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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者的饭票

孙未(现代)
  具有传奇经历的上海女作家孙未的新书《女性主义者的饭票》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即将于1月中旬正式推出,全国上市。这本书从一个时尚女性的视角,描述了现代社会对于情感的思考及内心期待。
  孙未是90年代崛起的上海新一代著名女作家,其经历颇具传奇色彩。孙未十几岁就已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并曾出版了3本作品集。19岁即加入上海市作协,是当时最年轻的会员。但是,孙未的生活并未因从事写作而陷入故纸堆中。从加入作协的那一天起,孙未就为自己许下了一个诺言:给自己十年时间,去亲身感受这个世界的精彩。十年来,孙未做过电视人,在上海电视台担任新闻节目编导、策划、撰稿及现场主持人,获得过多次国家级奖项,读过MBA,做过国有文化传播公司总经理。十年后,孙未并未忘记自己的诺言,更没有忘记自己的挚爱——写作。2003年,孙未回来了,她辞去了所有社会职务,专事写作,并在2004年凭借作品《回来》荣获了全国征文的第二届上海文学大赛一等奖。
  丰富的生活经历使孙未的文章隽永而不失艰深,晓畅而不失深刻,如一捧清泉,既映出人面,又滋润喉间,使孙未成为近年来上海当红的专栏作家。《申报》的“富人秀”专栏,《上海一周》的心理学专栏,都极尽现代小品文的睿智与文采,《今日风采》的“享乐生活”专栏更是创造了一种独特文体,以小剧场的形式讲述了女人的爱情及奢华主义人生观,每一语录都令人捧腹。
  今年春季,孙未的《富人秀》出版后大受欢迎,被传为现代版的“都市寓言”,连续荣登上海畅销书排行榜。小说《寻花》也在年底刚刚出版上市。
  《女性主义者的饭票》是继《富人秀》、《寻花》后作者的又一精心之作,可以说是孙未智慧与情感的结晶。全书分为四个部分:那一半、这一半、关联、片断。看似漫不经心,但每一个主题词都有着自己的表情,每一部分都充满着独特的个性。“那一半”是站在女性的视角看男人,他们那么狡黠那么可爱却也那么自私狭隘令人痛恨。“这一半”则是女性对自身内心的情感思考。“关联”中的种种印证了一点:无论这世界有多么荒诞,爱永远不需要理由。而“片断”则是关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生命轨迹。
  在这本属于中产阶级的小品文中,因着作者悲悯的情怀,使整本书仿佛冬日午后的阳光,充满了爱意。
  正如孙未书中所写:“生活就是,用整个阳光和煦的下午,专心去做一道法国甜点;用一颗不带发条的心,去细心体会每一种的感受;用踩到泥土中的脚,去感觉路的每一寸颠簸,一步步诚实地走过生命的每一个转弯。无论是喜或悲,爱或恨,离或合,都是滋味,都是路程,都是我们到来这个世界的意义。”(作者:周颖)
  孙未,女作家,居上海。
  专栏见诸《申报》、《上海一周》、《今日风采》等报刊,已出版《富人秀》、《寻花》等书,内容多为中产阶级的生活与思考,格调与时尚。
  这个家伙干过许多大事,最后选择了让人嫉妒的隐居生活,并以此证明——任何快被现代文明逼疯的人,即使身处钢筋水泥的闹市,也能过上最柔软的生活。正如一个女性主义者,也大可安然享受男人这张饭票。
  那一半
  爱你的康德 / 忘忧草 / 浪漫有罪 / 忘年 / 关于多情的理论研究 / 青梅竹马 / 男权主义的抬头 / 春梦险恶 / 严禁捕捞丈夫 / 死于高山之巅,还是床底之间?/ 男人对于男人的意义 / 不寒而栗 / 最后防线 / 魔鬼住过的房间 / 一个人的舞蹈 / 生命的荒原 / 视而不见 / 无魂石 / 又笨拙又美好 / 见义勇为奖 / 你自由了 / 恐怖片 /
  这一半
  女性主义者的饭票 / 爱情幼儿园 / 爱你至死方休 / 我爱你,偏要与你无关 / 慕色 / 超能力 / 我和你追逐的梦 / 吝啬种子 / 那种幸福 / 伤痕的秘密 / 作为纪念品的一生 / 如果没有后来 / 安稳并快乐着 / 卡通片、薄荷叶、爱情,与时间 / 俯身向蓝
  关联
  西蒙和萨特制造 / 奢侈品的规律 / 无爱社会里的爱情审美 / 老少配,需要解释吗? / 相互审美 / 进化论 / 当我们不再能遭遇爱情 / 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人 / 只爱陌生人 / 关于外遇制度化的呼吁 / 幻象 / 爱情的盛宴 / 爱都是要结束的 / 鸡肋的善恶观 / 故事中的你我 / 回忆之城 / 婚姻第三人 / 红酒西洋梨
  片断
  半同居之爱 / 夏娃的想象力 / 面无表情 / 此时此刻 / 加菲猫 / 味道 /
  靠近 / 一句话的十年 / 除夕 / 小寒 / 惊蛰 / 清明 / 珍妮的爱情 / 仪式
  酒吧老板 / 最大的雨 / 淡忘 / 孟婆汤
  德国有个哲学家名叫康德,一辈子没有结婚。有无数后人探究他不结婚的心态,这几乎成为一个历史的谜题。
  其实,康德自己说得很明白:“当我需要女人的时候,我却无力供养她;当我有能力供养她的时候,她已经使我不能感受到对她的需要了。”
  我有一个大学同学,今年四月就要和男朋友一起庆祝她的三十岁生日。她说,她最希望得到的生日礼物就是男友的求婚。
  在她恋爱五年漫漫的长路上,她期待结婚期待得脖子都长了。如果女人也可以手捧玫瑰下跪求婚的话,我相信她早就身体力行了。她最爱看杂志上的心理测试,诸如“你的男友是否真正爱你”,“你在他心里的位置”等等。
  女人总是天真地认为,男人不提结婚,是因为感情还没有升华到这个程度。其实,男人很实际,他们首先考虑的是经济上的承担能力。
  娶一个女人,这项经济行为不亚于买一栋按揭二十年的豪宅,除了结婚的礼服、酒席、婚房、家具,还有妻子和未来的孩子的一大部分日常花销。这不仅与一个男人现在的经济能力有关,更是一项长期负债。很多男人连付“首期”的能力还没有,又怎么敢轻易承诺呢?
  但是,等到他们有了这样的实际能力,恐怕不仅他们对女人没了想法,等待他们的女人也已经老得没了想法。
  也有急于结婚的男人,还没有结婚,就毛遂自荐地担当起未婚妻的职业生涯设计师,建议她去念工商管理,然后可以得到更高的职位和更高的月薪,就可以在几年后,为家庭每月增加多少现金收入。我不得不钦佩这种男人的经济头脑和长远眼光,女人满意地获得了婚姻,男人则增加了一个赚钱的雇员,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当年张爱玲与胡兰成相恋,张爱玲的稿酬高,不靠胡兰成养活,但是她仍故意象征性地问胡兰成要了一些钱,做了一件皮袄,穿在身上,心里十分欢喜。“因为世人都是丈夫给妻子钱用,她也要。”
  女人其实并不需要男人的供养,她们只是需要这种感受。然而,准备要供养心爱的女人,这是男人古老的骄傲。
  因为心里坚定地认为,男人必须承担所有生活的责任,所以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前,迟迟不提结婚。康德的固执竟是这样可爱。
  今天的男人,如果也怀着同样的固执,他的内心更是少有的洁净,对婚姻有着天真的尊重。
  你的康德,他原来是爱你并珍惜你的。
  如果你在19世纪遇到唐璜,可能你会留下一段灿若烟霞的回忆,以致来生都会有浅淡的影子。
  如果你在今天遇到一个有如唐璜的男人,你注定会伤得头破血流,抑或象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好久。
  因为,唐璜已经死了很久,浪漫在今天代表罪恶。
  想一想,今天有没有一个男人会随时准备为你献出生命,有没有一个男人会坚持自己的原则放弃发展的机会,有没有一个男人会为了对你忠诚而拒绝应酬。即使你会爱他,他在社会上的处境会怎样,经济状况会怎样,别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然后再想一想,这样一个天真、贫穷、被世人用怪异的眼光睨视的男人,你还会不会爱他。
  现世的主流文化是老于世故,现实而精于计算,绝对的利己主义——这样才称得起成熟和成功。
  所以,假如有一个男人用极其浪漫的手段进入你的生活中,不如先掐一掐自己,如果不痛,很幸运你在做梦,如果痛的话,证明你很快就要被利用并且伤害了。
  二百年后,其实浪漫仍然是人们内心家园中不可少的花朵。只不过没有了现实土壤的滋养,人们只得把浪漫制成了不死的标本。
  这种“浪漫”的标本,就象快餐时代的商品,几个固定的规格,标准化大批量生产,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用金钱购买。就象F4的长发和甜美的笑容,情人节的烛光套餐,琳琅满目的礼品市场,等等。
  有的女人把标本当作真正的鲜花,因为她们生而没有见过鲜花。
  我遇见过一些年轻的女孩,爱上了年长的男人。其实这些男人并没有很好的经济基础,可能有离异的妻子和久未谋面的孩子,他们说他们有复杂的经历,让女孩看不清他,其实他们的历史上只写了“失败”两个字。
  我很惊异有不少条件不错的女孩和这样的男人住在一起,也没有婚姻,在这些男人的要求下,她们不但充当情人,充当保姆照顾他们的起居,而且还外出工作供养他们。这些男人总有足够的籍口和理由说服她们这样去做,而女孩们则辛勤劳作,期待着男人承诺的据说目前周转不灵的金钱和未来衣食无忧的生活。
  现世没有唐璜,只有扮作唐璜的别有用心的男人。但是,想想女人们自己,你们期待的真的是情天恨海的浪漫吗?也许,也不过是灰姑娘遇到王子,然后因此不劳而获的故事。
  春梦不仅终会了无痕,而且大多很危险。
  现代生活中最令女人梦萦魂系的,当称“钻石王老五”,多金无妻,像一台一生可以无限量提款的24小时ATM,地位显赫,好像一张通往上流社会和媒体八卦版的门票。
  漫漫历史长河中,符合这个标准的当称黄药师,整个桃花岛的物业,加上武林地位。
  当然,这些个家产地位,现实生活中的富豪们绝不会比不上。只是这些所谓的“钻石王老五”们,玩影星的,泡歌星的,想想尤物如玛丽莲梦露,尚且被人推下楼,你自觉是否还有更多的美艳,可以让人舍不得送你去废品回收呢?再看人家黄药师,死了一个老婆,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这份长情,现在只有讨不起下一个老婆的民工兄弟才有。
  另一类令女人做梦的经典男人,就是蝙蝠侠、超人、侠胆雄狮、佐罗这一型的。白天他能够力战恶势力,颠倒乾坤,晚上他温情脉脉地飞到你的小阳台上,跟你谈情说爱,汇报战斗情况。这正印证了一句千古流传的话,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这种垂帘听政的感觉很过瘾。在你有任何困难和危险的时候,他又会随时出现在你身边,遇佛杀佛。这种受保护的安全感和虚荣心,更是每个女人都神往的。
  日前有一部情节对白都酷似儿童片的所谓大片,票房却好得不得了,我怀疑去买票观看的都是女人,而且都是冲着那个名字——英雄。
  可惜现在的男人是越来越娇贵了。街上就看见男人和男人站骂多时的,手指都戳到对方鼻尖上,可是逛了半个小时百货商场回来一看,他们还在嘶骂,手指如定格一般,真正是“点到为止”了。1987年,有个女子蒋佩玲,为包庇持枪抢劫杀人犯于双戈而甘心身陷囹圄。而到了这年头,就算想在犯罪分子中找个有胆量的,都没希望了。
  第三类女人的梦中情人,当称宝哥哥,替你描眉弄粉,陪你抚琴吟诗,前后左右,殷勤体贴,好似一件小背心。但是再想想那贾宝玉,晴雯被逐出贾府,他也只能去洗杯斟茶。香菱被卖给人家,他只能让袭人送条裙子给她换上。平儿被人打了,他也只能为她鬓边插朵花。最后,连老婆都被人掉了包,他还得乖乖地听现任老婆的劝告上京赶考。在红楼的风花雪月中,和宝哥哥谈谈恋爱固然很消受,到了竞争险恶的今天,就恐怕哥哥他会找不到一口饭吃,捎带老婆孩子一起饿死。
  第四类女人的梦想,当属百分百帅哥。听说今年,金城武又蝉联台湾女人性幻想的冠军,裴勇俊和王力宏分别列第二、第三。你要懂得,这样的相貌和身材,是大众的财富。他的每一次光鲜亮相,和背后不胜枚举的包装设计、美容健身,当然不是为了博美人你晚餐时的一个微笑,那是和银行账户上的天文数字相关的。明白了这一点,你就算得上是深明大义了。
  大多数持爱情完美主义观点的女人们,还会巴巴地期待着四项全能的男人。
  要知道,只一方面的过分出色,就足以造成其它致命的缺陷。比如蝙蝠侠什么的,在公众面前出现时,一直死死地蒙着脸,总让人怀疑,他们的真面目非丑即怪——在这方面,好莱坞的演绎往往是不可信的。还有那个宝哥哥,要说他好像对人人都有情,可是他除了和贴身丫鬟袭人“实验”了一次以外,其他美人都落得个尴尬的“冰清玉洁”,连那黛玉跟他睡在并排的两个枕头上,面对面说话,也没有下文发生。这究竟是意淫的高妙之处,还是这位温柔的家伙身体有些状况?
  大家都听说过,有鳞有爪还要有角的,那是神话里才有的龙。所以一旦你在现实生活当中,遇到了看上去差不多的家伙,这就很凶险。即便像李亚鹏这样的男人,以体贴著称,而银子和相貌只能算尚可,也是一路伤了瞿颖、周迅,只有天王巨星才消受得起。试问在爱情红与黑的赌局中,你究竟是想抱着于连的头颅去葬呢,还是一生为他伤情?
  在男人与男人炫耀性的闲聊里,从杜蕾丝的全球调查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这个时代紧张的空气。似乎一个男人,一生从一而终,就是背上了一种耻辱。这种耻辱,好比人们常常把年近三十还没有对象的女人,叫做“老处女”。贞洁也是无能。
  扪心自问,我的性伴侣数量达到了中国平均水平了么?我有19.3个情人吗?杜蕾丝的数据不知怎么调查的,这真是个要命的标准,给男人的压力太大了。
  就象明天哪本财经杂志,突然公布说,今天中国青年男子平均收入为多少银子,平均有豪宅多少坪,多少比例已有两台以上名车。如果这个调查结果,就象19.3这么刺激人,保证有一大半原本还觉得如意的男人,忽然耻辱得想去跳楼。如果第二天,杂志又道歉说,这个刺激人的调查结果,只不过印错了小数点,相信前一天坠楼身亡的一大堆冤魂,从此就一心一意缠上了这个杂志社。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杜蕾丝的这个调查结果是打错了小数点。男人其实很脆弱,一切都靠他人肯定,舆论说怎么成功,就朝什么方向努力。
  想来,把情人的多寡,也当作成功男性的标准之一,这种衡量确实把女人,和房子、车子、支票,等同视之了。不过反向视之,男人们之所以在比较营业额和利润率之余,还要比较情人占有率,不也正是因为女人们自己,把男人有多少房子车子银子,视作了“捕捞丈夫”的标准,从而不知不觉中,把自己也变做了间接的衡量标准吗?
  因为你计算我,所以我拿你来作为计算工具,这是对等的。
  青春帅哥任贤齐有一首名曲,《我是一只鱼》,歌曰:“爱着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是你的小心眼和坏脾气······”对于此等境界,心向往之。可惜今日的女子,在恋爱中大多没有闲情逸致闹些什么小心眼和坏脾气,相反,一个个都雍容大度,温良敦厚,不愠不怒比得上“观音姐姐”。
  你跟她说,你在跟别的女人约会,她不会生气。你坦白说,这张床上还睡过别人,她也不会动怒。她善解人意得让人大跌眼镜,冷静得象个潜伏进敌人队伍的地下党员。她找个借口,说是去公司接你下班,借机走进了你的公司,了解了你的工作收入情况。她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你母亲的生日,说是给她老人家送礼物,轻轻松松又走进你的家里,了解了你的家庭情况。交往三个月,如果你合乎她的标准,她就开始暗示你结婚那回事。
  每个单身女人,都在打开张网,悉心捕捞她们的丈夫。而男人们,好比一尾尾漏网之鱼,在网与网之间,仓惶奔逃。水里没有爱情的空气,只有网。
  说起来,女人是比男人喜欢稳定,这个没错。但是这个稳定,究竟是在于你能够提供什么稳定,还是你能够捕捞到什么稳定?关于丈夫的作用,说长期饭票也好,说终身职业也好,反正自你们结婚证书领到的当天开始,这便是一张男人卖身的终身契约,你尽管任性妄为,而男人必须撑起这个家庭,并按照你切实不切实的渴望,去做各种莫名的努力。一旦男人想要离开你的罗网,其后果势必是,再亲手拆了自己一手建起的家,这种劳民伤财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男人不会考虑。从这个角度来讲,男人更想好好过日子。
  男人也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园,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儿女。只是这一切都基于,这是出于爱情,还是一次被捕捞的圈套。
  昨天去咖啡馆等人,无意中翻了翻一本女性杂志,上面竟然有“MBA选夫课程”。这个“M”当然不是代表“master”,而是代表“marriage”。文中选夫标准之详尽,侦讯手段之丰富,擒拿技巧之完善,令人发指。原来“捕捞丈夫”竟早已发展成了一门有理论,有实证的学科。
  最难接受的擒拿技巧,是女人挺着肚子来要挟男人。女人孕育下一代,成为母亲,何其神圣的一个过程。这个女性特有的生理功能,本来是种骄傲,竟能被利用作一种手段。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的生理功能也不懂得尊重,那也怨不得男人不尊重她。
  最难认同的选夫最低标准,是个男人就好。大凡男人大龄不娶,会被称作“钻石王老五”,而女人大龄不嫁,便是“人老珠黄”。因为有着珍珠和钻石的差异,所以女人年纪一大,便无论如何也要拉一个男人来垫背。
  被用作钱包,饭票,房东,虽然也是利用,想到自己的作用,男人多少还气得过。如果仅仅因为自己是个男人,而被饥不择食的女人,用作了丈夫,只为着当人面好交代,背着人又能完成生理需要,这个男人有日得知,必不知如何向自己交代。
  性别的差异,原是两性相吸的基本原因。如果性别也能作为利用的标准之一,女人对于男人利用,真可谓是敲骨吸髓了。难怪乎,男人看见女人一作“捕捞”状,就会落荒而逃。
  韩国电影《丑闻》一年半前风靡亚洲,男主角裴勇俊一时间成为“少妇杀手”,多少早已不年轻的女人,也为他颠倒。可见,女人好色之心,也不亚于男子。但是,女人们竟都能按捺住心事,如此沉稳而有心机地极尽“捕捞丈夫”之能事,不得不令人佩服。
  相形之下,男人的“花心”倒更接近追求真爱的真性情。不停地从一个女人身边,到另一个女人身边,是由于只看见了“捕捞”,而没有看见爱情。
  好比那个方鸿渐,看着鲍小姐、苏小姐、唐小姐、孙小姐,一个个都摆出标准的娇痴状,模仿小猫儿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讨他欢心。而他却兀自心中七上八下,好比一条漏网之鱼,游在几只猫儿的股掌之中,不知何时何地“捕捞丈夫”的大网会收紧,因此惴惴惶惶。
  所以奉劝各位感慨男人朝三暮四的女子,大可不必如此忧世伤生。现在这个世道,天晓得是男人玩弄了女人,还是女人正在玩弄男人。
  今年仲夏的一个夜晚,先生亲热地招呼我早些离开电脑,去到卧室和他一起看碟,这是我们婚后多年仅存下来的一项共同活动。
  是当时一部新片《复制娇妻》,英文名The Stepford Wives,主演是妮可,那个和帅哥汤姆克鲁斯离婚后,顶住悲痛和流言,在银幕上更加活跃的美人儿。
  这是一部喜剧片,讲的是,妮可扮演的著名主持人乔安娜和丈夫一起移居到一个叫做斯戴弗的小镇。这个小镇里的妻子们都完美得惊人——让我们来看一看完美妻子的标本——她们每天打扮得漂亮动人,精心的发型,曲线玲珑的衣服,永远甜美的笑容,婀娜的走路姿态和温顺的态度。她们的乐趣就是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烹制各种糕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包括努力使自己更加美丽,以取悦夫君。
  她们能如此高标准地完成妻子的工作,让人惊奇——说实话,我惊奇得要命。
  原来这个故事里的丈夫联合起来,在自己妻子的体内装上了电脑芯片,并且输入他们认为的完美程序。
  喜剧的结尾一般都是让人拍手称快的,阴谋被全盘破坏,全镇的男人终于在女人们的奴役下生活。片尾的字幕滚了上来,先生关掉了电视,我却在夜的颜色中看到了黑影憧憧,看完恐怖片的感觉,而且不是一般恶心的恐怖片,是那种只能意会的,看完了让人从心底里凉出来的恐怖片。
  说真的,我心里一直很明白,男人要的完美妻子就是那个样子的。虽然我一直骗自己说,一定会有一个了解我的男人,他会去爱一个真实的我,不够美丽,不爱妆扮,整天在电脑前蓬头垢面,情绪化的时候冰箱是空的,不该堆东西的地方却全部客满,最糟糕的是过份聪明了些,想的问题比大多数男人要多。
  我相信,如果真有电影里这样的改造技术的话,男人们真的会去做的,这种科技一定会让全球人口中的一半联合起来,跨越肤色,跨越国籍,跨越信仰。
  这部喜剧搞笑的结尾,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的,可惜只能使女人们快意,但是并不能使她们满意,女人们爱的丈夫,是一个独立的、有主见和性格的男人,虽然可能因此常常不听从女人的意见。男人要的,其实是一个千依百顺到完全没有自己,心目中只有他的妻子,一切以他的爱好为努力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来讲,丈夫这个工作要比妻子轻松得多了,他们只需做他们自己,而对女人就是一种莫大的考验,你究竟能不能做到爱一个男人,爱得完全放弃了自己呢?
  离开了汤姆克鲁斯的妮可,可能一直在反思这个问题吧。从这段公认的童话般的婚姻中走出来 ,她可能自责过,也有过不甘。女人若是真的为了男人放弃了自己,那个男人真的会爱她一生一世吗?更重要的是,如果女人没有了自己,那么那个男人爱着的又是谁呢?
  这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怖。
  后来听说,这部电影是1975年的旧片新拍,早先的那个版本真的是一部恐怖片。
  妮可拍完这部电影后,据说义正词严地发表了她的爱情观。不知道她拍完这部电影后,是不是有一种示威的快感,快感到忘了冷静地考虑一下,这部电影在高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可能会带给全世界男人们的启发。
  说实话,在整个欢快的情节中,我就是在不停地感到恐惧,那种感觉就象孩子在期末考,面对考卷,脑子一片空白,或者就是妮可扮演的乔安娜本人,面对自己即将被改造成一个程序控制的人。
  我想起在洗衣机里有洗好了24小时的衣服,我还没有去晾。前几天,先生委婉地对我提议,最近是不是可以常常在家里做些饭放着,我随后做的是,到超市买了一堆方便盒饭,塞满冰箱。我已经3个月没有去理发了,最近比较热,一直没有在脸上涂抹什么保养品。至于在家里保持微笑,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有客人在,二是我疯了。
  于是,电影结束后,故意为自己壮胆,放开嗓门问我先生,你觉得我这个太太做得怎么样?
  先生拿出了工作时一贯的官僚态度,答道,还行吧。
  这三个字让我觉得不是滋味,于是再追问,如果打分,十分中能打几分?
  回答是,六分,他用的是很宽容的口吻。
  原来我只是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
  夜深,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被心中越来越强烈的恐惧纠缠,因我分明地回忆起了,刚才在看到那些男人给妻子们安装程序时,我先生的双眸中那一抹神往的光彩。
  《第二性》是一本被尊称为西方女性圣经的著作。这本“圣经”为世界女性揭开了向性别歧视开战的序幕。它的作者西蒙波娃,也被称为现代妇女运动最早的权威理论家。
  很多女性读过《第二性》,很少人知道,西蒙波娃为了写这本书,在写作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靠她的情人萨特生活。用我们现在的俏皮话来说,就是把萨特当成了长期饭票。
  一本妇女运动的圣经,竟然出自一个男人的经济支持,而且资助的理由是基于他和女作家的情人关系。《第二性》的fans,女性主义的追随者们,知道了这个事实后,你们该不会捶胸顿足,愤而焚书吧?
  但是西蒙波娃很坦然。她曾经公开对记者说,因为萨特早年继承了一笔祖母的遗产,经济状况很好,所以萨特为她买单,她一点也不顾忌,他们还一起用这笔钱去旅行。至于写这本书,如果当时她不把萨特当作饭票,她就必须去工作,也就不会有时间写作,也就不会有这本女性主义的著作诞生了。
  她的坦然基于她的价值观。其一,她并不认为金钱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施与。其二,她自信自己的价值,不会因为经济上的附属关系,而成为男人精神上的附庸。
  今天的女性,用排列组合的方式,可以分为以下几类。一类是正在使用长期饭票的;一类是有长期饭票,但为了表示独立,严格采用AA制的;一类是没有长期饭票,但致力于寻找的;一类是没有长期饭票,决意靠自己谋生的。
  不管各人对于“饭票”的态度如何,今天,“饭票”这个话题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来得敏感。
  有饭票的女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愿意炫耀自己的优越,可能对失去的恐惧也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采用AA制的女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调自己的独立,对任何经济上的接受都特别敏感。找寻饭票的女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忱,以致于《怎样嫁给有钱人》这类的书屡屡创下畅销奇迹。不要饭票的女人,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愿意表明自己的平等坚强。
  这种神经质的敏感,只说明了一个原因,因为金钱在我们今天的社会,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显得重要。社会价值观已经开始只认可金钱这一个衡量标准,并以此衡量每个个体的成功与否。
  什么思想、文化、道德、哲学,都靠边站吧。
  上个世纪,西蒙波娃用她的坦然告诉我们,真正的自尊,不需要执着于经济关系的独立,经济的独立其实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到了这个世纪,连男人们也开始敏感自己的“饭票”地位,金钱在这个时代成为了如此重要的砝码,所以,男人们也希望花钱交换回来的是绝对的温柔贤淑,而不是一本女权主义的圣经。
  恐怕今后,也没有一个男人,会象萨特那样,甘心情愿地做一张女性主义者的饭票了。
  徐静蕾拿了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改编成了电影,据说是表达了她极其独立和现代的女性主义观点。
  妇女节传来消息,这部号称“女性主义”的电影票房夺冠,在妇女节前三天,初初上映,票房就狂收400万元人民币。发行方表示,这是该片撤出情人节档期的策略所致。果然,接着就是妇女节的团体包场,该片于是成功地向着千万票房迈进。
  《来信》在妇女节大卖,并且是作为一部女性主义的电影,这实在是有些令人难堪。因为茨威格的这部小说,一直被认为是一部男权主义的小说,极度贬低了女性,这使得小说自1922年问世始,就一直遭到不少反对。
  这个女人的命运是令人扼腕的,自青涩时代,至妙龄少女,再至成熟的妇人,她始终暗恋着那个俊朗风流的作家。一次照面,两次亲密接触,独自生下和抚养着他的儿子,而他不但一无所知,甚至每次见面,都认不出她。
  然而这个女人无怨无悔着,为着那个男人可以幸福而无忧无虑地生活,为着他不会从爱情中受到任何负累,她宁愿终其一生,默默地等待,不去要求什么。直到生命终结,才写去一封绝笔,诉说心曲。
  这部女人一厢情愿的小说,想是激怒了当时为数不少的女权主义者。
  男权主义的小说,何以变成了女性主义的电影呢?
  今天“一夜情”版的电影《来信》,一样的情节,看上去却真的很女性主义。甚至在这个女性主义观念盛行的年代里,能够令女性们心悦诚服地掏钱买票,能够在妇女节这样的日子里,获得团体包场的光荣,实在是因为电影改编的功劳。
  归根结蒂,这要归功于2005年很流行的一种说法,叫做“我爱你,与你无关”,套用了歌德的言语。徐导说,她就是把这个主题赋予了这个电影。
  “我爱你,与你无关”,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我爱你,并不一定期待与你有关;另一种是,我爱你,偏要与你无关。2005年能接受的观念倾向了后一种。
  这个女人爱上那个男人了,但是就她的观察,她深知,她不可能成为他的“爱情终结者”。爱又放不下,说不爱就不爱,这样想得开的女人毕竟少。于是,最满足自尊心的做法就是——我爱你,偏要与你无关。
  情节依然如此,然而观念脱离了,解释也就脱离了。
  两人相处了几天之后,男人去了外地,回来以后,再也没有找过她。她等他,但是没有去找他。1922年的解释是,她不愿违背男人的意愿出现,令他生厌。2005年的解释是,你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你,谁怕谁啊。
  女人怀孕了,没有告诉那个男人,而选择独自离开。1922年的解释是,她宁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愿男人想起她时,心里没有忧愁。2005年的解释是,我生我的,孩子是我完完整整的拥有,也与你无关。
  多年后,女人再遇男人,是在舞厅中,男人再次邀约,一夜之欢,再次没有认出她来。1922年的女人,天塌地陷般地痛苦。2005年的女人,却象在玩着“你看不见我,我却看见你”的游戏,内心藏着自己世界的秘密,掌握着猫捉老鼠般的主动,尽管也免不了一丝哀愁。
  一样的情节,可以是绝对利他主义的,也可以是绝对利己主义的。
  于是,女人临终前那封绝笔信的意义,变得迥然不同了。小说中那个女人的意愿是,死后再把事情告诉男人,男人就不必再担负去找寻她的责任,也不会因目睹她死亡而伤痛。正如她言,我的死不给你增添痛苦,你的美好光明的生活不会有一丝改变,这使我很安慰。现代观念的女人,做出这样的行为,却是为了结结实实地恶心男人一把。你后悔吧,你内疚吧,你一个人难受去吧,反正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你欠我的,你今生今世没法补偿。
  听人家徐导怎么说的,“值得”这个问题是我们一辈子需要思考的问题,我自己觉得剧中的女人活得很值得,她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爱情中,相反,男人则很可怜,到了40岁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1922年的女人没有考虑“值得”,所以为了他人点滴的快乐,耗尽了一生。2005年的女人,考虑太多的“值得”,所以即使面对以奉献为灵魂的爱情,也要将其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爱着自己的爱,就是“偏要与你无关”。
  结果事与愿违。1922年的女人得到了,她在临终前,依然从未后悔过自己的付出,她感激着他们的相遇,感激着他曾给她的欢乐,那些她所感激的,都是她得到的礼物。2005年的女人也没有后悔,因为后悔就意味着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她们慷慨激昂的背后,却都是隐藏的不满和不甘,那是她们精心计算积累的男人欠她们的积分,是她们失去的。
  她们却因此觉得胜利了,胜利在男人终于欠了她们的,胜利在觉得男人“很可怜,到40岁才知道”那一点上,那封绝笔信有如一封尘埃落定的得胜宣言,哀怨如刀。日前有一篇影评称,徐静蕾在电影中扮演交际花,不象风情的李香兰,倒似凛然的刘胡兰。想是那种“偏与你无关”的态度,终于让爱情变成了一场抗战。
  1922年茨威格的观点,探讨着一个永恒的矛盾,理想的美好与现实的残酷。这种一往情深是信仰的纯美与执着,并不求现实眷顾。于一个女人之于爱情,于处于战乱中的作者之于理想,都是如此。2005年“与你无关”的观念,则更接近那西索斯的自恋情结,只爱自己,当然与他人无关。
  所有的爱情都希冀着回应,在1922年那个孤单女人的爱情世界中,始终都有两个人,她在为他付出着。“偏与你无关”的世界,只有一个人,女人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要用无关来保有自己完整的爱,好用来顾影自怜。这种观念倒是很契合现代斤斤计较的思维方式,和两不相欠的干净利落。
  原著中的那个女人是不想“与你无关”的,她需要着这份“有关”,所以临终前,还要求男人为她一年一度插一束白玫瑰。而现代女人比较洒脱,这一段给彻底删掉了。确实,在现代观念中,这个讲不通啊,一生一世都与你无关,还怎能死后稀罕你的玫瑰呢?
  任何男人的付出,都会破了她的功德圆满,坏了她的全盘胜利。
  也幸而少了这个要求,否则,这每年挟着怨恨的玫瑰,于男人而言,代表的究竟是不朽的爱情,还是催命的咒语?电影的发行人员大智大慧,这部电影可以吸引女性主义的观众,却确实不宜在情人节放映。
  我的这位老友坐在我的对面,一道道丰盛的菜被依次送了上来,他很正式地请我吃饭,说,为的是请教我一个问题。
  现在他严肃地提出了他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女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一不留神,险些笑得把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这个40开外的成功商人周,一贯世故而理性,自信满满,而且在女人方面尤其阅历丰富,何以竟然问出这样一个如青涩少男般的问题来?
  可怜的周,他是一点也没能笑出来,原来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抛弃了。虽然那只是他目前几个女人中的一个,虽然那个女人除了有一张漂亮脸蛋之外,既不能干,也不聪明。
  “想不通,”他摇头叹息,“我真是想不通,那个小男孩,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要相貌没相貌。她就因为他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你过着这样的生活,她就当场去了老板那里辞职,而且当晚跑来找我摊牌,说要跟我分手,从此各不相干。你说可气不可气?”
  原来那个女人的工作是周安排的,公司老板就是他多年的生意伙伴。女人没有任何工作能力,勉强糊口的工作也很难找到,还一个人带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
  自从女人“傍”了周,他就顺便给她安排了个工作。女人的老板也是个明白人,平日里不管她的工作绩效如何,反正做对做错了都没关系,只管发她薪水。女人的孩子一生病,老板还会特地派了车,帮着送到医院里,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
  后来,女人在公司里遇见了这个男孩。据说这男孩对她很好,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陪她等车,陪她说话。男孩的条件,无论从长相、学识、谈吐、财产、地位,方方面面都不能与周相提并论,所以,周也从没把他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孩又看见周开着车来接她,男孩短信她说:“我不喜欢你过着这样的生活。”女人便忽然间做出了辞职和分手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周气恨恨地说:“我能给她的,难道不比那个一贫如洗的男孩能给他的多。那个男孩,就连起码的帅气也沾不上边,所以,我真是不明白,女人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答他:“女人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有人陪伴,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她要一个实实在在存在于她生活中的人,一个与她一同过着日常生活的人。你有这么多女人要应付,每周能去找她一次就不错了。你去找她,是因为你需要看见她了,但是她需要看见你的时候,恐怕就不怎么能如愿了。”
  周同意这个说法,他确实知道,只有陪伴,是那男孩胜过他的唯一地方。
  “但是,只有这个就够了吗?这个比其它任何东西,包括吃饱饭都来得重要吗?”周是不理解的。
  周告诉我,这个女人这么一辞职,那男孩显然在这公司也呆不下去了。男孩也没什么能力和经济基础,换一份工作,不过一千多元的收入,加上这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生活一定会成问题。
  “你说,一个人怎么可能作出一个明显对自己不利的决定,明显会弄得自己生活不下去。而且公司里都知道,这个男孩一直很花心,变来变去的,那女人自己也说,她知道这份感情也不会长久的。她怎么这么笨,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周仍在忿忿着。
  我说:“你不妨换了角度想一想,一个人如果为了得到一种幸福,宁肯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宁肯从此手无寸铁地面对这狰狞的世界,宁肯把自己逼到狼狈不堪的境地,而且她也知道这份幸福不会很长久,但是她还是执意要打碎手边的一切,踩着满地的碎片,去抓取这份幸福——你想一想,她付出了这么多,只为了交换这份短暂的幸福,那么她此时体会到的这种幸福,该是有着怎样美妙的感觉!”
  如果我们曾经试图去找到最纯粹,最醇厚,浓度最高的幸福,那么我想,那个女人,她决定辞职和离开的时候,她一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幸福,无关乎理智的计划与权衡,无关乎故事的发生发展与未来,无关乎事件的合理性,甚至无关乎对另一个主人公的评价。幸福不过就是自己当时的感受而已。但是,感受才是我们唯一真正从这个世上获得的东西,所以,那个女人会用尽可以付出的一切,去交换。
  这是周这个考虑利害已成为习惯的商人,完全无法了解的概念。他要的是实际的获得,就象他有很多女人,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随时可以去找她们,或者叫她们出来,她们和他的名牌西服、漂亮跑车和帐户里的现金,是一样的。
  与一个人在世间切切实实的感受相比,这些东西在身外。
  周还在觉得不平,他问我:“换了你,这么聪明的女人,应该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吧?”
  我忽然觉得吃得太饱了,但是桌上还有很多盘菜没怎么动过,堆着佳肴的圆盘子,象一张张面色各异的脸,荒唐地瞪着我。
  吃了别人的大餐,我终于决定还是说实话吧,于是我告诉我的这位老友,如果有一刻,我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现在感觉到的那种幸福,我会愿意用我剩余的寿命去交换短短几年,甚至几个月的相守。
  你用最坚韧的温柔在等待他的下一次联络。
  很多年前,你们的感情经历了一个明显的结束,之后,他依然会偶尔联络你,与你见面。这给了你等待的理由。
  总结起来,男人提出分手后的状态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永不再去找你,一种是定期还会联络你。于是女人错误地把男人也分为两种,长情的和寡情的。
  其实,男人分手后都是一样地决绝。如果有一种技术,可以清楚窥见一个人的内心,你会惊诧于男人那种特殊的心理功能,一旦决定放弃,他们的感情就象有一道手动的闸门,说关就关,毫不含糊,而且连一道缝也不留。
  一种男人永不再去找你,他们很快地扔掉不再想要的过去,就象扔掉一个旧玩具,这是他们保持心理健康的好习惯,至少不会再有愧疚。
  一种男人还会联络你,可能每隔几个月,长长短短。有时候,他们还会要求见你。不要把他们想象成长情的,就象裹尸布和婚纱一样是洁白的,但是它从来不代表祝福。
  他们只是把你当作了一件纪念品。他们偶尔见你,只是为了伤感地怀念一下他们曾经年轻激越的岁月,为了在平淡平庸的生活中再一次肯定他们曾经拥有的情感故事,或者无聊到为了再望一望自己征服的峻峭山峰,从你的顺从赴约中再找回一些自己男性魅力的自信。
  这一种男人,多少是有些自恋的。
  然而你还在等他,象一个废弃的车站,站牌上只有一个车牌号码。那辆车早已改道,而你永远站在那里,等着他偶尔遇到修路或天气什么的状况,会绕道在你这里停一下,顺便参观一下站台遗迹,缅怀温馨旧事。
  作为纪念品,你的意义不再是在时光中渐渐变化的你。对他而言,你存在的意义永远是过去的某段岁月里与他相处的那个你。他在现在的你身上找寻过去的你,实际上是找寻过去自己的影子,因为那个影像曾留在过去那个你的双眸里。
  你在变化着,也许是渐渐变老。如果他还算善良,他会有些恼恨你的变化,因你渐渐遮掩了他要看见的过去。如果他不够善良,他会幸灾乐祸地观察你变老,因他正在为自己的衰老而神伤,他需要证明你变得更快。
  确实,这许多年来,你开始有了细小的皱纹,精心的化妆也掩饰不住。然而,他没有发现,你唯一未变的凝视他的双眸,和多年前一样,依然有他,依然年轻而执着。
  你的感情没有闸门,爱情一直在流淌着,经年累月,流成了一条静默的江水,隔开着现实嘈杂的诱惑。你像一个因修行而少食的人,用与他极偶尔见面的回忆来喂饱自己的心,就这样,宁愿作为一件积尘的纪念品,过完你的一生。
  1993年,波兰著名导演基耶洛夫斯基的三色系列电影之一《蓝》问世。应该是这一年,或是稍后的一年吧,大学校园中争先恐后观摩这部电影。各色海报贴满了食堂门口的布告栏,海报前总是叮叮当当调羹碰到搪瓷碗的声音,大排诱人的香味,还有高高低低拥挤的年轻脑袋。
  然后就又看到这些年轻的脑袋出现在电视屏幕下。巨大的放映厅里,高高悬挂起来的六个小小屏幕,播放着一样的画面,下面是满场黑压压的脑袋,梳得整齐的短发,睡得有趣翘起的短发,扎成辫子的长发,披散的长发。
  在笼罩四周的黑暗中,好听的法语絮絮地对话着,小得象蚂蚁一样的中文字幕,间歇响起的欧洲联盟音乐,蓦然敲打人心,还有荧屏上反复的整片蓝色,蓝色的光影落在无数张年轻而迷茫的脸上,正如影片中的光影始终漂浮在朱丽的脸庞。
  光是命运,那充斥在电影中的光线,那充斥在我们生命中的光线,无论那是与扔瓶子的老妇人共同沐浴的阳光,那老人院中朱丽母亲身周玻璃与电视的反光,那咖啡杯旁光影的变幻,还是那持续不断出现的,真实或虚幻的蓝色光影。
  在光影的流转中,日夜在变幻,阴晴在变幻,季节在变幻,空间在变幻,时间在流逝,人影在我们身边到来,经过,离去。我们的生活上演着,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12年过去了,年末年初的时候,忽然在小店又看到了这部电影。那一天傍晚下着雨,湿漉漉的寒冷,买了碟,揣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推开裂了缝的玻璃店门,发现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
  留也留不得,于是裹紧黑色的外套,翻起领后的帽子,淋着雨,一路慢慢地走回去,死神一样的打扮。街上的雨练,杂色地映着路灯的光线,象是垂落的玻璃吊灯,长长地挂着。弯过拐角的时候,路灯没了,那雨,整幕的雨,是蓝的,映着暗黑的云层背后,天光的深蓝。
  很象是大学时,住在老式宿舍楼里,下雨时,看到过的窗外雨的颜色。那是很久以前了,学校还没有在各处都装上路灯。
  记不清了,大学时,坐在那间暖而闷的录像放映间里,究竟在《蓝》中看见了什么,只觉得颜色很美,那蓝色,那流动的光影,不可知的未来。很多人出现,然后离开,在朱丽的身边,来来往往,撞入她的隔绝,改变她的轨迹,令我们觉得莫名的无助与忧伤。
  直到奔跑了很多年,不再有对大排的香味如此贪婪的年轻身体,不再有不断接近世界的兴奋与向往,面对同一部《蓝》,面对满屏的光映在自己脸上,更加迷茫,不知命运要将我带去哪里。
  命运给了她什么?
  朱丽美丽的小女儿,在车祸中死去了,一起离开世间的,还有著名作曲家的丈夫。家庭,爱情,生活,一瞬间消失不见。当时丈夫正给全家说一个笑话,当车祸发生后,他重复着笑话的最后一句,“你咳嗽一声试试”,这成了发现车祸的男孩心中的一个谜——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荒诞的遗言。
  朱丽的母亲,也许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她把朱丽认做了她的妹妹。是的,她不再认得她,她的女儿。她可以从电视机看到整个世界,唯独看不见眼前的女儿。也是分离。
  朱丽的女邻居,因为彼此的陌生,因为当时的软弱,她们俩之间,曾经显示出超越其他人的亲密,只是暂时的取暖。
  朱丽的丈夫,原是有着情人的,那个怀着遗腹子的见习律师,戴着与朱丽一样的十字项链。宽恕和谅解,也是一种失去。
  朱丽的音乐,当她试图关上记忆的门,乐章却反复出现,象伤心的幽灵。
  那位爱着朱丽的男子,那位试图续写乐章的男子,他的爱开始着,终点又在哪里?
  朱丽的命运,也很平常。
  如果现实中的大多数婚姻,都慢慢变作猜忌、漠然和厌倦。
  如果婚姻中的男主人公没有去爱别人,这完全是可能的,只是他喜欢在女人中飞来飞去,不断地更换着女朋友,卖弄自己的魅力,玩着追逐和占有的游戏。他要的是成功和占有的感觉,包括婚姻。他谁也不爱,咫尺间全然的空白,不是猝死,而是凌迟。
  如果在孩子和父母之间,永远有一条不亲密的沟壑,许多年,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拥抱的姿势。如果出于支配与炫耀的拥抱,让人觉得窒息。
  如果有的朋友,表示出善意,只是为了利用。如果宽恕带来了更可怕的背叛。
  如果对事业的使命感,在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中,变成一则迂腐的笑话。
  如果看见了人心的扭曲与黑暗,不只是命运的猝不及防。《蓝》中流光飞舞的世界,虽然有着宿命的残酷,比起目睹那种黑暗而言,还是美丽而明亮的。死亡也好,衰老也好,情变也好,忘却或者记得也好,不算忧伤。
  朱丽自丈夫和女儿去世后,过着自我放逐的生活,没有姓氏,没有音乐,没有往事,居住在市井间一间光线充沛的公寓,只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说,我现在只做一件事,就是什么也不做。
  她说,我什么东西也不要,不要回忆,不要责任,不要爱情,这一切都是陷阱。
  她说这些话时,是在养老院的母亲面前,母亲的身畔,始终是玻璃的光影,母亲的眼睛,始终入神于电视中蹦极的节目,一个人用一根绳悬于苍穹之中。母亲并不认得朱丽是谁,也不懂得她所说的。
  于命运中,爱情、婚姻、家人、朋友、事业,都是陷阱。所有可以带来甜蜜的东西,最后都会归于苦痛,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要。
  记得大学的老师曾经讲解说,三色系列电影之中,白色代表平等,红色代表博爱,而蓝色,则代表自由。如果这是自由,那么自由就是失去一切,放弃一切,确实很释然。
  人与人之间,始于漠然,归于漠然。整个世界,归于一个寂寞的手势。
  只是这样,如何才能知晓自己还活着。从观看蹦极的死亡挑战中,可以感受到生存吗?或者,在蓝光潋滟的无人游泳池中,用消耗体力来体会身体,在水底没有空气的沉浸中,体会呼吸,借蓝色的池水,体会泪的潮湿。
  朱丽曾经努力去关上门,回忆的门,现实的门,希望生活在周遭的一切之外,这样就不痛了。给周遭的一切划上句号,包括用做爱来结束爱。
  然而,蓝色并未就此消失影踪,还有激荡人心的音乐。萦绕不去的蓝色,猝然奏起的音乐,是内心的战栗,是生命的动容,融入了光影的命运中,却成为命运的主题。还是会动容,尽管一个人与他人,永远互为谜题。
  关于音乐,电影中有很神秘主义的安排。那个街头的笛子手,忽然吹奏起了朱丽毁掉的那些乐谱,那些尚未公诸于世的旋律。难道,所有的旋律,早就存在于这世间,时时落入人们的心中,就象这蓝色,同时存在于心的眼睛,和世间的光线。
  却不识是谁,怀抱着蓝色的旋律而来,是你吗。
  独自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凝视小小的银屏,蓝色的光影浮动。夜色愈黑,周围很暗,雨声淅沥,回想无数人穿过我的生命,我眸中曾见的无数光与风景。
  电影中的朱丽33岁,我正巧也在33岁的雨夜,意外地重遇了这部电影。12年过去了,我终于长得如朱丽一般大了,也终于看见了她眼中的蓝色。
  熟悉的蓝色,熟悉的旋律,令我恍若回到了大学的宿舍楼中。一样深蓝的雨幕,击打木头窗棂,宿舍老房子的外墙爬满了植物,依着柔软的红砖青瓦,在雨中呼吸。即使触摸房间里面的粉墙,也能感觉那种生命的湿润,象肌肤一般的腻滑。
  如今居住的公寓,闹市中华丽的隔绝。忽然,窗户正对的那间邻居的浴室灯亮了,恍惚中,好象半个世界被这长方的太阳点亮,怪异的感觉。
  谁来了,谁去了,谁造就了你我的生活,谁毁坏了你我的生活,明天又会否是一个温暖而冷淡的晴天。
  西蒙波娃和萨特的亲密关系持续了51年,直到1980年萨特去世。他们没有婚姻,没有孩子,有的只是在完全自由的基础上透明的盟约。
  51年来,这对传说般的自由情侣甚至从未居住在一起,即使是长期住旅馆的时期,他们也都是各自住一个房间,并且常是不同的楼层。他们之间的联系,除了心灵和心灵的互相需要以外,再也没有别的理由和羁绊。
  所以,这可能是最诚实的爱情了,因为没有理由不诚实。
  西蒙和萨特,从不干涉对方有其他的爱人,事实上,双方都有过各自的关于他人的爱情故事,这和人性相符。但是正象西蒙说的:“不论在萨特还是在我的生活中,第三者从一开始就会感到一种压倒一切的关系的存在,与其他人的关系远逊于我们自己的关系。”
  这种压倒一切,持续了51年的关系,是来自于他们心灵的彼此默契和了解,来自于他们思想的旗鼓相当。这是灵魂的相依与相守。
  他们是彼此的爱人,彼此的挚友,彼此的工作伙伴,甚至早就是彼此不居住在一起的家人。
  西蒙波娃从来没有想过婚姻和耳鬓厮磨的相守吗?她在回忆录中,也从未回避过两人的这种关系给她内心带来的折磨,她曾因为痛苦而彻夜哭泣。
  在西蒙44岁的时候,遇见了27岁的新闻记者朗兹曼。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同居,这段朝夕相处的厮守持续了6年。我的一个朋友看到过西蒙那段时间的照片,他说那是她一生中最美丽、最柔媚的时间。女人终是需要有人呵护和陪伴的。
  假若萨特需要婚姻,相信出生于传统家庭的西蒙也一定会接受,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只是一个家庭主妇,不会再有这么活跃的思想,和这么多的著作。
  而萨特也常常因没有给予西蒙婚姻而感到内疚,他在给她的信中会有这样的字句:“我一心一意爱你,我亲爱的没有享受到妻子权利的小爱人。”
  如果西蒙坚持要有婚姻,51年的时间里,我想也终会有一纸契约,一个家庭。只是一个有了家庭的男人,恐怕也不会再有太多自由和激进的言论。
  人其实都很软弱,要做到一个人站立在世界上,是件很辛苦的事。女人需要一个丈夫,因为她们需要安全,需要保护;男人需要一个妻子,因为他们需要照顾,需要依赖。他们生活在一起,从此和世俗的柴米油盐为伴,得到的是最浅近的幸福和内心的平和,失去的是心灵的独立和自由。他们不再能够通过对方清楚地审视自己,他们忙着主宰别人,也禁锢了自己。
  婚姻的动机是不尽诚实的,有太多的想要得到和占有的动机,反而忽略了彼此的爱和尊重。
  西蒙和萨特做到了,他们以心相交,诚实地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必然会有孤寂的折磨,也必然会有世俗的风雨。1980年,萨特握着西蒙的手,他说:“我非常爱你,我的小海狸。”然后在一个最绵长的拥吻中安详地离开。6年以后,西蒙波娃终于与他比邻而寝,从此继续着他们灵魂永远的对话。
  一段佳话,并不是一个公式。西蒙也说过,人们大可不必效仿他们。因为西蒙和萨特,世上只有两个。
  想来,身为西蒙,她不会跟萨特要求婚姻,所以,她是西蒙波娃。身为萨特,他也不会给予婚姻,所以他是萨特。他们选择了自己的人生,也成就了彼此。
  幸而,西蒙遭遇了萨特,从而令她在独立中不断地思考与写作,成为了令法兰西骄傲的女性主义思想家和传记家,而不是作为一个美国作家或是一个新闻记者的妻子,终老一生。
  幸而,萨特没有遭遇陆小曼,否则,不知这个存在主义的哲学巨匠,会不会就此变成一个悲天悯人的诗人?
  82年前的秋天,徐志摩公开发表了一份离婚通告,从而成为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公开离婚的人,这也成就了他在公众心目中的偶像形象。当时在封建礼教中的中国,奉父母之命成婚,没人管你爱或不爱,也没有离婚这件事,所以,郁闷中的公众为徐志摩喝彩,羡慕他能摆脱正在怀孕中的妻子,还能公开爱上他朋友的妻子。
  82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需要离婚的偶像们。
  张曼玉又离婚了,好啊,女人们在欢呼,那么率性的美女,堪称女人们的楷模。李宗盛又离婚了,好啊,男人们在欢呼,“糟糠之妻”就是应该抛弃了再抛弃。据说离婚偶像还有,巩俐、钟镇涛、刘蓓、王刚、成方圆、屠洪刚、方舒、王菲,等等。
  我们的时代如此需要离婚偶像,因为时至今日,离婚仍然是一件少数人才能支付得起的奢侈品。奢侈品总是需要偶像来做代言人的,这是奢侈品的规律。
  不同的是,82年前,民国百姓支付不起的主要是舆论的压力,82年后,我们大伙支付不起的主要是离婚花费的大把金钱。
  今天社会的主流文化不是封建礼教了,换作了经济,经济决定一切,也决定了你是不是能随心所欲。
  今天的婚姻是什么?一张合同,内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成立一个无限责任性质的合伙企业,男人和女人分别为合伙人,共同出资,共同经营,共同享有家庭的未来权益,共同承担家庭的未来债务,权益比例各占50%。其它内容都不重要。
  离婚,也就是决定要解散一个合伙企业,这就必须由你把那另外50%的股份花钱收购回来。且不论结婚后这么些年,这个合伙公司的净资产增长了多少——这些是法律规定你必须支付的部分——最主要是,别忘了这是你提出要买对方的股份,有一个他(她)愿不愿意转让的问题,还有一个对未来你和另一个人组成的公司价值增长的估计问题。所以,其实离婚的经济成本中,最高昂的部分是,收购另一半股份实际价格以外溢价的那一块。
  因为是你急着要买,他(她)当然会奇货可居,抬高价格。如果你正好是因为看上了一个大款或是富婆,而要尽快和他(她)离婚,奔向富裕生活的,那么,股份的溢价部分会把你未来家庭的资产考虑在内,就如同经过了孵化期的优秀小公司遇到了风险资金的溢价收购,或者是在创业板上了市。遇到这种情况,建议你干脆请那位“第三者”直接和他(她)谈为你赎身的问题吧,反正你自己也掏不出这么多钱。
  所以,我们谈离婚的时间成本,谈离婚的感情成本,事实上这个时代现在是在用金钱说话的,上述这些通过花钱都能有效地解决。在现在这个这么现实的社会,最终是没有人会故意跟人民币过不去,一定要拖你到两鬓斑白,把自己也熬得满脸老人斑,或者一心一意用自己的心痛去折磨你的良心,忍得寒窑凄清,而放着别墅、奔驰和满储藏室的香槟不要。当然,关键是,你能出得起多少价钱。
  出不起钱,那就省省吧——这就是今天现实的金钱社会中,大多数人对于离婚的最基本的想法。与其闹得卖房子卖车子,多年的经营,落得两袖清风,被扫地出门的命运,不如就这样捱着,说到底,不过是每天看着那张不再有感觉的脸,体验“左手握右手”的无趣,至少日子还是小康地过着。
  尤其是想到,如果不幸每月还要支付一笔赡养费给对方,就象按揭一幢到死也拿不到产权证的豪宅,那还不如保持现状,两人赚钱全家花,再按揭一套房子去收租呢。
  再说,就算你为了爱情的呼唤,宁愿变得一贫如洗,你能保证在你真的一文不名的时候,那位帅哥或者美女,还一如既往地爱你吗?倜傥如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后日子清苦,他穿着打着补丁的长衫到各个大学教书赚钱,却从此再也没有博得美人一笑,郁闷中想到去听旧情人的演讲,结果和飞机一起掉了下来。那还是一个诗情画意的时代的故事。
  到了今天这个人民币决定一切的时代中,拮据的你,即使有徐志摩十分的倜傥,恐怕也谈不上一分的可爱了吧。
  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每天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里,看见那个耷拉着眼袋的“黄脸婆”,或是看见那个胸肌掉到肚子上的“糟老头”,真是有一种愿望,想把他一脚踢到窗外去。那种想离婚的愿望,忍了又忍,就如同白天要忍自己的老板,自己的客户,自己的同事,道理是一样的——想想你要付出的代价,你就不要任性了吧。
  经常读时尚类杂志的诸位看官应该都明白,奢侈品就是这样一个概念,你在阳光慵懒的下午,翻开杂志铜版纸的精致纸张,看着里面的偶像意气风发地展示“浪琴”、“卡地亚”等等,旁边小字的标价让你不愿意去数有几个零。但是,欣赏偶像用着奢侈品,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享受和满足。
  于是,我们的娱乐新闻越来越“八卦”起来,“狗仔队”越来越忙碌,公众是如此喜欢听到和目击名人和明星离婚的消息。大家痛快了别人的痛快,然后继续苟且着自己的苟且,维持着彼此的相安无事。
  所以,我建议这个时代的名人和明星们应该多多离婚,就当为了社会的安定多作些贡献,反正你们有的是财产可以分割,你们的财产本来就是从公众身上赚来的嘛。而现在轮到你们作贡献了,在为社会公众实现他们无法实现的离婚情结,任重而道远。
  再说,这种贡献也是合理的,因为你们可以有时间有闲情谈情说爱,你们可以率性地想爱就爱,爱了又爱。而公众只能在晚上看完了你们的离婚新闻后,带着释放的微笑进入梦乡,在梦中去触摸那张代表自由的绿色证书。
  梦中,城市的高楼大厦倒塌了,蓝天下鲜花盛开,满世界的帅哥美女张开手臂向你走来,让你心如鹿撞。然后,被闹钟叫醒,和你枕边的合伙人一起机械地起床,穿衣,继续日复一日地去为你们共同的生计忙碌。
  后人这样评论胡兰成,一个在政治上没有操守可言的人,在感情上当然也没有操守可言。
  想来,胡兰成之所以成为胡兰成,与他生在当时这个乱世有关,动荡不安的时局,现世现实的价值取向,自私和自保都来不及,又何来操守可言?既然已不扫天下了,不扫一室也很正常。
  今天这个社会的心态和当时的社会有几份相似,只是动荡的是金钱政治。人心熙熙,皆为利来,同样很难有什么操守,更不用提什么爱情的操守了。
  奇怪的是,海岩的电视剧开始大行其道了,男女老少都在感动,那些童话一样至纯至美的爱情,那些在困苦中坚守忠贞心灵的爱人,在好莱坞式的时尚而荒诞的情节中,依然打动着每一个坐在沙发上消化着晚餐的观众。
  从《永不瞑目》、《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到《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玉观音》,从情节、细节、温情脉脉的音乐到俊美的青年偶像们,都在制造一种幻想中最纯洁、最真挚、最完整的爱情体验。
  据说,因为缺失,所以消费。
  如果把海岩人工制造的这种爱情比作植物,它在现实生活中的土壤中是很难存活的,没有空气、没有养分、没有水。即使顽强活着,也无人欣赏,更无人应和。人们宁愿观赏电视机中的爱情,隔着玻璃屏幕,享受着,感动着,而且感动得安全,流完眼泪明天一早起床,依然正常出门赚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现实中纯洁的东西,人们亲眼看见,反而会感到怪异和触痛。
  真爱又能如何?不考虑金钱的,就要甘受贫穷;不考虑权势,就要卑贱为人。更糟糕的是,你不考虑的大家都会考虑,结果还要耐受得住大众的炯炯眼光。
  真爱又待如何?你爱的人也许也爱你,可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在乱世中自私自保要紧。面对他的退却,也许你从此收起爱情,只在阳光温暖如昔的某一天拿出来晾晒一番,也许你也开始接受现实的有前提的感情,一种苟且的相处与相守。
  深夜去酒吧买醉,感慨为什么现世没有至纯至美的爱情让你遭遇。酒过三巡,追忆似水流年,忽而忆起,原来曾经有过某个人如此动人地出现在你眼前,只是你当时综合了种种因素,把他归在了不考虑的大类中。
  于是只能再启用一种时尚的感慨:“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老天可以再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幸好这个“如果”只是如果,这就是现代社会的爱情审美。
  在旅行途中,读一本背包客写的游记。书中介绍了一种背包游的技巧,在当地的青年旅社或其它特定的点设“帖子”,可以招募到不少在途的背包客,如果旅行的路线合适,又可以看“对眼”,就可以相约同游,这样既可以节约费用,又可以分担风险。
  据说,这些邂逅的“陌生人”同游中关系会十分亲密,因为在同一旅途中,同吃同住同劳动,想没感情也不行,但是旅途结束后就一般不再联络了,因为没有再联络的理由。城市生活就是需要太多的理由和目的,没有理由和目的的事不应该设在时间表中。
  忽而觉得,这种结伴旅行的方式太象城市生活中的婚姻。
  在城市中,我们可能不是邻居,不是一个大家庭两个分支的成员,不是青梅竹马,不是父母之命,不是指腹为婚。两个人其实根本就是陌生人,因为一个巧合碰在一起。当然也可能是相亲和介绍的场合认识的,这就相当于有目的的“发帖子”了。
  然后,如果正好你在考虑结婚,他也是抱着结婚的目的,你们就走在一起了——准确地说,应该是睡在一起。从结婚那天起,你们就开始了共同的旅程,同吃同住同劳动。
  但是,两个恰好同游的人,原本是陌生人,将来也完全可能还是陌生人,如果没有理由和目的再呆在一起的话——因为城市中的婚姻和其它生活内容一样,也是用理性的目的来丈量的。所以,事实上你没有任何可靠的理由可以指望一个陌生人照顾你一生,反之亦然。
  两个人要结婚的目的也跟旅伴十分类似,节省费用和风险共担。两个人两份工钱,合租一个房子,水、电、煤气、电话费都有人分摊,虽然分摊得不会很精确。这种生活既独立,又省钱,经常出去吃个饭也有个伴,否则一个人占一张桌子饕餮,总是不雅。
  而且遇到一个人有什么暂时的困难,共同生活的那一个人也是一种保障。当然,这种保障是有限度的。正如旅行中如果遇到唇亡齿寒的情况,也许你的旅伴会努力维护你;而一旦遇到两个之中只能活一个的状况,恐怕谁也不会把机会让给对方,凭什么呀。
  更糟的是,城市婚姻也象旅行组团一样,开始排除一些跟不上队伍的弱势群体,先是小两口和父母分而居之,然后又出现了大把不要孩子轻装上路的丁克一族。
  一部分社会学家的观点认为,城市生活是一种人类关系的异化,我们丢失了生活在村庄里时,人类最基本的伦理和情感。仔细想来,很多夫妻除了经济上相互依赖的关系和社会道义以外,确实没有什么更多的理由,让他们继续他们共同的旅行。
  我们都是巨大的城市中的一个符号,就象随意漂浮的微尘,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特征,只有每日机械地求生。如果有缘共度一段旅途,就让我们惜取眼前的陌生人,交换彼此的温度。
  说起婚姻,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绝望,外遇就好比买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夜冻死前,用来取暖的一根根火柴。
  柴兄和柴太结婚数年,一直相处甚笃。某个夜晚,当两人并排躺在双人床上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怎么两人之间竟然有一种手足情深的感觉。
  柴兄发觉,虽然太太依然貌美如花,身材袅娜,长发飘飘,但是自己竟然对公司的歪嘴女秘书、客户公司的寸头女经理,甚至修车行膀大腰圆的老板娘,都怀有一种异性的欣赏态度,唯独对太太没了感觉。
  柴太也发现,以前新婚的时候觉得先生帅过刘德华,现在看见任何一个画报上、电视上稍稍像样的男人,都可以让她惊呼“帅哥”,只是先生的俊脸,似乎变成了脱排油烟机上的商标图案,看多了就成了盲点。
  周末柴太出去约会,问柴兄,我这样打扮好看吗?尽管柴兄觉得理论上,应该嫉妒或反对一下,可怕的是,他内心升腾起的是由衷的祝福之情。玩得开心点,这句话不由得脱口而出。平时无聊的时候,他们俩最喜欢把各自的约会对象,一个个排队说来听,就像两个孩子在相互炫耀玩具,每当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又有兴致打情骂俏了。
  另一对柴兄和柴太,在结婚伊始,就发现失望得不得了。柴太以为柴兄会是一张长期饭票,柴兄以为柴太会懂得关怀体贴别人。当人们想从被爱中获得一些额外的奖品时,婚姻似乎就成了兑现的支票,但是如果两个人都同时这样想,婚姻就成了一张空头支票。
  就这样木已成舟,再想要反悔的时候,柴兄和柴太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损失的不仅是财产、青春、婚史,还有这个两人相互利用,而又相互戒备的生活共同体。分开了,两个人的房子怎么供?两个人的孩子怎么养?住在一起,虽说将来得了大病,不会有人倾家荡产把钱拿出来给对方治病,但是有个小毛小病至少还能照应。
  柴兄和柴太生活在这样的泥沼中,外遇成了唯一的慰籍。备用对象越多,他们就觉得越安全,但是每次当他们觉得终于有了离开婚姻的勇气时,又开始害怕新的对象会不会也是一样自私自利,一毛不拔,最后让自己损失得更多。
  其实,大多数哺乳动物都有一对一的忠贞,人虽然有了头脑,却也不至于因此变得滥交到底。人不但有一对一相爱的愿望,而且渴望用安稳的相守,来替代生命本身的动荡,于是婚姻制度被发明。结果,这种善意的制度,却反而把世界变成了一个外遇无限量的自助餐厅。
  因为制度这样东西在规范的同时,也是很害人的,好比官僚主义的产生,就是体制的副产品,婚姻亦然。结了婚的人,时间一长,多多少少会只在其位,不谋其政,反正位置稳了。当官的人,还有上级督促,下级觊觎,群众监督,婚姻中的夫妇可好,只有对方一个同事,而且相互制约,好搞定得多了,所以大可以无为而治,渐渐就相对无味。
  更糟糕的是,有了制度规定的权利和义务,就有了利用,好比谋官贪污一样。怀着利用的目的坐婚姻这条船,还不如动物的交配来得纯真,这样的相互挟持和相互控制,就是在很多夫妇之间天天上演的官场现形记,想想就让人背脊发凉。
  说来很多我们生活中美好的情感,就是让制度、道德和习俗,这些变得提纲挈领的规范给搞糟的。比如说,你陪太太去买衣裳和化妆品是应该的,不去是不尽责的,但是你去了也并不表示你很爱她,只是你没得罪她。是否只有你为情人买裙子和胭脂,才是真情流露?反过来,你天天给丈夫做饭是平常的,不做是犯规的,所以这也不能体现你有多爱他,好像还是为情人下厨显得真诚些。
  可叹的是,婚姻制度已经不可避免地存在了。不过既然外遇现象也存在了多年,不如干脆再增加一种外遇制度吧,把绝望婚姻之外的那些小火柴,也大大方方跟橱窗里的火鸡搁在一块儿,看看会不会也就此倒了大家找外遇的胃口。
  女
  星期日,一个几乎延续到中午的懒觉,我知道他已经醒了,懒着不肯睁开眼睛。然后是重复了无数遍的情节,我起床,冲凉,穿戴妆扮整齐,挽起小包,俯身吻他面颊,轻声在他耳边说:“我回家了。”他含糊不清地答:“路上小心。”翻身又睡。
  我温柔地抚摸一下他后脑勺,然后起身走出公寓,轻轻地为他带上门。
  已经快三年了,我和他的这种恋爱生活。每周五我们一起晚餐,我住到他的公寓里,两夜一天,一起做饭,一起看牒,和恩爱夫妇没有差别的生活。周日中午之前,我又回到自己的公寓,继续我们各自一周的单身生活。
  我一直在期待一个场景的出现。某个周日的上午,在我俯身吻别他的那一刻,他可以忽然起身抓住我的手腕,对我说:“不要走了,我们就永远住在一起吧,嫁给我。”
  这个混蛋居然坚持了三年没有开口!刚开始的几个月,我早上要走,他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现在干脆就是这个标准动作,翻身继续睡。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恨不得抄起床头的那只古瓷台灯,照他后脑勺上来一下。
  但是我还是用气得发抖的手,轻柔地抚摸了他的后脑勺,然后抑止住摔门离去的冲动,很轻地带上了门。因为至少我现在还在等,等他亲口说出,他需要我,他要娶我。
  记得,从我第一次留在他公寓里过夜的那天起,他的盥洗室里就有了我的牙刷。这些年,他这里已经有了我的洗面奶、面霜、拖鞋、换洗衣服、我喜欢看的杂志,林林总总。我如果就此住下,也不会缺什么。有时候我会想,我就这样和他住在一起吧。我们住在一起,确实很开心,回到自己的公寓,确实很冷清。
  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在星期日上午离开,我的离开是为了宣告我的存在。如果我不再离开了,就没有任何饵,可以诱他迫他对我说,他要我嫁给他。
  如果男人真心想要一件东西,他就会自己争取的,不是吗?除非他根本不想和我一辈子生活在一起。那样的话,如果我留下,不过就是中了男人对女人就地取材的狡猾,何必。
  大理石的走廊里,高跟鞋的声音寂寥。电梯里,又遇到了楼上的朱太,她的小孩又长大了很多,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王太,又中午出去啊?”我脸上客气地笑,心中暗骂:“什么王太,‘太’个鬼啊!”
  想到他最近越来越安于现状的样子,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把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下雨了,天地空旷,行人寥寥,只有雨丝在车窗上渐渐密了。忍不住拨了电话给他,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在回家路上啊?什么事啊?”
  “你说,我们现在这种半同居的状态怎么样?”我问。
  电话里的他愣了愣,估计是没想到我会问得这么直接吧。“嗯,很好啊。”他答。
  “是不是既能保持新鲜感,又很自由啊?”我顺手推舟地试探他。
  “是啊,挺不错的······”没等他说完,我就气得挂了电话。
  转眼车驶到了我自己的小区里。一样宽敞的电梯,一样的大理石走廊,还有公寓里,一样足以睡得下两个人的单人床。
  我忽然想,是不是他真的是一个不要婚姻的男人,是不是下一个星期天,我真的应该把那只古瓷台灯砸到他的后脑勺上,然后回来,把我自己的公寓重新装修一下。
  男
  星期日,一个几乎延续到中午的懒觉,她照常起床准备离开。我听着她冲凉、穿衣、妆扮,然后她照例到床边,吻我的面颊,在我耳边说:“我回家了。”
  跟她恋爱三年,最让我气愤的就是这个永远不变的情节了。两夜一天,我们过得像一对真正甜蜜的夫妻,她小鸟依人,温柔体贴。接着,星期日的中午,她突然穿戴整齐,像一只老鹰一样盘旋而去。就好像我们两人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好的,那只能占她完美生活的一个比例,不能再多了。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只是她日常生活的一种消遣,一个周末情人而已。
  我越来越不能理解现代生活中的女人了。要说我们俩在各自公司的职位,我们的经济能力,包括我们的学历、相貌、家庭背景,应该都是结婚最般配的对象。偏偏她好像只是要一份自己掌握的生活,和一个可以被自己安排的情人。
  每次她跟我吻别,说要回家了,我总是不能发火,因为我还深爱她。于是我只能翻过身去,背对着她,表示我的不满。而她呢,居然每次都大人有大量一样,轻轻地抚摸我的后脑勺,好像在告诉我,这样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好的,不应该太任性。
  然后,我听到她高跟鞋走出门的声音,门关上了,她走了,我的公寓重新恢复了冷寂。
  从她第一次踏进我的公寓起,我就感觉,她就应该是这里的女主人,我想娶她。这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希望她完完全全属于你,并且以一生呵护她为荣耀。但是男人都是理性的,在没有确定求婚有成功的把握之前,不会轻易去做,以免遭到失败。
  事实证明,我的犹豫可能是对的。她每个周日中午的离开,一开始只是让我疑惑,现在,已经让我觉得疲劳。是不是她真的是一个不要婚姻的女人?
  等一会儿我出门去吃午餐的时候,说不定又要碰到楼上的朱太,她的孩子最近又长高了不少。她这个多嘴的人,肯定又要问:“王先生,王太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出门啊?”然后我该怎么回答呢?“我太太她又去和朋友喝茶了。”或者是“我太太她又去公司加班了。”
  这个老鹰一样盘旋而去的女人,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成为“我的太太”呢?
  正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电话铃响了,是她打来的。
  “你说,我们现在这种半同居的状态怎么样?”她问了一个我正想问她的问题。
  我能怎么回答呢?“嗯,很好啊。”
  “是不是既能保持新鲜感,又很自由啊?”她的话证实了我一直以来的想法,原来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是啊,挺不错的······”我除了装得跟她一样的品味以外,还能说些什么呢?说我不喜欢这种方式吗?她可能就此离开了我。说我一直巴巴地希望,跟她结婚好好过日子吗?这不但可能吓跑了她,而且也实在窝囊得可以。
  奇怪,电话断了,开到哪儿了信号这么差。
  亲爱的,你一直说我贪睡,不肯多看你一眼。你不知道,每次你下楼了以后,我都会掀开窗帘的一角,望着你的车开出小区。今天外面下雨了,就像你第一次到我公寓过夜的翌日清晨。
  亲爱的,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起床以后用的那把牙刷?你一直以为,那是正巧放在那里的一把新牙刷吧?其实,那是我趁你熟睡时,在清晨六点,到小区后门的24小时超市买来的。
  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恋爱,是一件愉快的事。空间为他们停滞,春天的娇怯萌动,风光旖旎。
  许久不见,托尼约我出去饮茶,刚坐定,却告诉我,一会儿要来个女孩。他不住地辨白他和女孩只是偶然约定,然欲言又止,想谈论那个女孩,我知道,他一定是恋爱了。
  托尼是文雅地帅气,那个女孩是带些纤弱的美丽,看着他们坐在一起,都一律装作对对方满不在乎的神气,真是可爱。
  他们饮了几个小时的茶,又要去晚餐,吃到餐厅的人全部走光,服务生扫地扫到我们脚下。我留也尴尬,走也尴尬,禁不住他们都一律地要求我在座,都和我说话,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几天后的晚上,给托尼电话,他说他正和那个女孩在餐厅。一个顺路的餐厅,于是我故意坏坏地要求过去,想是逗托尼一下。
  托尼真的是恋爱了,这个年纪不小的男生不常恋爱,这次好象非常认真。看他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已不再离开对方的身影,那种即使对方在做自己的事情依然会跟随的眼神,很绵长。
  听说他陪那个女孩逛了一天的街,走得几乎体力不支,估计逛了大半个上海。他不厌其烦地为女孩试衣作参谋,饭桌上仍在坚持说,女孩穿这种颜色好,那种款比较适合。他甚至建议女孩留天然的黑色长发,这是所有丈夫对妻子的审美要求。他的话题也不再离开那个女孩的喜好和生活。
  又一次见到托尼,他正在朋友店里等待女孩过来,一起去晚餐。当时已经是深夜九点,托尼说,今天女孩本来说没空,但是他刚刚打电话过去,女孩说她刚搬完家,很累,并且还没有吃晚餐。于是他就邀她出来吃饭。
  她不吃晚饭怎么行,托尼这么对我说。
  托尼很快乐,就象所有恋爱中的人,眼睛闪闪发亮,情绪很飘忽,整个人象梦游一般。我想他现在眼中的世界肯定也特别美丽,一派鲜艳的颜色。
  他坐在我面前,不住地要谈论她。他希望我提起关于她的话题,他就可以不住地往下讲,很幸福的感觉。他又会时时自己提起一些他们相处时的一些细节,对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由得要揣摩一番,敏感得有些忧愁。
  他不住地拨弄他的手机。我说,是不是等得着急啦。他又否认,说是她还需要很久才会过来,故作理智的样子,却象是一个冷静的自己要努力把这个事实说给另一个焦躁的自己听。
  据说,那个我不速闯入的情投意合的晚餐,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托尼都未自觉。送女孩回家后,独自回到家里,他开始失眠,直到凌晨五点,东方泛白,才小睡了一会儿。
  托尼最近因为恋爱,睡得很少,因那个女孩的生活习惯总在夜晚,而托尼一早要起来工作。尽管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托尼的精神仍然非常好,甚至好得有点出奇。恋爱能够激发一个人惊人的体力。
  我看着托尼坐在那里,等待,如在一个迷离的梦中,嘴角挂着笑意。我忽而有些心痛,表情僵硬,不知如何表演。
  那个女孩自从那次饮茶认识我,就常常找我商量一些事,许是因为我年长几岁,她把我当姐姐般依赖。
  而我宁愿不知道她的许多故事。
  她来自一个宠爱的家庭,因为叛逆而离开家乡,独自到上海谋生。她中途辍学,却希望做一些事给家人看,以证明自己。她没有学历,没有资本,没有人脉,唯一的,就是依靠男人。
  她开始习惯于依赖男人维生,就象她原来习惯于依赖她的父母。男人们来来去去,没有谁给她一个父母般的庇荫。
  她现在工作地的老板是她的男友之一,他非但不供她稳定的生计,还要剥削她的劳力。她有另一个男友,甚至带她见了他的父母,他只要婚姻,而她还想要太多,不想为了一碗饭就此嫁了。
  所以她无处可去,所以她找上托尼,这个单纯的大男生,还不懂得利用,甚至不懂得要求,至少是安全的。
  在城市霓虹闪耀的深夜,在灯光明亮的店堂里,托尼坐在那里,等待,带着幸福的笑意。那一抹幸福的绚烂,如同玻璃上的倒影,随时会随光线的流转而消逝,也随时会随玻璃的碎裂而碎成千万片,化作一个怪诞的表情。
  然而,此时此刻,何其真实,何其圆满。如果可以凝固,如果可以永远,如果我们可以永远不用去承受,爱的全心付出后所受的伤害。
  人世间的故事,都不容追索来龙去脉,否则,再圆满动人的片断,都藏不住宝相庄严背后的丑陋。人终究是要讨生活的,穿衣吃饭以后,才有尊严,更何况人们总是想要得更多。
  此时此刻,托尼应是那个女孩所要的,三餐饭和日常生活他总能为她做到,然后她会休养生息,找到今后的路。她还年轻美丽,有所有年轻美丽的女孩对世界的贪婪,而托尼只是一个工作了几年的普通男生。
  当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那个女孩推门而入,她显然着意妆扮过,她决意要抓住他了。托尼欢天喜地地迎了上去。然后他们手挽手,一起消失在城市迷离的夜中。
  静止的酷暑,校舍旧楼改作的大办公室里,夏日充盈。古旧的地板,高而开阔的白石膏顶。空调好象没什么作用,但窗还得关着,窗对面斑驳的老墙,爬山虎攀得正盛。
  他在出神,坐在他邻窗的位置,忽而一阵风来,吹破了静止,爬山虎的叶子霎间荡开了一阵波纹。他心念一动。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了,在无声的大房间里。坐在对面的老先生从成堆的稿子里抬了抬头,然后继续伏下身看他的稿子。
  “你的书稿修改很急吗?郑真离开上海了,没带手机,我是她姐姐。”短信这样写着,是她的号码,那一端却不是她。
  “很急,下周要交,须与她本人沟通。”他飞快地回信。
  “可是她一时不会回来,而且,你应该知道,她那里没有电话。”
  “那告诉我她在何处,我去找她。”
  停顿了一段时间,对方在考虑,然后提示音又来了。
  “我下半周出差路过她那里,我会把手机拿去给她,届时你们联系。”
  “我可以去找她,这样比较直接。”他坚持。
  “别为难我吧,我得尊重她的意见。”
  “好吧,多谢了。”他叹了口气,想着她一去不回的辞职离开,永诀般没有留下一点去向的线索,想着她的手机已经两周没有一点回音,现在能这样联络上,已经很好了。
  他是一间大学出版社的编辑,毕业于本校哲学系。她是别校中文系的硕士,到这间大学中文系当教师。她教的是西方古典诗歌和戏剧,一门不起眼的选修课。
  诺大的校园,宽阔的林荫道,每天人来人往,熟悉的人就这么几个,而陌生的人稍纵即逝,就象大街上擦身而过的人。
  只因为他在编她的书,他们认识了。记得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办公室,一把细发,一袭白裙,简单得象一滴静止的雨,出现在古旧和地板和开始剥落的石膏屋顶之间,透明而完美。
  她的书稿很别致,更象一本独到的西方古典戏剧与诗歌的评论。而他奉命要把这本书编成一本教辅。
  “可惜。”每当他不得不删去其中她个人化的评论时,他总是这么对自己说。而他征求她的意见,她总没意见,好象这是别人日以继夜码出的厚厚文字。
  有次他问她:“所有作者都很介意自己的文字在变成铅字的时候,被删或被修改,你为什么不这样?”
  她笑答:“书是给别人看的,文字是自己的,写出来过就好。”
  有时候,他读她的书稿,会忍俊不禁,一个人兀自笑起来。她写柏拉图的口是心非,在《斐多》中把苏格拉底由他的尊师,变成了他笔下的角色,很多地方情节的安排,不是他不慎的曲解,而是故意的调侃。
  她还写道,当然,柏拉图是不会想背负不尊师的骂名的,所以他虽然没有去参加老师的临终送别,但在《斐多》中还着意声明自己是“因病”的缘故,实在是此地无银得很呢。
  她写克里奥佩特拉这个极有魅力的女人,最早是在民国被翻译介绍到中国的,翻译的老先生用了可爱的音译“葛刘备德”,倒象是个冠了夫姓的中国传统贤妻的姓名。
  她写《缎子鞋》的作者保尔·克洛代尔,这位罗丹的情人的弟弟,他曾来到中国,莫名地爱上了江南,在中国一住就是十五年。
  “小方,你一个人笑什么呀?”对面的老先生那段时间常这样问他,并且从老花镜中抬眼奇怪地端详他。
  “喔,这书稿很有意思,呵呵。”他答。
  “是吗?从来没看见编教材编得笑成这样得,什么书稿啊,我看看。”老先生欲起身。
  “不不不,没什么好看的。”他连忙说。
  “哟,还是宝贝哪。”老先生一乐。
  有时候,她会来他的办公室,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望那一墙爬山虎的叶子,听他说一些修改意见,微笑,颔首,或是偶尔说上一两句。
  她的话很少,表情也很浅淡。他总有种无法言明的感觉,他觉得她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她活在自己的梦中,因此,她几乎是透明的。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能够穿过她,看见她坐的那把旧椅子,还有她背后的木地板。
  但是,虽然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每当她言语,他总能强烈地感受到她的欢欣,她的激烈。他想,她还是存在的呢。
  她还是存在的呢,她那厚厚的一叠书稿证明了她的存在,而且还是个言词犀利,敏感而带些狡黠的人呢。她姐姐的短信也证明了她的存在,虽然不在本市,至少还在某个地方。
  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不禁又高昂起来,有些躁动地,等着“下半周”的到来。
  “明天我就动身了,你再耐心等一下。”
  “我已在路上,日内可以到她的住处。”
  他零星地收到着她姐姐的短信。他回:“谢谢,我等着。”
  他等着。
  “书稿是下周提交终审吗?”短信又来。
  “是的,所以有些急,还麻烦你特地跑一趟,再次谢谢。”
  “我是郑真。”
  原来她已到了他的面前,这一刻,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顿了顿,他回:“对不起,为一点小事打扰到你,但是书稿确要交了。”
  “是我给你添了麻烦。”她答。
  “那段关于柏拉图的评价还是要删。”
  “删吧,没事。”
  “是因为观点,主编还是觉得太偏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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