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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金三角

_15 莫里斯·勒布朗(法)
  他在室内踱了几步,然后在堂路易跟前停下,断断续续地说:
  “我们走吧。我也疯了。一场恶梦……没有别的解释……恶梦中的事情颠倒,神经错乱。我们走……柯拉丽处在危险之中……这才是最重要的……”
  老人摇摇头说:
  “我很担心……”
  “您担心什么?”上尉吼叫着。
  “我担心我可怜的朋友被人盯上了……他又怎么可能救埃萨莱斯夫人呢?他对我说,不幸的是,她呼吸可能都困难。”
  “她呼吸可能都困难……”帕特里斯心情沉重地说,“那么柯拉丽的生命垂危了……柯拉丽……”
  帕特里斯像喝醉了酒似的挽着堂路易出了门。
  “她完了,是吗?”他说。
  “绝对没有完,”堂路易说,“西蒙像您一样在积极行动,他已接近尾声了,他怕得发抖,他说话不可信。请相信我,柯拉丽妈妈暂时没有危险。我们还有几个小时。”
  “您能肯定吗?”
  “绝对。”
  “可是亚邦……”
  “怎么样?……”
  “如果亚邦掐死他。”
  “我已命令亚邦不要掐死他。因此即使他抓到西蒙,也是活的。重要的是,西蒙还活着,就不用担心了。他不会让柯拉丽妈妈受苦的。”
  “为什么他那么恨她呢?为什么?这个人骨子里是怎么想的?他毕生致力于我们的爱情事业,可现在这爱变成了憎恨。”
  突然,他按住堂路易的胳膊,有气无力地说:
  “您相信他是我的父亲吗?”
  “听着……不能否认有些巧合……”
  “我求您,”上尉打断他的话说,“……不要转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答我。谈您的看法,就两个字。”
  堂路易答道:
  “西蒙·迪奥多基斯是您的父亲,上尉。”
  “啊!住口!住口!这太可怕了!上帝,太可怕了!”
  “相反,”堂路易说,“迷雾已经散了一些,我认为,与瓦什罗先生交谈给了我启示。”
  “可能吗?……”
  在帕特里斯混乱的脑子里,涌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他忽然问:
  “西蒙会不会又折回瓦什罗那里呢?……我们不去了,他可能就会把柯拉丽带到那里去?”
  “不会的,”堂路易说,“如果他能这样,他早就这样做了。不,我们还是去找他。”
  “可是往哪里去?”
  “喂!上帝!朝整个斗争发生的地方……藏黄金的地方。敌人所有的活动都是围绕着黄金,就在那个隐蔽处,敌人是不会离开那儿的。此外,我们知道离贝尔杜工场也不远。”
  帕特里斯没说话,跟着他走。可是堂路易突然叫起来:
  “您听到了吗?”
  “是的,有枪声。”
  这时,他们来到雷诺瓦街街口了。房子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看不出是什么地方开枪,但很像是从埃萨莱斯公馆或公馆附近传来的。帕特里斯不安地问:
  “是亚邦吧?”
  “我担心他,”堂路易说,“可亚邦不会开枪,可能是有人朝他开枪……噢!天哪!要是可怜的亚邦倒下了……”
  “这是朝柯拉丽开的枪,是朝她!”帕特里斯说。
  堂路易笑道:
  “啊!上尉,我感到遗憾,我已卷进了这个事件中。我来之前,您很有能力……而且也有一点见识。为什么该死的西蒙要对柯拉丽下手,因为她在他的控制之下,是不是?”
  他们急急忙忙地往前走。他们经过埃萨莱斯公馆时,发现一切都平静了,他们继续沿小街走下去。
  帕特里斯身上带着钥匙,可是朝小屋花园的小门里面插着门闩。
  “噢!噢!”堂路易说。“这说明我们太性急了。走,到堤岸上去,上尉。我要到贝尔杜工场去看个明白。”
  没多久,天开始蒙蒙亮。
  堤岸上还没有人。
  堂路易没有发现贝尔杜工场有什么异样。但当他与帕特里斯会合时,帕特里斯指给他看小屋花园的走道下边,有一副梯子,堂路易认出来是贝尔杜工场丢失的那副梯子。这一发现使他很快就增添了力量,他说:
  “西蒙有花园的钥匙。很明显,是亚邦用这梯子爬进花园的。那么亚邦看见西蒙从他朋友瓦什罗那里回来找隐蔽处,又带走了柯拉丽妈妈。那么现在西蒙是已经把柯拉丽妈妈劫走了呢?还是没劫走柯拉丽就逃走了呢?我不知道。不过,无论如何……”
  他弯下腰去看走道,接着又说: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亚邦知道了藏黄金的地方,很可能柯拉丽就在那里,很可能,唉!她还在那里,假如敌人首先想到自己的安全,而来不及把她劫走的话。”
  “您能肯定吗?”
  “上尉,亚邦总是随身带着一段粉笔。因为他不会写字,除了我的名字,他就画两条直线,与上面的一条横线组成一个三角形。金三角。”
  堂路易站起身来说:
  “这种记号有点简单,但他相信我会认识的。他从不怀疑,我会到这儿来,有这三条线就足够了。可怜的亚邦!”
  “可是,”帕特里斯说,“按照您的说法,一切都在我们到达巴黎之前就发生了,午夜到一点之时。”
  “是的。”
  “那么我们四五点以后听见的枪声呢?”
  “这点我还不能肯定。总之西蒙躲起来了。天蒙蒙亮时,他没听见亚邦的声音就放心了,于是可能走动了几步。悄悄地等在那里的亚邦冲了过去。”
  “这么说您猜想……”
  “我猜想发生了搏斗,亚邦受伤了,而西蒙……”
  “西蒙逃走了?”
  “也许死了。其余的,再有几分钟我们就知道了。”
  堂路易把梯子靠在墙上的栅栏门上,又帮助上尉爬上去,然后把腿跨过栅栏门,把梯子提上来,扔在花园里。他仔细观察着,最后穿过长得很高的青草和茂密的灌木,朝小屋走去。
  天很快就大亮了,一切都看得很清晰。他们绕过小屋,来到院子,走在前面的堂路易转过身来说:
  “我没有搞错。”
  他马上扑过去。
  门厅的门前,两个对手厮打成一团。亚邦头部受伤,血顺着脸流下来,右手掐着西蒙的喉咙。
  堂路易很快就断定亚邦死了,而西蒙·迪奥多基斯还活着。
  
七、热拉德大夫
  热拉德大夫的诊所在一座美丽的花园中,里面有很多小屋,都各有用途,正屋是用来作大手术的。
  热拉德大夫的办公室就设在那里。他让西蒙·迪奥多基斯先进去。一位男护士给西蒙做了常规检查,然后把他带到房子尽头的一个厅里。
  大夫已在那里等候了。这是一位六十岁左右但仍显得年轻的男人,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右眼戴着一只眼镜,脸上表情有些做作,身上穿着件白大褂。
  西蒙说话困难,因此很费劲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昨天夜里,一个歹徒袭击了他,掐住了他的喉咙,把他的东西抢劫一空,把他打得半死,丢在街上。
  “您当时就该叫一个医生看看。”大夫眼睛紧盯着他说。
  西蒙没有答话,大夫又说:
  “没什么大毛病。没有外伤,只是有点喉管痉挛,我们来做个插管。”
  他命令他的助手拿一根长长的管子插进病人的喉管里。大夫出去了,半小时后又回来把管子取出,检查了一下,病人呼吸通畅了。
  “好了,”热拉德大夫说,“比我想象的好得多。很明显,您这是喉管受抑制的症状,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西蒙付了钱,大夫把他送到门口。他忽然站住,以一种信赖的口气说:
  “我是阿尔布恩夫人的朋友。”
  大夫好像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于是他又说:
  “这个名字您不大熟悉?如果我提醒您?这名字是穆斯格拉南夫人的化名,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我们谈什么?”热拉德大夫显得更加惊讶。
  “大夫,您不相信我,您错了。只有我们两人,所有的门都是双层隔音的,我们可以谈谈。”
  “我一点也不拒绝与您谈话,只是我得知道……”
  “您稍等一下,大夫。”
  “病人在等我。”
  “很快,大夫。我并不与您谈很多,就几句话,请坐下。”
  西蒙很干脆地坐下来,大夫也在他对面坐下并越来越感到诧异。
  西蒙开门见山地说:
  “我是希腊人,希腊是一个中立国家,一直同法国友好,我可以很容易地获得护照并离开法国。可是由于个人的一些原因,我不想在护照上使用真名,而是用另外的名字。用什么名字,我们可以商量,我希望您帮助我毫无阻碍地离开法国。”
  大夫愤怒地站起来。
  西蒙坚持说:
  “不瞒您说,我这是在求您。谈个价,好吗?我很干脆,要多少?”
  大夫用手指着门。
  西蒙没有表示反对,他拿起帽子走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说:
  “两万法郎,怎么样?”
  “是不是让我叫人来?”大夫说,“把您扔出去呢?”
  西蒙·迪奥多基斯笑了,他沉着地,一个数字一停顿地说:
  “三万如何?……四万?……五万?……噢!噢!再多些!这像一笔大赌注……一个整数……可是您知道这得什么都包括在内。不只是货真价实的护照,而且您还要保证我能离开法国,就像我的朋友穆斯格拉南夫人一样,还可以再优惠些!好吧,我不再还价了,我需要您。那么说定了,大夫?十万?”
  热拉德大夫看了他很久,然后迅速地把门关上,又回来坐到书桌前。他只说了一句:
  “我们谈谈吧。”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们都是老实人。我首先再重复一遍我的意见:我们协议,十万法郎,怎样?”
  “可以……”大夫说,“除非您的情况不像您所说的那样。”
  “您说什么?”
  “我是说,十万是讨论问题的基础,就这样。”
  西蒙·迪奥多基斯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看起来这人胃口很大。不过他又坐了下来。大夫马上又说:
  “请问您的真名实姓?”
  “不能告诉您。我再说一遍,由于个人原因……”
  “那么,要二十万。”
  “怎么?”西蒙跳起来说,“见鬼!您的手也太狠了,这么大的数目!”
  热拉德回答得很冷静:
  “谁逼您了!我们只是在讨论,您是自由的。”
  “您既然同意为我造一张假护照,我的真名与您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帮助一个人逃跑,这确实是逃跑。帮助一个间谍逃跑,比帮助一个普通人逃跑,所担的风险要大得多。”
  “我不是间谍。”
  “我怎么知道呢?您到我这里来,要我干不光彩的事。您隐瞒了姓名、身份,想急急忙忙地溜走,为此您准备付十万法郎。尽管这样,您还想装成正人君子一样地走。您想想看,这是荒唐的!一个诚实的人是不会干小偷或杀人狂的勾当的。”
  西蒙老头沉住气,他用手绢擦干脸上的汗珠。他在揣度,很显然,热拉德是一个善斗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告诉他。可是不管怎样,协议是有条件的,而且这个谈判就要失败。
  “噢!噢!”他极力地笑了笑说,“您这样说话!”
  “这是实话,”大夫说,“我没加任何假设,我只是讲讲情况,申述一下我的意见。”
  “您说得完全对。”
  “因此我答复您的问题:我们达成协议了,是吗?”
  “我们达成协议了。也许,这是我最后的一点要求——您是否可以比对我的朋友穆斯格拉南夫人更优惠些。”
  “您怎么知道我对她与对您不同呢?”大夫问,“您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
  “穆斯格拉南夫人亲自讲的,您没有收取她的任何报酬。”
  大夫颇为得意地一笑说:
  “我没有收取她的钱,这是事实。可是她给我很多,穆斯格拉南夫人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惠顾值很高的价钱。”
  一阵沉默后,西蒙老头面对他的对手,越来越感到局促不安。热拉德大夫终于又开口说:
  “我的疏忽可能引起了您的不快。您和穆斯格拉南夫人之间也许有过感情关系……如果这样,请原谅我……何况,亲爱的先生,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这一切现在就无关紧要了。”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穆斯格拉南夫人!”
  “您为什么这样说呢?”西蒙问。
  “为什么?不正是由于刚刚发生的事吗?”
  “我真的一无所知……”
  “怎么,您不知道发生的可怕悲剧?”
  “她走了以后,我就没有收到她的信。”
  “啊!……我,可是昨天晚上收到一封信,听说她已回到法国,我感到十分震惊。”
  “穆斯格拉南已回到法国?”
  “是的,她还约我今天早上见面……真是奇怪的约会。”
  “在哪儿?”西蒙带着明显的不安问道。
  “如果告诉您,您要付一千法郎。”
  “那么您说吧。”
  “在一只驳船上。”
  “嗯!”
  “是的,在一艘叫‘农沙兰特’号的驳船上,泊在帕西区堤岸,贝尔杜工场前面。”
  “这可能吗?”西蒙结巴着说。
  “这是事实,您知道信的签名是谁吗?她签的格雷戈瓦的名字。”
  “格雷戈瓦……一个男人的名字……”老头声音沉闷地说。
  “真的像个男人名字……她的信我正好带在身上。她告诉我她过着一种非常危险的生活,她不相信那个与她合作的人。她想征求我的意见。”
  “那么……那么……您去过了?”
  “去过了。”
  “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您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好在那里。不幸的是……”
  “不幸?……”
  “我去得太晚了。”
  “太晚了?……”
  “是的,格雷戈瓦先生,或者说穆斯格拉南夫人死了。”
  “死了!”
  “被人掐死了。”
  “这太可怕了,”西蒙呼吸困难的毛病好像又复发了,“您还知道什么?”
  “关于什么?”
  “她说的那个男人。”
  “她不信任的那个人吗?”
  “对。”
  “她说了,她信中告诉我,他是一个希腊人,自称叫西蒙·迪奥多基斯。她甚至还告诉我这人的特征……我看得不仔细。”
  他打开信,翻到第二页,喃喃地说: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背有些驼……围着一条围巾……而且总是围着围巾,戴一副宽大的黄眼镜。”
  热拉德大夫停下来,非常惊讶地望着西蒙。两个人好一阵没说话,然后大夫又机械地重复着: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背有点驼……围着一条围巾……戴着一副黄眼镜……”
  大夫每读完一句,都要停下来,细细琢磨一番。
  最后他说:
  “您就是西蒙·迪奥多基斯……”
  对方没有表示异议。这些事情都如此凑巧,同时又如此自然,他感到撒谎是无用的。
  热拉德大夫挥动着手,说:
  “我已准确地预见:情况远不是您说的那样。不要再说废话了,这件事很严重,我要担的风险更可怕。”
  “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原来的价钱不行了。”
  “要多少呢?”
  “一百万。”
  “啊!不,不!”西蒙大声喊道,“不!而且我没有碰过穆斯格拉南夫人。我自己也遭到了袭击,被人掐伤了喉咙。这都是一个人干的,一个叫亚邦的黑人。他看见我,就掐住了我的喉咙。”
  大夫抓着他的胳膊说:
  “请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您刚才说的是亚邦吗?”
  “肯定是他,一个一条胳膊的残废军人,塞内加尔人。”
  “您同亚邦搏斗过?”
  “是的。”
  “您打死了他。”
  “是为了自卫。”
  “好,您把他打死了,是吗?”
  “这……”
  大夫笑着耸耸肩膀说:
  “听着,先生,奇怪的巧合。当我从驳船下来的时候,碰上了五六个残废军人,他们对我说,他们在寻找他们的战友亚邦,还寻找他们的上尉贝尔瓦和上尉的一个朋友,以及他们住在那家的一位太太。
  “这四个人都失踪了,他们谴责这些是一个人干的……可是,他们告诉了我这个名字……啊!真是越来越奇怪!是西蒙·迪奥多基斯。他们谴责的就是您……这不奇怪吗?而另一方面,您会承认一些新的事实,因此……”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干脆利落地说:
  “两百万。”
  这回西蒙没话可说了,他感到自己像一只老鼠落到了猫掌里。大夫在同他下赌注,玩的欲擒故纵的伎俩,他无法逃脱这致命的一击……
  他只说了一句:
  “这是讹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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