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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华为的日子-董延明

_14 董延明(现代)
这事之后平静了几天,林左和老王又跑到欧洲去参加什么宣讲还是投标的,据说新产品V8受到世人的瞩目……
又几天后,林左和老王又跑到哪个洲参加什么活动,又据说V8受到客户的吹捧……
这些消息听了几次,连董延明都有些飘飘然了,觉得V8俨然已经跃居世界技术潮头吹风了,还好有兢兢业业的测试部的兄弟们,用一张一张的问题单,让董延明这些人牢牢地找到了北。
可惜老王和林左他们看到雪片般飞舞的问题单,他们听不到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所以他们依然找不到北。
于是找不到北的老王和林左,终于在一个正式场合答应了一个客户,为他们定制一个版本。这是好事,只是问题出在答应得太痛快了,工期也压缩得很紧。
老巩到底比老王和林左更了解现实一些,一看工期就觉得不太对劲,跟刘彻研究一下,又找来老黄一问,彻底明白老王这个决定下得多么草率了。老巩震怒,老巩彷徨,老巩仰天长叹,但是老巩无计可施,因为老王是他的领导、他的上司,他打牙和血吞、眼泪肚里流……
这是一个版本,另一个版本是……
老王和林左到处参加宣讲及投标,但他们很惊奇地发现,这次大改动后的V8即使性能上大幅度提升,却仍然没有达到世界顶尖水平,仅仅算跟上脚步而已。
老王和林左不抛弃不放弃,继续为了BAR、为了公司的明天努力打拼,有条件要卖,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卖!
于是老王不得已才答应了客户的一个苛刻的要求——需求全部实现,工期提早。
这两种传言其实对董延明影响都不大,他又有幸被老巩想起来,再一次承担了堵枪眼的责任,也就是负责为这个某客户专门定制的小版本。
老巩来到董延明的座位上,看着董延明,微笑着说:“延明,我听岳小雄说,你很想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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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巩自认为幽默却把董延明吓了一跳,谁知道不苟言笑如老巩的领导也会开玩笑。
老巩看董延明瞠目结舌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满,心想:这家伙终究难成大器,连点玩笑都开不得。于是老巩正色与董延明描述了眼下的情况,与之前分配工作相同的是,董延明又是在老巩沟通之前就已经从各种渠道获悉自己即将面对的情况,所以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老巩站在董延明的座位附近,手舞足蹈,目标太大。老黄远远看见老巩在那,于是也跑过来,准备跟老巩说自己的问题,顺便听一听老巩在干什么。老巩鉴于本次工期太紧,任务也说不上轻松,同时又觉得上次董延明带人搞的那次无厘头裸奔还算令人满意,自然一说起紧急版本就又想起他来了。同时这个决定也有赖董大侠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平时总大骂公司的软件开发流程如何垃圾如何拖沓——老巩那是什么人,下面的人谁有小动作,谁说什么坏话,都有眼线汇报,所以董延明这些话就好像在他耳边说过一样,而且是经年累月地说。时间久了,老巩都相信了董延明对于软件开发流程的微词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作为领导自然要恩威并施水火共济,老巩想:你不是总说流程不好吗?那我就给你一个裸奔的机会,让你扔掉所有流程,看你发挥得如何,你说我重视你不重视?你裸奔着,裸奔之后再跟我汇报裸奔心得,毕竟我们总会有紧急项目紧急到需要裸奔。
老巩把自己的意思大概说了一下,董延明摇头拒绝,他说:“裸奔是不行的,可以裁减掉前期准备的几个阶段,但必须留下SRS文档的写作时间,而且还要给这个阶段充裕的时间。”
老巩很吃惊地看着董延明,董延明使劲绷住了脸,煞有介事地端着脸说:“程序员写程序跟文人写文章一样,一挥而就往往会有这样那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所谓萝卜快了不洗泥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有些版本啊,那个测试部啊,后期的单子雪片一样飞舞,哦,深圳也不下雪哈。我就是形容一下,那就是个泥沙俱下的状态!而且呀,巩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体会,反正我有,很多人也都有,写完的代码总跟自己家孩子一样,怎么看怎么顺眼,很多时候思维会在自己代码上面不可思议地转弯,明明是BUG就是看不出来。”
老巩点点头,想说什么,董延明赶紧抢话:“你得让我们想,给时间让我们想,想完了再讨论,然后再写,怎么也得有这步——想!必须的,要不脑子一热代码写出来就不好改,因为写出来后的修改往往是顺着自己的思维去想,很难换个角度,太容易进入思维定式。代码要BUG少,怎么也要从根上就想好了再写,我目前看,就是保留SRS文档写作,就足够了。多写一个文档,看似多花几天时间,实际上后期写代码的速度那简直……”
反正是董延明一顿吹,高屋建瓴地为老巩描述了一番开发流程的意义,他一贯如此,经常能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老巩没听过董延明这么吹过,居然沉思了一下,很认真地拍拍董延明的肩头说:“行,我放心了。”说完扭头问同样吃惊的老黄什么事,老黄说有点事,老巩说那走,去我的座位。老黄一边走一边对老巩说,我这边没人了啊,可不能再从我这里抽人了!
董延明接下这个项目还是带着原来的那三个人,之后又给他加了两个新员工,就这么开始了。
从这里,董延明觉得自己真正走进了老巩心中的管理人员序列。
这个小版本的版本号是V8R3,是V8的第二个分支版本,第一个分支版本V8R1已经开发了一段时间。针对同一个大版本的三个分支版本齐头并进,不算是一件夸张的事情,不过这三个版本时间上靠得这么近实在是不多见。
这三个版本罕见地用了同一个PM——都是潘安,更罕见的是V8和V8R1的PL居然都是老黄,可见这两个版本根本就是一回事,只是把一个大项目分成两个版本来开发,为的是看上去好看,对上面对质量部好交代,同时又可以用两次开发来保证质量。第三个版本的PL就是董延明了,他自己拔高自己身价,也可以说他跟老黄并列了。
董延明把小蔡、小刁、小柳还有新员工赵文章、向唐叫到一起开了个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大概也就是应付老巩的那一套话。
小蔡几个人频频点头,董延明偷笑,其实他最知道这几个人心里怎么想的。有信任的团队知己知彼真是好,从前曹贵阳带这种临时突击团队的时候,不知道每个人能力怎么样、脾气怎么样,只知道自己挥舞鞭子驱动大家向前,该给谁安排什么工作完全靠蒙,有人忙有人闲,工程进展效果不好不说,还惹得大家总跑去向高守诉苦。
董延明为大家分配了工作,定了日期,大家都没有意见。小蔡几个人跟董延明同事日久,还是很给董延明面子的;向唐是董延明的徒弟,自然不会反驳董延明;赵文章倒是跟董延明没关系,不过新员工哪会反驳PL的计划。
董延明第一次定计划,大家不仅同意,还煞有介事夸他定得好、定得漂亮,董延明知道大家是开玩笑,但没人反对没人提异议他就很满意了——尤其是问题少年小蔡这种喜欢较真的家伙都无异议,看来自己的计划定得真没问题。
刁金龙工作的重点还是利用他强悍的分析能力,保证本次修改不会出纰漏——反正他进部门日子短,真要是说协议还是原理,他基本什么都不知道。柳景正最好安排,他最想要又简单又量大的工作,主要是为了可以吹牛自己完成了多么大量的工作。董延明把最难的部分分给小蔡,他喜欢挑战,真让他重复,他自己还觉得没劲,而且给他闲下来指不定他要提出什么意见。余下两个新员工董延明全力辅导,以董大侠的能力辅导新员工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他最擅长的就是为人培训、讲大道理,同时还能在辅导的同时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董延明这么安排好了,觉得老巩给的时间完全够用,说不定小蔡一发飙还能提前完成,立时觉得轻飘飘的了。远远看见曹贵阳在自己座位上瞎敲键盘,董延明立刻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当年这老小子带我开发项目,安排得那么烂,勉强完成了,怎么能跟我现在的成竹在胸井井有条相比?
董延明又忘记了自己这次安排这么顺利,完全是因为碰巧自己有这么熟悉的人力,否则他的遭遇也不会和曹贵阳有什么差别。
几天后SRS文档写完,董延明找了一堆人REVIEW,方志久之类都放下手里工作帮忙,方志久还很给面子地在新员工面前镇定地说:“明哥发话了,再忙也得给这个面子。”董延明心花怒放,连连谦虚说,为人民服务嘛!
向唐看上去也很有面子,有时候董延明能听到他和其他新员工争论问题时坚定地说:“这是我老大说的,肯定没错!”
董延明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项目也进行得很顺利,他又不自觉地和曹贵阳对比上了,觉得自己又再胜了一筹。他的这种对比完全是没道理的,因为当初曹贵阳人家带的版本没有一个出问题,都顺利地GA了,但董延明总是觉得自己要比人家做得好,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的通病。
V8R3的时间太紧,三个星期后董延明还没有热乎够,项目就彻底完工,送到实验局验证了。当时正赶上V8刚结束实验局验证,CORE了好几次,老巩刚坐上开发部部长的位子就收到这么大一份献礼,气得眼冒金星。V8R3是在V8的基础上开发,V8后续修改的问题也都囊括了进来,所以V8R3跑得就很好,一次都没有宕机。
老巩高兴,怒赞董延明是BAR产品里最擅长带紧急版本的突击队长。
董延明没想到这么顺利,但一琢磨V8暴露出那么多问题也就释然了——他是站在了巨人黄大仙和李茂川的肩膀上啊。从这以后董延明觉得老黄见他更不自然了,似乎还有咬牙切齿的动作,但这就不清楚是不是董延明的幻想了。
岳小雄在例会上夸赞董延明,说他群众基础好,做事事半功倍,这次项目中,跟周边组的所有协调工作所有接口工作,董延明自己全都摆平,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可相当难。尤其在处理试验机的问题上,董延明敢到平台组跟平台组的老大拍桌子,最终抢到了试验机,这就是能让人放心的项目负责人,让同事觉得可以依赖让领导觉得可以信任……
董延明面上高兴,心里老大不乐意:觉得难道你不觉得我有管理天才吗,说得好像我就靠大家赏脸一样。
不过他自己想一想,也的确找不出自己哪里安排得好来,除了对人员了解,知道谁最适合做什么,大家愿意配合他,他还真没安排出什么特殊的花样来。其实他不得不承认,其实曹贵阳当初吃亏也只是对人员不熟悉,再加上总有老黄之类的人在背后诋毁他,同时潘安没有足够的支撑,这让曹贵阳越发没了威信,连董延明当时没进公司几天的人都有些看轻了他,可即使如此,曹贵阳依然没出纰漏。
董延明从前想象着,如果让他管理项目他应该可以干出花来,但实际结果还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他也试图把质量和人力安排都再提升一个档次,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从前想象自己做管理之后怎么怎么着,真做了后实际上却完全是学着别人,根本就没有新思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运气好,沾了这个版本人员稳定的光。
71
顺利转测试后,董延明说要请组里大家吃饭,大家都说要狠吃他一顿。结果一转眼董延明又到处喊人拉赞助,最后变成了二组大会餐。不过名义既然是董延明的项目完工,董延明自然成了主角,所以又见他拎着酒瓶子,绕着酒桌追着别人灌酒。
喝到八点多钟,因为要赶晚上的班车,大家都走了,剩下小蔡和董延明满脸酒色地坐在万科城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董延明被几个新员工叫了一晚上的董老大,屁股轻得快要飘起来了,他拍着小蔡的脖子,得意地说:“小鬼,你看洒家这项目带得如何呀?”
小蔡也喝得七八分酒意了,舌头有些大,说:“SHIT,你带的就是一坨SHIT!”
董延明一愣,没反应过来,到底他是SHIT还是项目是SHIT。
小蔡继续说:“你说这项目你带着有意思吗?做的什么呀,有技术含量吗?你做着开心吗?”
董延明放心了,原来小蔡没说他是SHIT。他思考了一下这个项目过程,其实挺开心的。这个过程中也没遇到什么大问题,偶尔遇到小波折董延明一出手便解决了,引得几个不知深浅的新员工发自内心地崇拜他。做这个项目时,在部门里他也挺长面子。无论平台组数据组,凡他去交涉事宜,大家都给他面子——当然因为这个项目特殊,老巩提前打过招呼,让所有人为此让路。但董延明不去想这个,他宁愿相信他也变成了让人不得不尊敬的人物。但小蔡这么说肯定别有深意,他自然也顺着小蔡说,不开心,太没意思了。
小蔡点头说:“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没意思,真的,我来公司这么久,最近这半年,一点东西都没有学到。而且你知道吗,现在开始有人向我学习了,等着我去带领大家,去给别人指引方向,啊?别人跟着我干?”
董延明点点头,小蔡对BAR的知识以及通讯的知识是非常扎实的,而且屡屡有让人佩服的见解,这是董延明不及的地方。
小蔡说:“我真不喜欢这样,我喜欢跟着别人干,让别人带着我,喜欢那个提升的状态。我从前在微软的时候……”
董延明皱眉提醒他:“实习,你是实习!”
“对,在微软实习,”小蔡悻悻地说,“我在微软实习的时候,跟着那些人,真是望尘莫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都受益匪浅,天天在学习天天在进步,感觉太好了……我,真是不喜欢,现在的状态,一堆人跟着你就跟你会什么似的。”
董延明自言自语说:“妈的,你不喜欢但我喜欢啊……”
小蔡拉拉杂杂说个不停,董延明本来还以为俩人能谈谈心说些部门的八卦,结果听小蔡说了这么些东西,一点兴致也没有。
他想打断小蔡,结果小蔡整个人趴他肩膀上,拍他的大腿问他:“延明,你说实话,你开心吗?”
董延明皱眉说:“我倒觉得没啥不开心的啊,不就是干活吗?走哪不是干活,不干活我还能干什么……”
小蔡摇手说:“不对,干活是不假,但……干活也有开心不开心的啊,你觉得没有区别?”
“没有?”董延明说,“凡是干活我就不开心,哪有开心的,变态啊。你听说那个笑话没有,世界上最伤心的事情是什么……”
小蔡打断他说:“你不是吧?反正我挺受不了现在,真的,头几天老巩谈心,问我哪里不满意。他问我对现在的部门环境有什么不满意?我跟他说,这氛围我不满意,受不了,天天就是为了工作,没有别的,回家睡觉为了第二天可以工作,锻炼身体为了可以更好地工作,我去看电影也是为了休息头脑可以继续工作,我不开心。”
董延明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喝醉了没有啊,咋说话还这么有逻辑性呢?”
小蔡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喝多了,站起来解开裤带对着路边撒尿,董延明慌忙跳起来。远远的有几个人走过来,好像是女人,董延明赶紧侧身挡住小蔡。小蔡一泡尿完事,大模大样地提着裤腰带,俩人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蔡说:“延明啊,我说真的呀,你没想过吗?我跟老巩说,你看看公司这个环境,看看周围,最高层建筑就是我们的办公楼,穷乡僻壤穷山恶水,一天到头除了同事就见不到别的活物。与世隔绝啊,我想了解外界信息,除了早上看报纸就没途径了,我真够了,来年我想换个去华强北工作的地方,沾沾人气。”
董延明“哇”的一声叫出来:“你也要走啊,你还有五万股票呢!老子还没有呢!”
小蔡挠挠头,好像刚才他说话的时候忘记了这事。董延明抱着他的肩膀,觉得人家跟你推心置腹,你不掏心掏肺说两句就特不好意思。所以他想了一下,说:“要说这事吧,我也觉得挺郁闷的。我早就想过你说的那些不开心了,也觉得天天妈的活着就好像为了工作似的。这肯定不对啊,我工作是为了更好地活着,现在好像活着为了更好地工作一样,本末倒置嘛!”
小蔡连连点头,说:“对,老巩老说,年轻时候不努力,老了留遗憾,刚入职时我觉得太有道理了,现在就觉得不太对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反正这话不能算全对。”
董延明不屑地说:“他那是偷换概念,难道所有人的人生都得努力啊、奋斗啊、燃烧啊、爆发啊、小宇宙啊,都跟圣斗士一样?他也就是糊弄你们这些书呆子吧,我从没听他的。难道所有人的价值观都必须跟他一样啊,我都不稀罕说他。你说,理想这个东西有对有错的吗?咱们任老板可以以产业报国为理想,我姑且不论这到底是不是出于他的本心,我就说他的这个口号,就冲这四个字,你得说牛×。但问题是,那难道我想天天回家吃晚饭就是错?他为国为民就是伟大,我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肤浅?价值观不同而已,哪有谁对谁错的?”
小蔡又连连点头说:“就跟沙加说的一样,根本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嘛!”
沙加?董延明对圣斗士里这句话也印象深刻,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报国、要发奋什么的,要为了什么事业奉献终生什么的!我是挺落后的人,我始终就不明白,有些人做这些事做得开心你就去做,有些人做这些事不开心你就不去做呗,这事有什么好强求的!嗯?咱们俩原来说什么来着?”
小蔡哈哈大笑:“难怪大家都说你要转市场才行,你一说起话来劈里啪啦一套一套的,虽然说着说着就爱跑题,但说得真好听,我爱听,哈哈。”
董延明脸一红,辩解说:“你不要跟着瞎扯了,我自己从来没想过转什么市场,就咱们这帮人瞎传。我还就纳了闷了,市场真有那么好,真有那么好混?你说咱们这帮人,小龙女话都说不利索,她去市场干什么呀?觉得不用写代码的工作,就是她能干好的工作了?钩心斗角不比我们现在写代码难多了?还有李茂川,好好的事都能让他办得乌烟瘴气,他能处理好人际关系?老实说啊,我要比他们,这语言表达这一块我他妈强太多了……”
“你看你看,说漏了吧,哈哈!”小蔡指着董延明说。
董延明无奈地翻白眼:“我比他们强,说老实话,我比咱们组大多数人都好那么点,但那又怎么样?矮子里面选将军,还真觉得自己高过门框去?上次老巩跟我谈话,我就说,我吧,也就是这一堆这一块显出我来了,能说会道跟大家挺不一样的,谁都愿意跟我怎么着似的。真的,我去出差那几个月,宋江每次喝酒都记得给我发短信,说我不在吃饭都味同嚼蜡。哥们受欢迎吧?咱们组有谁不把我放眼里了,我说话谁敢当放屁了?”
小蔡笑得快蹲下了,附和说:“谁都不敢把你当个屁,必须的!”
董延明不去理他,难得有兴致说两句真心话,他继续喷着:“可是换个地方呢,都他妈口若悬河的人精,我还能玩转了?或者说,我能比现在玩得更转?谁还会因为我这个德行愿意给我面子。上次老巩跟我谈心,我跟他说,一个常胜将军之所以百战百胜,是因为他会选择战场。嘿嘿,老巩听了可高兴了,把这话记他的本子上,说他从此以后都记住我了。搞技术的大多不善于表达、不喜欢沟通,我喜欢,所以我顺风顺水,很多人给我面子,高看我一眼。这里才是适合我的战场,做技术的最不缺的是什么?技术人才!最缺的是什么?哈哈哈!打乒乓球赢了象棋冠军,下象棋赢了网球冠军,你觉得这只是个笑话?”
“小龙女错了,错大了,她觉得搞技术用脑子累,搞人际关系只怕要更累,还有比人更难琢磨、更难把握规律的吗?她在咱们部门里都没混明白,怎么就觉得自己到了市场那边人精扎堆的地方就能混明白了呢?做技术没前途,做市场有前途,其实做什么最后来还不是要做人?你在大学里做好了吗,你在程序员堆里做好了吗?这就跟在羊群里打架你还没有拔尖呢,就蠢蠢欲动要去狼群里打架。理由是什么?狼群里有肉吃,羊群里只能吃草!你真以为狼群里所有的狼都能吃上肉呢?吃屎的大有人在!就生命的本质来说,狼和羊没有本质区别,未见得谁就高过谁,所谓的机会之类的那也是你们这帮傻×硬加上去的。”
小蔡鼓掌说:“好,明天你指着鼻子去跟李茂川说去!”
小董白了他一眼,尴尬一笑。他也就是随口说说,捍卫自己的选择,是非对错这本来就不是一定的事,他也没有争辩的乐趣。
小蔡问董延明小成最近怎样,董延明撇着嘴说:“也就那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外企松是松,忙也一样忙,你那么关心他你自己问他呀?”
董延明和许多离职的同事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就是有这个习惯。而小蔡或其他人,跟小成这种关系即使还不错的同事,一旦分开也就断了联系。所以很多人对旧同事或旧单位都有人走茶凉的尴尬,但大多数时候并不是说人情冷漠如此,而是大家疏于沟通所致。
小成换了工作之后还不错,工资优厚工作轻松,再也没有人在你耳边叨叨“努力啊奋斗啊”,他的领导反倒要求大家注意身体,居然说出来“你就算挣到了钱,可是你疏远了家人,那你挣钱有什么用”这种话,在华为听起来简直大逆不道啊。
小蔡听了这话也笑得跳起来,说:“老巩要是听到了他还不气死了,这要是任老板听到了更气死了。”
董延明点点头,其实他觉得小成的新领导这话说着假,但总是透着点人文关怀,好歹做出了关心下属的样子。
俩人又闲逛了一会,小蔡突然提出来要去董延明家里睡觉,吓了董延明一跳,思路马上转到断背山上了。小蔡看董延明犹豫,脸色立马变阴,董延明抹不开面子拒绝,勉强同意。俩人一路回家董延明都心里后悔,觉得小蔡跟他其实没有那么铁,突然提出来借宿不会想酒后乱性吧!
72
小蔡是分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诉两人的感情史。董延明对这些隐私兴趣不大,从前他同学分手的时候,他还有耐心陪人家彻夜长谈,但今时今日,他见惯了世情冷暖悲欢离合,连句像样的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也是长大了,耐心没了。
小蔡的女友相处几年了,但年纪很小,分手的原因居然是受不了“提前进入中年人的世界”。小蔡解释说,每天下班就天黑,起床就上班,回家娱乐就是看电视看DVD,这对活力十足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种煎熬。
董延明深以为然,他也有寂寞的时候,也会有“我好歹也是年轻人,我怎么一点夜生活都没有”的疑惑。小蔡的女友比较年轻,没有受过老巩之类的唐僧式教育,对自身欲望的侵蚀没有反抗能力。所以她经常半夜还要跑去酒吧喝一瓶酒才能回家,这一行为对小蔡来讲自然不能说是一件好事,可即使如此,这一行为对小蔡的女朋友也基本等同于隔靴搔痒望梅止渴。
于是矛盾升级,最终分手,就在昨天,一直苦苦挽留的小蔡一时冲动,发短信告诉女友说,我们以后就是路人。结果傍晚回家就只见一地狼藉,人家把自己东西打包,逃命似的离去了。
董延明这才承认小蔡不是矫情,这打击有点大——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多待一天就跟活不下去似的,小蔡没那么恐怖吧。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的确……这个……在价值观啊什么的上差别比较大。”董延明安慰小蔡。
小蔡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现在知道我为啥对现况不满意了吧,我要过生活,有生活的生活!我要辞职,我已经把简历更新到招聘网站了!”
董延明觉得好笑,不过怕打击小蔡忍住了。他也想过电视里《奋斗》之类的年轻人的生活,但实在是过不了——他真去过酒吧,可耳朵都快爆了,真去流连夜店,可发自内心觉得还是抱着电脑玩游戏有趣,你说这咋办。
后来小蔡就睡了,董延明却让他闹得失眠了,爬起来把自己的简历也更新到了招聘网站上。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是未老先衰,身在大城市却活得像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吸烟不酗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生活纯净得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像年轻人。有时候他大喊“让我放纵自己一次吧”,结果只是站在阳台上大喊了一声而已。好在他每天上班会看到几十个比他还循规蹈矩的人,他上蹿下跳反倒有点异类的感觉,这才稍有安慰。
我在干什么呢,这是不是我想要的,我以后就要这么生活一辈子了?
小蔡失恋得恰到好处啊,居然把我平静的心都给弄乱了。
我是满意的,应该这么讲。当初在研究所混日子我是没想到会到这里,会学会这么多东西,偶尔还管上几个人耍耍威风。当初被华为通知参加面试多开心,拿到OFFER多兴奋啊,真好像做梦一样。那时候没有不满足,觉得走到这一步那就登天了一样,这就是起点低的好处——容易满足啊。当初看小蔡这类名牌大学的研究生,还觉得他们三头六臂头顶光环,妈的,现在还不是跟一摊鼻涕一样躺在老子床上!嗯?这话怎么这么奇怪……
好空虚啊,我天天这么忙为什么呢?老巩说的成就感满足感,到底在哪里呢?哦,我训柳景正的时候倒是挺满足的……
越想越觉着没意思,顺着这个思路想,酒色财气人生百态也都变得无趣起来了。董延明叹口气,狠狠瞪了迷糊着的小蔡,心想都怪你,破坏我的好心情。
几年前董延明懵懵懂懂地毕业了,赢弱得好像无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一样,选择道路那是没影的事情,被道路选择才是正常的生活。董延明来了华为,这也是个人努力的结果。
但是……这是他想要的吗?
对于董延明来说,颠倒黑白这都不算什么,他只是感觉不到开心。
对,不是不开心,是感觉不到开心。
按小蔡的说法,这份工作让他觉得闭塞,他不开心,让他觉得拘束,他不开心,可是小成换了工作,不闭塞不拘束,他还是一样的不开心。那就不是工作的原因了,是什么呢?
小蔡的女朋友像一面镜子,照出小蔡生活中被工作笼罩的巨大阴暗面,即使没有这面镜子,工作笼罩下的阴影占生活的比重还是那么大,这又怎么解决?
就好像《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小女孩娜塔莉波曼的台词,人生是一直这么苦还是只有童年这么苦?
一直这么苦,顶尖的技术专家莱昂回答。
站到了技术行业金字塔尖的专家都觉得一直苦,我怎么办?董延明愣愣地想,难道像孔子说的那样,找一个自己理想的、特别喜欢、做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工作的工作?可我没有这个喜欢的工作啊!
董延明想了一晚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锅粥一样的咕嘟咕嘟,最终也没想明白,看来真不能思索人生,一思索就死锁。
73
之后的日子董延明过得还舒心,带过两个项目之后好歹有点特权,终于摆脱了一棵菜的命运——谁想要就剜到碗里,自己连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他还计划着,下次老黄再打他的主意他就可以推辞说,“我那个版本还有些事情要跟前方联系呀”,牛烘烘地推托掉。不过老黄却再没动过他的念头,所以他的这番说辞也没能实践一下。
宋江后来辞职了,去了迅雷风,临走被老巩真心实意地挽留了好几次,宋江态度很坚决,要求涨工资,老巩虽然挽留的态度坚决,却在这个问题上不肯让步,只是许诺明年一定让他超过他想要的数字。这跟从前小刘离职前的戏码一点不差,看来通过离职来加薪在老巩这里是行不通的。董延明很舍不得宋江,虽然这家伙说话比较刻薄,而且在董延明还是新员工的时候没少给董延明摆大爷的谱,但人还是好人。董延明已知的,在老巩面前为自己说过好话的,毕竟就这一个——工作这么多年,深知同事间的人情冷暖,不抹黑你就是好人了,这愿意背后夸人的简直可以当圣人了。
董延明大骂老巩抠门,他倒不担心有人把这话传过去了,因为他还想让老巩觉得大家都因为工资待遇低都起了离职的念头——让他变光杆司令,看他怕不怕!
宋江去了迅雷风,工资涨了一点点,但是迅雷风给了五千股的股票。据说当时迅雷风刚融资五百万美元,正准备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上了纳斯达克最低也有一股五十美元,这五千乘五十乘八就等于两百万上下人民币——当时迅雷风的口号就是“百度上市造就一批百万富翁,我们一样也可以”。
董延明要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终究是对一个下载软件没有信心,他开玩笑地说让宋江给他去探路,宋江也开玩笑地说如果情况属实那他就拉兄弟们一把。
几年后,迅雷风上市的事情已经被人遗忘了,宋江倒踏踏实实地在那里干了下去,董延明一直想问那五千股股票到底价值几许,但话未出口自己就有些心虚,也就忍住了。
宋江离职之后,董延明又接手了一些零碎的活,中间还被吴海波借来派到香港出了次差。其实是个跟香港运营商客户PEOPLE沟通的任务,董延明的作用就是为用户讲解BAR产品如何满足客户需求的,简单得很。吴海波手下没有空闲的SE,所以去业务组求援,看到偷偷用从前的招聘账号上网的董延明,眼前一亮,他需要的就是这种可以在客户面前夸夸其谈说瞎话不眨眼睛的家伙。
董延明去了香港,香港办事处负责PEOPLE的市场经理接待他,居然是同城老乡,俩人聊得极其开心。客户是两个香港本地人,就跟电视里看到的那种香港人差不多,普通话说得巨烂,一句话十个字,有三个是英文单词,四个是粤语发音。这样也好,因为客户问出来的问题董延明听懂也可以装不懂,给自己留足了思考的时间,而且就算说错了也可以有理由推卸。两个小时后董延明浑身大汗地跟客户结束了这次沟通,与市场经理一起离开了位于元朗的客户办公室。
董延明回去的一个星期后,香港办寄来了立功喜报,老巩照例将之抄送全部门,以示表扬。估计是董延明刚认识的哥们给董延明帮个忙,但他忽略了这次任务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吴海波跟董延明说:“明哥,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就去一天而且只是个沟通,合同什么说不上,你立什么功喜什么报啊,会不会太假了啊!”
不过老巩不可能太了解情况,所以对于董延明看法还是不错的,偶尔也在其他场合透露过“董延明办事我放心”这类意思,这让董延明非常开心,觉得这不仅仅是好的开始,还是一个必然会实现的承诺一样。
V8前方的实验局跑了一段时间,虽然跟爆竹一样总是响个不停(宕啦,又宕机啦),但慢慢趋于稳定了。
V9的开发也提到了日程上,新晋的开发代表刘彻主抓这个版本,可能是老巩不适应自己升级,多做了许多开发代表的工作,所以刘彻闲得慌,抓这个版本抓得很用力,以至于连前期特性分析他都要问问。
董延明也到了V9的前期分析中来,他一厢情愿地相信这个版本将是由他来带,这是个比V8稍小一点的版本,但是注定了是更成熟、更受重视、卖得更多的版本,他挺了挺胸膛,暗自算计需要的人力——小蔡肯定是要,方志久也跑不了,反正V7要转维护组了,一组还有个牛……
他踌躇满志,在纸上画了很多人的名字,分析各个优缺点,好像沙场秋点兵一样。
后来一天董延明眼睛痛起来了,自己照镜子一看,觉得自己右眼球突出了。他想起从前小刘连续加班时的症状,基本匹配,于是也不去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小刘那么劳累,欢天喜地地跟岳小雄请假,说自己积劳成疾,要去在百草园的华为内部医院。
医生说,倒不严重,注意工作间歇的休息,注意用眼习惯。不过董延明坚持说自己需要回家休养一个星期,医生一听,二话没说给他多开了两瓶眼药水,便在病历上加上“需要休息一个星期”的字眼。
董延明又欢天喜地地拿着病历跑回办公室,恨不得广播宣传一下自己的伟大事迹。
董延明下午回了家,美美地睡了一觉,傍晚时分被电话吵醒了。电话是北京的一家知名大公司打来的,说是从网上搜到董延明的简历,邀请董延明去北京面试。
董延明被人吵醒了,老大不愿意,老气横秋地问,那路费怎么解决啊?
对方表示,你尽管来,不管成不成往返机票都报销。
董延明追问,那打车的钱呢?
对方依旧表示,机场来回的打车钱也都可以报销。
董延明大喜,心想:这不是给我机会去北京旅游吗?于是满口答应。
第二天董延明拎着包就去了北京,先面试再游玩,待足一个星期才回来——他忘了问人家会不会给他报销间隔时间是一个星期的往返机票。
在北京的时候,蒋思君打他电话,说晚上跟几个兄弟去他家里看他,董延明好言谢绝。但蒋思君居然表示他非去不可,而且还要喊上所有人,气得董延明真想骂他猪头。好容易拒绝了蒋思君,老巩又打来电话,慰问董延明的病情,董延明幸福得浑身抽搐,恨不得在北京的地铁里大声歌颂老巩英明神武。
回了深圳,董延明一切如常上了班,一个星期后对方公司打来电话发来OFFER,居然要了董延明。董延明看看薪酬还算不错,而且对董延明这类好动的人来说,未知事物的新鲜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再一想传闻中外企轻松的制度,顿时下定决心。
这事董延明无心插柳,事前没有一点准备,想一想自己都吓了一跳,但事到如今也百口莫辩了——本来离职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但他这次病假却让他自觉有点欺骗大家爱心的感觉,有关离职原因也只好借口说自己想休息一段时间这么蹩脚。
老巩很给面子地挽留了他三次,以为是董延明觉得自己不受重用,所以许诺接下来V9的新版本就由董延明顶上。董延明不为所动,心里还冷笑“除了我你还能用谁”,但实际情况是,第四天老巩就找方志久来坐这个位置。老巩可能猜到董延明找好了下家,就拿吴海波说事,让董延明眼光放长远一些,说吴海波年薪已经有五十万了,这都是潜心在公司作贡献的结果。董延明虽然大吃一惊,但是觉得自己达到吴海波的层次可能性实在不大,所以也坚决地无视之。沟通到第三次,老巩已经词穷了,甚至口吐不抛弃不放弃这话,让董延明完全摸不到头脑,但又非常感动,觉得离开老巩这样赏识自己的领导似乎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就这样,董延明结束了自己的华为生涯,临走两个星期没闲过一天,组内为他送行,很多人好像蒋思君、小蔡、方志久之类的还要单独请,这让董延明发自内心地触摸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岳小雄总是欲言又止,却又不说什么,以他的智商估计早把董延明归到早有预谋一列,但他不说破,董延明也没法解释,除了一声“互勉”就再无法正常沟通了。高守也很给面子地参与了董延明的送别宴,居然跟董延明说,走了好走了好,外面天高地阔。董延明听到这话突然一阵伤感,把他最近一段时间对新工作的憧憬全都冲散了,甚至他还想到,如果我不走,是不是会更好?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废话,到了9点来钟和往常一样,就这么散了。
他离职的事办得太突然了,自己没有心理准备,规划也就无从说起。等高守这一说,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居然是离职之后,才发觉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没有深思熟虑。这一步有没有行差踏错,这个下家究竟是不是自己理想的下家,都没有思考。走路被烧饼砸了头,捡起来就吃,大概就这个感觉。
在华为的最后一天,冯越通知董延明到公司交工卡,取离职证明。董延明把工卡郑重其事地交付给了冯越,这是他在华为最后的痕迹。冯越说了句“董哥以后常上网”便埋头干自己的事情。冯越见惯了部门里的人来人往,或者说她的一部分职责就是迎来送往,不管董延明在自己看起来多么特殊,在她看来也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董延明这几天被人环绕惯了,一时有些冷清,但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依依不舍,所以快步穿出办公区,自己的办公座位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反正只要离开这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说什么“公司不会忘记你、部门不会忘记你”或者“我曾在这里战斗、在这里挥洒青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糟天下之大糕。
董延明脖子上空空地出了大门,门口的警卫只拦进门不带卡的人,出门不带卡他就不太管了,这让董延明有点失落,他还想嚣张地问,老子离职了,不带卡不行啊?
等出了门,外面一样的风淡云轻月影朦胧,跟大门里并无任何不同,只是董延明再想一步就跨进大门里是有些难度了。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和华为又重新保持了距离,只是站在门口再也不是入职前那种激动憧憬的心情了。
当时是晚上六点,六点半兄弟们就都下班了,董延明在门口站了一会,想起再过半小时从前的同事便潮水一样涌出这个门口。他不想等到下班时候再看见一堆已经说过无数次再见的人,还要尴尬地再说一遍再见,便匆匆离去。
天已经黑了,路灯全开,光线照在地上又被树影撕得粉碎。董延明就踩着斑驳的光影快步走出华为,一路没回头,不是不留恋,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他安慰自己,过去的过去了,但其实还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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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延明是个在聚会中总被人一眼就看出是程序员的程序员,也是个总被人猜中职业履历的前华为人。董延明对此既无奈又骄傲,但每次总要应付诸多有关华为的问题,所以他想,既然这么多人想知道我在华为的那些事,不如就写本书来说说吧。
于是,一个程序员动笔写了一部有关华为的小说。
特约监制:刘杰辉
选题策划:符马活 冷 静
特约编辑:李 含
责任编辑:敖登格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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