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_10 韩寒 (现代)
  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本以为他们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并且就地解散,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只有要脸的人才能感受到压力,类似的剧组对这样的新闻没有任何的压力。我翻看了几张报纸,还有一张报纸采访到了这部片子的投资人,投资人说,他也正在筹款,自己完全是处于对理想的追求才拍摄这部片子,但是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纵然这样,整个剧组都没有停工,让他很感动。因为在传媒业见多了丧事喜办的案例,我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震动,只是想,说不定这也是一件好事,只是我以自己的力量帮助到了我的女人,我的力量仅限于此,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前行的路上,总是需要不停的搭车,有些车送她去目的地,有些车还绕点弯路,有些车会出点事故,而我只是那个和她一样在走路的人,我走得还比她慢,只是她在超越我和我并肩的时候我推了她一把,仅此,这是所有我能做的,而后,她离开了我的臂长范围,我只能给她喊几句话,再远,她就听不到我说什么了。我不想走得快一些,因为那是我的节奏,在那个节奏里我已经应接不暇。
   孟孟依然热络地和我通着电话,我愿意说得更多一些,我以前听得够多。我也见过不少的艺人,她们的共通点就是她们的世界里只有她们自己,她们似乎对他人都不感兴趣,她们时常把自己看得比天重,时常把自己想得比云轻,她们时而自信,时而自卑,也许是因为她们职业本能告诉她们,纵然这个世界天翻地覆,你也要站在舞台上把自己那出戏演好。孟孟已经很会关心人,她时常问我,饿不饿、热不热、闷不闷、冷不冷。在我们恋爱的晚期,我开始对她说很多话,并不是情深说话总不够,并不是我有那么多的倾诉欲望,我只是想把一个尽量完整的自己告诉她。我开始对她说我的往事,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她依然对我说她的琐事,她对这个剧组的看法,我们就这样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周,有时候我顾不上她说什么,我要把我自己的话都说完,因为我太敏感了,自从丁丁哥哥离开以后,我对一个人的即将离开有着强烈的预感,虽然多说话从不能挽留人。
  两周以后,在孟孟回来三天前,有一个中年男子找到我,当他见到我的时候,他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大忙。你指出了我们的错误。
  我说,你是哪位。
  他说,我是《大将柔情穿越古今》剧组的总制片。
  我回忆了半晌。
  《大将柔情穿越古今》是孟孟接的那部戏,由于孟孟觉得这个名字很傻,所以总是刻意不提起,导致我自己都忘记了。可能是我从小阅读习惯的原因,我其实还是看不起这些电视剧剧组的,鄙视是上天赋予每一个平凡人的权力。但是他们能够自豪地说出自己的片名说明了他们也是真心混着这个行业。我说,你找我什么事情。
  他说,我这次来,主要是两个事情,一个事情是要感谢你,你上次写我们的这个稿子,让我们受到了普遍的关注。现在已经有电视台来联系我们要买片子了。我们后期的制作质量也会相应的提高,因为还追加了投资。这些都要感谢你。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一点礼金,另外有一个事情是,毕竟你是第一个报这件事的人,现在我们拍摄到了尾声,我们计划开始第二波的宣传。
  我说,我不是来给你们做宣传的,我是来揭露真相的。
  他说,对,好,宣传就是这样的,你一心要做宣传,反而没有人关注,大家看的软文太多了,如果你抱着新闻的观点来做宣传,这个宣传就能做得出乎意料。
  我说,但你们这个剧组没有什么新闻价值。
  他说,有。我们有能吸引眼球的新闻。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支钢笔。对我说,昨天晚上新鲜出炉的,我只告诉你,你可是有独家新闻了,我们可是互相帮助啊。
  我说,你要纸么。
   他说,你看看,你这个记者同志,这不是钢笔,我拧开它,你看。
  他拧开了钢笔,赫然露出一个 USB 接口。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就绪后,对我说,给你看看,什么叫新闻,但是我只能给你截图,你这里新闻先发了以后,我还要给各个网站视频。我已经帮你想好了新闻标题, 《大将柔情穿越古今》剧组又曝丑闻,制片人潜规则女二号。我可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我快进着看完了视频,问他,作为新闻,这个还需要详细一点的细节,你怎么跟人家忽悠的。
  他用鼠标把视频往回拖了拖,我关掉了音频。他说,哈哈哈,这个就是八卦了,你就不用写出来,我就告诉这个女孩子,虽然这个电视剧剧组一般,但我作为一个制片人,还是一个比较有路子的制片人, 你参加这样的电视剧是演不出来的, 但是我回去以后就要开始做一部电影,你知道娄烨吧, 《苏州河》 , 《颐和园》 ,这是他南北中三部曲里的第三部,《颐和园》讲的是北京,是北, 《苏州河》讲的是上海,是中,还有拍南方的,在海南,片名叫《鹿回头》 。 《鹿回头》是一部冲击戛纳电影节的文艺片。拍完国内都不公映,直接送电影节,得奖以后再公映。我决定力保你演这个角色。然后我就上了她。
  我说,好上么?
  他说,调教得不错,你自己看就知道了。
  我转过头,背对着身问他,那你怎么向人家女孩子交代呢,又没有这个片子。
  他说,我就说上级部门不让拍这个电影,这就成了,反正政府也不差多背一个黑锅。这种女孩子,不用解释那么多的,自己明白着呢,吃亏了也不会吭声的。就是我当时差点自己笑出声来,《鹿回头》 ,哈哈哈,我真是临时想出来的。
  我说,你们干制片的,天生就这么跟人自来熟么?
  他说,那是。
  我问他,这个影像就一份么?
  他说,U 盘里—份,我电脑里还留了一份,一共两份。
  也许当孟孟成为了一个大明星,她会感激我所做的一切。我一句话都没有说,直接从孟孟的世界里消失了。其实孟孟回到这个城市的第十二天,我才获得了自由。我选择了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离开了这里,我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若能,我还愿将这些记忆都留在这里。我并不是不再关心她。我以前看好她,总觉得她可以红,那是因为我陷在自己对自己下意识的信任里。按照劣质电视剧的情节发展,孟孟应该红透大江南北。可当你有美好憧憬的时候,生活就銮成了一部文艺片。在多年以后,我又一次看见她。我们平静地吃了一个饭,她已经彻底被这个城市俘获,但却从来没有正经接过一个戏,她的青春已近尾声,她的理想也无可能,但我想,更让她痛苦的是,她有两个同学红了。我也早释怀了。我们只是在此一时里痛 苦翻腾着,然后在彼一时里忘得干干净净。我决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孟孟。我为什么不告而别,我想告诉她。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在想,当她扑到我怀里痛哭流涕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安慰她,但至少我们依然不用担心有记者会拍照。
  我平静地叙述完了一切。
《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章节:第九章
  孟孟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知道么,说, 如果当时这段视频能发出去,也许我早就红了。
  我看着她笑了。
  我和她的感情里,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第三者。现实是最大的第三者。这还无关乎柴米油盐,仅仅和自己卑微的理想有关。我究竟喜欢她么,我至今都不知道。当我要对她敞开自己的时候,她把我胸前的纽扣系紧,轻轻说道,NEVER DO THIS。这是她很喜欢说的一句英语,不知道她是从哪—部电影里学来的。
  我送她回去的路上,经历了一场夜半的堵车,那应该是一场惨烈的事故, 一公里外一台汽车在夜色里燃烧着,把夜色映衬得更加惨淡,火光边缘的光晕映在她的脸上,她说,我其实已经改行了。
  我说,行了,不用往下说了。
  她充满渴望地凝视着望着远方的黑烟和火光,她说,我恨不能扑进去。
  娜娜摇了摇我的肩膀,说,我要吐。
  我说,娜娜,你等一下,我稍微停稳了你再吐。
  娜娜说,我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吐的,但是因为堵车了,老是一停一走,一停一走,我就吐了。你知道么,我以前有一个姐妹,一个不算特别好的姐妹,我也就和她见过几次,但是我们双飞过一次,她的身材还不错。她和我一样怀孕了,但是她的反应特别大。
  我说,后来呢。
  娜娜一耸肩,鄙夷道,那当然是做掉了。我劝了她好久,她说,你别劝了,我脑子里就从来没有动过留下来的念头。也是哦,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我就不能做这样的事情。这是我做人的原则。那就是杀人。说起杀人,好恐怖的,我在武汉工作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和客人出去的小姐被杀了,还好,我和这个人也不熟悉。你有没有这种经历。
  我说,是杀人的经历还是被杀的经历?
  娜娜说,哎呀你这个白痴,是有没有朋友突然间就死掉的经历?你看,我对你说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就一直在听啊,想啊,你也不和我说你的事情,你到底是干嘛的?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听一听的故事?
   我说,不讲,怕可以讲到目的地。
  娜娜说,那算了,我怕到了目的地你还没讲完。反正到了我就走了。
  我说,你能走去哪里。
  娜娜说,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能再做那一行了,会伤到宝宝了。但是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工作,谁那么傻啊,给我发两个月工资就放产假了。可是我的积蓄又被罚了,所以我到了那里,打几个电话问一下,我想我会去投靠孙老板。我以前听说过,孙老板就关押在你要去的那个地方的监狱,出来以后就在那里做生意。
  我说,你怎么找到他?
  娜娜一笑,道,我有他电话。
  我说,你先联系一下,万—他电话号码换了呢?
  娜娜说,我不,我要到了那里再联系。
  我问道,为什么?
  娜娜说,因为换,或者没换,这个事情其实是已经存在的,我早知道,晚知道,反正都一样,改变不了什么结果。我们一路上还有好几百公里,万一打不通,我难过好几百公里。
  我不。
  我说,你真是自欺欺人特别有一套。
  娜娜说,那是,要不然我怎么保持乐观。
  车流渐渐开动,想来前面事故已经处理完毕。娜娜一下子活跃起来。往前蹭了大约十分钟,事故现场展现在我们的眼前。由于事发地是一个微微的上坡,所以好多淡红色的液体往下流。我说,肯定是事故现场在冲洗。
  娜娜说,这么多血。
  我说,要不然怎么会堵那么久。
  娜娜说,那可能是死人了。
  我叹了一口气。
  过了两台遮挡在我眼前的公共汽车和卡车以后,眼前一台大卡车侧翻在路上,满地都是西瓜的残骸,阳光洒在一片红色的瓜瓤上,周围的色温也骤然提高,我见娜娜展露了笑容,她说,虚惊一场。
   我说,娜娜,你知道么,“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你可懂什么叫失去。
  娜娜说,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我就在意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我全部的东西。
  我说,他是你和他爹的共同财产,你 23 条染色体,他 23 条染色体。
  娜娜问我,什么是染色体。
  因为自身理论基础不扎实,我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我只得告诉她,这个孩子的基因,你占一半,他爹占一半。
  娜娜带着真心的失望说,啊,我只占一半啊。
  我说,是啊,你还想占多少?
  我认为,怎么都应该我占的多吧。因为是在我肚子里,不应该是 23 对 23,应该是??
  23 加 23 等于 46,我觉得最少我应该有 26,孩子的父亲是 20。
  我说,娜娜,这个不是公司的股份,我知道你想控股,但是这个真的是没有办法商量的。
  娜娜抚了几下肚子,说,哦。
  前路顺畅平坦,我问娜娜,娜娜,你的理想是什么?
  娜娜说,我说过了,我的理想就是桑拿里上班,安全,赚得多。但是我一直在洗头店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后来到了酒店里,就是碰到你的那种酒店,也只是在美容美发部,不是在桑拿部。不光抽水少,起价低,而且还不安全,成天提心吊胆,一旦门外有什么动静,都紧张得不得了。我其实去过桑拿工作,这个桑拿还不错,可是我就去了—天,我就给送回来了。
  我笑道,什么桑拿,这么罩不住。
  娜娜说,名字我都忘记了,反正桑拿就这些个名字,什么皇宫啊,什么泉啊,是在重庆.气死我了。不过重庆我倒是挺喜欢,弯弯曲曲,上山下山,我一直迷路。我就喜欢让我迷路的地方。
  我说,为什么,你不是没有安全感么?
  娜娜说,嘿嘿,反正再迷路也出不了重庆,我做来做去做这个,套路也就是那么几个,走个路你还不能让我走出点新鲜感来啊。
  我说,重庆我也去过,但是我就不迷路。
   我想起我在重庆的生活。离开了孟孟以后,我直接去了重庆。因为我要重新离开一个城市。到了重庆,我又找了一家报纸工作。那个时候四川的报业还算不错,我觉得手脚也能更加自由一点。我去那里的第—个新闻报道就是去暗访了一个洗浴中心,因为这些事情,又安全,又无后果,又出新闻,还能获得无知百姓的交口称赞。
  我在我住的地方溜达了好几圈,锁定了一个桑拿,桑拿的名字叫海上皇宫。我年轻气盛,在漂泊的旅途中一旦想在一个地方歇歇脚, 还是希望能和这些歇脚的地方有尽少的隔阂。和一座城市交往与和女人交往是一样的,和女人必须做几个爱才能真正地去掉隔阂, 在一个城市里也必须找几个桑拿,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了解一个城市最快速最贴切的方法。 反正据我所知,我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么干的。当然,这些都是在有女朋友之前。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戒了这些,对着一个人专心致志,埋头苦干。海上皇宫让我了解了重庆,但是我过河拆桥了。
  在我最后一次去了海上皇宫以后,我写了一篇稿子,凭借着自己的记忆,以记者暗访的名义写到了这家桑拿的色情服务,当然,和所有类似的无耻稿件一样,我的结尾是:最后,记者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离开了这家桑拿洗浴中心。
  在我离开这个行业以后,我还经常看到这样的新闻,先是记者觉得累,需要按摩,然后是记者到了一个洗浴中心里。我想不会有这么没有生活常识的记者。等到了洗浴中心以后,必然是被服务生引到了一个包间,在这个包间里,女技师先是假模假式地给记者按摩了三分钟,然后要么手滑向记者的私处,要么按摩师问记者,需要不需要特殊服务。然后每个记者必然很懵地问,都有些什么啊?每个技师必然很实诚地告诉记者,什么都有。然后记者就要了一个什么都有。在技师把衣服全部脱完以后记者必然会身体不适或者朋友出事,然后离开了洗浴中心,回家就写了这么一个稿子。
  就像事后,我谴责了自己很多年一样,每次看见这样的新闻稿,我都心情难以平静。我觉得这是错的,但正如人憋的时间长了就要去桑拿一样,记者也会憋,我深知什么都不能披露的痛苦,所以最后憋出了问题,披露了最能解决人民群众这个问题的场所。这是一场眼角和眉梢的误会,我不怨愤他们,我只是自责我自己。
  尤其是看着身边的娜娜的时候,我深知不是每一个小姐都像娜娜一样唱不口水的歌,说不掉渣的话,我也深知婊子的无情,正如戏子的无义。但这对婊子和戏子都不公平,我们的一生很难对婊子动情,很难对戏子动心,纵然我对婊子动情,婊子也很少赠我真情,纵然我对戏子动心,戏子也未必还我真心。人生中各有一次或几次,已经是活出重口味,在这样个别的事情中,受伤害的概率当然很大,正如被女教师伤害,被女白领伤害,被女学生伤害,都是一样的,姨子和戏子无非带着更浓的粉底而来,让我无从知道她们的真面目,而揣测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总是容易出错。这两个名词从来不是对妓女和演员这两种职业的称呼,而是女孩子两种生活状态的描述。骄阳烈日,秋风夏雨,娜娜坐在我的身边,她是个什么,我并不关心,她就和我副座的安全带一样,是一场旅途的标准配置。既然给了汽车一个副座,那就让它坐上人,只需要一个不讨厌的人。至少娜娜从未开口让我不好受。
  娜娜突然在座椅上来精神了,支起了身子,转过来对我说,哦,我想起来了,我只工作过一天的那个桑拿叫海上皇宫。有个报纸把我们曝光了,我们就停业整顿了,我就又回到了 宜春。
  我们停车吃了一碗面,我给娜娜加了两块大排,一块素鸡,两个荷包蛋,榨菜肉丝还有雪菜,面馆的老板说,朋友,这是我开店以后第一次看见有人加那么隆重的浇头,你对你的女朋友真好。
  娜娜说,大家都在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这碗面太豪放了。
  我说,没事,娜娜,多吃一点,浪费一些也没有关系。
  娜娜说,不好,好浮夸的。
  我说,娜娜,从现在起,咱们聊天的时候,你就别提你的工作了,就像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说话,行么?
  娜娜说,我忍不住,男的和我聊天都是聊这些内容,关心我一点的就问我,你今天上了几个钟,不直接一点的就问我,你今天接了几个客,我觉得很自在,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我没有什么固定的异性朋友,我也不喜欢交男朋友,我的姐妹们经常交到各种各样的男朋友,她们常去玩,但是我不喜欢玩,我虽然都去过,但只是去开开眼界,我去了一次以后一般都不去了。我是不想干这个,但是我是真的什么都不会。你让我去做服务员,端端碟子,我也行,一个月八百,做几个月以后变成领班,一千五,我不是不够花,而且还安全,也能积蓄起来一些钱,但是你不知道,我已经干这个了,我洗不白自己的,你让我去美国都一样,我干过的事情,就是干过了,我就算在端碟子.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小姐,那我何必呢,还折磨自己,我试过干别的行业,不行的,我就算找老公,他也一定要知道我干过这个,但我又一般不会喜欢上嫖客,只有孙老板了。孙老板其实挺有品位的,我本来只是爱他,你知道爱这个东西,很轻松的,女人随随便便就爱死谁了。
  我打断她的话,说,嗯,我能理解。
  娜娜接着说,孙老板,我本来就是喜欢他,你说爱他也一样,其实喜欢和爱能有什么区别啊,但是有一次孙老板跟我们一起过年,在一个 KTV 里,他一开口就唱了一首窦唯的歌,我本来以为他要唱《纤夫的爱》 他唱了一个摇滚的歌啊,, 我当时就决定,我可以做他的人,不管是什么名分,都可以。你懂么,这才是真正的爱,做另外一个人的人。
  我说,快吃,娜娜,你的面要涨开来了,你的面一涨开来,你的浇头就要掉桌子上了。
  娜娜笨拙地搅拌着面,说,真的太多了,来,你帮我夹掉一点。
  我问她,娜娜,其实把自己洗干净很容易的,每次我觉得自己干了让自己不满意的事,我就彻底换一个地方,那就没有人认识你了,你能清零再来一次。
  娜娜说,你还清零呢,反正我清零不了。不过我如果生了一个女儿,她就是清零的,我可不能让她干上这个。这个我跟你说过吧?
   我说,嗯,你强调过。你说要送她到朝鲜去留学。
  娜娜最终没有吃完那碗面。我们拐上加油站加满油,娜娜去加油站上了一次厕所,她说,孕妇是不能憋的,你每看见一个厕所就要让我进去。
  我说,你不会再跑了吧?
  娜娜说,不会。你会不会跑了?
  我说,不会。
  娜娜说,没事,你跑吧,我无所谓的。我在哪里都能活。
  我说,带你找到孙老板。
  娜娜说,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你是我说过最多话的客人,我对你讲得最多。
  我说,我不是你的客人。娜娜一惊,道,难道你想当我的主人。
  我说,那更不是。朋友。
  娜娜一笑说,上过床的朋友?
  我说,你是不早说,早说你有了,我怎么可能上你。
  娜娜说,我也后悔,我早说有了,你就不要我了,我就回去了,看着是损失了几百块钱,但其实是节省了两万块。都怨我没和你说清楚。
  我说,娜娜,其实你当时一进门就说清楚,我也会记得你一辈子的,你肯定是世界上第一个上门先说自己已经怀孕的小姐。
  娜娜笑笑,说,你看,摄像头照着我们。
  我抬头一看,有一个硕大的摄像头,正对着加油站便利店,尽头便是厕所。我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
  娜娜说,来,我们拍个合影。
  我们站在便利店的摄像头前,各自微笑,留下五秒的视频。
  我问娜娜,这算是什么。
  娜娜说,这算是安全感中的一个分支。叫存在感。我书里看的。
   我说,你还真读过一些书。
  娜娜说,那是,我闲下来还是会读点杂志的。不过我都是读一些女性杂志,情感杂志,心理杂志,时尚杂志,最多就这样了,太深的那些,和新闻什么社会啊政治啊有关的那些我都不喜欢读。
  我说,是,要不然你也不会把你儿女送朝鲜去了。
  我们买上了水和一些饼干火腿肠,开上 1988 上路了。冷冽的夕阳正要落下去。我说,娜娜,你要困就睡,你要不困,就讲一个你的故事。
  娜娜说,我讲了好多故事,但你从来没讲过,你一直在想。我们得交换,你讲一个故事,我也讲一个故事。你先讲。
  我说,好,我先讲,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在好久之前,我有一个女朋友,一个叫刘茵茵,刘茵茵是我第一个初恋的女朋友,我到现在还挺喜欢她。我和刘茵茵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我在小学的时候刚刚情窦初开,就喜欢上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女孩子,经过了多方考察,我检查了几年眼保健操,把这个学校都查了—个遍,我终于确定了那个我晃到过一眼的女孩子就是刘茵茵,刘茵茵唱歌特别好,家境也好,当时大家傻了吧唧喜欢模仿,她和其他四个女孩子组成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那四个什么,我没看过这个电视剧。娜娜打断我说,我也组成过,我也组成过,当时我也小,我们几个唱歌好的就模仿那四个姐妹,不光这样,我们还给自己起了自己的艺名,我到今天还记得,因为号称姐妹么,所以都姓柳,我叫柳荁冰,还有三个叫柳子若,柳月瑶,柳雪滢。这种幼稚的事大家都干过。然后呢,你说你的。
  我继续说道,但我小学的时候没有去追刘茵茵,一直到高中,我才开始追她。她还给我取过一个外号,就是因为检查一次眼保健操。她叫我反革命,从此以后,一直到高中,我都叫反革命。但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就是我憋到了高中才开始追她,你知道我小学就喜欢她了。
  娜娜问,为什么?为什么下手这么慢。
  我无奈道,女孩子发育得早,当时我才 l 米 4,她高我大半个头,我花了五年多时间,终于比她高了,然后我就开始追她。我不知道这算是追到了呢还是没有追到。反正我是真的挺喜欢她,第一次谈恋爱总是这样,不光想把自己掏空,还想挖地三尺。后来到大学,我去了外地,她是女孩子,家人要求她留在本地的学校,她说,没办法,她爸妈太漂泊了,所以现在恨不得让自己的孩子就镶在墙壁上那样生活。 你理解吧娜娜,就是安定。后来我就走了,刘茵茵还在那里,但我下手的太晚了。刘茵茵和我不一样,我是第一次,所以我傻,她以前还和外校生谈过一次恋爱,但后来人家甩了她,所以她就有防备,她说不能让我太容易的得到她。这句话大致说明了她上一段恋爱的情况。当然我很难受,但因为我自己都还没得手,所以我也不是很纠结。她就让我牵了手,还是这样牵,不能那样牵,来娜娜,我给你示范一下—-—娜娜伸出了手,我将我的手指错开嵌在她的手指间,握着她,我说,这样牵手,是不行的。
   娜娜不解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不知道。
  娜娜说,可能和我们一样,有些人自己总是有一些很奇怪的讲究吧。
  我说,她觉得这样牵手互相嵌着感觉太紧密了。
  娜娜说,哦,可能她觉得你的手指干了她的手指。
  我说,也不知道。反正我还挺小心翼翼的,我是特别喜欢她,一点保留也没有。掏心掏肺的。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