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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莫里斯·勒布朗 巴尔内特私家侦探事务所

_2 莫里斯·勒布朗(法)
  “骗子”这个词使那青年人高兴极了。
  “骗子!……妙不可言……”他低语道。
  但是,瓦莱丽没有住嘴。她气得发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高声说道:
  “我不是好欺负的!您把它还给我,马上就还!不然,我就报警。”
  “啊!忘恩负义的计划!”他惊呼道,“像您这样漂亮的女人,怎么能够对一个非常忠诚与十分廉洁的男人如此绝情!”
  她耸了耸肩膀,并且命令道:
  “还我项链!”
  “它由您支配,见鬼!您以为吉姆·巴尔内特抢劫赏脸雇用自己的人吗?喔唷!巴尔内特私家侦探事务所怎么会呢?它受到欢迎,正是基于它廉正的声誉与彻底无私的精神。我没有向委托人要过一个铜板。如果我留下您的珍珠,那我就是一个窃贼,一个骗子。而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您的项链在这里。”
  他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找到的珍珠,把布袋放在桌子上。
  “亲爱的男爵夫人”惊呆了,用颤抖的手一把抓住这宝贵的项链。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这个人归还了项链,她能接受这个想法吗?……她突然害怕他只不过是故作高姿态,于是连忙向门外逃去,迈着一冲一冲的步伐,也不说声“谢谢”。
  “您是多么匆忙!”他笑着说道,“你连数也不数一下!总共三百四十五颗。一颗也不少……都是真的,这次可不是假的……”
  “是的,是的……”瓦莱丽说道,“……我知道……”
  “您确信,不是吗?这正是您的珠宝首饰商估价五十万法郎的那串珍珠吗?”
  “我确信……正是那串珍珠。”
  “您保证是那串吗?”
  “我保证,”她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向您买这串珍珠。”
  “你向我买这串珍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您因为没有财产了就会被迫买掉珍珠。您卖给我的话,我会比别人出更高的价钱……是原价的二十倍。我不是出五十万,而是出一千万。哈!哈!您都惊呆了!一千万,这是个可观的数字啊。”
  “一千万!”
  “据说,这正是阿塞尔曼先生遗产的总价值。”
  瓦莱丽在门前停下脚步。
  “我丈夫的遗产,”她说道,“……我明白其中的关系……请说明原由。”
  吉姆·巴尔内特抑扬顿挫地柔声说道:
  “解释只有几个字。您要作出选择:是要珍珠项链,还是要遗产?”
  “珍珠项链……遗产?……”她重复道,不明白其中的涵义。
  “天哪,是的。这遗产,就像我对您说过的那样,取决于两份遗嘱,第一份遗嘱对您有利,而第二份则对两个年老的堂姐妹有利,她们富比王侯,但似乎恶毒甚于巫婆。只要找不到第二份遗嘱,那么第一份就有效。”
  她暗哑地说道:
  “明天写字台就要启封。遗嘱就放在那里。”
  “遗嘱就放在那里……或者不在那里了,”巴尔内特冷笑道,“我甚至承认,依我的愚见,它不在那里了。”
  “这可能吗?”
  “很可能……甚至差不多是肯定的……我相信,我确实记得,就在我们交谈的那天晚上,当我去触摸洗脸盆排水管的时候,我乘机到您丈夫的卧室作了一番小小的搜查。他睡得多香甜呀!”
  “你就拿走了遗嘱?”她问道,浑身战栗不已。
  “我觉得事情就是这样的,这就是那份草草写好的东西,对吧?”
  他展开一张印花公文纸,她认出纸上有阿塞尔曼先生的笔迹,能够读出下面的句子:
  “银行家莱昂—约瑟夫·阿塞尔曼签字于下并宣布,由于妻子没有忘记的某些事实,她不能对我的财产提出丝毫的要求,而……”
  她读不下去了,声音哽塞。她十分虚弱,倒在圈椅里,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偷了这份文件!……我不愿意充当你的同谋!……应该让我可怜的丈夫的遗愿得以实现!……应该那样做!”
  吉姆·巴尔内特激动地打了个手势:
  “啊!您做得很对,亲爱的朋友!为了义务而牺牲!我向您充分证明……尤其是因为那义务实在太严酷,因为那两个年老的堂姐妹不配享受这利益,而您本人又要为阿塞尔曼先生小小的怨恨做出牺牲。怎么?为了那种年轻人的小过失,您要接受如此不公平的对待!美丽的瓦莱丽将要被剥夺她有权享受的奢华生活,沦落为赤贫的人!我仍然请您三思,男爵夫人。好好权衡一下您的行动吧,您会明白其全部意义的。如果您选择项链,那就是说——为了我俩之间没有什么误会——如果这项链离开了这个房间,公证人明天理所当然地会收到这第二份遗嘱,您就无权继承遗产。”
  “如果不呢?”
  “如果不呢,第二份遗嘱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没有了,您就继承了全部遗产。多亏了吉姆,您还是能得到那一千万法郎。”
  他话音里充满了挖苦。瓦莱丽觉得被人抓住了,扼住了喉咙,像个猎物一样落到这个凶恶可怕的人的手里,动弹不得。如果她不把项链留给他,遗嘱就要公开。面对一个这样的对手,任何祈求都无济于事。他绝对不会让步的。
  吉姆·巴尔内特到被布帘遮住后间去了一下,又厚颜无耻地回来,脸上涂满了油,然后慢慢地将油擦去,仿佛演员卸妆一般。
  另一副面孔就这样出现了,更加年轻,皮肤白皙健康,现成结的领带换成了时髦的领带。剪裁考究适身的上衣代替了油腻发亮的旧礼服。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别人不能揭发他,也不能背叛他。他从来没有如此有把握,瓦莱丽不敢对别人透露一个字,甚至不敢对警探贝舒讲。秘密是揭不开的。
  他俯身向着她,微笑道:
  “选择吧!我觉得您对事情的了解更清楚了。好极了!总之以后有谁知道富裕的阿塞尔曼夫人戴着假项链?您的女朋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您的男朋友中,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因此,您取得了双重胜利:同时保住了您的合法财产与大家都以为是真的那串项链。这难道不吸引人吗?您的生活难道不是又恢复了那美妙乐趣吗?那可爱的生活变化多彩,叫人开心,令人愉快,像您这样年纪的人不是有权随心所欲地玩各种花样?”
  瓦莱丽这时根本不想随心所欲地去玩什么花样。她向吉姆·巴尔内特投去一道仇恨与愤怒的目光,站了起来,昂首挺胸,被贵妇人的尊严所支持,准备艰难地离开一个敌视她的客厅,她走了。
  她在桌子上留下装着珍珠的小袋子。
  “这就是被人们称为诚实的女人!”巴尔内特抱起双臂,一本正经地表示愤慨道,“她丈夫剥夺她的继承权,惩罚她的放荡行为……而她却不计较丈夫的用心!有一份遗嘱……而她却避开……!有一个公证人……而她却跟他开玩笑,加以嘲弄!两个老堂姐妹……她断了她俩的财路!多么可恶!扮演伸张正义者的角色多么好呀!既执行了惩罚,又使物归其所!”
  吉姆·巴尔内特迅速使那项链物归其所,也就是说放进他的口袋里。然后,他穿好衣服,嘴里叼着雪茄,戴上单片眼镜,离开了巴尔内特私家侦探事务所。
第二章 乔治国王的情书
  有人在敲门。
  巴尔内特在他的私家侦探事务所里,正坐在圈椅里打盹,等待着委托人。他答应道:
  “请进。”
  一见到来人,他马上亲热地打招呼:
  “啊!贝舒警探!你来看我,真是客气。你好吧?我亲爱的朋友!”
  贝舒警探从着装到举止,都有别于保安局普通的成员。他刻意打扮,裤线笔直,领带系得漂亮,假衣领也上了光。他又高又瘦,身体虚弱,脸色苍白,却有双粗壮的胳膊,二头肌突出,他似乎靠施诡计而获得过一次拳击冠军,勉勉强强保持次轻量级拳击手的体形。他为此感到很自豪。此外,在他年轻快活的脸上显得非常满足。他的目光中不乏智慧与敏锐。
  “我路过这里,”他回答道,“既然知道你特殊的习惯,我想:‘哎,吉姆·巴尔内特正在上班。如果我停下来进去看看……’”
  “以便向他讨教……”吉姆·巴尔内特补充道。
  “也许吧,”警探承认道,“巴尔内特的洞察力总是令人惊讶。”
  然而,他还是犹豫不决的,巴尔内特对他说道:
  “到底有什么事?今天大概难以进行咨询的了。”
  贝舒一拳打在桌子上(这一拳头的力量之中还包括了他胳膊可怕的力量)。
  “好吧,是的,我有点犹疑。已经有三次了,巴尔内特,我们有机会一起调查棘手的案子,你作为私家侦探,我作为警探,我相信三次看到求你帮助的人,例如阿塞尔曼夫人,跟你分手的时候都怀着某种怨恨。”
  “就像我乘机敲诈了他们那样……”巴尔内特打断他的话。
  “不……我不想说……”
  巴尔内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贝舒警探,你不知道我这个事务所的格言:‘免费提供情况’。那么,我向你保证,以名誉担保,我从来不向委托人要一个铜板,你明白吗?我从来没收取他们一个小钱。”
  贝舒更加畅快地呼吸着。
  “谢谢,”他说道,“你明白,我的职业道德心只允许我在某些条件下进行合作。但是,实际上(原谅我不谨慎)巴尔内特侦探事务所究竟有什么经费来源?”
  “我得到好几个慈善家的资助,但是他们不愿意透露姓名。”
  贝舒不再坚持。巴尔内特接着说道:
  “那么,贝舒,你那案子是在哪里发生的呢?”
  “在马尔利①附近。涉及沃舍雷尔老汉被谋杀一事。你听说了吗?”
  ①巴黎西郊的一个森林,东端有路易十四的行宫。——译注
  “听得不详细。”
  “我不觉得惊奇。报章对此并不感兴趣,尽管这件案子非常奇怪……”
  “捅了一刀,不是吗?”
  “是的,捅在两个肩膀之问。”
  “留在刀上的指纹呢?”
  “没有指纹。刀柄上大概包着纸,找到了纸焚烧后的灰。”
  “没有什么线索?”
  “一点线索也没有。现场乱七八糟。家具都打翻了。还有一张桌子的抽屉被砸碎了。但是无法搞清砸碎抽屉的原因,以及拿走了什么东西。”
  “调查进行到哪里了?”
  “现在,我们要退休的公务员勒博克跟戈迪三弟兄对质。那三兄弟是最坏的无赖,专门偷庄稼和偷猎。我们在这两个方面,都没找到任何证据,他们互相指控对方是凶手。我们一起坐汽车到那里去,你愿意吗?什么也比不上亲临审讯现场。”
  “走吧。”
  “还有一句话,巴尔内特。调查此案的福尔梅里先生,希望公众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并想在巴黎谋得一席之地。他是个吹毛求疵、敏感易怒的法官。你有时会对司法机关的代表流露出嘲笑的神情,他可受不了这个。”
  “我向你保证,贝舒,我会对他表示出他应得的尊敬。”
  从丰蒂纳镇到马尔利森林的途中,在矮林中间一块狭长的土地上一堵不高的围墙里,坐落着一所两层小楼房和一个小菜园。一个星期前,“茅屋”里还住着退休的书商,沃舍雷尔老汉,他只是为了不时去巴黎塞纳河沿旧书摊搜集旧书,才离开他那种植了鲜花和蔬菜的小园地。他很吝啬,却被人家看作富人,尽管他生活很一般。他不接待客人,除了他的朋友勒博克先生之外,这位先生住在丰蒂纳镇。
  调查罪案和审讯勒博克先生,已经在进行。法官们在园子里散步,吉姆·巴尔内特和警探下了小汽车。贝舒向守在“茅屋”门口的警察表明了身份,领着巴尔内特会见预审法官和代理检察长,这两人正停在一个墙角。戈迪三兄弟开始作证。这三个农场工人,年纪差不多,面貌完全不同,相同的只是阴险固执的表情。老大信誓旦旦地说道:
  “是的,法官先生,我们正是从这里跳进来救人的。”
  “你们是从丰蒂纳来的吗?”
  “是从丰蒂纳来的,两点正前来上工。我们在矮林边缘,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同德尼兹大妈聊天时,听见了呼救声。我说:‘有人呼救,是在茅屋那边。’”
  “沃舍雷尔老汉,您明白吗,法官先生,如果人们认识他就好了!我们就跑过去。我们跳过围墙……墙头上的玻璃碴扎得人可不好受……我们穿过园子……”
  “房子的门打开时,你们的确切位置在哪里?”
  “就在这里,”戈迪兄弟中的老大说道,他领着大家朝一个花坛走去。
  “总之,离门前台阶十五米远,”法官指着通往门厅的两级台阶说道,“你们看见有人从那里出来……”
  “……正是勒博克先生本人……我看见他就像现在看见您一样……他一下子冲出来,就像一个逃命的人,他一看见我们,又回房子里去了。”
  “你肯定那个人就是他?”
  “我肯定,以上帝的名义起誓!”
  “你们也肯定吗?”法官对另外两个人问道。
  他俩肯定地答道:
  “我们肯定,以上帝的名义起誓!”
  “你们不可能看错吧?”
  “他住在我们家附近已经有五年了,就在丰蒂纳镇入口处,”老大高声说道,“我还给他家送过牛奶。”
  法官下达了命令。门厅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褐色人字斜纹布的衣服,戴一顶草帽,红润的脸微微笑着。
  “勒博克先生……”三兄弟同时喊道。
  代理检察长旁白道:
  “从这个距离,显然完全不可能看错的,戈迪三兄弟显然不可能弄错逃跑者的身份,即认错凶手的。”
  “当然啦,”法官说道,“但是,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吗?他们见到的确实是勒博克先生吗?继续审问,您愿意吗?”
  大家都进了屋,到了一间大厅里,墙边摆满了书柜。只有几件家具。一张大桌子,其中一个抽屉被砸碎了。沃舍雷尔老汉的一幅全身肖像画,没有在画框里,属于彩色速写之类的作品,大概出自画室艺徒的手笔,艺徒特别以追求人物侧影为乐事。地上躺着个人体模型,代表遇害者。
  法官接着问道:
  “戈迪,当你们来到时,没有再见到勒博克先生吗?”
  “没有。我们听见这里有呻吟声,于是我们马上进来了。”
  “那么,沃舍雷尔先生还活着?”
  “啊!恐怕他快不行了。他趴在地上,两个肩膀之间插着一把刀……我们跪了下去……可怜的先生说了几句话……”
  “你们听见了他说的话吗?”
  “没有听见,顶多听见一个字……是勒博克这个名字,他重复了好几次……‘勒博克先生……勒博克先生……’接着他蜷曲着身子,死了。于是我们四下奔跑。但是,勒博克先生已经不见了。他大概已经从厨房的窗户跳出去了,那个窗户是敞开的,他然后从那条直通他家后面的铺石小路走了,小路是有遮盖的……于是,我们三人到了宪兵队……报告了事情的经过……”
  法官还问了几个问题,把三兄弟对勒博克斩钉截铁般的指控又落实了一遍,然后转身向着勒博克。
  勒博克一直在听着,没有插话,甚至没有因丝毫愤怒而破坏其泰然自若的神情。戈迪兄弟讲述的故事,可以说在他看来是那么荒谬,以致他不怀疑对他个人的诬蔑也就是对正义的诬蔑,认为不必反驳这种胡说八道。
  “您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勒博克先生。”
  “没有什么新意见。”
  “您执意坚持?……”
  “我执意坚持您和我都知道的东西,预审法官先生,也就是说,真相。所有直接或间接被您询问过的人,众口一词地回答道:‘勒博克先生白天从来不走出他的家门。中午,有人从客栈来送午饭给他。一点钟到四点钟,他在窗前阅读,抽着烟斗。’而且,那天天气晴朗。我的窗户开着,五个过路的人——五个人一看见我,就像每天下午看见我那样,他们是透过我园子的栅栏门看见的”
  “我已约他们傍晚时作证。”
  “太好了,他们的证词将跟我说的一致,既然我没有耶稣无所不在的天赋,我不可能同时在这里又在我家里。法官先生,您会承认,别人没有看见我从‘茅屋’里出来,我的朋友沃舍雷尔不可能在临死前说出我的名字,归根结底,戈迪三兄弟是可憎的坏蛋。”
  “您反过来要控告他们,对吧,犯了谋杀罪吗?”
  “啊!只是假设而已……”
  “然而,一位老妇人,德尼兹大妈经常在树林中拾柴,她宣称在听到呼救声的时候,她正同那三兄弟聊天。”
  “她只同两个人聊天,那第三个人在哪里呢?”
  “稍微靠后一点。”
  “她看见了他吗?”
  “她相信看见了……她不太有把握。”
  “那么,法官先生,谁能向您证明第三个戈迪不是在这里,正在执行谋杀计划呢?谁能证实另外两个戈迪,埋伏在附近,跳过墙来不是为了抢救受害者,而是为了制止他的叫喊与结果他的性命呢?”
  “在这种情况下,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控告您本人呢?”
  “我有一个小猎场。戈迪兄弟是偷猎者,他们劣性不改。由于我的举报,他们两次被当场捉住并被判刑。今天,他们要不顾一切代价控告我,是为了反控告,他们要报仇。”
  “像您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假设而已。他们为什么会杀人呢?”
  “我不知道。”
  “您想象不出抽屉里被盗走的是什么东西?”
  “想象不出,预审法官先生。我的朋友沃舍雷尔并不富裕,尽管有人说他有钱,他把自己微薄的积蓄放在一个证券经纪人那里,家里什么也没有放。”
  “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有。”
  “他的书呢?”
  “不值钱,你可以查实的。他为此感到遗憾。他曾想搜集孤本书与古代的精装书。可是他没有钱去买。”
  “他从来没有跟您谈起戈迪兄弟吗?”
  “从来没有。虽然我非常想替我死去的可怜的朋友报仇,我不愿意讲任何与事实不符的话。”
  审问继续进行。预审法官接连逼问戈迪兄弟几个问题。总之,对质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搞清楚了若干次要问题之后,法官们回到丰蒂纳。
  勒博克先生的产业,位于村镇边缘,并不比“茅屋”的范围大。很高的树篱修剪得很整齐,围成园子。透过入口处的栅栏门,可以看到一块圆圆的小草坪,一座刷成白色的砖房子。跟“茅屋”一样,从栅栏门到房子之间的距离为十五米至二十米。
  预审法官请勒博克先生坐到凶案发生那天他所在的地方。勒博克先生就坐在窗子那里,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嘴里叼着烟斗。
  在这点上,出现错误是不可能的,所有经过栅栏门的人,朝房子望一眼,不可能看不清楚勒博克先生。五个被召见的证人,丰蒂纳镇的农民或店主作了证,勒博克先生在案发那天,从中午至四点钟,都在家里,是不容置疑的,就像他现在坐在法官们面前一样。
  法官们对警探并不掩饰他们的困惑。贝舒曾对预审法官介绍过他的朋友巴尔内特,说他是具有非凡的洞察力的侦探,预审法官于是忍不住地问道:
  “案件错综复杂,先生,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是呀,您有什么看法?”贝舒帮腔道,向巴尔内特使了个眼色,重申他出于礼貌的推荐。
  吉姆·巴尔内特旁观在“茅屋”的讯问全过程时,一言不发,贝舒问了他几次,也是白问。他只是摇摇头,嘟哝着发出几个单音节。
  这时他友好地回答道:
  “复杂得很呐,预审法官先生。”
  “是吗?其实,天平并不倾向这敌对的任何一方。一方面,勒博克先生不在现场,那天下午,他完全不可能离开他的家,确凿无疑。但是,另一方面,三兄弟的陈述,我认为是确实可信的。”
  “确实可信,一点不假。在右边或者在左边,肯定有可耻的行为和卑鄙可笑的举动。但是,究竟是在右边,还是在左边?戈迪三兄弟是否无辜?他们是可疑的人物,长相粗鲁。笑容可掬的勒博克先生可能是罪犯吗?他满脸天真与宁静的神态。或者应该假设一下,悲剧中所有的演员的各个方面,是否跟他们扮演的角色相符合?勒博克先生无辜吗?戈迪兄弟有罪吗?”
  “总之,”福尔梅里先生满意地说道,“您也不比我们有更多的进展。”
  “噢!不对,我有很大进展,”吉姆·巴尔内特断言道。
  福尔梅里先生抿紧嘴唇。
  “在这种情况下,”他说道,“请把您的发现告诉我们吧。”
  “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不会不讲的。今天我只请求您,预审法官先生,再召见另一个证人。”
  “另一个证人?”
  “是的。”
  “他的姓名?住址?”福尔梅里先生突然摸不着头脑,发问道。
  “我不知道。”
  “嗯?您说什么呀?”
  福尔梅里先生开始私忖,这个“非凡的”侦探是否在嘲笑他。贝舒非常不安。
  吉姆·巴尔内特终于俯身向着福尔梅里,指了指勒博克先生。勒博克正在十步开外的阳台上,一直认真地抽烟斗。巴尔内特完全信赖地低声说道:
  “在勒博克先生皮夹子的暗袋里,有一张名片,上面刺着呈菱形的四个小洞。名片将告诉我们那个人的姓名与住址。”
  这个荒谬的说法,根本不是为了使福尔梅里安心,但是贝舒警探却毫不犹豫。他不找任何借口,就要勒博克先生交出他的皮夹子,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名片,上面果然刺有呈菱形的四个小洞,印着一个姓名: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小姐,还有她的住址:巴黎旺多姆大酒店。
  两位法官惊奇地对望了一眼。贝舒高兴极了。然而,勒博克先生一点也不窘迫,高声说道:
  “天哪!我到处寻找这张名片!我可怜的朋友沃舍雷尔也在寻找它呀!”
  “他有什么理由寻找这张名片?”
  “噢!这您就问得太多了,预审法官先生,大概他曾经需要名片上的住址吧。”
  “但是,这四个洞是什么意思?”
  “我用锥子刺了四个洞,记下我在玩纸牌时赢了四分。我俩经常玩纸牌,我大概在无意之中把这张名片放进了皮夹子里面。”
  他解释得很有道理,讲得十分自然。福尔梅里法官完全相信这个解释。但是他需要知道,吉姆·巴尔内特怎么能够猜到,这张名片放在一个他素不相识的人的皮夹子的暗袋里呢?
  巴尔内特对此只字不提。他友善地微笑着,坚持要求召见伊丽莎白·洛文达尔。大家同意他的要求。
  洛文达尔小姐不在巴黎,一个星期以后才会来。预审在这个星期里没有进展,尽管福尔梅里继续顽强地进行调查。他回想起讨厌的巴尔内特,就激发起一股拼命的劲头来。
  “你激怒了他,”贝舒警探对巴尔内特说道,“大家在‘茅屋’碰头那天的下午。他气得决定拒绝同你合作。”
  “要我走开吗?”
  “不必。有了新情况。”
  “是哪个方面的?”
  “我相信他已确定了位置。”
  “太好了。那肯定是个坏位置。大家会哄堂大笑的。”
  “我请你,巴尔内特,尊重别人。”
  “尊重别人,并且大公无私。我向你,贝舒,保证做到。我的事务所免费提供服务。手中无分文,荷包里也无分文。但是,我肯定地对你说,你的这个福尔梅里使我心烦。”
  勒博克失生已经等候了半小时,洛文达尔小姐下了汽车。接着福尔梅里先生来到,非常愉快,立即高声喊道:
  “您好,巴尔内特先生。您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吧?”
  “也许是吧.预审法官先生。”
  “那么,我也一样……我也一样!但是我们首先要了结与您的证人有关的事,要迅速办好。您的证人,毫无价值。总之,白白浪费时间!”
  伊丽莎白·洛文达尔是个英国老妇人,灰灰的头发乱蓬蓬的,举止怪僻,不讲究衣着,讲一口地道的法语,讲得太快如放连珠炮,别人难以听懂。
  她一进屋,没等别人提问,就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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