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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奥利弗·萨克斯(美)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 [美]奥利弗·萨克斯 著 ]
书籍介绍: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是“萨克斯医生讲故事”系列的第二本(第一本为《错把妻子当帽子》),讲述了七名脑神经病患者的真实故事,叙述他们因患病而遭受的巨大生活变故。
作者怀着深刻的人文关怀的精神,以独特的视角,深情的文字,以平等的立场,成功地塑造出特色鲜明的人物,讲述他们奇特的命运。展示了人类积极的生活态度,人类大脑惊人的重建和适应能力。车祸后患上色盲症、双眼看不见色彩的画家,反而迎来事业的高峰;从小失明的男孩,因爱情而手术,恢复视觉后,却想再度变回盲人;对生活绝望的男人,因为患上怪病,意外成为才华横溢的画家;自己是无法治愈的病人,却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最勇敢的飞行员;被周围一切人排斥的自闭症患者,在苦难中成长为着名的动物学专家……
七个脑神经患者浴火重生的故事,神奇而曲折,令人震惊,使人泪下!
他是画家,车祸后患上色盲症、双眼看不见色彩,反而迎来事业的高峰
他从小失明,因心爱的人而手术,恢复视觉后,却想再度变回盲人
他对生活彻底绝望,却因为患上怪病,意外成为才华横溢的画家
他是无法治愈的神经病人,却又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最勇敢的飞行员
她是自闭症患者,被周围所有人排斥,却成长为着名的动物学专家
内容简介: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是“萨克斯医生讲故事”系列的第二本(第一本为《错把妻子当帽子》),讲述了七名脑神经病患者的真实故事,叙述他们因患病而遭受的巨大生活变故。
作者怀着深刻的人文关怀的精神,以独特的视角,深情的文字,以平等的立场,成功地塑造出特色鲜明的人物,讲述他们奇特的命运。展示了人类积极的生活态度,人类大脑惊人的重建和适应能力。车祸后患上色盲症、双眼看不见色彩的画家,反而迎来事业的高峰;从小失明的男孩,因爱情而手术,恢复视觉后,却想再度变回盲人;对生活绝望的男人,因为患上怪病,意外成为才华横溢的画家;自己是无法治愈的病人,却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最勇敢的飞行员;被周围一切人排斥的自闭症患者,在苦难中成长为着名的动物学专家……
七个脑神经患者浴火重生的故事,神奇而曲折,令人震惊,使人泪下!
他是画家,车祸后患上色盲症、双眼看不见色彩,反而迎来事业的高峰
他从小失明,因心爱的人而手术,恢复视觉后,却想再度变回盲人
他对生活彻底绝望,却因为患上怪病,意外成为才华横溢的画家
他是无法治愈的神经病人,却又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最勇敢的飞行员
她是自闭症患者,被周围所有人排斥,却成长为着名的动物学专家
正文 作者简介
·2010-6-22 23:17:21 本章字数:491
作者简介:
谁是萨克斯医生?
在神经病学领域,他是文字最有趣的医生……
在畅销书作家里,他是医学最专业的作者……
奥利弗·萨克斯,美国最杰出的神经病学专家,以纪实文学的形式,将脑神经病人的临床案例,写成一个个深刻感人的故事,被书评家誉为本世纪难得一见的“神经文学家”。
主页:
·杰出的神经病学专家,闻名全球的畅销书作家
·美国艺术和文学学会会员
·纽约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毕业于牛津大学皇后学院,目前为哥伦比亚大学临床神经科教授
·常年为《纽约客》《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专栏供稿。《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常胜作家
所获荣誉
·霍桑登奖、乔治·波克奖、古根汉学术奖、刘易斯·托马斯奖
·英国女王授予高级骑士勋章
·英国牛津、加拿大女王大学、乔治敦大学等多所世界级着名学府荣誉博士……
正文 编辑推荐
·2010-6-22 23:17:23 本章字数:489
编辑推荐:
世界上最神奇、最莫测的事物,便是人类的大脑大脑,是人对自身了解最无穷尽、也穷尽不了的地方,脑神经一旦出了问题,则会不同程度影响心智。
可是,“神经病”们未必有那样紊乱、可怜,人的心灵,比我们以为的更丰富,更生动,人的精神,也比我们估计的更浩瀚,更伟大。
每一本萨克斯医生讲述的神经故事,均获得亚马逊网站读者五星好评,且被各大媒体、网站推荐。该系列不到两年重印十五次,成为世界范围内的畅销书,繁体中文版由天下文化引进,在台湾更是持续热卖,坊间热议,屡屡脱销。无论是神经学专业读者,还是普通大众,都能从书中共鸣出心声。
亚马逊网络书店特别推荐图书
台湾《中国时报》开卷一周好书
《联合报?读书人》年度最佳书奖
畅销书作家奥利弗?萨克斯
和“火星上的人类学家”一起
再一次引领我们走进想象之外的国度
探索人类大脑最为神奇、最不可思议的秘密
他们就在我们周围 他们却都是“外星人”
正文 相关评价
·2010-6-22 23:17:24 本章字数:550
相关评价:
萨克斯的故事如此动人,它们不仅给现代医学以启示,更给现代人的生活以巨大的启发。 ——《纽约时报》
迷人的文字、温暖的情感、广博的知识,萨克斯为传统的故事带来全新的力量,他的科学故事,将病历变成了优雅的艺术。 ——《时代》周刊
萨克斯有着惊人的天赋,他的文笔明晰晓畅而又动人心弦,人物刻画精致细腻,让当今大多数的小说家相形见绌。 —— 《每日电讯》
萨克斯用他的故事给我们的人生以绝妙的启迪! ——《卫报》
一部多才多艺的杰作,令人感动。萨克斯于希望被放逐之地找到希望,这种艺术让本书成为无价之宝。 ——《芝加哥论坛报》
正文 目录:(章节概览)
·2010-6-22 23:17:26 本章字数:188
目录:(章节概览)
自序 想象之外的国度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第二章 外科医生的完美生活 
第三章 宁愿再度失明的人 
第四章 怪病患者的艺术人生
第五章 自闭症神童
第六章 看不见色彩的画家
第七章 世界上最后一个嬉皮士
正文 序(1)
·2010-6-22 23:17:27 本章字数:1209

因为写这篇序的缘故,仔细阅读了奥利弗·萨克斯的生平,发现其实我早就与他有些联系。萨克斯的研究理念,可以说师承苏联神经科学家卢瑞亚,而这位前辈,曾经因为在大脑皮层功能研究领域的探索性研究,被我三年前的博士论文多次引用。
四五十年前,关于神经系统可塑性的研究,还远没有现在这么深入,大脑内“神经线路”的联系,一旦固定还能否改变,还没有一个笃定的结论。卢瑞亚和萨克斯认定大脑有“卓越的可塑性、惊人的适应能力”,而且这些“不仅仅是在神经或感知障碍的这种特殊(而且经常是令人绝望的)环境下才会出现”,他们主张不单单要面对来问诊的病人,更要看到处在日常生活环境中的病人。这些见地,在当时的情境下,可谓先锋。
萨克斯和卢瑞亚的交情,始于1974年前后的一段通信。那年萨克斯在挪威的一个边远山区,遭遇了一头愤怒的公牛,情急之下他急转逃生,一脚踩空,左腿肌腱断裂,神经损伤,造成了严重的残疾。他慢慢发现这条腿仿佛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奇异的遭遇让他以一个病人的视角审视自己的身体和心理。他将之称为“医学的机缘”。正是因为这个机缘,他和卢瑞亚讨论起人体的整体机能,关于个体和环境的联系。卢瑞亚鼓励说“你正在揭示一个全新的领域”,这样的信件给了他极大的支持。
萨克斯的这段遭遇,后来被写成《单腿站立》一书,于1984年出版。事实上,从1973年起,他就开始以亲身的医患经历,写作了一系列的“医疗轶事”,《觉醒》、《错把妻子当帽子》,这些都成为世界范围的畅销书。他将病患案例文学化,将虚构与真实融为一体,饱含同情,着力描写患者的各种身心体验,给读者打开一道通往奇异世界之门。这一系列的书,获得了极大成功,被翻译成多国语言。萨克斯目前就职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作为顶尖医师的同时,也成为了着名的畅销书作家,被称为“脑神经文学家”,被《纽约时报》誉为“医学桂冠诗人”。
萨克斯的书中描写了很多例“病感失认症”,这也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由于中风或其他原因,病人可能无法辨认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觉得那是别人的。他们会在火车上指着自己的手对邻座说:“对不起,先生,您把手放在我膝盖上了。”即便被旁人提醒,这些可怜的病人都很难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自己身体的错误感知,有时会发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记得英国《卫报》曾有个记者写到自己的遭遇,他有天早晨起来,感觉“自己跟电视机遥控器一样高”,“脚陷进了地毯里”。此后,他时不时被猛然抛进童话世界:手指变得有半里长,走到街上,路旁的车看起来像威尔士矮脚狗那么大。有时办公的时候,身体突然缩小,椅子变得好大,感觉自己就好像走进了仙境的爱丽丝。还记得阿兰·德波顿描写过一个家伙,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煎蛋,始终不敢坐在椅子上,后来有个朋友出了个招,在椅子上放了块面包。如此,他终于肯把自己像三明治一样放在椅子上了。
正文 序(2)
·2010-6-22 23:17:29 本章字数:913
萨克斯将神经病学的理论和案例深入浅出地写进书里,既轻盈又沉厚。本来,神经病患,在普通人看来是一类与自己很少发生关联的遥远而陌生的群体。萨克斯以客观平等的态度看待他们,与他们交流,在书中展现了他们的心灵世界。那是另外一个伟大而奇异的境界。每一个患者,其实都有自己独特的、值得尊重的人格世界,有着我们未必能够达到的宁静和辽远,甚至是通透。
每一本萨克斯医生的书都可当做非常精彩的医学传奇集。《错把妻子当帽子》展现了24个脑神经失序的患者,这本书大多数讲述的是“白痴天才(或称白痴学者)”的事迹。这些故事以前所未有的高度告诉我们,“病”这种东西,未必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缺陷、不适与疾病,会产生出另一些发展、进化与生命的形态,激发出我们远不能预料的创造力。普通读者能通过阅读这些故事感受到人类心智活动的繁复和奇妙,更能以新的眼光重新发现日常与人生。《火星上的人类学家》描写的则是另一种“变形记”。书名同题文写的则是一位自闭症患者、杰出的动物行为科学家谭普·格兰丁。一方面,她有韧性、真诚、坦率、非常敏锐,然而,另一方面,由于病症带来的情感缺陷,使得她在感知情绪时会有障碍,在社交中常感困惑。文中也提到阿斯伯格综合征——因为去年的一部动画片《玛丽与麦克斯》 而让影迷们熟知的病症。阿斯伯格综合征和自闭症的关系,学界尚不是很清楚,两者有类似的症状,例如人际交往障碍、刻板、重复的兴趣、自我中心。然而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更不易被发现,他们在外在表现上很难与正常人区分开。影片中的麦克斯就是一个四十四岁的肥胖古怪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不擅长交际却又渴望温情。我们自认为是正常的地球人,将这些病人视为“火星人”,其实我们又何尝不被他们当做是“外星人”呢?又何尝不处处表现出怪异的举动呢?这正是萨克斯想告诉读者的。
萨克斯的“小说”谈的不仅仅是猎奇的故事,他探讨的是人性的无限可能性,人与人之间微妙的超越我们现有认知的关系,他希望“火星人”与地球人相互了解,相互表达。这是萨克斯文学的珍贵之处,也是中信出版社这套书的珍贵之处。
姬十三(科学松鼠会创始人、神经生物学博士)
正文 想象之外的国度(1)
·2010-6-22 23:17:30 本章字数:800
想象之外的国度
现在,我是用左手在写作。我不是左撇子。一个月前,我的右肩动了手术,右手不是不能用,而是医生不允许。我写得很慢,很笨拙——但是每过去一天,我就会写得更轻松一点,也更自然一点。我是在适应、在学习,自始至终——不仅仅是用左手写字,还做很多右手方便时都不会去做的事情,比如为了弥补一只胳膊吊着绷带的不便,我可以用脚趾抓东西,而且非常娴熟。在一只胳膊无法动弹时,头几天,保持身体平衡就成了大问题。但是现在,我能自如地行走,身体已经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方式。我正在形成与过去不同的行为模式、不同的生活习惯——一个完全不同的我,至少在这个特殊的领域是这样的。在我的大脑中,一定有一些程序或者线路发生了变化——神经突触的重量、连通性,或者是信号(尽管大脑成像方式尚未灵敏到能显示出这些)。
我的这些适应性变化,尽管也有一些是蓄意的、有计划的,有些还是通过多次失败的尝试最终才学到的(在第一周,我左手每一个手指几乎都被弄伤了),然而绝大多数的变化都是无意识地自发完成的,对于这个程序调整的机制,我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我是如何又能正常行走的)。下个月,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就要开始再做一次调整,使用自己的右臂,重新把它还原成我身体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再次变回那个惯用右手的人。
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康复完完全全是一个简单的、自主实现的过程,就像受伤的组织自发愈合那样——它会牵涉到整体的肌肉组织和姿势的调整,对新步骤所做的顺序调整,是一个新的康复路径。我的外科医生非常善解人意,他也曾经做过同样的手术,他告诉我说:“没有什么通用的指导方针、限制和建议。所有具体的注意事项,你都可以自己找到。”我的理疗师杰伊也有过类似的说法:“每一个人的调整和适应过程都是不同的。神经系统会自己找到路径。你是个神经科医生,你总能看到这样的情形。”
正文 想象之外的国度(2)
·2010-6-22 23:17:32 本章字数:1142
就像弗里曼·戴森①总喜欢说的那样,大自然的想象力比人类的想象力要丰富。他还举出了物理和生物世界的丰富性、物理形式和生命形态的多样性。我作为一名内科医生,对这种丰富性的研究方式就是发现健康和疾病的各种具体表现,各种形式的个体的适应过程,生命体面对生命的种种挑战和无常变化时,对自己所做的调试和重整。
缺陷、紊乱、疾患,从这个意义上说,扮演的就是复杂的有些自相矛盾的角色。它们激发了生命体的各项潜能;若是没有它们,这些发展和进化的潜能,人们可能不仅看不到,而且无法想象。疾病的这种自相矛盾的作用,它的激发创造性的潜能,也形成了本书讨论的核心主题。
因此,在人们面对疾病的发展而感觉恐惧无助时,不妨试着把它看做是在调动身体的创造潜能——你看,它们虽然破坏了生理活动的某些路径、某些方式,但它们同时也在迫使神经系统使用其他的路径或者方式,迫使身体出现一种意想不到的成长或者进化。这种发展或疾病的另一面是我几乎在每个病人身上都能看到的东西,而且这正是我在这里特别希望阐述的。
A. R. 卢瑞亚①也提出过类似的想法。他曾仔细研究患有脑部肿瘤、大脑受过外伤以及抽风但存活时间又很长的病人,以及他们得以存活所采取的方法和适应途径。在这方面,他的成就比同时代任何神经学学者都更突出。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和他的导师维果茨基②一起研究过患有失明和听觉障碍的孩子。维果茨基强调的是这些孩子的完美无缺,而不是他们的缺陷和不健全,他写道:
每一个残疾的孩子,都代表身体的一种与众不同的发展形态……如果说失聪和失明的孩子也可以获得正常孩子同样的发育水平,那么这个有缺陷的孩子使用的就是另外一种方式,通过另外一种途径,采取另外一种手段成长。对于教育者来说,尤其重要的就是要知道每一个孩子所采取路径的独特性,一定要通过那条路径来引导他们。这种独特性可以把残疾者身体的“负面因素”转化为补偿所得的“正面因素”。
出现在这些病人身上的那些顽强的适应性让卢瑞亚觉得,应该对人的大脑有一个新的认识,不该把它看成是一个完全程式化的、静止的器官,而是应该把它看做一个动态的、活跃的、可以有效进行适应性调整的系统,足以作出改变和自我进化,不停地调整以适应生命体的需要。首先来说,就是要在大脑出现任何障碍和紊乱的情况下,尽量去构造逻辑一致的“自我”和“外部世界”。显然,大脑的不同部位之间存在功能上的细微差异:大脑中有数以百计的细小区域,每一个区域对每一种认知和行为方式都至关重要——从对色彩和运动的感知,到个人可能具有的智识倾向。最为神奇和让人迷惑的是,在形成“自我”的过程中,这些不同的部位是如何相互配合、协调并发挥作用的。①
正文 想象之外的国度(3)
·2010-6-22 23:17:33 本章字数:933
大脑这种卓越的可塑性、惊人的适应能力,不仅仅是在神经或感知障碍的这种特殊(而且经常是令人绝望的)环境下才会出现,它还逐渐左右了我自己对病人以及他们生命的观念。其影响之深让我有时禁不住想,是否有必要给“健康”和“疾病”重新下个定义呢?那样的话,就能用肌体创造新的组织和秩序的能力来对它们进行衡量,人们可以适应这种改变后的、特殊的配置和需要,而不是再刻板僵化地使用“正常”的概念。
疾病意味着生命遇到了波折,但是这种波折也并不是一定会出现的。几乎我所有的病人,至少在我看来,不管碰到的具体问题是什么,他们都在努力追求积极的生活——尽管他们的身体出现了状况,但恰好就是因为这些状况,才使得他们得以快乐、安然地活着。
这就是本书7个故事的本质——人类的精神。7个故事的主人公以这种令人意外的方式在这里相遇。本书中的人物都曾遭受精神疾病的侵袭,患有图雷特综合征、自闭症、健忘症,还有全色盲。他们是这些病症的代表,他们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栖息的独特的(一定意义上是他们自己创造的)世界。
这些都是幸存者的故事,是身体状况被改变(有时是被彻底改变)后的幸存者的故事。因为我们身体固有的那种奇妙(有时又是危险的)的重建和适应能力,他们才得以幸存下来。在我以前写的书里,往往集中阐述在神经疾患的冲击下,“自我”的“保存”以及“自我”的“丧失”(这种情况写得较少)。我现在意识到,使用这样的词汇也许太简单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既不是自我的保存,也不是自我的丧失,更多的是一种适应、一种调整,甚至是一种蜕变,他们的大脑和“现实”都被彻底改变了。
内科医生需要对病人在疾患刺激下的“个性”和内心世界进行研究。但是患者所处的境况,他们大脑构造的自我世界,是无法通过从外部观察他们的行为得知的。作为客观的科学方法的补充,我们必须采用一种设身处地的处理方法,就像福柯所写的,“跃入病态意识的内部,努力从病人自己的角度去观察病理的世界”。对于这种直觉和移情的性质和必要性,再也没有人比G. K. 切斯特顿通过他的精神侦探(布朗神父)之口所说的话更恰当的了。当有人问布朗神父他的方法和秘诀时,他回答说:
正文 想象之外的国度(4)
·2010-6-22 23:17:35 本章字数:1034
科学是一种神奇的工具,就它的实际意义而言,“科学”一词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词汇之一。不过,当今世界,人们在说起这个词的时候,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什么时候人们会说侦查是一门科学呢?什么时候人们会说犯罪学是一门科学呢?在说科学这个词的时候,他们意味着,必须要从一个人的外部来观察他,仿佛他是一只巨大的昆虫;他们说这种方法是不带偏见的,我却说这种方法是毫无人性的。他们需要让自己和研究对象离得远远的,好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遥远的史前怪兽;紧紧盯着他那“罪犯的颅骨”,就像是在研究犀牛鼻子上长出的怪角。当科学家在说一个人的时候,从不意味着他在说自己,他说的经常只是他的邻居,那个境况不如他的邻居。我不否认,偏见有时可能是非常好的,可是在一定意义上,它本身就是科学的反面。它不仅不会让我们获得知识,实际上还会压抑我们原有的对世界的认知。它是在把一个朋友作为陌生人来看待,并且假装他们的熟识是非常遥远而且神秘的存在。这就好比人的两眼之间有一个昆虫吻部一样的东西,而这使他每二十四小时就会奇怪地昏倒,不省人事。好了,你们所说的“秘诀”恰恰不是什么“秘诀”。我不想维持一定的距离来观察人,我要努力深入他的内心。
要对这种发生了深刻变化的“自我”和“外部世界”进行探索,绝不是在咨询室或诊室里能够做到的。法国神经学学者弗朗索瓦·莱赫米特对此尤为敏锐,他就不只是在自己的诊所里面观察病情,而是常去病人的家里探望,带他们去饭店或者剧院,或是开车载他们同行,尽最大可能和病人分享生活中的一切。从事普通全科诊疗的内科医生的做法与此很相似,或者说曾与此很相似。这也就是为什么当我的父亲90岁还不愿意退休的时候,我们说:“至少你不用再出诊了。”可他却回答:“不。其他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做,就是不能不出诊。”
父亲的话深深影响了我,像他一样,我也脱掉自己的白大褂,离开工作了25年的医院,开始深入病人在我诊所之外的实际生活。我试图像一个博物学家那样观察生活的各种稀有形态;在某种程度上,我又像一个人类学家,一个神经人类学家;但更多的时候,我还是像一个内科医生那样,给这儿打电话,给那儿打电话,然后四处出诊,到人类生存经验的边缘去作诊断。
本书中的故事也可以说是一些“变形记”,记录由神经问题带来的变化。而且,无论普通人觉得他们如何怪异,这些生存状况都是人类自然形态的一部分,都不该遭受丝毫贬损或嘲笑。
奥利弗·萨克斯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1)
·2010-6-22 23:18:05 本章字数:1014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7月,我与自闭症奇才史蒂芬·威尔特希尔共度了几天,刚刚回来,就开车去马萨诸塞州拜访另外一位患自闭症的艺术家:杰西·帕克——她的母亲曾在自己精彩睿智的自传《围城》中对女儿做过描述——欣赏她浓墨重彩、精彩绝伦的画作(她的这种风格与史蒂芬的迥然不同),还有她其他方面复杂且神奇的世界(包括数字、色彩、道德甚至天气)。我还曾经自掏腰包飞到几个学校,去看望自闭的孩子,还曾在安大略省的一个为自闭儿童建立的营地——温斯顿营地——度过了非同寻常的一周。那里的管理员沙恩是我的朋友,虽然他患有图雷特综合征,但是他的抚摸拥抱、他无尽的活力与冲劲,最能够深深地打动自闭的孩子,而这些都是其他人无法做到的。我还去西部参观了加利福尼亚的一个自闭症家庭。极具天赋的父母和他们的两个孩子都喜欢在蹦床上跳跃并拍手大叫。而现在,我最终踏上了去往科罗拉多克林斯堡的道路,我要去探访谭普·格兰丁——自闭人群中最为出色的人之一。尽管她有自闭症,她仍然取得了动物学的博士学位,在科罗拉多州立大学教书并且开办了自己的公司。
塞翁失马:患上自闭症
20世纪40年代,里欧·坎纳和汉斯·阿斯伯格几乎同时提出了“自闭症”的概念,坎纳将其视为一场十足的灾难,而阿斯伯格则认为它可能也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有塞翁失马的特点——它会催生极富创意的思想和经历,为生活带来超凡绝伦的成就。
显然,在这些一手描述中,自闭症拥有诸多的表现和症状,后人则又为坎纳和阿斯伯格所列的清单加入了更多的内容。大部分“坎纳型”的孩子智力发育迟缓,而且情况通常十分严重。相当一部分孩子都被癫痫或者“神经系统软体症”困扰,如此会出现一系列身不由己的重复动作,如痉挛、抽筋、摇摆、旋转、摆弄手指或者拍手;还有一些孩子无法与人合作或者保持平衡;一些孩子有时甚至很难动弹,其症状颇像帕金森症。他们还会有很多明显异常甚至矛盾的感官反应:一些感觉的敏感度被提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其他的感觉(包括痛觉感受)却逐渐消弭甚至完全消失了。如果语言能力得到了发展,他们又可能罹患奇怪而复杂的语言障碍症,从而变得喋喋不休、空话连篇、陈词滥调或者刻板俗套。心理学家多丽丝·艾伦将这种自闭症表述为一种“语义实用缺陷”。相比较而言,“阿斯伯格型”的孩子通常拥有正常的(有时甚至是十分杰出的)智商,而且一般也少有神经问题。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2)
·2010-6-22 23:18:07 本章字数:1014
坎纳和阿斯伯格对于自闭症的客观描述是如此充分而准确,以至于50年后也鲜有哪种描述足以与其相媲美。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贝亚特·赫梅林、尼尔·欧康诺,和他们在伦敦的同事受到认知心理学新式方法的训练,开始用一种系统的方法来研究自闭症的神经结构。他们(尤其是洛娜·温)的研究成果表明,所有的自闭症患者都有一个核心问题,那就是在如下三个方面都受到了损伤——与他人互动能力的损伤、语言和非语言交流能力的损伤,以及玩耍和创造性能力的损伤。三者同时出现,并非偶然,它们都代表了一种单一却基本的发展障碍。他们认为,自闭症患者对于他人的思想,甚至对于自己,都没有真正的认识。用认知心理学的术语讲,他们没有“心智理论”。然而这只是众多假说之一,没有一种理论能够囊括自闭症所表现出来的全部现象。在20世纪70年代,坎纳和阿斯伯格依然在思考三十多年前他们所描述的自闭症的症状,当今学界的翘楚也都花费了20年左右的时间来探索这一难题。自闭症是大脑与思维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巨大偏差,因而这一专题触及本体论中最为艰深的问题。我们的洞察力的确正在进步,但是其速度慢得使人发狂。对于自闭症的最终理解也许需要技术和理论上的双重进步,而这些都远远超出了我们今天的想象。
提起自闭症,出现在人们头脑中的经典画面是“儿童式的自闭”;许多人(事实上是许多内科医生)总是试着描绘出一个严重残疾的孩子——动作僵硬、语言粗浅、难以接近,并经常用头去撞墙——他们几乎是完全没有未来的生灵。
实际上很奇怪的是,多数人只谈论有自闭症的孩子,很少说成年人,仿佛那样的孩子后来无声无息地就从地球上消失了。虽然一些自闭症患者在3岁时存在智力和身体障碍,但是他们长大后,也能出人意料地拥有不错的语言能力,掌握少量的社会技能,甚至取得卓越的学术成就;他们也许会发育成独立的人,过上一种看起来充实并且正常的生活。但即使有这些表象,他们仍存在遗留的甚至极度的自闭症特征。阿斯伯格对于这种可能性的认知要比坎纳更为清楚,因而现在我们把“高性能”自闭症患者的特征称为“阿斯伯格综合征”。根本的区别也许是,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人能够告诉我们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内在感受和状态;然而其他患典型自闭症的人则不能做到这一点。对于典型自闭症患者我们并没有认知他们的窗口,因而只能推测;而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有自我意识,或者说至少有力量内省并报告自己的情况。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3)
·2010-6-22 23:18:09 本章字数:1098
“阿斯伯格自闭症”是否与传统的“儿童自闭症”(3岁孩子的自闭症症状看起来都是相同的)截然不同,最为严重的“儿童自闭症患者”(也许还伴有智力迟钝和各种神经问题)与最有天赋的“高性能”患者之间是否存在着连续性的问题,一直颇具争议。伊莎贝拉·拉平,一个专攻自闭症的神经病学家强调,即使它们在行为层面上相似,在生物学层面上还是有区别的。而且如果一个人表现出某些自闭症的特征——行为古怪、极度精力集中并伴有一定程度的不合群或者消极避世的态度,如同你在千万个常规意义上的“正常人”中遇到那个有些古怪、迂腐或者隐遁的人,他们是否是自闭症患者与“高性能”患者之间的过渡人呢?
自闭症的起因也是有争议的。它发生的概率是千分之一,但是患者却遍布全球,而且即使在大相径庭的文化氛围中,自闭症的症状也都极端一致。在生命的第一年自闭症往往表现得还不明显,但是在生命的第二年或第三年其症状就逐渐显现出来了。尽管阿斯伯格将其视为一种“情感接触的自闭障碍”——这与身体或智力缺陷如出一辙,坎纳还是倾向于将其归因为一种“心因性障碍”,家教不善或者母亲对孩子总是冰冷疏远,即所谓的“冰箱母亲”,是导致这种自闭症的起因。在这种情况下,自闭症的本质是防御性的,而且经常与儿童精神分裂症相混淆。父母辈——尤其是母亲,都会为孩子的自闭症而自责。直到20世纪60年代这种趋势才得到扭转,自闭症的官能本质也逐渐被彻底接受。(伯纳德·林姆兰1964年的着作《儿童自闭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现在,自闭症是一个生物学问题的论断已经不再遭到质疑了,同样,在一些情况下,人们也逐渐开始从基因学的角度来审视这一问题。从遗传学上看,自闭症不是同质的——有时是一种显性基因,有时则是隐性的。在男性中这一现象更为普遍。在患病的个人与家族身上,这种基因形式也许与其他的遗传性障碍联系在一起,比如说阅读障碍、注意力不足障碍、肥胖强迫障碍、图雷特综合征。但是自闭症也可能是后天罹患的。人们最先领悟到这一点是在20世纪60年代,当时一场风疹疫病肆虐,产前接触过这种传染病的产妇便会生下自闭症的婴儿。目前尚不清楚的就是自闭症所谓的“退化倾向”——有时一些之前发育得相对正常的孩子会在2到4岁之间突然丧失语言或者社会行为能力——是基因问题还是受环境影响造成的。自闭症也许是新陈代谢问题(如苯丙酮酸尿症)抑或机能故障(如脑积水)造成的①。尽管不太常见,自闭症或者与自闭症类似的症状在成年时也会发生,尤其是患者曾经患过某种类型的脑炎(我曾在《觉醒》中提到一些“植物人”,我想,他们的症状重时也有一些自闭症的因素)。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4)
·2010-6-22 23:18:10 本章字数:1015
一些自闭症儿童的父母看着孩子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变得陌生、难以接触、反应迟钝,也许还是会自责。他们可能觉得自己是在挣扎着爱一个看起来并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也许能以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渡过难关,坚决守护一个住在无从想象的陌生世界里的孩子。然而他们的努力也可能徒劳无功。
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与自闭症抗争的历史就是在各种困境中绝望地寻求或推动一种突破的过程。一名自闭症儿童的父亲向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言语间仍然难掩辛酸与苦涩:每4年他们才会邂逅一次新的奇迹——首先是饭量的减少,接着是镁和维生素B6的服用量降低,然后是强迫孩子抓牢东西,接下来是操作性条件反应和行为矫正——现在最让他们兴奋的就是孩子听觉和交流能力的进步。这个男孩已经12岁了,却仍是极度沉默和难以接触,面对他的状况,任何诊疗手段都无能为力,只留给他的父亲无尽的悲哀与抱怨。人们对于治疗的反应真是大相径庭:某些医疗方法对于某些人会有惊人的疗效,但是对其他人却没有一点作用。①
没有两个人的自闭症状是相同的,其具体的形式和表现方式各有不同。而且,自闭症患者的外在特征还会与其自闭特征发生复杂的(而且还可能是创造性的)互动。
因此,临床诊断时虽匆匆一瞥就足够了,但是如果我们希望深入了解自闭症患者的话,恐怕需要了解他的全部经历。
我和自闭症患者的首次接触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在一家州立医院阴森的病房里。这些患者中的大部分人都反应迟钝;许多患者患有癫痫;还有很多人表现出强烈的自虐行为,诸如用头撞墙;|福哇www.fval.cn小说|很多人还有其他的神经问题。除了自闭症症状外,情况更为糟糕的患者还有多种其他缺陷(他们中还有几个人因为受虐待而造成了精神上的创伤)。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一个人群,有时也会表现出才能,有时甚至是令人惊叹的天赋,比如坎纳和阿斯伯格描述的杰出的数学或者绘画能力,这些才能就仿佛是废墟里投射出来的光芒。正是这种特殊的才能,这些与其他人的思想和个性相隔绝、以一种充满激情的全神贯注的动机保存着的天赋,这种“低质特才综合征”唤起了我特殊的兴趣,吸引着当时的我向问题最深处求索。即使是一个看起来没有希望的人群,也有一些东西能够吸引他们的注意。曾有一个年轻的病人对语言没有反应,却对音乐和舞蹈有特殊的反应;还有一个病人几个星期之后开始和我一起玩台球,后来竟然在植物园说出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词——“蒲公英”。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5)
·2010-6-22 23:18:11 本章字数:955
这些患者都是20世纪40、50年代的人,年轻的时候他们没有被诊断出是自闭症患者,但是从孩提时代起他们就被扔在一个庞大的机构中,或者就已经被不加区分地与弱智或者精神病患者关在一起。也许几个世纪以来自闭症患者都是被人这样对待的。只是在过去的大约20年里这种景况才得以改观,这些年轻人的特殊才能与问题才得到医学界和教育界的关注,为自闭症儿童所设的特殊学校和营地也逐渐推广开来。①
我在8月份参观了几个这样的机构,见到了一些孩子,他们有的聪敏机智、有的略显迟钝、有的活泼开朗、有的胆小羞涩,但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走进一个这样的学校,我看见一些孩子,有的在操场上荡秋千,有的在玩球。多正常的孩子们啊,我想,但是当我走近一点看时,我发现随着秋千的升高,那个孩子自己也着迷地摇摆,身体令人担心地在空中划着半圆;还有一个孩子机械地将一个小球从一只手扔到另一只手中;另外一个则在旋转不停的玩具上打转,一圈又一圈;还有一个不是把积木垒起来,而是把它们摆成一排长长的、整齐单调的直线。所有人都在孤独重复地活动,没有人真正在玩,或者在和其他人一起玩。不上课的时候,一些教室里的孩子就会不停地前后摇晃身体;一些还会呆滞地拍手或者喃喃自语。一位老师告诉我,有的孩子会突然间变得惊慌不定或愤怒难抑,从而难以控制地尖叫甚至大打出手。一些孩子还会重复你告诉他的每一句话。一个男孩甚至在凭记忆演出一整部电视剧,而且用尽自己的声音、手势甚或掌声全天候“重播”。在温斯顿营地有一个漂亮的6岁男孩,如果你给他一把剪刀,他就会在一张纸上剪出一个个小“H”,大概有一英寸高,每个都很精致。大部分这样的孩子身体看起来很正常,但怪异的是他们冷漠、难以接近。
长到青春期的时候,一些孩子开始谈吐自如并学会一些社交技巧(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这些要比学术问题更难掌握),从而搭建起了与其周围世界对话的社会平台。
如果没有在托儿所和家庭里的特殊教育,哪怕这些自闭症患者拥有良好的智商和背景,他们也只可能陷入深深的孤立与残障之中。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当然明白举手投足要依照规范,表现出自己对社会传统的正常或者只是表面上的理解;然而他们外在的举动本身就是扭曲的。在一个学校参观时我的感受尤为深刻。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6)
·2010-6-22 23:18:13 本章字数:749
在那里孩子们会僵硬刻板地伸出手,用没有变调的声音大声说道:“早上好我叫彼特……我很好谢谢你你好吗”,就这样没有句读、没有声调、没有感情、没有音调,完全是一种机械的陈述。我怀疑他们之中是否有人能够真正自立。他们实际上在使用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作为在这个世上行走的方法,但是超越这种行为,他们也许达到了一种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自省,一种自闭症患者独有的完全不同的内心世界--也许这种内心世界只能被少数人感知、只向少数人展现。
尤塔·弗利思在《自闭症:解开这一谜团》一书中写道:“自闭症……并没有离开……然而,自闭症患者能够,而且经常在很大程度上弥补自己的缺陷和不足。但是总有不能矫正或替代的缺陷持续存在。”她也发人深省地揭示出这种缺陷可能也存在相反的一面:这是一种炽烈或纯洁的道德或才智,但是今天这些品质已经从正常人身上消失,因而在我们其他人看来他们会显得高尚、荒谬甚或恐怖。为此,她想到了旧俄时代颇受称颂的愚人,想到了圣弗朗西斯的早期追随者质朴的朱尼伯神父,甚至还想到了神探福尔摩斯,因为他古怪、关注点独特--比如,他写了一篇论文《浅析140种烟斗、雪茄和烟草烟灰》;比如,他清晰的观察力和推断能力不被常人的日常情绪干扰;比如,他极端的离经叛道常常引导他解决一些传统的警察无法解决的案子。阿斯伯格自己也撰写过关于“自闭的才智”的论着,并将其视为一种鲜被传统和文化污染的才智,古灵精怪、背离常规、极端的纯洁且质朴,与真正富有创造力的才智相近。
当我在伦敦见到弗利思博士时,我们详谈了这些话题。我说我一定要拜访一位她见过的极为杰出的自闭症患者--跟她共度一段时间,去看看她在工作和家庭中的状态。“去见谭普吧。”当我要离开她的办公室时,弗利思博士对我说。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7)
·2010-6-22 23:18:15 本章字数:1149
自闭症动物学家
我当然听说过谭普·格兰丁--每个对自闭症感兴趣的人都听说过她。1986年她的自传《蜕变:一个公认的自闭症患者》问世时我还读过。初读这本书,我不禁产生怀疑;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自闭症的头脑不能自知并知人,从而最终达到真正的内省和反省的。一个自闭症患者怎么会写出一部自传呢?这明显就是一种矛盾。当我注意到这本书是她与一位记者共同撰写的时候,我怀疑该书那些出人意料的绝佳文字--其连贯性、尖锐性和通篇看来“正常”的口吻--是不是真正出自她的笔端。我对于谭普的书或者说对于全部自闭症患者自传的怀疑一直挥之不去,但是读谭普的论文(以及许多她的自传文章)时,我感受到的细致、一致性和直率改变了我的看法。①
读过她的自传和文章,人们会发觉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是多么奇怪、多么与众不同、被正常人群排斥得多远。②6个月时,在母亲的怀里她就已经很健硕了,10个月的时候“像一只受困的动物”那样撕咬她的母亲,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常的接触已经不可能。谭普将她的世界描述为一种情感的歇斯底里,有时感官功能被提升到极度痛苦的程度(如果抑制的话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提到她的耳朵,两三岁的时候耳朵就像无助的扩音器,无论什么内容它都会以最大的音量传输--她的所有感官能力都缺乏控制。她对香味有着浓厚的兴趣,嗅觉十分发达。她控制不了自己骤然间的冲动,当挫败感袭来时,她就会暴怒。她不能理解人类关系中正常的惯例与规则。她时不时地发怒,难以捉摸,生活在一个完全失去控制的混乱的世界中。在3岁的时候,她变得颓废而暴力:
正常的孩子用泥巴捏各种东西,而我用自己的粪便,还把我的成果扔得满屋都是。我把拼图放到嘴里嚼,还把纸浆吐到地板上。我脾气暴躁,感到挫败时我会扔掉手边的任何东西--珍贵的花瓶或者残余的粪便。我不停地尖叫……
但是,就像其他很多患自闭症的孩子一样,她也迅速掌握了集中精神的巨大能力;精神的巨大选择力为她在混乱和骚动中创造了一个平静有序的世界,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地。“我可以坐在海边用几个小时堆沙山,任沙子在我的指间滑落。”她写道,“每粒沙子都能引起我的兴趣,仿佛我是一个正在通过显微镜观察事物的科学家。其他时间我会审视我手指上的每条纹路,沿着其中一条观察,仿佛它是地图上的一条路。”她会旋转自己或者旋转一枚硬币,全神贯注到对周围的事物全然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我周围的人都变成透明的了……即便是突然间的一声巨响也不能把我从我的世界中惊醒。”(不知道这种精力的过度集中-- 一种强烈然而有限的精力--是自闭症的一种主要现象还是对大量过分强烈、难以抑制的感情的反应或适应。类似的精力过度集中有时也是图雷特综合征的常见症状。)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8)
·2010-6-22 23:18:17 本章字数:988
3岁的时候,谭普被带去看神经专科医师,并被诊断为自闭症。这预示着终身的制度化训练在所难免,尤其是在这个年龄还不会讲话更是危险的征兆。
我一直想知道她是怎样从这个令人难以理解的掺杂着混乱、病态的注意力、冷漠和暴力的童年中摆脱出来--这种狂暴而绝望的状态使得3岁的她不得不面对制度化的训练--从而成为一名我将要看到的成功的生物学家和工程师的。
我在丹佛机场给谭普打电话以确认我们的会面--我可以想象她不太擅长更改计划,所以时间和地点应该尽量明确。开车到克林斯堡需要一小时十五分钟。谭普说,她为我指明了她在科罗拉多大学办公室的具体方向,在那儿她是动物学系的一名助教。我一度错失了一个细节,所以请谭普重复一遍,结果我吃惊地发现她又开始重复整个方向指南--花了几分钟,还是重复了完全相同的话。看起来方向嵌入了谭普的思想中,她必须整个重复它们,就如同它们已经被焊为一体,再也不能被拆分成原来的零部件。然而,有一点必须得说明:她起初告诉我,在某个以“塔克钟”为路标的交叉路口需要向右拐到大学街;而在第二遍说明中,谭普在此加了一点,她说“塔克钟”最近翻新了,被仿制成农舍,看起来再也不是“钟般模样”了。这个充满魅力且异想天开的形容词“钟般模样”让我大吃一惊--自闭症患者往往被认为是没有幽默感、缺乏想象力的,而“钟般模样”绝对是一个原创的词,一种自发的、愉快的想象。
我开车进了校园,将车停在动物学系教学楼的旁边,谭普正在那里等着迎接我。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个子很高、身体强壮;穿着牛仔裤、针织衬衫、牛仔靴。她的装束、外表、行为举止平实、坦率而直接,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位强健的、严肃的颇有牛仔风格的女性,对于社会传统、穿着打扮不屑一顾,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举止与思想坦率而真诚。当她举起胳膊表示欢迎时,胳膊抬得太高,由于痉挛或者只是一种固定的姿势,还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这是她曾经罹患的病症的一种暗示或反映。然后她用力地和我握了握手,便带我去办公室了。在我看来,她的步态略显笨拙或者粗鲁,就如同自闭症患者通常表现出的那种状况。谭普将此视为由前庭系统和部分小脑发展障碍导致的一种简单的不协调状态。后来我做了一个简单的神经试验,专门关注她的小脑机能和平衡能力。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不协调,但是我认为不足以解释她奇怪的步态。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9)
·2010-6-22 23:18:27 本章字数:1139
她只是简单地请我坐下,没有客套话,没有寒暄,也没有同我闲谈我的行程或者我对于科罗拉多的印象。她的办公室被已完成的和未完成的论文充塞,墙上挂着她的图表和计划以及她在旅途中捡到的动物装饰品,这样的办公室可以和其他任何学者的办公室媲美。她开门见山,直接谈论她的工作,讲述她早期对于心理学和动物行为的兴趣,这些又是如何与自我审视和自己的需求相联系的,以及这项科学是怎样把她的部分思想可视化、形象化并引导她投身于那些属于她自己的领域:设计农场、饲育场、畜栏、屠宰场--诸多管理动物的系统。
她递给我一本她撰写了多年的书,其中介绍了一些她的设计。这本书名叫《肉牛的行为、管理以及设施设计》。我很赞赏书内美丽而复杂的设计,内容编排的逻辑性也让我折服:开篇用图解法说明牛、羊和猪的行为,然后转到畜栏或者更为复杂的牧场和饲育场的设计上。
她讲得很好很清楚,但是总带着一种无法停止的冲劲。一个句子、一个段落一旦开始了,必须一气呵成;没有一句话是言而未尽或者模棱两可的。
我觉得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走了一天,而且没有吃午饭--我一直希望谭普能够注意到这一点并主动给我倒杯咖啡,但是她并没有。因而一个小时之后,在她毫不含蓄且没有感情的话语的狂轰滥炸下,我几乎要晕倒了,我需要留心的事情不仅包括她所说的复杂而陌生的内容,而且包括她的思维方式和她这一类型的人,这让我感到疲惫不堪,我终于开口向她要杯咖啡。而她并没有说“抱歉,我之前就应该给您喝杯咖啡”之类的话,完全没有过渡,没有世俗的客套,她便马上把我带到楼上秘书的办公室,那里的咖啡壶里一直煮着咖啡。她用略显唐突的方式把我介绍给秘书,从而又给我一种这样的感觉:这个人只是粗浅地学会了在这种情境下应该如何行事,但是对于别人所能感到的--包括世俗礼仪的细枝末节等--她却无法感同身受。
“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在她的办公室又待了一个小时之后,谭普突然宣布道,“在西部我们吃得很早。”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这个餐厅安装着旋转门,墙上还挂着枪支和牛角。的确如谭普所言,下午5点的时候这里十分拥挤。我们点了传统的西餐:牛排和牛肉。我们满意地享用着晚餐,席间还一直从技术层面讨论着谭普的着作,以及她是怎样构思每一种设计、每一个问题的。离开餐厅之后,我建议去散散步,谭普便带我来到旧铁路线旁边的草地上。天很快就变冷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有5 000英尺高。暮色苍茫,蚊虫在空中穿梭,蟋蟀则在我们四周鸣叫。我在铁轨下面的一小块泥地中发现了一些马尾草(这是我最喜欢的植物之一),便立即变得兴奋起来。谭普瞥了它们一眼,只是说了句“问荆属”,她似乎并不像我对它们的兴趣那么浓。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10)
·2010-6-22 23:18:29 本章字数:1198
在去丹佛的飞机上,我读了一篇9岁孩子写的精彩文章。这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正常孩子,她编织了一个充满精彩神秘感的神话故事,创造了一个充满魔力、灵气、完全是洪荒状态的世界。当我们穿过这一片马尾草的时候,我在想谭普的太初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对于神话或者戏剧有什么反应?她能理解多少?我问了谭普一些有关希腊神话的问题。她说在孩提时代她读过很多,尤为清楚地记着伊卡洛斯--飞行时太靠近太阳,他的翅膀熔化掉了,所以最后坠落而亡。“我也记得内莫希斯和修布里斯。”她说。但是我确信,对于神的敬慕之情她肯定无动于衷,甚至大惑不解。面对莎士比亚也有同样的问题。她说,读《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她快发疯了(“我总搞不清他们要干什么”);读《哈姆雷特》的时候她也搞不清这部戏的来龙去脉。虽然她将这些问题归因为“事件排序困难”,但是真正的原因似乎还是她不能同情那些角色,不能理解复杂戏剧的创作动机与目的。她说她能够理解“简单的、强烈的、普通的”情感,但是却被更为复杂的情感和人们所玩的游戏所扰。“很多时候,”她说,“我感觉自己像是火星上的人类学家。”
她苦心经营自己的生活,想让它简单一点,让每件事都明确而清楚。这些年来她一直修建着一座经验图书馆,而且工程还在继续。它像是一座录像带的图书馆--记录着人们在不同情境下是怎样行事的,在这里她可以在大脑中播放它们,可以在任何时间查阅。她可以一遍遍地倒带重播,逐渐与自己所看到的联系起来,由此她可以预测在相似的情况下人们会怎么做。靠不停地读书,包括阅读行业刊物和《华尔街日报》,她不断完善自己的经验--所有这些都扩展着她对人类的认识。“这真的是一个逻辑过程。”她解释道。
她说,她设计的厂房,机器总是不断地出故障,但是这些只是在一个名叫约翰的人在场时才会发生。她把这些事件“联系”起来并最终推断出约翰肯定在破坏这些机器。“我必须学会多疑,我必须以认知的态度有意识地去学。我可以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但是我看不到他脸上嫉妒的表情。”这类事件在她的生命中并不特殊:“一个自闭症怪物能进来并能设计各种机器,这让很多人心理不平衡。他们也想设计机器,但是自己却不会做,这使他们震怒。但是汤姆--一个工程师同事和我能做,我们已经在头脑中设计出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工作站了。”由于天真与轻信,谭普起初成为各种阴谋诡计和剥削手段的目标。这种无邪与诚实,不是源于伦理德性,而是由于她不能理解虚伪与做作,这几乎是所有自闭症患者的共性。但是这些年来通过在“图书馆”里的查阅,谭普已经间接地学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游戏规则。实际上,她已经能够找到自己的同伴,并为全球的动物设备充当自由顾问和设计师。从职业角度来看她已经非常成功了,但是其他的人类关系--社会的、两性的--她却无法企及。“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她跟我说过好几次,“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11)
·2010-6-22 23:18:31 本章字数:1074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决绝、坚定与逆来顺受,这些也是她作品的字里行间奔涌的感情。在一篇文章中她写道:|福哇小說http://www.fval.cn|
我与城镇和大学的社会生活格格不入。我的社会关系几乎全是牲畜饲养者或者对自闭症感兴趣的人。周五、周六的夜晚我都用来撰写论文或者绘图了。我的兴趣是实用性的,作为消遣我主要读一些科学和动物学出版物。对于人际关系复杂的小说我提不起兴趣,因为我无法记住事件的顺序。科幻小说中关于新技术的细致介绍或者对于异国风情的描述更有意思。如果我没有这样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我的生活将会是十分可怕的。
拥抱机
第二天是星期六,清晨谭普开着她的四轮驱动车来接我。这是一部坚固耐用的车子,它的足迹遍布整个西部的农场、牧场、畜栏和肉类加工厂。我们去她家的路上,我恶作剧似的考问了一些与她博士论文相关的问题。她的论文是研究环境的贫富对猪脑发育的影响。她告诉我这两个群体间有诸多不同:生长在富裕环境里的猪是友善而快乐的;相比较而言,生长在贫困环境中的猪则易于过度兴奋、攻击性强(而且几乎是“自闭的”)。她一直想知道经验的贫乏是不是人类自闭症的一个影响因素。“我渐渐地喜欢上‘富裕的’猪,”她说,“我对它们着了迷,我太迷恋它们了而舍不得杀它们。”在实验的最后,动物们都必须被杀掉,因为它们的脑子要用来观察。她告诉我最后猪如何信任她,任由她带着它们走完了最后一程;当它们被杀时,她轻抚它们,跟它们讲话以使它们安静下来。它们的死使她痛苦不堪--“我哭了又哭。”
到家时她才讲完这个故事。她的家是一座两层楼高的独立洋房,离校园有一段距离。一楼很舒服,有着日常的闲适--一个沙发、几把椅子、一台电视机,墙上还挂着照片--但我感觉这里很少使用。一张棕色照片是她祖父1880年摄于北达科他州的格兰丁农场。她告诉我,她的外祖父发明了飞机的自动导航装置。她觉得自己在农业和工程上的天赋是遗传了这两位老人的基因。楼上是她做研究的地方,放着打字机(但是没有文字处理器),堆满了手稿和书籍--书籍到处都是,将研究的气氛挥洒到每一个房间(我自己的小房子曾经被描述为“工作的机器”,对于谭普的房子我也有相似的印象)。一面墙上悬挂着一张牛皮,上面全是各式帽子和身份徽章,这些都是从她发表过讲演的会议上收集来的。我饶有兴趣地注意到, “美国肉类协会”和“美国精神病协会”的标牌放到了一排。谭普发表过一百多篇论文,赫然分为关于动物行为与管理设施的研究和关于自闭症的研究。这些徽章肩并肩地混在一起,暗喻了这两个领域的悄然融合。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12)
·2010-6-22 23:18:32 本章字数:1117
最后,谭普毫不羞怯也不尴尬(这两种情感对于她来说都相当陌生)地带我参观了她的卧室。这是一个简朴的房间,几面素墙、一张单人床,一个颇为巨大、奇形怪状的东西放在床边。“这是什么?”我问道。
“那是我的‘按压机’,”谭普回答说,“也有人把它叫做我的‘拥抱机’。”
这个装置有两条厚重的木制斜边,每条的面积大概有1m2,上面裹着一层软且厚的垫子,被铰链连接到一个又长又窄的基座上,形成身体大小的“V”形木槽。一端有一个复杂的控制盒,其中的重型电子管连接到柜子里的另一个装置上。谭普也给我看了这个装置。“这是一个工业压缩机,”她说,“一般用来给轮胎充气。”
“这个机器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呢?”
“它能向我身上施加重重的但是舒服的压力,从肩膀到膝盖,”谭普说,“或者是持续的压力,或者是变化的,甚至是颤动的,无论什么总会如你所愿,”她补充道:“你爬进去,我做给你看。打开压缩机,就可以用手操纵所有的装置了。那里,就在你前面。”
我问她,为什么会希望向自己身上施加这种压力?她告诉我说,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渴望被别人拥抱,然而同时又害怕各类接触。当被别人,尤其是被一个她最喜欢的身材高大的阿姨抱着的时候,她就会受宠若惊,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既感到平静快乐,又会感到恐惧害怕。5岁的时候她就开始幻想一种充满魔力的机器能够有力而温柔地按压她,就像被人拥抱着一样,但是拥抱的方式又完全听命于她,由她控制。几年之后的少年时期,她在图片上看到一种抓住或者束缚小牛的按压槽,那时她就知道找到了:只要稍作修改使其适合人类使用,这部机器就是她的魔力机了。她也考虑过其他的装置,充气套装可以给整个身体施加均匀的压力,但是按压槽简单易用,成为不二之选。
务实的性情使她很快就将幻想变成了现实。早期的模型很粗糙,还伴有一些未知的小故障,但是最终她将这部机器改造成一个舒服的、听话的系统,无论她想要多大力度的拥抱,它都能够胜任。她的按压机正如她设想的那样工作着,为她制造出孩童时代就一直渴望着的平静和愉悦。没有按压机,她说,她就不能度过学校里风雨飘摇的日子。她不能向人类寻求安抚和慰藉,但是她一直可以依赖它。她并没有向别人展示这部机器,也没有遮掩它的存在,它就公然地站立在她学校的房间里,任由人们鄙夷或怀疑的目光扫过。在精神病学专家看来,这部机器是一种“避世的”或者“凝神的”物品,必须要用心理分析法才能解释。多亏她固有的顽固、执拗、专心和勇敢,加上完全不知压抑和忧郁为何物--谭普睥睨一切评论和反应,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这种感觉找到一个科学解释。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13)
·2010-6-22 23:18:34 本章字数:828
在做博士论文前后,谭普深入考察了重压对于自闭症患者、大学生和动物的作用,最近她的研究成果已经被刊登在《儿童与青少年精神药理学杂志》上。今天,经过多重改进之后,她的按压机正在接受大量的临床试验。她已经成为世界上顶级的牛类按压槽设计师,还在肉类和兽医类的期刊上发表过许多文章,探讨慈爱约束和温柔拥抱的理论和实践。
讲完这些,谭普跪下来,全身放松,伸直身体,面朝下地躺进“V”形槽里(填满主缸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然后开启压缩机,扭动控制装置。两个木板合抱起来,将她紧紧地夹在里面,然后她稍微做了些调整,让它们放松了些许。这是我见过的最为奇异的事物,然而尽管古怪,它还是简单而灵活。它的成效无可置疑:躺在她的机器里,谭普那一向响亮而有力的声音变得柔软而温和。“我专注于我能多柔和地使用它,”她说,并告诉我“完全投入”的必要性。“现在我真的很放松,”她轻声说,“我想其他人是从别人身上得到这种感觉的。”
谭普从这部机器里得到的不仅仅是愉悦和放松,她坚持认为从它身上她能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当她躺在机器里的时候,她时常想到她的母亲、她最爱的阿姨、她的老师。她能感受到她们的爱,也能感到自己对她们的爱。她认为这台机器为她开启了一扇门,让她能够进入一个本来紧闭的感情世界;这台机器允许她,或者说,教会她如何同情他人。
大约20分钟之后,她从机器里出来,很明显,她已经变得更为冷静,感情上也更为放松。她说,即使是一只猫也能很容易地嗅出她此刻的变化,并问我是否愿意一试。
我的确很好奇,就爬了进去,但是我即刻就觉得自己有点愚蠢,而且浑身不自在--但是这些感觉并不像我预料的那么强烈,因为谭普完全不懂什么叫不自在。她又一次开启压缩机,主缸填满之后,我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操纵机器。这的确是一种甜蜜且平静的感觉,让我想起很久之前潜水的日子,那时我就能感觉到水压在我的潜水服上,仿佛在紧紧地拥着我。
正文 第一章 火星上的人类学家(14)
·2010-6-22 23:18:38 本章字数:899
视觉思考者
在按压机上体验结束之后,我们两个都舒舒服服地得到了放松;然后,我们开车去学校的实验农场,谭普许多基础性的田野工作都是在这里做的。我曾经以为她自闭的世界--或者说隐私--与其公开的专业技能之间会有一个分野,或者至少有一道鸿沟。但是,我越来越明显地注意到它们几乎没有分开。对于她来说,个人和职业,外在和内在,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
“同自闭症患者一样,牛群会被类似的声音吓到,比如说刺耳的高声、嘶嘶的漏气声或者突然一声巨响,它们无法适应这些声响。”谭普告诉我,“但是他们不会被低音调的、隆隆的噪声打扰。高对比度的视觉现象、阴影或者突然的运动都会让它们受到惊吓。轻轻的碰触会让它们退缩,而坚定的触摸则会使它们平静。当被碰触时我也会像一头野牛那样闪躲,让我习惯于身体接触就如同驯服一头野牛。”这就是她认识到的动物与人类之间的共性(从基本的感受和情绪上来讲),正是这一点使得她能对动物表现出如此的敏感度,而且如此坚定地要求对它们进行人性化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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