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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神秘住宅

_2 莫里斯·勒布朗(法)
  她优雅地嘲笑自己荒谬的梦想。听她讲话的人全都神情严肃。其中一位姑娘还在抹眼泪。
  她接着说道:
  “是的,出嫁妆,给现金的真正的嫁妆……我受的教育不多……我甚至没有得到文凭……但是,我仍然要把我的想法写出来,在这个介绍中有具体数字,也有拼写错误。二十岁的时候,女工就有自己的嫁妆……然后有给第一孩子的襁褓衣物用具……然后……”
  “阿尔莱特,听电话!”
  工场的女主任打开办公室的门,呼唤阿尔莱特。
  她站起来,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十分焦虑。
  “妈妈病了。”她低语道。
  大家知道,在切尔尼茨时装公司,女职工的家人去世或者生病,公司才通知她去听电话。大家知道阿尔莱特很爱她的母亲。她是个私生女,有两个姐姐,以前也是模特儿,跟男人私奔到国外去了。
  在一片寂静中,她几乎不敢往前走。
  “快点来呀。”女主任催促道。
  电话在隔壁房间,姑娘们紧紧挨着半开的房门,听见她们的同事有气无力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妈妈病了,是吗?是心脏病吗?但是,你是谁呀?……是您,卢万太太吗?……我都听不出您的声音了……那么,是个男医生?您说的是谁呀?布里库大夫,蒙塔博尔街,三号乙?……已经通知他了吗?要我跟他一起来吗?好的,我就去。”
  阿尔莱特一言不发,浑身颤抖,从一个壁柜里拿起她的帽子就走了。她的同伴们急忙向窗户奔去,借助街灯的灯光,看见她一边跑一边看门牌号码。到了街的尽头,她大概在左边三号乙门前停下。那里有一辆小汽车,在人行道上,有位先生站在车旁,人们只隐约看见他的身影和浅色高帮鞋。他脱下帽子,跟她讲话。她上了小汽车。那位先生也上了车。小汽车从街的另一头开走了。
  “真奇怪,”一个模特儿说道,“我每天都从那前面经过。我从来没看见哪所房子门前挂着医生的招牌。布里库大夫,三号乙,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块铜招牌也许挂在大车门那里吧。”
  “不管怎样,”女主任建议道,“我们可以查一查电话号码簿……全巴黎的头面人物……”
  大家连忙到隔壁房间,用发热的手抓住放在一个搁板上的两本电话簿,急切地翻阅起来。
  “如果说有位布里库大夫住在三号乙,或者那里某个其他医生,这上面却没有电话。”一个姑娘说道。
  “在巴黎名人部分里,没有布里库大夫,在蒙塔博尔街没有,别处也没有。”
  于是,出现了骚动与担忧。每个人都在发表自己的看法。事情似乎有点可疑。女主任认为应该告诉切尔尼茨。他马上赶来了。这是一个年轻人,脸色灰白,缺乏风度,穿得像个搬运夫。他力求做到泰然自若,总是即刻说出他为适合当时情况而要采取的具体行动。
  “根本不需要考虑,”他说道,“直截了当行动,绝不说多余的一个字。”
  他冷淡地摘下话筒,拨了一个电话号码。接通了之后,他说道:
  “喂,……是雷吉娜·奥布里女士家吗?……请您告诉雷吉娜·奥布里女士,切尔尼茨,时装师切尔尼茨,想跟她讲话。好的。”
  他等候回话,接着又说道:
  “是的,女士,我是切尔尼茨,时装师切尔尼茨。尽管我不能荣幸地把您算作我的主顾,我想,在目前的情形下,我应该找您。事情是这样的,我聘请的一个当模特儿的姑娘……喂?是的,关于阿尔莱特·马佐尔……您真是太好了,但是,就我来说,我要告诉您,我投了您一票……那天晚上,您的连衣裙……但是,请允许我直截了当地说吧。完全有理由相信,阿尔莱特·马佐尔刚刚被人劫持,大概是被那个劫持过您的同一男人所劫持。因此,我想,您和向您提建议的人,都有兴趣知道这件事……喂,您在等待警探队长贝舒?好极了……是这样,女士,我这就给您带来一切有用的说明。”
  时装师切尔尼茨放下话筒,一边往外走,一边总结道:
  “只能这样做,而不能做别的事了。”
  阿尔莱特·马佐尔的经历跟雷吉娜·奥布里的经历差不多完全一样。小汽车里还有一个女人。那个所谓的大夫介绍道:
  “布里库太太。”
  她戴着一个厚厚的面罩。而且当时已经天黑,阿尔莱特只想着她的母亲。她立即询问医生,却没有看他一眼。他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他的一个病家,卢万太太打来电话,要他马上给她的一个女邻居看病,并且顺便把病人的女儿接回家。他不知道更多的情况。
  小汽车顺着里沃利街,向协和广场驶去。在穿过这个广场的时候,那个女人用一条被单罩住阿尔莱特,在她的脖颈处勒紧,并用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肩膀。
  阿尔莱特拼命挣扎,但是在她的恐惧之中夹杂着喜悦,因为她想,说她母亲病了,只是个吸引她的借口,劫持她大概另有原因。因此她终于保持安静。她倾听与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雷吉娜发现的情况,轮到阿尔莱特来验证了。小汽车同样在巴黎市的范围内飞速奔驰。同样突然急拐弯。如果她根本看不见女看守的那只手,那么她隐约看到女看守的一只很尖的皮鞋。
  她也能够听见两个同谋很低声交谈中的某些话,显然他们断定她不可能听见。然而她听清楚了完整的一句话:
  “你错了,”那个女人说道,“你错了……既然你坚持要,你本该等几个星期……歌剧院的那件事以后,这为时过早。”
  这句话对于姑娘来说意思是清楚的:雷吉娜·奥布里向司法部门揭发的那一男一女,又劫持了她。这个假的布里库大夫正是在歌剧院纵火的人。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袭击她呢?她一无所有,既没有金刚钻背心,又没有任何首饰令贪婪的人垂涎。这个发现终于使她放心了。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担心,等到强盗发现抓错了人的时候,她就能够被释放。
  沉重的门扇打开时响起了隆隆巨响。阿尔莱特回想着雷吉娜的经历,猜测自己进入一个铺了石板的院子。他们让她下一个台阶。她边走边数,共有六级踏步。随后,是一个门厅的铺地石板。
  这时,她已经恢复平静,感到充满力气,就不能抵挡自己本性的呼唤,莽撞地行动起来,这对于她说是非常不谨慎的。当那个坏男人推开门厅的门时,他的女同谋在一块石板上滑倒了,霎时间,松开了抓着阿尔莱特肩膀的手。阿尔莱特不假思索,掀掉罩在她头上的那块布,向前猛冲,飞快地上了楼梯,穿过一个前厅,进入一个客厅,果断地关上客厅的门,以防万一。
  一盏电灯,罩着一个厚灯罩,射出一道圆形的亮光,勉强照亮房间的一部分。怎么办?从哪里逃出去?她试图打开房间深处两个窗户中的一个,却打不开。现在,她害怕了,明白那对男女如果从客厅检查起,那就已经快到来这里了,他们随时都会向她扑过来。
  事实上,她已听见房门开启与关上的嘈杂声。无论如何,她都要躲起来。她爬上一把靠墙的扶手椅的椅背,轻易地登上一个大壁炉的大理石台面,沿着大镜子到了壁炉的另一端。那里竖立着一个高书柜,她大胆地把脚放进一个育铜杯子里,成功地抓住书柜的突出花饰,然后攀到书柜顶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样做的。当那两个同谋窜进房子时,阿尔莱特已平躺在书柜顶上,有一半身子被突出花饰遮住了。
  他们只要抬眼望上面,就能发现她的身影,但是他们没有那样做。他们在客厅的下部搜索,检查长沙发和扶手椅底下,翻着窗帘后面。阿尔莱特在对面的大镜子里可以看清楚他们的影子。但是,他们的脸却看不清,他们的谈话几乎听不见,因为他们的声音很低,又不响亮。
  “她不在这里。”那个男人最后说道。
  “也许她从花园那边跳下去了?”那女人说道。
  “不可能。两个窗户都封死了。”
  “凹室呢?”
  在客厅左边,壁炉和一个窗户之间,有一个小壁凹,用来做放床的凹室,从前跟客厅相连,由一块活动的隔板隔开。那个男人拉开隔板。
  “没有人。”
  “怎么?!”
  “怎么,我也不知道,这可糟了。”
  “为什么?”
  “如果她逃脱了呢?”
  “她怎么逃脱的?”
  “她确实是逃脱了。啊!那只母狗,要是我抓住她,活该她倒霉!”
  在熄灭了电灯之后,他们出了客厅。
  壁炉台面上放的座钟敲响了七点钟,如白鹭低声鸣唱,那钟虽然过时,却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阿尔莱特也听见打八点,九点和十点。她没有动,她不敢动。那个男人的恐吓迫使她编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只是在午夜以后,她心情更加平静,感到必须行动,就从那个隐藏处下来了。青铜杯子翻倒了,掉到镶木地板上,发出撞击声,把姑娘吓坏了,忧心忡忡地摇晃着。然而,没有人进来。她把青铜杯子放回原处。
  一股强光从外面射进来。阿尔莱特走近窗户,她看见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个花园连着一个草坪,草坪四周长着灌木。这一次,她终于设法打开了窗子。
  她俯身张望,这面墙附近的地势比较高,从窗口到地面不足一层楼高。她毫不迟疑,跨过阳台,任由自己往下坠落到砾石上,一点也没有受伤。
  她等到一团云遮住月亮时,迅速穿过一片空地,来到灌木丛的阴影里。她弯着腰沿着那行灌木丛往前走,到达一堵高墙底下。那墙被月光照着,又太高以致她不能想象能翻越过去。墙的右边有座独立小屋,好像没有住人。百叶窗全都关闭着。她轻轻地走近小屋,还没走到小屋那里,就发现那墙上有道门,上了插销,一把大钥匙插在锁孔里。她拔去门插销,转动钥匙,再抽出钥匙。
  她正好来得及开门,跳到街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影子跑过来追她。
  那条街僻静无人,她大概往前跑了五十步远,又回头一看,看出那个影子快要追上来了。恐惧使她振作起来,她不顾心跳加快,气喘吁吁,也不顾两腿发软,只觉得有个信念在激励着她:谁也追不上她。
  这个感觉是短暂的。她突然没有力气了,双膝发软,就要跌倒。那时,她正跑入一条非常热闹的街,街上人来人往。来了一辆出租小汽车。当她把地址告诉了司机、坐进车里,她从后面的车窗里看见,敌人钻进了另一辆小汽车,那车也马上开了。
  经过一些街道……又经过一些街道……那人还在跟踪她吗?阿尔莱特一无所知,也不试图去弄清。车子突然从街道里出来,进入一个小广场,小汽车接二连三地停在那里。她敲敲窗玻璃。
  “停车,司机。这里是二十法郎,请继续开快车,把那个发狂追赶我的人引开。”
  她跳上另一辆出租小汽车,又把地址告诉新司机。
  “去蒙马特尔,韦尔德雷尔街五十五号。”
  她摆脱了危险,但是疲倦得昏倒了。
  她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小房间的长沙发上,旁边跪着一位她不认识的先生。她的母亲,关切而又不安,焦虑地看着她。阿尔莱特试着对她微笑,那位先生对她母亲说道:
  “还不要问她吧,太太。不,小姐,不要说话。首先请听我说。是您的老板,切尔尼茨通知雷吉娜·奥布里,您在跟她同样的情况下被劫持。不久,警方也接到报警。雷吉娜愿意把我算作是她的朋友,后来她把事件告诉我,我就来到这里。您的母亲和我在外面,房子前面,整整守候了一夜。我很希望那些人会像释放雷吉娜·奥布里那样释放您。我问过那位司机:是从哪里载您来的?他回答道:‘是从胜利广场。’没有得到别的情况。不,不要焦躁不安,您明天再给我们讲所发生的一切吧。”
  姑娘呻吟着,由于发烧和回想起如恶梦般折磨着她的情景,十分激动。她闭上眼睛,低声说道:
  “有人在上楼梯。”
  的确,有人按门铃。两个男人的声音在回响,其中一个人大声说道:
  “范霍本,太太。我是范霍本,拥有金刚钻紧身短上衣的那个范霍本。当我得知您的女儿被劫持,我就同刚刚出差回来的警探队长贝舒开始寻找。我们跑遍了市内的警察分局,现在来到这里。看门女人告诉我们,阿尔莱特·马佐尔已经回家了,贝舒和我就马上来询问她。”
  “但是,先生……”
  “这是非常重要的,太太。这个案件跟我的金刚钻被盗案件有关联。这是同一伙强盗干的……不应该耽搁一分钟……”
  他不等得到允许,就进了小房间,贝舒警探队长也跟着进去。展现在他面前的情景似乎使他非常震惊。他的朋友让·德内里斯跪在一个长沙发前,就在躺在那里的一个姑娘旁边,吻着她的前额、眼皮和两颊,动作轻柔,专心致志,一本正经。
  范霍本结结巴巴地说道:
  “德内里斯,你!……你!……你在那里搞什么名堂?”
  德内里斯伸直胳膊,阻止他说话。
  “嘘!别吵吵嚷嚷的……我在使姑娘平静……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效。你看她是多么放松……”
  “但是……”
  “明天……明天再说……到雷吉娜·奥布里家碰头。从现在起到那时候止,要让病人好好休息……我们不要打扰她……明天早上见……”
  范霍本不知所措。阿尔莱特·马佐尔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劫持事件。但是,在他们旁边,有个人越过他们,一副愚蠢、惊愕的样子,那正是警探队长贝舒。
  警探队长贝舒,是个苍白瘦小的男人,追求雅致,两只胳膊异常粗壮,圆睁双目注视着德内里斯,好像他正面对着可怕的鬼魂显灵。他似乎认识德内里斯,又似乎不认识他。贝舒好像在这年轻、微笑的面具下面,寻找是否有另一副面孔,那对于贝舒他来说,就是魔鬼本身的面孔。
  范霍本介绍道:
  “警探队长贝舒……让·德内里斯先生……但是,贝舒,你好像认识德内里斯吧?”
  贝舒很想说话。他很想提问。可是,他不能那样做。他始终睁圆眼睛察看着这个冷静的人继续实施他那古怪的治疗方法。
第三章 侦探德内里斯
  打算开的碰头会于下午两点钟在雷吉娜·奥布里的小客厅里举行。范霍本一来到就发现德内里斯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跟漂亮的女演员和阿尔莱特·马佐尔开着玩笑。他们三个人好像很开心。他看见阿尔莱特·马佐尔尽管有点疲倦,可是无忧无虑、兴高采烈,简直看不出她头一天晚上度过了惶惶不安的艰难时刻。阿尔莱特的目光一直不离开德内里斯,像雷吉娜那样赞同他所讲的一切,还笑他讲话时有趣的样子。
  范霍本因为失去了金刚钻感到万分痛苦,觉得生活就是悲剧,于是狂怒地喊道:
  “唉呀!你们觉得这形势如此好笑吗?你们三个人?”
  “毫无疑问,”德内里斯说道,“这形势毫不可怕。其实,一切都变好了。”
  “当然!人家偷去的不是你的金刚钻。至于阿尔莱特小姐,今天所有的报纸都在讲她的奇遇。多么好的广告呀!只有我在这场灾难事件中损失惨重。”
  “阿尔莱特,”雷吉娜抗议似地对阿尔莱特道,“你不要抱怨范霍本讲这种话,他没有教养,他的话没有什么价值。”
  “您愿意我告诉您,谁很有教养吗,我亲爱的雷吉娜?”范霍本咕哝道。
  “请说吧。”
  “好的,昨天夜里,我突然发现您那可恶的德内里斯跪在阿尔莱特小姐面前,正在她身上实验十几天前曾使您苏醒的小小治疗法呢。”
  “他们两个人都对我说过了。”
  “嗯!怎么!您就不忌妒吗?”
  “忌妒?”
  “天哪!德内里斯不是在追求您吗?”
  “有那个意思,我承认。”
  “那么,您就同意他那么做?”
  “德内里斯有一个很有效的方法,他使用那个方法,是他的义务。”
  “也是他的乐趣。”
  “对他来说真是太好了。”
  范霍本无可奈何。
  “啊!这个德内里斯,他是多么走运呀!他对您为所欲为……而且对所有的女人也如此。”
  “对所有的男人也一样,范霍本。如果你憎恨他,你也得忍着,因为你只能指望他替你找回金刚钻。”
  “是的,但是我已下定决心,不要他帮忙,既然警探队长贝舒为我效劳,而且……”
  范霍本没有讲完他的话。他回过头去,发现贝舒队长已在房门口了。
  “那么您来了,队长?”
  “来了一会儿了,”贝舒说道,向雷吉娜·奥布里鞠躬致意。房门是半开着的。
  “你听见了我讲的话吗?”
  “听见了。”
  “你对我的决定怎么看?”
  贝舒队长仍然沉着脸,有某种斗气的架势。他就像前一天那样盯着德内里斯看,接着毫不含糊、用力地说道:
  “范霍本先生,尽管在我出差的时候把您的金刚钻失窃案交给我的一个同事去办,我无疑要参加以后的调查,我已接到命令,到阿尔莱特·马佐尔小姐住所作调查。但是我应该清清楚楚地通知您,我无论如何不接受跟您的任何朋友进行公开或者隐蔽的合作。”
  “这是清楚的,”让·德内里斯笑着说道。
  “很清楚。”
  德内里斯十分镇静,却不掩饰他的惊讶。
  “哎呀,贝舒先生,人们确实会认为我对您不友好。”
  “我承认,”贝舒粗暴地回答道。
  他走近德内里斯,面对面地说道:
  “你能肯定,先生,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吗?”
  “不,见过一次,在二十三年以前,在香榭丽舍广场。大家在一起玩滚铁环,我用脚一句,把您绊倒在地,您不原谅我,我看得出来的。我亲爱的范霍本,贝舒先生说得对,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是不可能合作的。我还给你们自由,我要开始工作了,你们可以走开。”
  “让我们走开?”范霍本问道。
  “天哪!我们现在是在雷吉娜·奥布里的家里。是我把你们召来的。既然大家谈不拢,那就再见了!你们走吧。”
  他往长沙发上一坐,坐在两个年轻女人中间,还握着阿尔莱特·马佐尔的双手。
  “我漂亮的小阿尔莱特,现在您已经恢复了,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把你的所见所闻,你的遭遇,详细地讲给我听。任何细节都很重要。”
  田于阿尔莱特迟疑不决,他就对她说道:
  “您别管那两位先生。只当他们不在这里,他们走了。那么,你就讲吧,小阿尔莱特。我用‘你’称呼,因为我的嘴唇已经贴着你那比金丝绒还要柔软的脸蛋移动过,这给予我作为情人的权利。”
  阿尔莱特的脸都涨红了。雷吉娜笑了,催促她快讲。范霍本和贝舒想要知道并利用这场谈话,就只好像蜡人像那样,钉在地上,赖着不走了。阿尔莱特讲述了自己的全部经历,正如德内里斯所要求的,不论是她还是别人,显然都不能抗拒德内里斯这个人的要求。
  他仔细地听,不说一句话。雷吉娜边听边表示赞同。
  “正是这样……一个六级踏步的台阶……是的,一个铺着黑白两色石板的门厅……在二楼,正面有个客厅,里面的家具是蓝色丝绸面的。”
  阿尔莱特讲完了,德内里斯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双手放在背后,然后把前额贴着窗玻璃,思考了相当长的时间。后来,他咬牙切齿地总结道:
  “太难了……太难了……然而有点微光……这最初的白色微光指出隧道的出口。”
  他又坐到长沙发上,对两位年轻女人说道:
  “要知道,有两件奇案明显相似,手法相似,主角相同——作案的是同一对男女,无可辩驳——应该发现区别这两件奇案的不同之点,一旦有所发现,那就离得出确切的推断不远了。然而,经过千思万想,我觉得这个敏感之点在于劫持雷吉娜的动机与劫持阿尔莱特的动机不同。”
  他停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这似乎跟我刚才讲的毫不相干,或者顶多是拉帕里斯的真理①,但是我向你们肯定,情形突然变得简单了。我美丽的雷吉娜,您毫无疑问是由于那些金刚钻而被劫持,诚实的范霍本痛哭丢失的金刚钻。在这方面,没有异议,我肯定贝舒先生如果在场的话,也会同意我的看法。”
  ①拉帕里斯(La Palice,1470——1525)法国元帅。士兵们在一首歌中歌颂他:“临死前一刻钟,他仍英勇奋战。”后来这首歌的含义发生了变化,说他太天真,徒劳无益地战斗。拉帕里斯的真理意为天真而无意义的东西。——译注
  贝舒先生一言不发,等待谈话继续下去,而让·德内里斯把脸转向另一个女伴。
  “至于你,漂亮的阿尔莱特,脸蛋比金丝绒还要柔软,人家为什么要费力抓你呢?你的全部财产大概还装不满你的掌心,不是吗?”
  脸蛋比金丝绒还要柔软的阿尔莱特,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出示她的两个空空的掌心。
  “你一无所有,”他喊道,“因此,动机是盗窃的假设被排除了。我们应该考虑作案的动机,不外乎为了爱情,报仇,或者两者兼有。那涉及执行一项计划,你可以提供方便,或者成为障碍。恕我直言,阿尔莱特,请不要害羞地回答:到目前为止,你恋爱过吗?”
  “我认为没有。”她说道。
  “你被爱过吗?”
  “我不知道。”
  “然而,有人追求过你,对吧?皮埃尔和菲利普?”
  她坦率地抗议道:
  “不,他们的名字是奥克塔夫和雅克。”
  “他们是诚实的小伙子吗,这个奥克塔夫和这个雅克?”
  “是的。”
  “因此不可能参与这些阴谋?”
  “不可能。”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俯身向着她,然后轻轻地、要施加深刻的影响似地低声说道:
  “好好想想,阿尔莱特。问题不在于回忆你生活中明显可见的事实,那些你喜欢或者不喜欢回想的感动你的事实;问题在于回忆稍稍掠过你的意识,可以说你已经忘记了的事实。你没有发现有点特别,有点异常的事吗?”
  她莞尔一笑。
  “确实,没有……丝毫没有……”
  “有的,有人无缘无故地劫持你,那是说不过去的。肯定是有所图谋的,某些事情跟你有牵连,而你不知道……好好想想。”
  阿尔莱特用尽全力思索。她动脑筋从记忆中搜索他所要求的已沉睡的细小回忆,而让·德内里斯进一步指出:
  “你感觉过曾有某种东西出现,暗中在你周围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吗?你有过因不安而微微颤抖,就像接触一种神秘东西的感觉吗?我跟你说的不是实在的危险,而是模糊的威胁,你对自己说:‘瞧……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事?……将有什么事发生?’”
  阿尔莱特的脸部轻轻地抽动。她的眼睛好像注视着一个点。德内里斯喊道:
  “成功了!我们找到了。啊!贝舒和范霍本不在这里,那就太遗憾……解释给我听吧。漂亮的阿尔莱特。”
  她带着沉思的神态,说道:
  “有一天,一位先生……”
  让·德内里斯把她从长沙发上拉起来,这个开场白激起他的热情,他开始跟她一起跳起舞来。
  “好,问题就在这里!这个开始就像一个童话!有一天……天哪,你是多么妩媚动人,脸蛋柔软的阿尔莱特!你的那位先生怎么样了?”
  她又坐下来,缓慢地继续讲道: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一天下午有很多人来观看为做善事举办的连衣裙展示会,那位先生和他的妹妹也来了。我起初没有认出他来。但是一个同事对我说道:‘你知道,阿尔莱特,你征服了一个人,一个出色的人,十分潇洒,他正贪婪地盯着你看。按照女主任的说法,那是个关心慈善事业人。这来得正是时候,阿尔莱特,你正在募捐呢。’”
  “你在募捐?”德内里斯打断她的话。
  “是我的同事在捉弄我,”她说道,“因为我想为我们公司的工场建立一个援助基金,提供嫁妆的基金,总之只是梦想。一小时以后,我发觉一位绅士在出口处等我,他跟着我走,我想我也许能够劝诱他出钱。但是,他只是跟我走到乘车的地铁站就停了下来。第二天,同样的一套,以后几天都一样。我大失所望,因为一个星期以后,他再也不来了。几天以后,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
  阿尔莱特压低了声音。
  “是这样的,有时我在家里吃完晚饭,做完家务,就离开家,去看一位住在蒙马特尔高地的女朋友。要经过一条相当黑暗的胡同才能到那里,以前到十一点整我回家时,在那里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然而这之后,我连续三次发现那里的一个大车门洞里有个男人的影子。那男人两次都没有动。但是,第三次,他从躲藏处走出来,企图拦住我的去路。我大喊一声,就开始逃跑。那个人也不追赶。从此以后,我就避开那条胡同走了。我讲完了。”
  她默不作声。她讲的故事似乎不能引起贝舒和范霍本的兴趣。可是,德内里斯问道:
  “你为什么向我们讲述这两个小奇遇?你认为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是的。”
  “什么联系?”
  “我始终相信,那个窥伺我的人正是跟随我的那位先生。”
  “你凭什么相信呢?”
  “第三次时,我刚好来得及注意到,在蒙马特尔高地出现的那个人穿着带护腿套的鞋或者浅色高帮鞋。”
  “就像在林荫大道出现的那位先生?”让·德内里斯急切地高声问道。
  “是的。”阿尔莱特说道。
  范霍本和贝舒感到惊诧。雷吉娜十分激动地询问道:
  “阿尔莱特,你还记得吗?在歌剧院劫持我的人也是穿着这种高帮皮鞋的。”
  “确实是……确实是……”阿尔莱特说道,“……我当时没想到。”
  “劫持你的人也一样,阿尔莱特……昨天的那个人……假的布里库大夫……”
  “是的,确实是……”姑娘重复道,“但是先前我没有作这种比较……只是刚才我的记忆才清楚具体了些。”
  “阿尔莱特,作最后的努力吧,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们那位先生的姓名。你认识他吗?”
  “认识。”
  “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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