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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神秘住宅

_9 莫里斯·勒布朗(法)
  这一次,德·梅拉马尔先生没能拦住法热罗,法热罗喘不过气来,大声说道:
  “那么,我是谁?你回答呀!大胆回答呀!你说我究竟是谁呀?”
  让·德内里斯开口说了,他开始一一列举,如数家珍:
  “你是偷紧身女背心的窃贼……”
  “你撒谎!”安托万打断他的话。“我会是偷紧身女背心的窃贼?!”
  德内里斯继续冷静地说道:
  “你是劫持雷吉娜·奥布里和阿尔莱特·马佐尔的那个人。”
  “你撒谎!”
  “是偷走客厅里的物品的那个人。”
  “你撒谎!”
  “是死在阅兵场花园的那个女商贩的同谋。”
  “你撒谎!”
  “是洛朗丝·马丹和她的父亲的同谋。”
  “你撒谎!”
  “最后,你是近四分之三个世纪以来迫害梅拉马尔家族的那个无情家族的继承人。”
  安托万狂怒得发抖。每听到一项指控,他都提高声调。
  “你撒谎!你撒谎!你撒谎!”
  当德内里斯一讲完,他就向德内里斯紧逼过来,作出威胁的动作,口吃地尖声说道:
  “你撒谎!……你胡说八道……因为你爱阿尔莱特,你嫉妒得要死……你的仇恨就是从那里来的,也因为我一开始就看穿了你的鬼把戏。你害怕了。是的,你害怕了,因为你猜到我有证据……全部的证据(他拍了拍上衣放皮夹子的地方)……所有能证明巴尔内特和德内里斯就是亚森·罗平的材料……是的,亚森·罗平!……亚森·罗平!”
  他受到亚森·罗平这个名字的刺激,怒气冲天,喊得越来越厉害,他的手抓着德内里斯的肩膀,不住抽搐。
  德内里斯并不退后半步,优雅地说道:
  “你把我们的耳朵都要吵聋了,安托万。别这么吵闹下去了。”
  他停了一会儿。法热罗仍然不停地嚎叫。
  “活该你倒霉!”让·德内里斯说道,“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把声音放低。否则,你就会遇到特别不愉快的事情。你还坚持叫喊吗?好吧,那你就自作自受,我提请您注意,我忍无可忍。小心!……”
  他俩挨得那么近,胸部几乎相撞。德内里斯的拳头如离弦的箭一般挥向对方,终于击中法热罗的下巴。
  法热罗摇摇晃晃,双腿弯曲有如野兽膝部被击中而受伤,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上。
  人声嘈杂,有人发出不满的喊声,伯爵和范霍本想抓住德内里斯,而吉尔贝特和阿尔莱特试图护理安托万。德内里斯伸出双臂,把他们四个人拦开,使他们不能接近,急忙叫唤贝舒:
  “来帮我的忙,贝舒。喂,我的老战友,帮帮忙吧。你很清楚,你经常看见我工作,知道我从来不盲目瞎干,我有特别紧急的理由才会动手。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尤其在处理这个案子的时候。来帮我的忙,贝舒。”
  警探队长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好像一个拳击比赛的裁判,只有在了解原因之后才作出决定。所发生的事件表明,他肯定能从双方都捞到好处,刚才开始的殊死决并给他送来两个手脚被捆绑的对手。因此,他对老战友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贝舒已下定决心做个现实主义者。
  他对德内里斯说道:
  “你知道我有三个人在下面?”
  “我知道,我指望你动用他们对付这整个流氓骗子团伙。”
  “也许还要对付你。”贝舒冷笑道。
  “如果你喜欢的话。今天你掌握所有的王牌。你就毫不留情地玩一盘吧。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的义务。”
  贝舒讲话了,好像他思考之后才讲的,其实是屈从了德内里斯的意愿:
  “德·梅拉马尔伯爵先生,为了司法需要,我请您忍耐一下。如果对安托万·法热罗的指控是错误的话,我们很快就会搞清楚。不管怎样,我对将要发生的事负完全责任。”
  这一下德内里斯可以放手行动了。他立即乘机做出完全出人意料的行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瓶里装着淡黄色的液体,倒了一半这种液体在事先准备好的敷料纱布上。一阵哥罗访约气味弥漫开来。德内里斯把那块纱布贴在安托万·法热罗的脸上,然后绕过脑后系上一条绳子来固定纱布。
  这件事如此离奇古怪,跟伯爵所能允许的完全背道而驰,以致贝舒又作了努力才使德·梅拉马尔兄妹平静下来。阿尔莱特目瞪口呆,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事,泪眼欲滴。范霍本暴跳如雷。
  这时,贝舒已无退路,只好坚持干到底。
  “伯爵先生,我了解这个人。我肯定地对您说,我们应该等待。”
  德内里斯已经站起来了,他走近德·梅拉马尔先生,对他说道:
  “我诚恳地表示歉意,先生,我请求您相信,我既没有任意胡来,也没有无端粗暴。真相应该通过特殊的方法去发现,虽然这个真相只是给您的家族和您本人带来那么多痛苦的阴谋的秘密……先生,您听说过梅拉马尔家族的秘密……我也知道。只有靠您去了解与摧毁这魔法。我需要二十分钟披露隐情,您愿意给我吗?二十分钟,不会超过。”
  德内里斯甚至不等德·梅拉马尔先生回答。他的提议别人无法拒绝。他转身向着范霍本,生硬地说道:
  “你出卖过我。好吧。咱们别提那事了。今天,你想得到这个人偷去的金刚钻吗?如果想得到的话,就不要低声抱怨。他将把金刚钻还给你。”
  剩下贝舒警探队长。德内里斯对他说道:
  “轮到你了,贝舒。这是你的一份战果。我首先把真相告诉你,这个真相是市警察局的人在你周围徒劳无益地寻找的,你将最先得知再提供给他们。然后,我把安托万·法热罗交给你,像奉上一具死尸,如果他不就范的话。总之,我还交给你两个同谋,即洛朗丝·马丹和她的父亲。现在是四点钟。六点整,你将得到他们。这使你满意吗?”
  “满意。”
  “因此,我们意见一致。只是……”
  “只是什么?”
  “跟我一直走到底。如果到傍晚七点钟,我没有信守诺言,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揭露梅拉马尔家族的秘密,阐明整个案件,把罪犯送交司法机关,我以我的荣誉发誓,我将束手就擒,我将帮助搞清我到底是德内里斯,还是吉姆·巴尔内特或是亚森·罗平。在此之前,我这个人有办法结束这个使大家不安的悲惨局面。贝舒,这附近有一辆市警察局的车吗?”
  “车离这里很近。”
  “派人去把车开过来。而你呢,范霍本,你那辆小汽车呢?”
  “我叫司机四点钟来这里。”
  “有几个座位?”
  “五个。”
  “你的司机派不上用场。叫他走吧。你亲自替咱们开车吧。”
  他又来到安托万·法热罗身边,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听了听心跳。心脏跳动正常。呼吸均匀,脸色尚好。他用那块纱布更紧地贴住法热罗的面部,说道:
  “他将在二十分钟后苏醒。这正好是我所需要的时间。”
  “为了做什么事?”贝舒问道。
  “为了到达我们应该到达的目标。”
  “这就是……?”
  “你将会看到的。走吧。”
  谁也不再表示抗议。德内里斯的权威对他们都有影响。但是,他们也许更多地受到亚森·罗平这个著名人物可怕的影响。这个冒险家神话般的过去,他奇异的功迹,增加了来自德内里斯本人的威望的力量。他俩彼此混在一起,具有人们公认为能够创造一切奇迹的强大威力。
  阿尔莱特圆睁双眼,注视着这个怪人。
  伯爵兄妹俩,为疯狂的希望而突突心跳。
  “我亲爱的德内里斯,”范霍本忽然转过身来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改变看法:只有您能够把被盗的东西找回来,还给我。”
  一辆汽车开进院子里。法热罗被放进汽车内。三名警察在他旁边坐下。贝舒对他们低声吩咐道:
  “要留心……监视这个人,更要注意德内里斯,相机行事……抓住他,别放走他,知道吗?”
  然后,贝舒与德内里斯会合。德·梅拉马尔先生打电话叫公证人不要来了。吉尔贝特穿上大衣,戴了帽子。他们同阿尔莱特一起上了范霍本的小汽车。
  “在杜伊勒里王宫那里过塞纳河,”德内里斯命令道,“然后到里沃利街往右拐弯。”
  大家鸦雀无声。伯爵兄妹俩多么焦急地等待着事态的发展。为什么要坐汽车赶路?大家将朝哪里去?真相又是怎样的呢?
  德内里斯压低声音讲话,那样子与其说是向听众介绍情况,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梅拉马尔家族的秘密,我思索过多少次呀!从一开始,从雷吉娜和阿尔莱特被劫持起,我就有个直觉,人们碰到的问题的结症是,必须通过遥远的过去才能解释现在……这类问题:有多少次吸引了我!多少次我把它们一一解决!我觉得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德·梅拉马尔先生和女士不可能是罪犯。那么应该相信是别人利用他们的公馆来实现其计划吗?这正是安托万·法热罗的论点。但是法热罗所关心的就是要让大家相信这一点,要让司法机关在这方面陷入歧途。另外,谁能相信阿尔莱特和雷吉娜被带到这个客厅,却没有引起德·梅拉马尔先生和女士的注意,没有引起弗朗索瓦夫妇的注意呢?”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阿德里昂·德·梅拉马尔俯身向着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低语道:
  “讲吧……讲吧……我请您讲下去。”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不……您不应该光通过话语来了解真相……请不要催……”
  接着,他继续说道:
  “然而,那是简单的事实!我心里想,它怎么没有出现在那些寻找过真相的人的头脑里,而如同影子一般消失了呢?对于我来说,我回想起来的一些事实相撞击,产生了火花。再补充说一句,如果您愿意听的话,从您那里只偷走那几件不值钱的小物品,这偷窃事件十分古怪,似乎难以解释,却又意味深长!总之,有人偷这些没有实际价值的小物品,那是因为这些东西对于窃贼来说,有着特殊的价值!”
  他又默不作声。伯爵已经很不耐烦。在这真相就要揭晓的时刻,想立即知道的强烈愿望折磨着他。吉尔贝特也非常痛苦。德内里斯对他们说道:
  “请耐心点……梅拉马尔家族等待了一百多年,让他们再等待几分钟吧。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堵在他们与即将使他们解脱的真相之间,从中作梗了。”
  他转身向着贝舒,开玩笑道:
  “你开始明白了吧,嗯,我的老友贝舒?或者至少隐约看见一点微光?不,还没有明白?可惜……这真是一个美妙而独特的秘密,耐人寻味,难以猜到,像水晶一样明亮,又如夜晚一样黑暗。但是个最美妙的秘密,不是吗?就像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蛋一样……应该好好想一想。向左转,范霍本,咱们快到了。”
  小汽车在那些狭窄、不规则、错综复杂的胡同里左转右拐。这是古老的商业与小工业街区,仓库与作坊设在老式的建筑物里。人们不时隐约看见锻铁条因成的阳台,高窟,从敞开着的门则隐约看见橡木扶手的宽楼梯。
  “开慢点,范霍本……然后,沿着右边的人行道缓缓地停车。还有几米。咱们到了。”
  德内里斯先下了车,帮助吉尔贝特和阿尔莱特下车。
  警车开来停在范霍本的小汽车后面。
  “叫他们先不要动,”德内里斯对贝舒说道,“请你核实一下安托万是否还在睡觉。两三分钟以后,你叫人把他抬下车。”
  这时他们在一条阴暗的由西向东的胡同里,左边的房屋用作食品罐头与面制品工厂的仓库。右边排列着四个小房子,大小一样,都是那副寒伧的样子,窗户上没挂窗帘,铺地方砖肮脏不堪,看上去像没有人居住。在一个双扉大车的门扇上开了个小门,从前的绿漆完全褪色,上面还有残存的选举公告碎片。
  伯爵兄妹注视着,犹豫不决,忧虑不安:将在这里做什么?在这里会遇见谁?怎么能够设想那谜底就在这个地方?在这道门的后面?那里似乎从来没有人到过。
  德内里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细长闪光的钥匙,那是现代产品,把它伸进保险锁孔中。
  他露出微笑观察着同伴们。他们四个人,脸色惨白,十分紧张。真的,他们的性命悬系于支配他们的那个人的最小的动作上。他们摸不着头脑,正等待着发生特别的事情,不能设想下面会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准备接受不可思议的事实。因为亚森·罗平迄今仍然没拉开可使他们看到陌生景色的帷幔。
  这时,他转动钥匙,并从他们面前闪开,让他们进去。
  吉尔贝特发出一声惊叫,靠在她哥哥的身上。他也站不稳,踉踉跄跄。
  让·德内里斯不得不搀扶住他们。
第十一章 风流女郎瓦尔内里
  难以理解的奇迹!离开梅拉马尔公馆的院子十分钟,大家又回到了梅拉马尔公馆的院子。然而,大家过了塞纳河,只过了一次河!大家并没有走完一圈,回到原出发点。从于尔菲街出发,走了大约三公里的路(三公里,也就是说,差不多走完了从残老军人院到孚日广场的全程,横穿旧时的巴黎),大家又进入梅拉马尔公馆的院子。
  是的,这是个奇迹!需要经过逻辑推理,才能区分两个场景,分辨两个不同的地方。乍一看,就会本能地把这两个场景看作一个场景,既是这里,又是那里,既在残老军人院附近,又在孚日广场附近。
  这种感觉来自这样的事实:不仅这里所有的物体与那里完全一样,颜色和线条绝对类似,两个公馆的正面都是在两个院子里面,而且尤其是岁月在两处造成了相同的气氛,同一个幽灵在四壁围成的狭窄有限的方形里游荡,因靠近河边,空气都有点潮湿。
  两个公馆显然是用同样的琢石砌成的,取自同一个采石场,石头被切割成同样大小,而且都因年深月久形成相同的色泽。恶劣的气候给铺路石以同样年久的外表,它们多处被野草包围;也给屋顶以同样浅绿颜色,人们隐约可见屋顶。
  吉尔贝特虚弱极了,喃喃说道:
  “天哪!这可能吗?!”
  家族被迫害的历史又显现在阿德里昂·德·梅拉马尔兄妹的眼前。
  德内里斯领着他们朝台阶走去。
  “我的小阿尔莱特,”德内里斯说道,“回想一下,我带你们去梅拉马尔公馆的院子那天,你非常激动的情形吧。雷吉娜和你,马上就认出了台阶的六级踏步,有人曾经逼你们走过。然而,这个院子跟那个院子一样,这里的台阶才是你们真的走过的。”
  “这是同样的。”阿尔莱特说道。
  无庸置疑,这是同样的台阶。他们朝那台阶走去,于尔菲街的台阶,由六级踏步组成,上面是同样的玻璃不齐全的挑棚。当他们走进那座神秘的住宅,又见到同样的门厅,用取自同一采石场的石板、按同样布局铺了地面。
  “这里的脚步声也是同样的。”伯爵说道,他的声音发出的回声跟他回到自己家里时听到的回声完全一样。
  他本来想看看首层的其他房问。德内里斯考虑到时间有限,就不让他去看,要他登上二十五级楼梯。楼梯上铺着同样的地毯,同样的锻铁栏杆。楼梯平台……对面三个门,跟那边的一样……然后是客厅……
  他们在这里跟在院子里一样心绪不宁。尤其是因为房间里有同样的空气,家具与小摆设毫无二致,家具布同样用旧了,挂毯的色调相同,镶木地板的花纹相同,分枝吊灯相同,多枝烛台相同,五斗柜的钥匙孔盖相同,烛台托盘相同,半截拉铃丝带也相同。
  “就是这里,阿尔莱特,人家想把你关在这里,对吧?”德内里斯说道,“你怎么能不弄错呢?”
  “是这里,也是那里。”她回答道。
  “是这里,阿尔莱特。这是你爬过的壁炉,这是你曾经躺过的书柜。过来看看你从那里逃走的窗户。”
  他通过窗户把花园指给她看,花园里种着灌木,边上的高墙把花园跟邻居的房子隔开。在围墙旁,有一座废弃的独立小屋,那里的围墙要低些,开了一个便门,阿尔莱特曾经打开过那道门。
  “贝舒,”德内里斯命令道,“替我们把法热罗带到这里来。你的汽车最好一直开到台阶前,叫你的手下等在那里。我们将需要他们。”
  贝舒匆匆离去。响起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跟于尔菲街的门一样发出的隆隆声。汽车的响声也一样。
  在上楼的时候,贝舒对一个下属匆忙讲了几句话:“你叫两个同伴在下面的门厅里等候,你跑回市警察局,以我的名义,要求派三个警察来。任务紧急。你把他们领来,让他们坐在地下室门口附近的楼梯那里。我们也许用不着他们帮忙。但是谨慎总是有益的。尤其注意不要对市警察局解释一个字。把一网打尽犯罪分子的功劳留给咱们自己。明白吗?”
  安托万·法热罗被放在一个圈椅里。德内里斯把门关上。
  他要求的二十分钟的时限,这时并没有超过多少。确实,安托万开始动了。德内里斯解开那块纱布,把它扔到窗户外面。然后,他对吉尔贝特说道:
  “女士,请您脱掉帽子和大衣。您不应该认为自己是在这里,而要认为是在自己家里,在于尔菲街的公馆里。要让安托万·法热罗认为,我们没有离开于尔菲街。我要特别坚决要求,任何人都不要讲跟我的话相矛盾的话。你们大家,比我更关心实现咱们共同追求的目的。”
  这时安托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到额头上,好似要赶走那压倒他的奇特睡意。德内里斯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伯爵忍不住地问道:
  “那么,这个人就是那个家族的继承人吗?……”
  “是的,”德内里斯说道,“是那个您经常预感到的那个仇家的后代。您曾经想过,一方面是梅拉马尔家族,另一方面是看不见的陌生的迫害者。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是还不够。这谜如要解释,就只有把它分成两份,不仅要拆开我称之为对悲剧的解释表达,还要拆开悲剧本身的背景,悲剧背景所由组成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件家具。应该说,阿尔莱特和雷吉娜,真的见到过摆在您家客厅里的东西,但那就是说她们的眼睛见到那些东西与您家的一模一样。”
  他停止了说话,环顾一下四周,为了确定一切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正是在这等待的气氛里,在那些自愿或者被迫处在某种精神状态的人们中间,安托万·法热罗慢慢从麻痹状态苏醒过来。由于哥罗仿的分量较小。他很快恢复了知觉,起码是恢复了相当的知觉,可以思考所发生过的事。他回想起自己挨了一拳。但是,从那时候起,他的记忆里只是一片黑暗。他完全不能猜到接着发生的事,没猜到自己睡着了。
  他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发音清晰地说道:
  “怎么啦?我觉得浑身酸痛,从那时以来过了很长时间吧……”
  “肯定没有,”德内里斯笑着说道,“顶多十分钟,不会更多。但是我们开始感到惊奇了。你看见过一位拳击冠军在拳击场挨了凶狠的一拳,昏迷十分钟吧?对不起。我这一拳打得太重,我并不想这样呀。”
  安托万愤恨地瞪了他一眼。
  “我记起来了,”他说道,“你恼羞成怒,因为尽管你伪装了,我还是认出你是罗平。”
  德内里斯显得不愉快。
  “怎么,你还这么想呀!你只睡了十分钟,可是事态在发展。罗平,巴尔内特,这都是旧事!这里,谁也不关心这些无聊的事了!”
  “那关心什么事?”安托万问道,同时察看这些曾经是他的朋友的脸,他们的眼光都避开他。
  “关心什么?”德内里斯大声说道,“你的故事!只关心你的故事和梅拉马尔家族的故事,既然这只是同一个故事。”
  “同一个故事?!”
  “当然!也许让你听听这故事是有好处的,因为你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不够完整。”
  在这两个人交谈的时候,在场的每个人都按照德内里斯的要求,充当哑角,不说话,只点头。大家都是同谋,谁也没流露出已离开过于尔菲街公馆的样子。如果安托万·法热罗的脑子里有丝毫疑惑的话,他只要观察伯爵兄妹的表情,就能确定他是否还在他们的家里。
  “好吧,”他说道,“你先讲吧。我更喜欢知道你是怎样看待与阐明我的故事的。然后轮到我讲。”
  “讲述我的故事?”
  “是的。”
  “根据你口袋中的材料?”
  “是的。”
  “你再也没有那材料了。”
  安托万在皮夹子里寻找了一下,然后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
  “流氓!你把它偷走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咱们没有时间管我的事。只管你的事,这就够了。现在,请安静。”
  安托万强忍着不出声,双臂交抱,扭过头去,不看阿尔莱特,摆出一副傲慢鄙夷与漫不经心的姿态。
  从此,他对于德内里斯来说,似乎不再存在。德内里斯只是对着伯爵兄妹说话。从整体上与细节上,详细叙述梅拉马尔家族的秘密的时候来到了。他叙述这个秘密时,用词准确,没有废话,不是根据被说明的事实去设想一个假设,而是依照无可争论的资料讲述历史。
  “请原谅,我要追溯您家早期的历史。灾祸的起源要比您所想的要遥远。当您被两个不祥的日子所困扰,您的两位无辜的先人悲惨地死去,您不知道这两个日子是由一件或多或少与男女私情有关的小事所决定的。那件事发生在十八世纪七十年代,也就是说,在您的公馆修建好之后,不是吗?在公馆已建好二十五年之后。”
  “是的,”伯爵证实道,“公馆正面的一块石头上刻着1750这个日期。”
  “那么,在1772年,您的曾祖父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即那位将军与大使的父亲,那位死于囚室的人的祖父,更换了公馆里的家具摆设,使它变成今天的样子了,是吗?”
  “是的。重新布置公馆的全部帐本都在我手里。”
  “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刚娶了一位大银行家的女儿,非常漂亮的昂里埃特为妻,两人相亲相爱。他希望她的住所能够跟她的美貌富有相称。他为此花了一笔钱,但没有浪费,很有鉴赏力,请来了最优秀的工匠。弗朗索瓦和温柔的昂里埃特(按照他的说法)两人在一起很幸福。年轻的丈夫觉得,没有一个女人比妻子更美丽。他认为,没有什么比他为了装饰家里而挑选的或订做的艺术品和家具,式样更加好,更令人喜悦。他把时间都花在摆放与登记那些艺术品和家具上。
  然而,这段平静亲密快乐的生活,伯爵夫人因为把全部心思放在教育孩子上,就能够坚持,而伯爵却有时加以破坏。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一个唱戏的姑娘,瓦尔内里。她年轻美貌,而且有才智,才智虽小,野心很大。表面上看来,伯爵夫妇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把他全部的爱和全部的尊敬,按照他的说法,把八分之七的生命,都留给了妻子。但是,每天早上十点到下午一点,他借口散步或者参观著名画家的画室,去同情妇一起吃饭。他十分谨慎,以致温柔的昂里埃特一无所知。
  只有一件事破坏这个见异思迁的丈夫的乐趣,那就是离开了位于圣日耳曼城厢中心地段于尔菲街他心爱的公馆,离开了他珍爱的小摆设,而住在一个普通的房子里,任何快乐都不能满足他。对妻子不忠,他不后悔,而对住所不忠,他深感痛苦。因此,当时他在巴黎的另一头,从前是沼泽地的新街区,贵族大老爷和新富人兴建乡村别墅的地方,修建了一个跟于尔菲衡公馆一模一样的新公馆,里面的家具摆设也丝毫不差。只是房子外面不同,不能让人家发现这种绅士的奇情怪趣。但是,一旦他进入被他称作‘瓦尔内里游乐园’的新居的院子,他可以相信自己的生活又在新安排好的住所里重新开始了。大门关上时又响起同样的声音。
  院子里铺砌的石块来自同一地方,台阶踏步一样多,门厅铺着同样的石板,每间房里摆着同样的家具和小摆设再也没有什么跟他的兴致不合或跟他的习惯相违。他又回到自己的家里。他在那里做着同样的事。他继续做着分类、编目录、造册的工作。他的怪癖愈演愈烈,只要一件小摆设在这个或那个公馆里不能信手找到,或者没有摆在通常陈设的地方,就会使他痛苦。
  他过分考究,追求微妙的快感,可惜!这导致了他的失败,使他家族的几代人惨遭不幸。这金屋藏娇的故事口口相传,渐渐传遍了所有的客厅与小巷。人们对此说长道短:马尔蒙泰尔①,加利亚尼神父②,和演员弗勒里在回忆录或书信中,用隐晦的词句加以影射。结果,瓦尔内里受到人们的注意,直到这时,弗朗索瓦还能使世人不知瓦尔内里的姓名。
  ①马尔蒙泰尔(1723—1799),法国作家。——译注
  ②加利亚尼神父(1728一1787),意大利外交家、经济学家和作家。——译注
  瓦尔内里觉得受到极大的侮辱,觉得可以从情夫那里掘金,强迫他作出抉择,不是在她和他的妻子之间,而是让他在两个公馆之间选择。弗朗索瓦毫不迟疑:他选择了于尔菲街的公馆,并给情妇写了一段很妙的话,格林给我们转述如下:
  我多过了十年,美丽的弗洛琳达,你也一样。这使我俩有二十年的恋情。二十年后,彼此打个招呼就分手,不是最好的事吗?
  他跟瓦尔内里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给她留下了沼泽老街的公馆,告别他的小摆设,并不遗憾,因为他在自己家里能见到它们,因为他这次完全忠实于昂里埃特了。
  瓦尔内里愤怒极了。有一天,她突然冲进于尔菲街公馆里大吵大闹,幸好昂里埃特不在家,弗朗索瓦不得不把她推出门外,给她一顿饱拳与臭骂。
  从此,她一心只想报复。三年以后,爆发了法国大革命。她模样变丑了,脾气变坏了,但是仍然有钱。她参与革命,嫁给富基埃·坦维尔①的亲信马丹先生,揭发了德·梅拉马尔伯爵。他没能下决心搬走,在热月政变②的前几天,同温柔的昂里埃特一起,被送上断头台。”
  ①富基埃·坦维尔(1746—1795),法国政治活动家,1793年3月曾任革命法庭公诉人。1795年5月被处死。——译注
  ②热月政变:1794年7月27日—28日推翻罗伯斯庇尔派的政变。——译注
  德内里斯停止了讲话。大家都用心倾听这奇怪的故事,只有法热罗对此显得无动于衷。德·梅拉马尔伯爵说道:
  “我们高祖父的私生活情况,我们不清楚。但是,我们的确通过口头传说,知道有位瓦尔内里女士,三流的女演员揭发了他和我们的高祖母。其余的情况,都消失在革命风暴中,而我们的家族档案留给我们的,只是帐本与财产清册。”
  “但是那秘密,”德内里斯接着说道,“却活生生地留在马丹夫人的记忆里。她成了寡妇(因为富基埃·坦维尔的朋友也被送上了断头台),居住在从前的瓦尔内里游乐园,同她结婚后生的儿子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她向儿子灌输对于德·梅拉马尔家族的仇恨。弗朗索瓦和妻子被处死后,她仍觉得不解恨。弗朗索瓦的大儿子于勒·德·梅拉马尔在拿破仑的军队里立下战功获得荣誉,又在复辟王朝时担任重要的外交职务,是又使她的深仇大恨复萌。她一心要令他失败,一直都窥伺着他。当他荣归故里,重新打开于尔菲街公馆的时候,她就在策划要让他坐牢的阴谋。
  于勒·德·梅拉马尔抵挡不住针对他的可怕的罪证。他被指控犯了谋杀罪,其实他根本没有做过。罪案发生在一个客厅里,有人指证就是在他的客厅,现场的家具就是他的家具,那挂毯正是他的挂毯。瓦尔内里第二次报了仇。
  二十二年以后,她在快满一百岁时去世。她的儿子比她先进了坟墓。但是她留下了一个十五岁的孙子,即多米尼克·马丹,她曾用仇恨与犯罪来调教这个孩子,让他知道可以通过两个相同的梅拉马尔公馆来栽赃诬陷仇敌。多米尼克以无比娴熟的技巧密谋,引起了拿破仑三世的副官阿尔封斯·德·梅拉马尔的自杀,他被指控在一个客厅里杀死了两名妇女,那个客厅只能是于尔菲街公馆的,瓦尔内里的教唆就这样得了逞。这个多米尼克·马丹正是司法部门通缉的那个作恶的老头,正是洛朗丝·马丹的父亲。真正的悲剧开始了。”
  按照德内里斯的说法,真正的悲剧开始了。从前的故事,只不过是个开端与序曲。大家现在离开这个传奇性故事发生的遥远时期,进入今天的现实中。演员们还活着。他们所干的坏事,使大家身受其害。
  德内里斯继续说道:
  “两个人就这样把十八世纪七十年代与二十世纪初期联系起来了。过了整整一百年,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的情妇帮助杀害市议员勒库尔瑟的凶手。她给他下过命令。她给他灌输了仇恨。
  坏事有了新的推动力……仇恨是一样的。但是,多米尼克·马丹本能的与返祖性的憎恨,与直到那时尚未起作用的力量,即对于金钱的需要,紧密地结合起来了。对于阿尔封斯·德·梅拉马尔副官下毒手,夹杂着抢劫与诈骗。但是,这次作案得到的利益,以及从祖母那里继承的遗产,多米尼克全都挥霍了。他因此不得不靠其它的搞钱办法与偷窃过活。他再也不能利用于尔菲街的公馆来替自己作不在现场的证明,由于公馆已经封闭、与外界隔绝,梅拉马尔家族逃到外省避难足有三十多年,他就不能炮制任何大的罪案,也不能攻击他的世仇宿敌。
  我不能准确地说出这个时期多米尼克是怎样生活的,他和手下的亡命之徒是怎样干了几次收获甚少的罪恶勾当。他结了婚,起初娶了一个很老实正派的女人,她忧郁地死去了,据说她给他留下三个女儿,维克托里娜、洛朗丝和费利西泰。她们在瓦尔内里公馆里长大成人。维克托里娜和洛朗丝很早就帮助父亲偷窃拐骗。费利西泰继承了母亲的诚实正直的性格,宁可逃走也不愿意服从,她嫁给一个姓法热罗的正派青年,跟他去了美洲。
  十五年过去了。多米尼克父女的生活仍然很不安定。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卖掉唯一剩下的遗产——那座旧公馆,既不出让,甚至也不抵押。他们要住在自己的家里的自由,而且一有机会就加以利用。怎么能不抱希望呢?另一座位于于尔菲街的公馆,又重新开门了。阿德里昂·德·梅拉马尔伯爵和他的妹妹吉尔贝特忘记了过去可怕的教训,回巴黎居住。难道不能利用他们在巴黎而重施故伎,像成功地对付于勒和阿尔封斯那样对付他们?
  正是在这时候,厄运开始了。流亡到美洲的多米尼克的女儿费利西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同丈夫一样去世了。他俩有一个儿子。他已十七岁,生活贫困。他将做些什么呢?他渴望了解巴黎。有一天,他连招呼都不先打一声,就来按他外祖父和姨妈家的门铃。大门打开了一点儿,有人问:
  “你找谁呀?你是谁?’
  “我是安托万·法热罗。’”
  听到提及他的名字,安托万·法热罗掩饰不住想知道他家阴暗历史的越来越强烈的兴趣,轻轻地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膀,接着冷笑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从哪里搜集到的这些诽谤的话?瓦尔内里姑娘?沼泽老街的公馆?两所房屋?……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蠢话……你真会胡编乱造。”
  德内里斯没有反驳安托万的插话。他继续有条不紊地说道:
  “安托万·法热罗来到巴黎,对于过去的了解只限于别人愿意告诉他的,也就是说,知之甚少。这是个善良聪明的青年,热爱他的母亲,只想按照母亲给他灌输的原则去生活。他的外祖父和两个姨妈都避免同他正面冲突。他们想慢慢地改造他,因为他们很快看出,这个年轻人尽管天资聪慧,却是个散漫懒惰的人,非常乐于挥霍。在这方面,他们不但不劝阻,反而加以鼓励。‘安托万,你去消遣吧,到社交场所去玩吧。去建立有用的关系。花钱吧。如果没有钱了,就去弄钱,会有钱的。’安托万大手大脚地花钱,玩耍赌博,负了债,他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参与某些与犯罪有牵连的事,直到姨妈告诉他说家里已经破产、应该去工作那一天为止。大姨妈维克托里娜不是在工作吗?她不是在圣德尼街开了一家小商店吗?
  安托万则嗤之以鼻。工作?像他这样机灵俊秀的小伙子,二十四岁,给人好感,生活得无忧无虑,不是可以干比工作更好的事吗?接着,两位姨妈就把过去的事告诉他,讲述了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和瓦尔内里姑娘的故事,透露了两个相似的公馆的秘密,但没有提及谋杀的事,只指出有干几件有收益的大生意的可能性。两个月以后,安托万极力活动得以见到梅拉马尔女伯爵和她的哥哥阿德里昂,而且如愿以偿地进入于尔菲街的公馆。从此,麻烦的事就来了。吉尔贝特女伯爵刚刚离婚,她美丽又有钱。安托万决心要跟女伯爵结婚。”
  德内里斯的公诉状宣布到这里,法热罗语气激烈地提出抗议:
  “我不屑于反驳你愚蠢的诬蔑之词。否则,会降低我的身份。但是有一件事是我不能同意的,那就是你歪曲了我对吉尔贝特·德·梅拉马尔的感情。”
  “我没有歪曲,”德内里斯退让道,没有直接回答。“年轻的法热罗有机会的时候也有点浪漫,而且有诚意。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未来的大事。应该坚持追求,显得生活富裕,钱夹子里装满钱,他不顾年迈的多米尼克大发雷霆,要求两个姨妈卖掉女演员瓦尔内里的一点家具。在一年的时间里,他偷偷地追求女伯爵。结果徒劳无益。在这期间,伯爵几乎不信任他。有一天,他表现得太大胆,梅拉马尔女士把仆人叫来,把他赶出大门。
  他的梦想破灭了。一切要重新开始,又要在多么艰难的条件下开始!怎样才能摆脱贫穷?屈辱与仇恨,把母亲对他的影响的残余一扫而光;所有瓦尔内里家族的恶劣本能,从这个缺口渗透进来。他发誓要进行报复。在此期间,他四处打短工,外出旅行,诈骗,弄虚作假。当他经过巴黎时,钱袋瘪了,他不顾外祖父的反对,与之争得面红耳赤,执意变卖家具,出卖了由夏皮伊设计制作的家具,并且将家具卖到国外,贝舒和我不是在一位古董商那里找到了证据吗?
  公馆渐渐变空了。那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保留着它的样子,不要动客厅,不要改变楼梯的外表和门厅、院子的样子。啊!对此;马丹姐妹是坚决不妥协的。两个公馆的客厅应该绝对相似,否则有朝一日设圈套的时候,就会败露。她们拥有弗朗索瓦·德·梅拉马尔编造的财产清册与物品目录的副本,她们不允许清点时缺少一件物品。
  洛朗丝·马丹尤其严格认真。她从父亲和瓦尔内里那里得到于尔菲街公馆的钥匙,也就是说,梅拉马尔公馆的钥匙。有好几次,她在夜里溜进了那个公馆。就这样,德·梅拉马尔先生发现有几个小物品不见了。洛朗丝来过,她割断了拉铃的丝带,因为在她家里,半截这种丝带没有了。她偷走了一个烛台托盘和一个钥匙孔盖,因为在她家里,同样的东西不见了。她就这样继续偷下去。无价值的赃物?从实质上来看,当然是。但是她的姐姐维克托里娜是个女商贩,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有其价值。她在跳蚤市场出售了一部分东西,我是偶然到跳蚤市场去的。其余的则在她的店铺里销赃,我为了调查来到她的店铺,在那里我终于见到了法热罗。
  这时,一切进展得不顺利。马丹家里分文不剩。他们甚至吃不饱。外祖父严加看守着那些剩下的物品。他们怎么办呢?这时在巴黎歌剧要举行大规模义卖,广告宣传得很起劲。在洛朗丝·马丹的创造性头脑里萌生了要最大胆地干一次的念头:偷窃缀满金刚钻的紧身女背心。
  啊!真是妙计!安托万·法热罗十分振奋。在二十四小时里,他作好一切准备。傍晚时分,他溜进歌剧院的后台,点燃了带去的几把假花束,劫持了雷吉娜·奥布里把她扔进一辆小汽车里。本来只是计划在小汽车里偷走缀满金刚钻的紧身女背心。但是,洛朗丝·马丹却想做得更多些。瓦尔内里的曾孙女没有忘记,为了使这次冒险具有遗传意义,她要让偷窃在沼泽老街的客厅,即与梅拉马尔公馆的客厅相似的地方进行。这的确是个大好的机会,不是吗?万一行动被人揭发,就会把调查的矛头引向于尔菲街,成功地对付于勒和阿尔封斯的办法,又用来对付现在的伯爵。
  偷窃于是在瓦尔内里公馆的客厅里进行。洛朗丝像女伯爵一样,在手指上戴着一枚三颗珍珠排列成三角形的戒指。她的穿着跟女伯爵一样,一条有黑色金丝绒镶边的深紫红色连衣裙。安托万·法热罗像伯爵一样,穿着浅色高帮皮鞋……两小时以后,洛朗丝·马丹潜入梅拉马尔家里,把银线织锦的紧身女短上衣藏在书柜里的一个精装书壳里,几个星期以后,它成为不容置疑的罪证,由我带去的警探队长贝舒发现。伯爵被逮捕了,他的妹妹逃走了。梅拉马尔家族第三次蒙受耻辱。这是丑闻,坐牢,不久将是自杀,而瓦尔内里的后裔却不受惩罚。”
  谁也没有打断德内里斯的解释,他以更加冷淡的语气继续解释,每讲一句都打着手势,让每个听众重温那不可思议的故事,其曲折情节终于合乎逻辑、清楚地展现出来。
  安托万开始笑了,笑得相当自然。
  “这太有趣了。这一切都站得住脚。一部真正起伏跌宕、有戏剧性变化的连载小说。我衷心祝贺你,德内里斯。可惜,跟我有关的,只有我同马丹家族所谓的亲戚关系,还有我完全不知道你所说的第二个公馆,它只存在于你丰富的想象中。可惜,我起的作用恰好完全跟你指责我的相反。我从来没有劫持任何人,也没有偷过任何紧身女背心上的金刚钻。我的朋友梅拉马尔兄妹、阿尔莱特、贝舒和你本人,你们能够从我的所作所为中看到的,只是正直、无私、助人与友谊。你的运气不好,德内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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