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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尔·斯坦利·加德纳】女秘书的秘密

厄尔·斯坦利·加德纳(美)
女秘书的秘密
作者:加德纳 译者:周辛南
1
  卜爱茜引到我私人办公室来的男人,是一个财大气粗有派头的高个子。
  “这位是赖先生,”爱茜说,“赖先生,这位是丘家伟,丘先生。”
  丘先生向我很用力地握手。应该放手的时候,又没必要地再加点力气又握了一下。最后加上的几分力气,大概是他官僚心态发作,对我认可,决定进行下去的表示。
  此人快到40的年龄,铁灰色眼珠,厚厚的浓眉毛,深色头发,高额宽肩,有正在凸出的肚子。他说话时尽量把肚子收紧,好像是在镜子前演习似的。事实上他可能每件事情都在镜子前演习后才拿出来做。他是那一类的。
  “赖先生,”他说,“你和你们侦探社的声誉,真是如雷贯耳。”
  我点点头。
  “最近发生了一件很敏感的事,”他说,“我认为我可能需要一个私家侦探社的服务。我还希望是一个有男人也有女人工作的私家侦探社,所以我选中了你们。”
  “原来如此。”我不发表意见地说。
  “我暂时不提姓名,”他说,“不过我和一位朋友谈过这件事。他真是非常称赞你们。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你们公司资深合伙人是柯氏。而柯氏的名字是柯白莎。是个女人。”
  “没有错。”
  “能把她形容一下吗?”
  “不能。”
  “为什么?”他惊奇地问。
  我笑笑说:“文字的力量是有限的。白莎是要见了面,才能被人赏识的。我给你们介绍好吗?”
  “等我先和你初步谈谈之后再说,”他说,“这位柯白莎,想来一定很能干,嗯?”
  “非常能干。”
  “以女人来说,她的职业选择真怪。这种工作有的时候需要……需要……比较强健一点的体格。柯太太在这一类场合能照顾好自己吗?”
  “柯太太,”我说,“不论什么场合都能招呼得很好。”
  丘先生仔细看了我一下。“是这样的呀。”他说。
  “你为什么需要一个有男也有女的侦探社呢?”我问。
  “我要替一个年轻女人请个24小时保镖。当然,夜班的要请个女的,白夭自然以男的为宜。”
  丘先生又吹毛求疵地看着我。
  “赖先生,你自己能应付暴力场合吗?”他问。
  “我避免暴力场合。”
  “你的体格,和私家侦探的要求不太相符。”
  “没错,”我厌倦地回答,“既然你想找的是用体力来保护一个年轻女士的保镖,我看你最好找别的侦探社帮你的忙。”
  “嗨,等一等,等一等,”他说,“我没这样说。不要乱扣帽子。我的事情非常奇怪。老实说有点空前绝后。也许有一点危险的可能性,不过我听说你最能临危不乱。你有从困难中杀出重围的美名。”
  “传言总是夸大的,靠不住的,”我告诉他,“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不要和柯白莎一起讨论一下你的事。我看她快要离开了她几分钟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
  “很好,”他说,“我想和你们两位一起谈谈。”
  我把电话拿起,请总机接通白莎的私人办公室。
  听到是我的声音,白莎说:“又怎么啦?”
  我说:“有一位丘家伟先生在我的办公室里。他想请个24小时保镖。我白班,你夜班。”
  “狗屎!”白莎说,“一天12个小时?他干什么,压榨劳工?告诉他,去他的!”
  我说:“他来找我们,因为要保护的是个年轻女人。所以特别要找有男有女的侦探社。男的管白天,女的管晚上。”
  “也因为你们公司有信誉,很多人介绍。”丘家伟建议我加上这样一句话。
  “等一下,”白莎说,“你有没有跟他讨论过要加多少钱,补偿超时工作?”
  “还没有。”
  “那就先别谈,”她说,“你这小子听人一诉苦,心就软了。把他带到这里来,由我来对付他。”
  “你今天早上不是有个约会吗?”我问她。
  “只是和个该死的牙科医生。”白莎说:“叫他等没关系。把那家伙带来。”
  我把电话挂上,说道:“柯太太有一个约会马上要离开,不过我们现在立即去看她,她可以先见你一下。”
  “那就快过去吧。”他说。
  我带他走出我的私人办公室,经过接待室,进入白莎的私人办公室。
  柯白莎是一艘165磅重的战舰,接近60的年龄,像是一捆有刺的铁丝网,从她坐着会吱吱叫的转椅上抬起头来看我们,目光闪亮,一如她手上的大钻戒。
  “丘先生,柯太太。”我为他们介绍说。
  “哈啰,丘先生。”白莎说:“请坐,我还有5分钟空。告诉我,想干什么。”
  丘先生对于别人主动式的会话场合不太能适应。他再把肚子收进一点,站在那里,向坐着的白莎仔细看了一下,好像在告诉大家,要发命令的人应该是他。
  他的凝视和白莎的瞪视交换了一下眼神,他过来坐下。
  “说吧。”白莎说。
  丘说:“这里有一张我的名片。我是钢钢研究开发公司执行委员。任何情况之下,不能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而且这件案子也不可以和钢钢公司的其他执行委员发生关系。”
  白莎看看手表:“要保护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是我的机要秘书。她是我很重要的一员助手。我不能损失了她。但是,如果目前的情况不能处理,或处理不够快,我将会失去她的服务了。”
  “她叫什么名字。”白莎重复地问。
  “稽玛莲。”
  “她住哪里?”
  “离开我们公司不远的一个公寓里。柯太太,我想你也许有了不正确的概念。”
  “哪一点?”
  “你也许认为里面会有私人的因素。没有,这完全是公事。”
  “你要我们做什么?”
  “稽小姐收到很多恐吓信。也受到多次的骚扰。有人整夜给她多次打电话。她拿起电话可以听到对方重重的呼吸声音,而后就挂断了。这些给稽小姐打击很重,精神都快崩溃了。”
  “那家伙想要干什么呢?”白莎问。
  “显然没有什么目的。”
  “该去看邮政局的检查人员!”白莎两眼如鹰地看着他说,“对付恐吓信他们比私家侦探有效得多。”
  “我们一直没有考虑邮局有关单位的协助,因为我们不愿把事情张扬出去,引起太多的注意。”
  “有没试试换一个不登记的电话?”白莎问。
  “换过两次了。一点用处也没有。换了之后,电话照来。”
  “在电话上装一个零件,限制它只能响几下,自动停止响铃。”白莎说。
  “这一点我们有顾虑,因为稽小姐有一位身体不太好的母亲在盐湖城。她要随时可以知道妈妈的消息。”
  “说吧,”白莎看看她的表,“我的时间到了。你要什么?”
  “我要你和你的全伙人轮流工作。你做夜班,赖先生做白班。”
  “没有第三个人?”
  “没有第三个人,”他说,“我要你们侦探社最高级人员参与。”
  “那就变成了一天工作12个小时。”白莎指出这一点。
  “我的数学知识当然懂得24除2是多少。”他说。
  “我的意思是,”白莎告诉他,“这些都要算加班的。”
  “这在我预计之中。”
  “你们公司会照付?”白莎问。
  他急急地说:“这与你们侦探社无关。你们只开账单给稽玛莲。我保证钱会照付。”
  “保证倒不必。这一类工作要150元一天,开支照实报销。”
  “这不贵了一点吗?”丘家伟问。
  “一点也不贵,”她说,“还便宜呢。我本来想说200元一天的。一天工作12小时,会累死人的。”
  “好吧,”丘说,“就是150元一天。”
  “有什么特别目的?”白莎问。
  “我要找出来是什么人在搞鬼。我要这些事有个结束。我要斩草除根。”
  “这些根老早已经变成草了,”白莎说,“你对我们说,你个人和她的关系只是雇主和秘书,但是你肯花150元一天来使你秘书安心工作。你认为我们是傻瓜?”
  丘说:“柯太太,我不太习惯别人对我说的话有疑问。”
  “那你应该说些容易叫我们相信的话。”白莎说。
  “我只说我会保证你们得到服务费,同时不要你们提起我的公司。我并没有说公司不会事后偿还我这笔钱。”
  我说:“我来把事情弄弄明白。不论是什么人付钱,我们必需要有一个客户名字,此后可以向他忠心,一切作为都以他的利益为中心。照目前情况,虽是你付的钱,但是我们保护的是稽玛莲。我们会尽量保护她,而且只保护她一个人。”
  “我就是要这样,”丘说,“我也正想这样告诉你们。我关心的是她。你们只要保护她。”
  “好,”白莎说,“这一类工作,我们不接受保证或记账。你先付400元,要现钱。这差不多是两天的工资及开销。两天之后,我们会给你报告,到时候继续或是中止由你。”
  不等丘先生开口,白莎又接下去说:“假如我们找到了那个搞鬼的人,你要我们怎么办?”
  “随便怎么办,只要阻止他不再干。但千万不能张扬出去。绝对不要引人注意。”
  白莎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差不多的猜测。要不是你在向这个宝贝搞不清楚,就是这个宝贝在向你搞不清楚。你们公司里什么人不喜欢这件事的发展,就搞点事情叫你们忙一忙。”
  “给你一个很明显的反证,”丘先生一本正经,不动声色地说,“假如我认为是如此的,我会来找你们吗?”
  “你结婚了?”白莎问。
  “是的,但是和这件事无关。”
  “何以见得?”
  “我知道,你相信我的话就可以了。”
  “这女秘书为什么如此值钱?”白莎怀疑地问。
  “她清楚我的工作。她和每个人都处得好。她对于人的面孔过目不忘。见一次就知道姓什么的,做什么的。我天生有这方面的缺点,容易张冠李戴,常要她来提醒。”
  “稽小姐要是帮助政客的话,会非常有用。即使帮助我也已经使我不作第二人想了。”
  “她跟你多久了?”我问。
  “大约8个月。”
  “进公司多久了?”
  “一样久。”
  “她是什么背景?”
  “我不太知道。她从盐湖城来的,在职介所找工作。正好我需要一个秘书,他们送她来试一试。我觉得她还合适,给她一礼拜的试用。于是我发现她惊人的记面孔能力……我们这一行极重要的素质。”
  “你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公寓吗?”白莎问。
  “我可没这样讲。”丘先生说:“因为公事我去过。是的……就为了讨论这件事我去过。这件事当然不能在办公室里讨论,尤其是像我们这一行这样敏感的事业。”
  “你们这一行是什么样的事业,”白莎问,“你卡片上说的钼钢什么,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不必对你有什么意思的,”丘先生一面说,一面站起来,从口袋中拿出一大卷钞票,数了4张出来,又说,“柯太太,假如你给我一张收据,我会给你稽小姐的地址,你们可以马上过去开始工作了。我是说赖先生可以立即去做白班,你可以准备晚上去接他班了。”
  “等一下,”白莎一面在签收据,一面抬起头来说,“假如她是你的秘书,她白天应该在办公呀。”
  “她在这件事澄清之前,暂休假不办公,”丘先生说,“她住在耐德路的耐德公寓,公寓房间是617号。我没有她电话号。她电话最近又曾换过,电话簿里是没有名字的。所以必须过去才能把情形给她说明。赖先生只要简单的告诉她我聘定了你们侦探社,她会了解的。我和她讨论过这件事。”
  丘先生把胸部一收,把上衣扣上,自臀部弯身一鞠躬,说:“所有其他资料你们都可以问稽小姐。你急着有事,我的时间也值钱……非常值钱。”
  丘先生走出办公室。
  白莎看着我说:“这王八蛋还假装不是她的圣诞老人。”
  我什么也不说。
  白莎叹口气道:“真恨不得叫他不要憋着气,肚子该垂下来就让它垂下来好了。男人一过35,老是还想22岁时候的体型,装模作样的,恶心。”
  “好了,唐诺。你现在先去看看这个不上班还在支薪水的秘书,是什么样的货。这几天白天我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办公的,你别管了。今晚9点钟我来接你班。”
  “9点钟?”
  “我们说好就可以了,”她说,“9到9换班。有一点你给我记住,我们的开支费用只有100元,你和她去吃饭,让她去买单好了。”
  “我们两天有100可开支,”我说,“我们有钱可以……”
  “你又来了,”白莎说,“由她付账,再不然建议她在家里由她做给你吃。”
  “看牙医,你要迟到了。”我提醒她。
  “不,不会的,”她说,“我还可以迟一刻钟动身。我老骗外面小姐和我自己一刻钟时间。如此给我点弹性,否则我老是会赶不上。我那牙医的护士最该死了,约定时间没过1分钟,她立即换上别人应诊。要不是这个牙科医生真的不错,我早就把这该死的护士揍一顿了。”
  她自己从转椅撑起,说道:“我们又接了件案子,是吗?照顾婴儿。”她向门口走去,回头又说:“看来丘先生妒忌心蛮重的。唐诺,不要去调戏我们的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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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来开门的年轻女人大概27岁,金发、碧眼,曲线很好,面孔清秀聪明。但是眼光像只被猎受惊的动物。
  “稽小姐?”我问。
  “是的。”她小心地说。
  “我是柯、赖二氏侦探社的赖唐诺。我们受雇来做你的保镖。”
  “喔,是吗?”她说。
  “你知道这件事吗?”我问。
  她站在门口说:“给我看看你的证明。”
  我给她看我证件,她仔细地看过后微笑道:“赖先生,请进来。”
  是个很好的公寓,虽然客厅里有个壁床,但是我可以确定这是个两室公寓带个小厨房。
  “请你原谅我对你那么小心,”她说,“最近我受到太多的骚扰。”
  “我知道。”我告诉她。
  “我想像中你会是……会是一个……一个重一点的人。”
  我说:“这些骚扰都是精神方面的,还是肉体的?”
  “精神方面的。”
  我暂时什么话都不说。过了一会儿,她神经地笑着说:“你表达意见的方法蛮有意思的。赖先生,你请坐。你就暂时把这里当作家里好了。因为我们会在一起生活好多天,我看你应该叫我玛莲,我也叫你唐诺。”
  “最后一件这种东西,刚从限时专送送来。它使我相当不愉快。”
  “你什么意思……‘这种东西’?”我问。
  “它在桌子上,你可以自己看。”
  “那封限时专送信?”我问。
  “是的。”
  我从手提箱中拿出一付手套,一把夹子,把信取起。
  “手套,夹子,干什么?”她问。
  “我不想弄乱上面的指纹。所以我都是抓住信纸的边边,越边越好,自己也不留下指纹。”
  “你说话有专家的口气。你请教过警察吗?”
  “没有,但是丘先生说在纸上是收集不到指纹的。只是有的时候,偶或用碘蒸气可以显出个把指纹来。他说从纸上取指纹是没什么意义的。”
  我把信纸从信封里取出,又把它展开捏住纸边。
  这是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贴而成的信。内容说:
  
  离开,离开,趁不太晚之前快离开。我们是当真的。有不少事你不希望公开,就快离开。
  我小心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仔细看地址。
  收信地址中的“本市耐德路耐德公寓617房”,和收信人“稽玛莲小姐”,都是用最普通的任何印刷所都买得到的铅字组合而成,再用印滚子推印出来的。不过可以看出右手侧比左手侧力道轻一点。
  “这是第10封。”她说。
  “都一样的。”
  “都差不多。”
  “其他的信你怎么处理了?”
  “我都留着。丘先生认为应该烧了它。但是……反正事情一旦变得严重,我一定去找邮政局的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会去。”
  “你说一旦变严重,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变坏吧。”
  “在我看来,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我精神已经崩溃了。他们说我可以两个礼拜不去办公,他们以为我病了,不知道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办公室在哪里?”
  她突然怀疑地看着我。“你应该知道的呀。”
  “我只是想查对一下。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你不必用这件事来查对呀。”
  “用什么呢?”我说,“这样吧,还有其他什么恐吓吗?”
  “都是些差不多的。”她说。
  “信里说有不少事你不希望公开?”
  她不吭气。
  “是和你过去有关?”我问。
  “我想每个人,在过去中都会有一点……有一点……”
  当她声音自动停止之后,我说:“那些电话怎么样?”
  “电话来的时候像神经病,”她说,“一小时之内来了四、五个。然后好久也没有一个。之后又一下来二、三个。”
  “内容是什么呢?和信里的相同吗?”
  “电话不同。电话响了,我拿起听筒,可以听到对方重重的呼吸。”
  “男人或是女人?”
  “老天!说不出来。那呼吸的声音,像是大肚皮男人。也可能是女人装出来的。”
  “之后呢?”
  “电话那边一直不挂断,我就挂断了。”
  “没有说过话吗?”
  “从来没有。”
  “你和丘家伟到底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老板。”
  “到底什么关系?”
  “我是他秘书。我跟他工作快一年了。”
  “到底什么关系?”
  她平直地看着我眼:“你的问题和给你的任务不相称吧?”
  “我的任务是找出来……这些事情幕后是什么人在搞鬼。把他停止。你也希望如此,是吗?”
  “是的。”
  “你和丘家伟到底什么关系?”
  “关系很好。”
  “他结婚了?”
  “是的。”
  “他到这个公寓来过?”
  “有时。”
  “他也听到过这种电话?”
  她犹豫一下,摇摇她的头。“没有。”
  “为什么没有?”
  “他不是常在这里,电话又不是那么多。我告诉过你,电话是有神经病的,说来就来了。”
  我说:“目前主要的工作是,下一次那个人来电话时,逼他说话,你想会不会是一个妒忌的太太?”
  “我不知道会是谁。”
  “每次你都是拿着电话什么都不说?”
  “大部分时间我只是吓得呆在那里。以前我试着说话。最近我都不太开口。”
  我说:“今后你要试着讲话。试着说些话逼他开口。”
  “说什么可以有用呢?”
  电话铃响。
  她听到电话铃跳了一下,像什么人刺了她一下。自然地地倾前伸手想去接听,突然她的手停在半空。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这可能是啰。”她说。
  “看看是不是。”我说。
  电话还在响。
  她说:“喔,我希望不是,希望不是。我们刚换了电话号……新的没登记的电话。我希望不会再有这种电话。”
  电话还在响。
  我指指电话。
  她拿起电话说:“哈啰。”随即她脸色现出恐惧。她向我看看,点点头。
  我走到她身旁,从她手中拿过话机放到耳上。我可以听到沉重、诡异的呼吸声。
  我说:“嗨!见不得人是吗?要知我是谁吗?我叫赖唐诺。你等一下查查看,我就是要把你揪出来送你进监牢里去的人。”
  我停下,对面呼吸声照旧。
  “你要知道我认为你一定见不得人,是吗?因为你装模做样多,真正做事少。不敢站出来见人,连话也不敢讲。一事无成,因为你胆子太小。只会狗一样呼吸两下,吓不倒人的。”
  对面没开口。
  我大笑。“从今以后,你要显点本事才行。光这样没有用,”我说,“你还有什么本事吗?”
  除了重重的呼吸没有别的声音。
  我说:“你以为这种电话不容易找到什么人打来的。但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我们捉到你,你有得好看了。用信件来恐吓人,罪可不轻呀。”
  “另外,”我一个人说下去,“最后一封信你出了错。你的手在浆糊里弄脏了,留下了一个漂亮的指印,你看怎么样?”
  我停止说话,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我把话筒放回电话。
  “怎么样?”她问。
  “他挂断了。”
  “他挂断了?”
  “是的,他挂断了。”
  “为什么?”她说,“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第一次。通常都是我先挂断,他是绝对不先挂断的。”
  “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对他讲话?”
  “没有,当然没有。我哪敢。我会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断打扰我。我会说我又没得罪他们……这一些话。但我从来没敢像你一样对他凶。”
  “也没有得到过回答?”我问。
  “除了重重呼吸没有回答。”
  “从来没有听到声音?”
  “从来没有。”
  “这一次换这个没登记的号码,多久了。”
  “这一次换号还不到24小时。而且是机密进行的。”
  “你自己办的?”
  “不是,是丘先生找到在电话局服务的人办的。全部过程十分机密。只有我妈妈和她护士知道电话改了……还有妈妈的医师。”
  我说:“好了,该看的都看到了。目前电话也来过了,信也看到子……除此而外,你没有在半夜里或是洗澡的时候,有人来敲过门吧?”
  我把电话拿起,接通常为我们办事的录音公司,我说:“我要一部微型电话录音机,要最好的,声音最真实的。马上送到耐德路耐德公寓617号来,越快越好,记在柯赖二氏账上。”
  我看看表,相信30分钟内录音机可以送到。
  把电话挂上,我坐到一张椅子里去。
  “可能还会有电话来,”她说,“有时一小时、一小时半之内会来二、三次电话。”
  “没关系,”我说,“就让我来和他谈谈。或者说由我来说给他听听。机会难得,以前我说话总有很多人插嘴。”
  “录音机有什么用?”她问。
  “我要把这呼吸的声音录下来。”
  “什么意思?”
  “每个人呼吸的方式不同,”我说,“像别人对你用测谎仪,他们查你出汗及血压。你去看病,他们查你体温,脉搏,一样的。我要查查看,这个人是故意假装大声呼吸,还是真的有病,需要如此呼吸。”
  “呼吸也真是重,”她说,“我想是故意装的。”
  “我也认为是装的,”我说,“假如不是装的,他一定有气喘病,或是心脏病。再不然……就是才爬完高楼就打电话。”
  “我和美容院说好今天下午去,”她说,“我的保镖,怎么办呢?”
  “我跟你进去,坐在里面陪你。”我说。
  “你有必要这样盯着我?”
  “一分钟也不给你离开我视线。”
  “这实在是有一点……可怕的不方便。”
  “虽会有一点可怕的不方便,”我问她,“结过婚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是的。”
  我说:“好,这样好一点,至少受得了。就当我是你丈夫好了。”
  她神经地大笑:“真要这样吗?”
  我老实告诉她:“那倒不必。”
  电话录音机在40分钟内送到了。我们去美容院。我坐在椅子中看玛莲洗头,吹风,做头发,修指甲。很多人以为我是她拖车或是圣诞老人。店里的人都注目看我。
  我们回到公寓,我把录音机装到电话上,大概20分钟之后,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玛莲点点头,我把电话拿起。
  “哈啰,”我说,“我希望没有令你久等,刚才我们出去了一下。我们不在没有使你不便吗?”
  对面没有说话。
  我说:“你上次来过电话后,我发现把这件事交给联邦调查局,会比我们自己处理好得多。当然,他们叫我们保守机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但是我觉得该给你一个公平的警告。你是一个新手。事实上你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中。”
  我停了一下,听对方的呼吸声。
  我又说:“把你电视机打开,你可以看到很多广告,对鼻塞鼻窦炎都有用,你可以买一点,免得呼吸如此困难。”
  “事实上我想你是装出来的。你站在镜子前做鬼脸,心里想怎样吓这个女人。”
  我大笑。呼吸声继续了一下。对方又先把电话挂了。
  “他又挂了?”玛莲见我把电话挂起,主动地问。
  我等了几秒钟,拿起电话拨报时台。
  一个女声报告:“5点——17分——10秒。”又接着:“5点——17分——12秒。”
  我把电话放回,自己也把表对好。
  “这是干什么?”玛莲说。
  “录音机?”
  “不是,指时间?”
  “我只是计时间。很多情况下,时间因素还是很重要的。”
  “我不懂。”她说。
  我说:“这是警察的标准作业。当他们有一连串小偷案件的时候,他们把大头针一个个插在地图上有案子的地点。用不同颜色的针尾表示不同的作案时间。最后,经研判可以知道罪犯的个性和习惯。”
  “但是,我看不出时间和我们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只是做个记录,”我说,“我也要一个呼吸声音的记录。我们吃饭怎么办?”
  “我带你出去吃饭,”她说,“我有开支钱。再不然,为你面子起见,我也可以把钱交给你,由你去付钱。”
  “你付,”我说,“这样列你的开支账,免得你列支多少钱给我,我再列开支。夜班的9点接班。我们必须9点回到这里,再不就通知她到吃饭的地方来接班。”
  “喔!我不在乎早吃饭,”她说,“不过,问题来了。我要冲个凉,换件衣服。”
  “那扇门是卧室,浴室在里面?”我问。
  “是的。”
  “公寓只有一个出口吧?”
  “是的。”
  “你尽管去冲凉,门不要关,我保证不偷看。你要有事可以叫,我就在这里。我不希望有人爬防火梯来捣蛋。”
  “我告诉过你,除了限时专送和电话,从来没有其他骚扰。”她说。
  “当然,我知道。但是这并不表示绝对不会发生,”我说,“我是你的保镖。”
  “我懂了,”她说,“我的身体是镖,你的力量是保。”
  “差不多就是这样。”
  “看起来关系亲切,”她说,“不过,老实说,过习惯了我就会喜欢这种关系的……我朋友少,又孤单一点。现在你在这里,我……我觉得你很称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谢谢。”
  “你的合伙人是怎样一个女人?”她问:“有同情心吗?”
  “没有。”
  “没有?”她惊奇地问。
  “白莎不太相信那一套。”
  “她相信什么?”
  “行动、效率和现钞。”
  “她多大了?”
  “差不多60,也许55。”
  “很棒?”
  “像一捆带刺的铁丝网。”我说。
  “壮?”
  “像条公牛。”
  “唐诺,告诉我,她和你处得来吗?”
  “她有时候喜欢我,”我说,“有时候又恨死了我。我给她刺激太多。”
  “为什么要刺激她,唐诺?”
  “因为,”我说,“她的作业方式死板,我不喜欢被牵住。”
  “听你讲来很有意义。我已经感到兴趣了。我也不太难过了。”
  “快去洗澡。”我告诉她。
  15分钟后,电话又响了。玛莲在浴室。
  “怎么样?”我问,“要我来接吗?”
  “不要,万一是我妈,而一个男人去接,我要花好多时间才解释清楚。等着……我自己来接。”
  电话不断在响,我听到光脚走路声。她经过我前面,除了一条毛巾匆匆自胁下包住,身上什么也没有。她用右手努力抓住毛巾不使它落下。
  她说:“哈啰。”然后我看到她僵在那里。她向我点点头。我看一眼录音机,确定它在自动录音。我把话筒接过。
  话筒对面呼吸声沉重地响着。
  我说:“你今天真忙呀。鼻窦炎好一点了吗?我刚才骂你,你急着想报复,是吗?但是你没有种,不敢出来面对现实。所以又搞这种不值钱而下流的电话把戏。”
  稽玛莲完全被现行的方式吸引住了。忘记了没穿衣服。听我说话,仔细看看录音机操作的情形。
  我把录音机拨到发声位置,使她也能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我说:“你的声音吓吓女生和小孩还可以,但是对我这样一个男人就没什么意思。你敢不敢站出来,胆小鬼?也许你是个女人,一个从没人关心过的女人?从来没人提起过你的名字,所以妒忌每一个漂亮女人,尤其是那些有正常女人样子的女人。你一定是女人,或是胆小鬼。你……”
  一个男人的声音自对方传来:“你!自以为聪明的王八蛋,你要被我捉住的话,我……”
  电话自对方砰然挂断。
  我拨电话,报时台。
  小姐的声音说:“6点——5分——40秒。”我挂上电话。
  “好了玛莲,”我说,“我们现在知道这是个男人。我们知道他有个缺点,他经不起激。”
  “唐诺,”她说,“你真王豆腐。”
  突然她发现目前穿的样子,叫了一声天,一溜烟经过卧室回进了浴室。
  我把自己手表与报时台报的时间比较,差不了一、二秒。
  我们出去吃晚饭。8点3刻回到家。一封限时专送在等着。
  我把整封信在灯光下一照。里面信纸上一块块大小不同的,一定是报上剪下贴起来的东西。
  “这一封,”我说,“我们不要去拆它。”
  “不拆?”她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拆?你知道里面说什么?”
  “我知道,但是我想看……也许,你可以找到线索……”
  “倒也不是,”我说,“到最后也许我们要告这家伙……利用邮件恐吓。假如我们拆了这封信,他会说我们自己寄个空信封给自己,诬陷他寄这里面的东西。目前我们不拆封的话,封口上看得到有邮戳,信封上有邮票,邮票上有邮戳,都看得到上面的日期。我们将来把原信未拆地交给地方检察官。地方检察官交给陪审团,陪审团看过封口后选一个人把它拆开来,念里面的内容。
  “这是最好的证明,证明这东西自邮件而来。”
  “唐诺,你什么都知道。”
  “这些是我们这一行常规工作而已。”我说。
  几分钟之后,门铃响了。
  “恐怕又有限时专送了?”我问。
  门铃一长二短。
  “喔,是丘先生。”她说。快步向门,把门打开。
  “喔,丘先生,我们有不少进展。我看我们有成绩。唐诺装了个录音机,把对方激怒到开了口。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声音。现在我们知道是个男的,不是女的。”
  丘家伟看了我一下。“你怎能办得到的,赖?”他问。
  我说:“我只是不断刺激他,不管他是什么,骂他一些男人受不了的,又骂他一些女人受不了的。然后说他,不是这一种就是那一种。”
  “你确信这是个男人。”
  “我想没错。”
  “这是什么,是电话录音机?”
  “是的,”我说,“我已把他声音录下来了。”
  丘说:“我只是来看看一切有没有问题。再看看你的合伙人会不会来。我希望稽小姐今天晚上不会没有保镖。”
  “白莎会来的,”我说,“事实上,这一定是她。”我听到门铃声加了一句。
  玛莲过去把门打开。白莎说:“我想你是稽玛莲。我是柯白莎。”
  白莎把玛莲向边上一推,自己已跨进了房间。看看丘先生,她说:“喔,你在这里干什么?”
  “只是来确定一下,你会不会准时来这里。”丘说。
  白莎不客气地说:“我说过会来,当然会来。又不是玩家家酒。”
  “我只是希望你能来。”
  “这不来了!”
  丘说:“对这件事我不希望大家有误会。柯太太,卧房里是两张一样的床,稽小姐睡惯那一张,另一张我要你晚上睡。我要你每一分钟都陪着稽小姐直到明早唐诺来接你的班。”他转向我又说:“唐诺,明早你来的时候应该自己已经吃过早餐了。稽小姐和柯太太也吃过早餐了。然后你们交班,白天由你负责。”
  丘先生把肚子一缩,一付发号施令的味道。
  我对白莎说:“电话录音是自动的。拿起话机,双方的对话都进去了。对方不讲话就录他呼吸声。每次录完就打电话报时台录个时间。”
  “你搞这些干什么?”白莎问。
  “证据,”我说,“还有,假如再有限时专送来,不要打开它。留着做证据。在信角下记下了收到时间,你签个字。不要把封口打开。”
  “可以。”白莎说。
  玛莲伸出手来说:“唐诺,我们明天早上见。”
  “明天见。”
  她有信心地向我笑笑。眼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三、四秒钟。
  我说:“大家晚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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