恼。
  程昱继续说道:“关羽说要报丞相平日的厚恩,不就是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吗?如果他打败了颜良,丞相对他更加施恩宠用也未尚不可。如果他被颜良打败了,说明此人徒有虚名,不堪大用,丞相也可对他死心了。这不是两全之计吗?”
  曹操听了犹如醍醐灌顶:“哦,你说得对,的确是这样的。”于是立刻派人给关羽送去自己的亲笔信,向他传达立即驰援战场的命令。
  关羽看到曹操的书信后,心中大喜:“机会终于来了!”
  他马上全身披挂后走进内院,向二位夫人禀报了去战场作战的详情,表达了暂别之意。二位夫人听说关羽要暂时别去,即以锦袖掩面,含泪说道:“将军务必要保重身体。上了战场后,要用心留意皇叔的下落,找到有关他的线索……”
  关羽好言安慰道:“请不必担心,我会悄悄地留意这事的。其实我也早有此心,我向二位夫人保证过,一定会在不远的将来让你们夫妻团圆。请不要为此悲叹。那我就走了,再见!”
  关羽手提青龙偃月刀走出家门,二位夫人一直送到外门边。关羽骑上赤兔马,扬鞭催马,一路直奔白马之野。
  现在,曹操的周围簇拥着铠甲鲜亮的各位将领。大家正围着布阵图聚首商议着战事。
  这时,只听得后面传来士卒的高声报告:“关将军已到阵地!”
  “什么,现在就能见到关羽了?”
  曹操面露惊喜之色,他撇下诸将,大步走出去迎接关羽。
  关羽牵着赤兔马站在营门外,看到曹操亲自出门相迎,禁不住拍着马鞍惶恐地说道:“我收到了来使传达的钧命,就立即骑着丞相赐予的赤兔马赶过来,顺便试一试这匹骏马的脚力。”
  曹操对关羽毫不掩饰地直言这几天惨败的经过,并道:“现在,先随我去登高远望战场的形势。”
  说着,他让卫兵带酒相随,自己则抢先一步登上山头。
  关羽紧跟而上。他双臂交叉胸前,环顾着原野的四周。
  “原来如此!”关羽发出了一声感叹。
  原野上布满了两军的精兵,宛如将荞麦壳遍洒于地,在大地上清晰地描绘出一幅壮观的阵形图。
  河北军摆着正面进攻的阵形,犹如易经的算筹搭积而成,名曰“大象阵”和“鱼鳞阵”。而曹军迎战的阵形却是四处分散的“乌云阵”。
  两军的阵地犬牙交错,正处于互相掺杂糅合的状态。战场上时常响起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双方的刀枪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闪光。每次呐喊时,满山遍野挥摇起各种红白和黄绿的旗帜。
  这时,一个带着侦察兵外出的将军骑马飞奔而来,他在距曹操稍远的地方跪下,气喘吁吁地大声禀报道:“敌将颜良又在阵头耀武扬威,我军还是老样子,一听到颜良的名字,许多士兵就产生了怯意,无论怎样激励,就是畏缩不前。”
  曹操如呻吟般沮丧地叹道:“袁绍真不愧是一方的雄藩。我曹操曾和多方军队打过仗。袁绍军队与他们相比,无论从人员素质和装备上都有霄壤之别,河北的人马真是兴旺啊。”
  关羽笑道:“丞相,您看到的就是这些吗?而我只看到成排的坟墓和那些陪葬着木偶鸡犬和泥人的尸体。”
  “不,不,敌军旺盛的士气我们不能相比。他们那儿马如龙,人如虎,那一面大将旗是多么的鲜艳夺目,这些你都看到吗?”
  “哈哈!敌人那是虚张声势,就像张金弓、搭玉箭,只是徒有其表。”
  “快看,关将军!”曹操用手指着前方说道,“在那面飘扬的锦幡下面,那个放马休息,正悄悄地四处眺望着我军阵地的人,正是常使我军烦恼不已的颜良。光从外表上来看,他难道不是个有着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吗?”
  “是吗?颜良现在的样子不正像背上插着草标,把自己的脑袋待价而沽吗?”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关将军今天屡出豪言,不似平常那般谦逊。”
  “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儿是战场。”
  “即使这样,难道就能如此轻敌吗?”
  “不……”关羽似乎整个身体震了一下,凛然地断言道:“我马上让您看到我说的绝不是大话。”
  “你是说要提着颜良的首级回到我的面前吗?”
  “军中无戏言!”
  关羽让士兵奔跑着牵来赤兔马,自己则脱下头盔,把它系在马鞍上,然后提着青龙偃月刀,立刻骑马沿着山道飞驰而下。
  时为春天。河南的草已复萌,河北的山也呈现出青绿的颜色。和煦的江风轻轻地吹拂着关羽的长髯和赤兔马的鬃毛。
  久未上战场的赤兔马,今天终于能为吕布之后最合适的主人效命,它兴奋地狂摇马尾,长嘶不已。
  “滚开!谁敢挡我关羽之道,就是白白送死!”
  关羽骑着马,手提青龙偃月刀,不慌不忙地开始从马鞍上像割草似的砍倒了不少两旁的敌兵。
  那些以压倒性优势自夸的河北军士兵一下子惊呆了。
  “那个来者是谁?”他们看到士兵们围着关羽畏缩不前,不由得陡起疑心。
  “关羽,那个关羽是干什么的?”
  现在不论是知晓还是不知晓者,都已不能置身于风暴之外了。
  关羽所经之处,眨眼工夫就留下了累累的尸体。
  颜良从远处看到了关羽的举动,不禁叫道:“啊,那个奇怪的家伙原来是刘玄德的义弟关羽!好,看我去收拾他!”
  他立刻离开大将旗幡,骑着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
  关羽以大将旗幡为目标,以更快的速度接近旗幡,于是一眼就看到了颜良。
  赤兔马的马尾高扬。
  它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向着所见的目标,以雷霆万钧的气势直扑而上。
  关羽喝问:“你就是颜良吗?”
  “嗯,我就是。”颜良只回答了这么一句,再也没有说话的间隙。
  只见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砰”地迎头落下。
  在这样迅疾的速度和异常的重压之下,颜良根本没有闪身的机会。
  颜良连一刀也未使出,就被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斩于马下。
  “锵!”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金属声,颜良的铠甲被砍成两半,鲜血喷射至一丈开外,向空中飞溅起的血浆宛如留下一道猩红色的虹霓。他的尸首顿时砰然落地。
  关羽悠然地将颜良的首级系在马鞍上。接着,他立即骑马从双方阵营间穿过,扬长而去。这时,他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
  河北的军队纷纷丢旗弃鼓,引起了很大的溃乱。
  机敏的曹操一直在暗中寻找着战机。此时,他当然看到这个难得的机会,不由高兴地大叫:“好啊,现在机会来了!”
  他立即下令全军发起总攻。于是,曹操阵地上金鼓铁弦惊天动地,曹军终于从被动的守势一举转为主动的进攻。
  张辽、许褚等将领也率军展开了凌厉的攻势,充分地回报了这几天战败的深仇大恨。
  关羽迅速地回到刚才站立的山头,把颜良的首级抛在曹操的面前。曹操惊喜地咋舌赞叹道:“关将军之勇实在非凡人所有,难道不应称为神威吗?”
  关羽摇头道:“像我这点本事不算什么,我的义弟燕人张飞的本事才叫厉害。他进入大军中取大将军之首易如上树摘桃。若让张飞直取颜良之首,简直就像囊中探物。”
  曹操听后不由得胆战心惊,他对左右的将领们半开玩笑地说道:“你们这些家伙给我牢牢记住,要把燕人张飞的大名写在腰带之端或者衣领里面。如果碰到那个超人的猛将,千万不可轻敌浪战。”
  五十七 横渡黄河
  由于颜良被杀,以他为主将的下属部队顷刻间崩溃瓦解,不断败退。
  尽管通过后阵的军队支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失败的颓势,但是袁绍的主阵却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动摇。
  袁绍不安地向周围的臣下们询问道:“那个轻易地斩杀了颜良这等豪杰的敌人究竟是谁?他难道不是个凡人吗?”
  沮授回答:“这恐怕是刘玄德的义弟关羽。除了关羽,世上没有能那样轻易斩杀颜良的勇士。”
  但是,袁绍听了依然半信半疑,他反驳道:“没有这种道理。现在刘玄德已投身我袁绍,况且这次又从军跟我来到这儿。”
  为了慎重起见,他特地叫来一名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士兵,问道:“斩杀颜良的是个什么样的大将?你老实说说自己看到的情况!”
  那个士兵亲眼看到颜良被斩杀的情景,于是就如实说道:“是个可怕的大将,他红面长髯,用一把大大的长柄宽刃轻轻一挥,就斩杀了颜良将军。然后又从容地把颜良将军的首级系在马鞍上,迅速返回自己的阵地。一路上他还放出大话说,谁敢挡我关羽者死。”
  袁绍听了无话可说,他立刻满面怒容地对左右臣下大发雷霆道:“把刘玄德带到这儿来!”
  众人争相冲进刘玄德住的营帐,不问青红皂白地把他反绑着拉到袁绍的面前。
  袁绍一见刘玄德,就冷不防地劈头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敢做曹操的内应,让自己的义弟关羽斩杀了我最重要的勇将。颜良已经无法生还,但我至少要割下你的头,来祭奠颜良的亡灵。来人哪,把这个忘恩负义的禽兽在我的面前斩了!”
  刘玄德被袁绍痛骂后并不畏惧,因为这件事他原本也意想不到。他从容地回答道:“请等一下。我不明白,大将军平时是很睿智的人,为何偏偏今天会这样震怒呢?曹操这些年来一直想杀我刘玄德,而大将军今天为何要帮助曹操达到目的呢?这恐怕会给我恩人的军队带来不利的影响……虽然,听说敌将是个红面长髯的军人。但我仍然认为世上与关羽相像的大将也并非没有。曹操是个著名的军事家,也许他特意找来这样一个人,以引起我们之间的内讧。请大将军慎重考虑一下吧,如果听一个士兵的片面之词就要我刘玄德一命抵偿,这有违大将军平时对我的恩情,岂不是一种短见吗?”
  袁绍听了刘玄德的慷慨陈词后,又立刻产生了和解之意,他说了声:“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作为武将的一项重要条件,就是要处事果断。这种果断基于敏锐的直觉。袁绍的短处就在于他的直觉太迟钝。
  刘玄德又进一步辩解道:“自从徐州沦陷之后,我将孤身置于将军的庇护之下,连自己的妻子和亲族的音讯都无法知道,怎么会有办法和关羽取得联络呢?我的日常情况,大将军不也经常看到吗?”
  “哦,你说得有道理。……我大体上也搞清楚了。是沮授不好,是他的言词迷惑了我,还请你原谅。”
  袁绍又把刘玄德奉为上宾,并让沮授向刘玄德行谢罪之礼,接着开始讨论挽回败局的计策。
  这时,侍立的诸将中,有一名将军挺身而出大声喊道:“我愿代替颜良成为第二个先锋,替兄报仇!”
  众人一看,其面如蟹状,洁白的犬牙露出唇外,发髯又红又卷,丑陋的相貌甚为恐怖。但他性格温和,平时沉默寡言,从不说过头的大话,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文丑。
  文丑是颜良之弟,也是河北的名将之一。
  “哦,希望打头阵的是文丑吗?真是勇气可嘉。现在就让你出阵,一定要为颜良报仇雪恨。赶快去吧!”
  袁绍不但对文丑大加鼓励,而且还让他率十万精兵上阵作战。
  文丑即日便率军到达黄河岸边。
  曹操摆开阵势,在河南一带部署兵力。他特意对守阵的将领们吩咐道:“此次不必主动进攻敌军,只要谨慎地防守即可。”
  文丑带着大量的旌旗、军马和十万精兵,分乘无数的船只横渡黄河,向黄河的对岸发起猛烈的进攻。
  沮授对此非常担心,他对袁绍苦苦地谏道:“文丑的用兵方法虽无危险,但也缺乏随机应变和巧妙用兵的谋略。他似乎认为只要进攻就可以了。其实,现在的上策是首先在官渡和延津两处分兵进攻,并乘胜徐徐推进。这样就可稳妥无虞。如果现在轻率地渡过黄河作战,一旦发生对我军不利的情况,也许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袁绍平时并不是个听不进善言的顽固分子,但不知为何,偏偏在这时一味地固执己见。他骂沮授道:“难道兵贵神速的道理你也不懂吗?不要乱嚼舌根,不要蛊惑我军的士气。”
  沮授默默地退出,走到外面,长叹道:“悠悠黄河,我们真的过不去吗?”
  自那天起,沮授称病不出,再也不参与排兵布阵。
  袁绍虽然事后也后悔自己说得有点过分了,但又觉得如果把他重新请出来会令自己生气,所以干脆对他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在此期间,刘玄德对袁绍提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平时备受大将军的厚恩,但碌碌无为地待在中军也不是我的本愿,所以我想利用这次机会报答大将军。另外,我也想去查清斩杀颜良将军并自称是关羽的人到底是谁。所以请您允许我去打头阵吧。”
  袁绍爽快地答应了刘玄德的请求。
  不久,文丑独自一人乘着轻舟来到了中军。
  他对袁绍气呼呼地说道:“我一人担当先锋大将,主公是否有点不放心?”
  “没有那回事,你为何要这样愤愤不平呢?”
  “刘玄德以前就不善打仗,他作为一个懦弱的大将倒是很有名气的。但是,现在主公却命令他也当先锋大将,这究竟是为何?我实在不明白主公现在的想法。”
  “不,不,你不要抱有偏见,我只不过是想试试刘玄德的才干而已。”
  “那我把四分之一的兵力交给他,把他放在第二线阵地可以吗?”
  “嗯,那样也好。”
  于是,袁绍按照文丑的意思重新布置刘玄德的任务。
  从这件事上也显示出袁绍性格上的弱点。不论碰到什么事,他都采取犹豫不决的态度。对于战争,他几乎没有自己独创的想法和信念。
  他只是靠着祖辈、父辈代代相传的门风和威势来统御自己的将士。虽然他仪态雍容,平时难以窥其缺陷,但是一旦上了战场,这种名门风采便无法发挥作用。战场上需要的是智勇双全的统帅,凭借明断是非和洞察局势的能力,方能掌控全军的命运。
  文丑归阵之后,立即以袁大将军的命令为借口,将四分之一的弱兵分给刘玄德,让他退居二线阵地,而自己则在一线阵地配备了优势兵力,并开始了全线的推进。
  五十八 灯花占卜
  自从关羽斩杀了颜良之后,曹操对他的重视程度远胜往昔。
  曹操终于狠发誓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关羽离开我的帷幕。”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曹操首先把关羽的功勋上奏天子,又特意叫朝廷的铸工铸就了侯印,尔后派张辽作为使者把印绶送到关羽手中。
  “……这是赐给我的吗?”
  关羽先谢过张辽,但他并没有马上接受,只是仔细地看着印面上的文字。
  印面上清晰地镌刻着“寿亭侯之印”五个字。
  这即是朝廷册封关羽为寿亭侯的辞令。
  “这个还给你,请带回去。”关羽认真地说道。
  “你不想接受这个印绶吗?”张辽一脸的迷惑。
  “对于你的好意,我不胜感谢。”
  “这究竟为何?”
  “这个嘛,那个……”
  无论张辽怎样劝说,关羽就是不肯接受。张辽只得无奈地带回印绶,据实向曹操复命。
  曹操深思了良久,问道:“关羽是没有看印就回绝的呢,还是看了印文后再退回的?”
  张辽肯定地回答:“他看了印文,而且将那五个字看得特别认真。”
  “哦,那是我的错。”
  曹操好像发现了什么,立刻叫来铸工,重铸印绶。结果在重铸的印绶上加了个“汉”字,变成“汉寿亭侯之印”六个字。
  张辽带着重铸的印绶返回,再次送给关羽。
  关羽见了印文后不由得呵呵一笑,说道:“丞相实际上非常明白我的心事,如果他是个堂堂正正地实践臣道的人,那我们也许能成为很好的结义兄弟。”关羽这样说着,爽快地接受了印绶。
  正在这时,从战场来的飞骑向曹操报告了重大的军情急报:“袁绍的另一大将颜良之弟文丑已率军横渡黄河,进攻到延津一带。”
  曹操听闻军情急报后,并没有惊慌失措。
  因为他早已向那儿派遣了行政官员,将百姓全部妥善地迁移到一个叫做两河的地方。于是,他亲自率领军队向延津进发。途中,曹操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货运马队和粮车等全部辎重先行,战斗部队远远地跟在后面。”
  “有这样的行军方法吗?”
  虽然大家都感到非常奇怪,但因曹操的军令难违,所以只得无奈地以这种奇怪的队形开赴延津。
  果不其然,驮载着战备物资的辎重部队最先与敌人遭遇。曹军的先头部队丢弃了大量的军粮向四处溃逃。
  “不要担心!”
  曹操立刻制止了内部的混乱。他命令道:“暂且不管军粮丢弃之事,我军的一支部队向北迂回,沿着黄河,控扼住敌军的退路,另一支部队要像逃跑似的登上南边的山丘。”
  曹军尚未作战,就开始呈现出分散的状态,缺乏军队的凝聚力,士气也非常低落。
  文丑见此情况后傲慢地夸耀道:“看吧,敌军已被我军的破竹之势吓破了胆,现在他们如惊弓之鸟般地随时准备逃跑。”
  于是文丑的军队毫无顾忌地到处肆暴。
  那些丢盔弃甲的曹军士兵悄悄地潜伏在山头上,但他们的士气非常低落。
  有人发牢骚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的战斗怎么打得这么窝囊……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儿也很快会被敌军占领的。”
  山头上的曹军士兵出现了准备逃跑的状态。这时,曹操的谋士荀攸从隐蔽处对周围的士兵们大声叫道:“不,这是我们的幸运,这样做就对了。”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就发现曹操正瞪着眼睛对他怒目而视。
  荀攸恍然大悟,急忙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连连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荀攸已经看清了曹操的谋略。所以当周围的士兵吵着准备逃跑时,他终于对士兵们泄露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但是,现在正是面临重大战机的时刻,所以曹操当然要以严厉的目光警示他“不许多嘴!”
  此番曹操先从己方下手,他的谋略将很快如愿以偿。
  以文丑为大将的河北军在前线目中无人似的展开冲锋,在他七万军队的后方一时形成了巨大的没有敌人的真空地带。
  文丑也注意到了这点,他道:“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但现在恃胜孤军深入是很危险的。”
  日落时分,文丑下达了各阵军队结集的命令。
  在后方的占领区内,到处是曹军辎重部队溃散时所丢弃的大量的军粮和军需品。
  文丑命令道:“把那些战利品全部补充部队。”
  于是,当河北军退到后方时,各部队开始互相争夺曹军丢弃的军粮辎重。
  此时山头上天色已暗。曹操通过侦察兵的汇报,了解了现时的敌情。他果断地下令道:“我们立刻下山!”
  在曹操的指挥下,全军的将士们迅速地冲下山脚。再抬头一看,只见山头的一处已经燃起了狼烟。
  那些在白天佯败逃跑,其实隐蔽在田野、山头、河滩及树林里的曹军士兵们此时看到狼烟的信号后,就像突然从地上冒出来一样,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
  曹操骑着马在原野上疾驰,他高声叫道:“白天我故意丢弃那些军粮,那是我给敌军进入伏击大网的撒饵之计。现在我们要收网了,决不能让一尾杂鱼逃走。”
  接着,他又继续大声鼓励道:“务必生擒文丑!文丑也是河北名将,谁能活捉文丑,他的功劳和斩杀颜良之功相同。”
  曹操麾下的张辽、徐晃等骁将争先恐后地追击敌军,终于在乱军之中发现了文丑的身影。“卑鄙的文丑!看你往哪儿逃!”
  文丑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咕哝了一声:“谁敢胡说!”他一回头就从马上拿起铁制的短弓放箭。
  利箭直冲张辽的面门而来。
  张辽急忙一低头,箭镞射断了张辽头盔的纽带。
  “你这混蛋!”张辽昂首怒骂。正当他从后面将要迫近时,文丑又连放二箭,张辽来不及躲避,被箭射中了面部。
  张辽顿时翻身落马,文丑立刻掉转马头,准备直取张辽的首级。
  “大胆狂徒!”
  徐晃大喝一声,跃马赶来。张辽急忙趁机逃回后方。徐晃最拿手的武器是他平时惯用的大钺,他自称“白焰斧”。此时他高举着大钺挡住了文丑。文丑把铁弓插在马鞍上,从横里一跃拔出一柄大剑,对着徐晃阴阴地笑道:“小家伙,你打过仗吗?”
  “留到以后再吹牛吧!”
  年轻的徐晃血气方刚,虽仅及弱冠,但已是曹操麾下的一员骁将,所以并不是谁都能轻易对付的。
  大剑和白焰斧在火花交迸中大战了三十余回合,徐晃感到有些疲劳,文丑也开始乱了方寸,因为他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敌军越来越多了。
  这时,一支彪悍的兵马从附近横冲过来,只见一将背上插着一面白旗,带着十余骑随从正朝着他奔来。文丑利用这个机会慌忙沿着黄河的岸边遁逃。
  “是敌军,还是自己的军队?”
  文丑惊疑未定,当他走近那面白旗一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漆黑的大字:“汉寿亭侯关羽”。
  那就是谜一样的敌将关羽吗?
  就是那个斩杀了我兄长颜良的可疑人物?
  文丑突然停住马,转头凝视着波光粼粼的黄河之水。
  肩上插着小白旗的大将其实早就认出了文丑的身影。
  他一边骂道:“败将文丑,你还在彷徨什么?还不快快把头献给我关羽。”一边策马直奔而来。
  来将的坐骑是骏足赤兔马,他本人就是千真万确的赤面长髯的关羽。
  “哦,是你吗?就是先前斩杀我兄长颜良的贼将吗?”
  文丑在叫喊的同时,迅捷地拔出大剑挥舞着迎敌。
  一时间,亮闪闪,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明晃晃,文丑的锋利大剑。
  两将互相以命相搏,交锋格斗几十回合,其声响、其火花能唤起黄河的波涛,甚至传到了河南的山野,宛如天魔和地神以乾坤为战场厮杀成一团。
  双方格杀正酣,文丑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掉转马头,急忙逃跑了。
  这是他的绝招,当对方得意地乘胜追击时,他在暗中放下大剑换上铁制的短弓,然后一回头就发射铁箭。
  但在这次战斗中,他的这种伎俩对关羽根本不起作用。文丑射了两三箭都落了空。关羽终于追了上来,拿起青龙偃月刀横刀向文丑的脖颈部一挥,文丑立刻身首异处。他的马驮着失去头颅的尸体徒然地朝着黄河的下游处逃去。
  “敌将文丑之首已落入关羽的手中!”
  随着一声呼喊,在方圆百里的黑暗中游疑不定的河北军队犹如惊弓之鸟,加紧四处逃跑。
  “给我追!给我狠狠地打!现在,就是现在把他们全部消灭!”
  
  曹操听到前线捷报后,立刻下令全军出击,拉开了反攻的序幕。
  
  一时间,曹军阵地上号角声声,金鼓齐鸣,犹如万钧风雷,全面地压向敌军。
  被追杀的河北军纷纷跳入黄河,被黄河水活活地淹死。直到天明时分,文丑率领的河北军的一大半都悲惨地成为曹军的饵食。
  那时,由于战争打响后文丑怕刘玄德妨碍自己,所以一直让他屯守后阵。刘玄德好不容易才从前锋部队逃回来的士兵口中知悉了己方第一阵军队惨败的消息。
  他心想“这儿也不能麻痹大意”,于是下令严密防守二线阵地。
  与此同时,慌慌张张地从前线逃回来的败兵异口同声地说道:“杀死文丑将军的,就是先前斩杀颜将军的赤面长髯的敌将。”
  为了彻底搞清神秘敌将的真实身份,刘玄德待天色刚亮,就亲率一队士兵策马赶到前线附近观察敌情。
  黄河的支流在广袤的原野上连接着无数个大湖和小湖。一直春眠不醒的朝霞终于在天际显现,把大地的山山水水映照得格外明艳。但是,昨夜的歼灭战使得黄河的对岸还留存着大量的人员,呈现出人声鼎沸的热闹景象。
  “啊,就是那面小旗,就是那个插着小旗的汉子。”
  一个作为向导的败兵指着黄河支流的对岸说道。远远望去,可看到那儿站着一个犹如被百兽追捧着的狮子王般的大将。
  刘玄德朝对岸凝眸注视了一会儿,轻轻地读着小白旗上的文字。只见在朝阳的照耀下,旗上“汉寿亭侯关羽”几个黑字显得格外清晰。
  “啊……那一定是义弟关羽了!”
  刘玄德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祈求天地护佑他的武运。
  这时,有探子来报,说曹军已渡过后方的大湖,截断了河北军的退路。于是刘玄德慌忙退回后阵。由于此时的后阵也处于危险的境地,所以他又命令二线的部队再后撤几十里。
  直到此时,袁绍派来的救援部队终于渡河赶来,两支部队会合后一起移阵官渡一带。
  郭图、审配二位大将愤愤不平地在袁绍面前告状。
  “真是岂有此理!这次杀害文丑的仍然是刘玄德的义弟,那个叫做关羽的人。”
  “这是真的吗?”
  “这一次那家伙还插着写有‘汉寿亭侯关羽’的小白旗上阵,所以应该是事实。”
  袁绍听了勃然大怒:“快把刘玄德叫来,前些天还巧言令色地欺骗我,这次绝饶不了他!”对于屡次三番的损失,袁绍懊丧不已,所以他对刚刚站在面前的刘玄德看了一眼,带着十分厌恶的口气责问道:“大耳朵,你没有辩解的余地了。我袁绍也不再说什么,只要你的脑袋。”
  说着,他又对左右的将领命令道:“把他给我斩了!”
  刘玄德慌忙大叫:“请等一下!袁大将军,难道你喜欢中曹操的奸计吗?”
  “把你斩首和曹操的计谋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曹操使用关羽杀了颜良、文丑,完全是为了激怒您,让您把我刘玄德杀了。请将军再好好想一想,我刘玄德现在受到将军的恩养,又被授命统帅一军,我有何理由做出不利于将军的事呢?还请将军明察。”
  刘玄德的特长就在于他那非常诚恳的态度。他的话语平淡无奇,没有滔滔不绝的辩才,也没有一点机智。姑且不论他内心的想法,至少在人们眼中,他是个不会欺骗,不会耍手腕且淳朴认真的人。
  袁绍是个只重形式的人,他看到刘玄德这样的态度后,立刻为自己一时的发怒而感到后悔,于是又改口说道:“听你这样说来,我自己对你也有误解。如果我因一时动怒而杀了你,我袁绍也许会被世人嘲笑为嫉贤妒能之辈了。”
  袁绍的脸色平和了许多,他又对刘玄德显示出殷勤、郑重的态度,恭敬地请刘玄德坐到上宾的座椅上。
  袁绍问刘玄德:“我军连遭败绩,都是因为你的义弟关羽……你对此有何想法?”
  刘玄德垂头致歉道:“大将军这么说来,我自己也感到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通过你的力量,能否把关羽招到我们这边来?”
  “只要能让关羽知道我现在就在这儿,我想他一天之内就会赶过来的。”
  “你为何不尽早向我献此良策呢?”
  “我和义弟间连音讯都完全隔绝,还常常受到您的猜疑。若我在暗中和关羽有书信往来,也许早就埋下祸根。”
  “不,你这个想法不对。我已经不再怀疑你了。赶快设法把消息告诉关羽,如果他能归顺我军,比起颜良和文丑复活,更让我高兴。”
  刘玄德拜诺之后,默默地回到自己的阵地去了。
  营幕外的夜空,星光灿烂。刘玄德在那个夜晚,借助一点灯光,拿起笔细细地写着什么。
  当然,这是写给关羽的书信。
  只见他时而停下笔,闭目沉思。也许在追忆往事,心中涌起了万般感慨吧?
  晚风透过营幕一阵阵吹来,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地摇曳着,远远望去,如同飘摇的丁香花。
  “啊,我们兄弟见面的日子终于临近了。”
  刘玄德轻轻地自语道。他不由得想起《易经》中的说法,灯火明则吉事来。他的心中此时也亮起了一盏希望之灯。
  五十九 风传信息
  大战的时间延长了。
  黄河沿岸春意渐浓。袁绍的河北军为了占据地利的优势决定将阵地移往阳武的要害之地。曹操也暂且回到京城,除了抚慰将士,还举行了一场庆功宴。宴会上,曹操提起往事,充满热情地说道:“在此次延津之战中,我特意采用了以军粮队打头阵,引诱敌人上钩的计谋。对此计有所察觉的只有荀攸,但是荀攸口风不紧,这是不允许的。”
  这时,从汝南来的使者骑着快马赶到京城,向曹操报告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报告说,汝南从前有刘辟、龚都两股匪贼,他们原本都是黄巾贼的余党。这两股匪贼联合起来,向曹洪的军队发起了进攻。由于攻势非常猛烈,致使曹洪的军队受到了重创,现在不得不向后撤退。
  汝南来的使者又补充道:“请务必派遣有力的援军部队前去镇压,如果听任汝南地方的黄巾贼猖獗,以后也许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此刻,正是宴会酒酣之时。听到这个消息后满场哗然,人们议论纷纷。关羽挺身而出,对曹操说道:“我希望丞相能派我前去。”
  曹操听了虽然很高兴,但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哦,如果关将军前去,我想马上就能平定这些草寇之乱。可是你这次刚立下大功,我还没来得及赏赐,又要马上去战场,关将军何以如此?”
  关羽答道:“关某不惯久在玉殿。如果终日安闲,身体就会得病。听说百姓离开锹锄,身体就会衰弱。现在这样的无事安闲,反而是身体的毒物。”
  曹操听了哈哈大笑,他拍着膝盖连称“壮哉”。于是同意了关羽的请求,交与他五万兵马,并增加于禁、乐进当他的副将。
  事后,荀彧对曹操提出了意见,“如果我们不多加注意,关羽有可能一去不返。纵观他自始至终的情况,他似乎还是非常敬慕刘玄德的。”
  曹操首肯了荀彧的意见,也反省道:“你说得有道理,这次关羽从汝南回来之后,我决定不再过多地起用他了。”
  关羽率军临近汝南后,在一座古刹的院庭里设了大营,并积极着手明日作战的战备工作。没想到在那天夜晚,在外巡逻的士兵捕获了两名形迹可疑、类似间谍的汉子。
  哨兵们把两名汉子带到关羽的面前,摘去了两人蒙面的纱巾。关羽一看,发现其中一人竟是曾经一起在刘玄德麾下共事的旧友孙乾。
  “啊,这是怎么回事?”
  关羽大吃一惊,急忙上前亲自为他们二人松绑,并屏退左右的士兵,一起重温旧情。
  关羽急不可耐地首先问道:“你大概知道家兄的下落吧?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嗯,是的。自从徐州离散之后,我自己逃到了汝南,然后四处流浪。一个偶然的机缘,我认识了刘辟和龚都两个贼匪头目,而且关系很好,所以就暂时寄身于贼匪之中。”
  “啊?你原来在敌人的军队里?”
  “请你等我把话说完。没想到后来河北的袁绍给贼匪送来了大量的物资和金钱,提出的条件就是要贼匪军攻击曹军的侧翼。由于这个原因,我能时常听到河北的消息。先前,我从一个可靠的渠道听说我们的主公现在依附于袁绍,正在河北的阵营里。这个消息看来是真的。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何去何从,好好想一想吧,因为主公确实还健在。”
  关羽听说故主刘玄德现在在河北平安无事的消息后,炯炯有神的两眼中又燃起了思慕之情。尽管如此,他还是谨慎地凝视着孙乾的脸,过了好半天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示出心中极大的欢愉。
  “是吗?能听到这样的消息,真是难得啊。但你也要想一下,会不会有人为了让我们高兴,故意制造出这些毫无根据的传闻呢?”
  “将军不必多疑,我是从来汝南的袁绍家臣的口中听说的,绝对不会有错。”
  “这真是上天保佑!”
  关羽说着闭上眼睛,似乎在向上天谢恩。
  孙乾压低了嗓音进一步说道:“由于我刚才说的原因,汝南的贼匪军和袁绍现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不过明天作战时,刘辟和龚都两头目见了你都会假装逃跑,他们希望你攻击时能手下留情。”
  “他们为何如此呢?”
  “他们虽然都是贼匪军的将领,但内心一直对你敬慕不已。所以听说你这次前来进攻,他们不忧反喜。但另一方面,由于和袁绍有着互相勾结的关系,所以也不得不和你一战。”
  “我明白了。如果他们真有此心,我就对他们手下留情,我只要完成平定的任务就可以了。”
  “你得胜回到京城后,请马上保护着二位夫人再到汝南来吧。”
  “嗬,这样未免太急了点。……我已经知道了主公的下落,当然想尽早和主公会合。只是现在他在袁绍的军中,如果我突然去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不管怎么说,毕竟先前袁绍大将颜良和文丑的首级是落到我关羽手里的。”
  “这样吧,我先去河北打探一下袁绍的情况和周边的形势,你看如何?”
  “嗯,这才是万全之策。我自己身系变故之中,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担心寄身于袁绍的主公的安危。拜托了,孙乾。”
  “请不必担心,我一定把那儿的情况打探清楚了再和你联系。到那时,我在半路上等着你护送二位夫人过来。”
  “唔,我多么想尽快地看到平安无事的主公。只要能看上一眼,了却我的思念之苦,也就心满意足了,就是死了也甘心。”
  “那你为何不马上行动呢?这好像不符合你的性格。”
  “我刚才说的是就我的心情而言。要实现这个愿望,还必须等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此时,夜已深了。
  关羽把孙乾和另一名同伙悄悄地从后门放走了。
  “难道是在进行可疑的密谈吗?……”
  从晚上开始,一直密切注意着关羽行迹的副将于禁和乐进躲在隐蔽处一边暗中监视,一边心里嘀咕着。由于畏惧关羽,所以他们也不敢进行干涉。
  翌日,关羽率军和贼匪军展开大战。但这场战斗没有悬念,只是一个预先设计好的程式。贼将刘辟和龚都二人英姿飒爽地站在阵头,但和关羽一交战,立刻装模作样地转身逃跑。关羽虽然在后面紧紧追赶,但并没有直取其首级之意,所以只是一味地虚张声势。
  在追击中,龚都转过头对关羽说道:“我们都有忠义之心,不会长做土匪,随时等待着上天的召应。将军改日再来,我们一定把汝南城让给你。”
  关羽因此毫不费力地收复了被贼匪占据的州郡,没过多久就班师回朝了。当然,此次战斗中兵马的损伤微乎其微。
  损失虽小,功劳却很大,曹操自然又犒赏了一番。于禁和乐进在暗中窥伺着向曹操告状的机会,但是他们看到曹操对关羽的信赖和尊敬已经到了顶点,终于不敢不识时务地从旁边插嘴诋毁关羽。
  庆功宴上,关羽不断地喝着宾客们敬来的贺酒,不论是大杯还是小杯概不推辞。他终于有了沉醉的感觉,于是摇摇晃晃地挪动着高大的身躯退了出来。
  虽然从表面看来他已经酩酊大醉,但他一回到家就立刻走到内院向二位夫人致以问候。由于好久没见面了,所以在照例的寒暄之后,他们开始聊起家常。
  关羽关切地问道:“我刚从汝南凯旋。我不在的时候,二位夫人的身体还好吗?”
  甘夫人含泪问道:“将军,妾等焦急等待的不是这样的家常话。你在战斗中有没有探听到我的夫君玄德的消息?有没有打听到有关他行踪的线索……”
  关羽从他的便便大腹中喷出浓浓的酒气,有些不悦地说道:“关于主公的事,目前还没有线索。不过有我关羽在,二位夫人就不必过度担心了。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关羽去做,我们还是慢慢等待机会吧。”
  甘夫人和糜夫人听了关羽的话后,在帘内倒地放声大哭,然后对关羽埋怨道:“我们的夫君一定已经在什么地方战死了。将军把这事藏在心中,大概是怕说出来会让妾等叹息悲号吧?是的,就是这样。啊,我们该怎么办呢?”
  女人总爱胡思乱想,一旦想到伤心处,眼泪便止不住地掉下来。糜夫人也陪着甘夫人痛哭不止。她一边哭,一边数落关羽今夜满嘴的酒气:“将军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现在受到曹操如此优厚的宠遇,为了报答曹操的知遇之恩,妾等想必也终于成了将军的累赘。要是这样的话,就请直说好了。倒不如一狠心,用将军之剑了结了妾等短暂的生命吧。”
  “二位夫人请息怒。”
  关羽被二位夫人这么一闹,顿时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理清心中的思路,重新对二位夫人说道:“请二位夫人体谅我的苦衷。曹操虽然对我恩宠有加,但我心中却忍受着难言的痛苦。主公的行踪对我来说,如同在黑暗中看到曙光。如果随便地告诉了二位夫人,一旦被下人们不经意泄露出去,那么我迄今为止所费的苦心也就会化为泡影。其实,这是个必须深藏不露的机密。”
  “哎?你刚才在说什么?……是否已经知道一些线索了?”
  “二位夫人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实说了吧。听说主公现在寄身于河北的袁绍处,先前在黄河之战时,他曾出马屯守河北军的二线阵地。这些都是我隐隐约约听到的,所以只能说是小道消息,还必须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将军,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碰到了孙乾,是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些消息的。我和孙乾已经说好了,如果情况确凿的话,他就会在途中迎接我们。”
  “那你准备舍弃这个内院,从许都脱逃吗?”
  “这……”
  关羽突然转头凝视着内院的花苑。尽管没有风,但是那儿的树叶正沙沙地摇曳着。
  关羽郑重地叮咛道:“现在还不能把这件事随便地说出口。为了早日实现与主公再次团圆的愿望,请耐心等待,少安毋躁。这件事就交给我关羽好了,你们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不比以前,要知道隔墙有耳,草木中也隐藏着眼睛。”
  六十 避客牌
  不久,曹操也听说了刘玄德在河北的消息。
  曹操叫来张辽,问道:“最近关羽的情况如何?”
  张辽回答道:“好像沉浸在什么往事的回忆中,酒也不喝了,整天沉默寡言地躲在内院的卫兵值班室里看书。”
  曹操的内心似乎有些焦虑不安。
  当然,张辽注意到了这一点。由于曹操的心情非常不好,张辽好心地安慰道:“我打算最近去看望关羽,委婉地打探一下他的心境。”
  说完后,张辽退了出来。
  几天后,张辽悠闲地来到了关羽内院的卫兵值班室。
  “啊,你来得正好。”
  关羽放下书本,把张辽迎入小屋。
  小屋非常狭小,两人盘膝入座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张辽关切地问道:“你在读什么书呀?”
  “我读的是《春秋》。”
  “你爱读《春秋》吗?在《春秋》里,写着千古传颂的管仲和鲍叔交往的故事,你看到那儿有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你没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是多么令人羡慕吗?”
  “……我并不怎么羡慕……”
  “那是为何呢?不论谁读了《春秋》,都会对管鲍之交羡慕不已。特别是管仲的那句名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谁看了都会羡慕他们之间的信义。”
  “对我来说,有刘玄德这样现实的知己足矣,古人的交往实在不足以让我感到羡慕。”
  “哈哈,我明白将军的意思。你是说你和刘玄德的关系远远超过古代的管鲍之交,对吧?”
  “那当然。因为管仲、鲍叔之流从没说过一句同生共死的话来。”
  就像处于激流之中的磐石,尽管经受了几百年来激流的冲刷,但是磐石依旧岿然不动。
  张辽今天也被关羽的铁石之心深深地打动了。但基于自己的立场,他仍不死心地追问:“那么,你怎么来看我和你的交情呢?”张辽心想这是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只要一问就能试探出他的真心。
  关羽听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是偶然地认识了你,并结下了不浅的友情。我们吉凶相护,患难相知。但如果要我做违背君臣大义之事,我关羽则无法办到。”
  “你是说你和刘玄德的情义非一般君臣关系所能相比,是吗?”
  “提出这样的问题不是很愚蠢吗?”
  “如果那样,当刘玄德在徐州战败时,你为何不舍命死战呢?”
  “制止我这样做的不正是阁下你吗?”
  “嗯嗯,如果你和刘玄德的关系真的到了一心同体的程度……”
  “如果我知道刘皇叔已经死了,那我关羽今天也决定去死。”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现在刘玄德就在河北,难道你不想尽快去寻找他吗?”
  “你说得很对,如果过去的承诺还存在,我发誓一定要实现这个承诺。正巧你今天也在这儿,请你转告丞相我的苦衷,并为我向丞相告假,我真诚地拜托你了。”
  关羽说着,改变了坐姿,一再地向张辽拜谢。
  (看来这个人已决心在近期离开京城,转而投向他的故主。)
  张辽现在不用看也非常清楚关羽的决心,所以他惊恐地离开关羽的客馆,急急地向丞相府跑去。
  关羽已经下定决心,他的心已飞向了河北的上空。
  张辽如实向曹操作了禀报。
  曹操默默地听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悒忧地皱起了双眉:“啊,关羽确实是个忠义之士。难道我的真情还不足以留住他吗?”接着,他又若有所悟地自语道:“好!好!我已有了留住他的计策。”
  从那天起,丞相府的门柱上贴着一张告示:谢绝访客叩门!
  “现在会有什么消息吗?张辽会怎样对曹操说呢?”
  关羽耐心地等待着,但是几天过去了,丞相府根本没有派使者来。
  一天夜晚,当关羽离开卫兵的值班室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居室时,一名男子突然从暗处跑出来,走近关羽,对他轻声说道:“关将军,请回去后好好看看这个吧。”
  说着,他把一个像信简般的物件偷偷地塞入关羽的手中,然后如轻风般飘然而去。
  关羽怔怔地望着倏忽消逝的人影,感到一阵愕然。
  当晚,关羽独自在房间里点起灯,一边潸潸地流着眼泪,一边反复地读着那封书信。
  这封信正是他日夜思念的兄长刘玄德的亲笔信。
  在信中,刘玄德缕缕绵绵、情真意切地叙述着他们兄弟间的旧情,并在信中这样写道:备与足下自桃园结义,情逾骨肉,誓同生死。愚兄不才,屡战屡败,致使义弟疲于奔命,备尝艰辛。今若足下祈望富贵,愿献备之首级,以成全功。书不尽言,望足下详察。且暮仰望河南云天,敬待来命。
  读着刘玄德的一番肺腑之言,关羽心里与其充满着欣喜,毋宁带着满腔的怨愤——什么富贵,什么全功,如果为了这些能够改变情义的话,我何必要强忍着这样的苦衷?
  关羽转念一想,又改变原先的思绪:“那实在太可惜了。自己的情义现在只留存在心中,而身在远方的兄长岂能得知?”
  那天夜晚,关羽彻夜不眠。第二天,当他独坐在卫兵值班室的小屋里时,手拿着书籍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时,那个化妆成商人的神秘男子不知从何处混了进来,他靠近值班室的窗口,对关羽小声地问道:“将军要写回信吗?”
  关羽仔细一看,来者正是昨晚见过的人。
  “你是何人?”关羽低声喝问,同时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对方又小声地回答:“我是袁绍的家臣陈震,只想尽快地离开这个地方,赶快回河北为将军传言。”
  “虽然我心里急着想去,但我必须保护二位夫人的安全,如果是我一个人的话,现在就能离开。”
  “那将军怎么办呢?有没有脱走之计?”
  “我无计无策。只是先前来许都时和曹操有三个约定。前些天我立下的几份功劳就是暗中对曹操报恩的,接下来就只有向他告假了。我来的时候明明白白,去的时候也要明明白白,一定要把事情妥善处理好。”
  “但是如果曹操不同意将军告假,您又该怎么办呢?”
  关羽微笑道:“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许就放弃自身的肉体,化为精魂回到故主的身边去了。”
  陈震得到了关羽回复的口信后,立即就从京城消失了。
  次日,关羽想去面见曹操为自己告假,但当他走到曹操的丞相府门口时,看见门柱上挂着一块“避客牌”,上面写着:“谢绝访客叩门!”
  当主人关上门扉谢绝所有客人登门时,一般都会在门口挂上这样的牌子。
  从礼仪上讲,当客人看到门口挂着这样的避客牌时,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情,也会默默地离去。
  曹操预料到关羽不久会亲自向他告假,所以事先挂起了避客牌。
  关羽在避客牌前伫立了一会儿,只好无奈地怏怏而归。第二天早朝时,关羽又来到丞相府,不料依然被避客牌拒之门外。
  第三天,关羽特意选在傍晚的时候赶到丞相府。
  奇怪的是,黄昏中的那扇大门就像得了盲哑症一般,依然悄无声息地紧闭着。
  关羽又空手而归。
  回家后,关羽立即召集了自己在下邳城时就豢养的二十余名贴身随从,对他们郑重其事地吩咐道:“不日我们将随着二位夫人的车驾离开这个内院,所以大家要悄悄地做好出发的准备工作。”
  甘夫人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问关羽道:“关将军,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关羽淡然地回答:“这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
  接着,关羽就出发的准备工作对二位夫人作了详细说明,并对随从们严厉地吩咐道:“这个院落里配备的用品就不用说了,就是曹操平时赏赐给我的金银缎匹也都全部封存留下,不准带走一样东西。”
  除此之外,他每天像做日课那样,跑去丞相府门口看看,最后又不得不空手归来,这样连续了七八天。
  关羽气馁地暗忖:“实在没办法了,我还是去张辽的私邸和他说说看。”
  但没想到张辽竟然也称病避开与他见面,不管他怎么说,张辽的家人就是不肯向主人传话。
  “这样实在无路可走了!”
  关羽长叹一声,暗自下定了出走的决心。
  他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一开始他日思夜想的是如何和曹操见面,然后履行君子约定,痛快地诀别。谁知现在的情况实在出人意料,他不得不由此想到曹操的大门或许再等一百年也不会开启。
  “不管怎么说,我已打定主意,绝不改变出走的日期。”
  关羽终于狠下了决心。
  当晚,他一回去就写了一封告别信,然后和汉寿亭侯的印绶一起放在库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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