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赶着其他人,努力保持头脑清醒。我所能做的只有稍稍克制自己,呆在人群后面。离我最近的人是赖利。他也是……故意呆在后面的?
他大声下达命令,大多都是些重复的话:“克里斯蒂,往后转!到后面去!分成两队!克里斯蒂,珍!分成两队!”他所有的两面夹攻的战术土崩瓦解了。
赖利冲到大部队前面,抓住莎拉的肩膀。他把她推到左边时,莎拉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转弯!”他喊叫着。他抓住了那个我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金发孩子,把他推向莎拉,莎拉显然不太高兴。克里斯蒂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应该按照战术行动。她凶恶地瞥了一眼拉乌尔,然后对着她的队员尖声叫道。
“往这边!快!我们会超过他们,先抢到那女孩!赶快!”
“我和拉乌尔是先头部队!”赖利对她大声说,转身离开了。
我一边犹豫,一边继续向前跑。我不想当什么“先头部队”,但克里斯蒂的队伍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莎拉夹住了那金发孩子的头。他的头被撕碎的声音帮我做出了决定。我朝赖利跑去,心里思量着不知道莎拉会不会停下来把那个喜欢扮演蜘蛛人的男孩烧掉。
我远远地看见赖利,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他后面,直到他赶上拉乌尔的队伍。那个气味让我很难把精神集中在重要的事情上。
“拉乌尔!”赖利大声呼喊。
拉乌尔咕哝了一声,没有回头。他完全沉浸在那股甘甜的气味中。
“我要去帮克里斯蒂!我会和你在那里会合!集中注意力!”
我猛地停下脚步,心里充满不安的恐惧。
拉乌尔继续前进,对赖利的话没有丝毫反应。赖利放慢了速度,变成小跑,然后是慢走。我应该躲起来的,但他可能会听见我设法躲藏的声音。他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他看见了我。
“布里。我以为你和克里斯蒂在一组。”
我没有回答。
“我听到有人受伤了克里斯蒂比拉乌尔更需要我。”他匆忙地解释道。
“你……要离开我们吗?”
赖利的脸色变了。我可以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打的如意算盘。他睁大了眼睛,突然变得焦虑起来。
“我很担心,布里。我告诉过你们她会和我们会合,来帮助我们,但我没发现她的踪迹。出什么问题了。我必须去找她。”
“但在拉乌尔找到那些黄眼睛之前,你不可能找到她。”我一言道破。
“我必须查一查发生什么事了。”他听起来真的很绝望,“我需要她。我一个人无法面对这一切!”
“但其他人……”
“布里,我必须去找她!现在!你们人数够多,可以对付那些黄眼睛。我会尽快回来找你们的。”
他听起来如此真诚。我踌躇着,回头看了眼我们来时的路。弗莱德现在一定在去温哥华的路上了。赖利甚至没有问弗莱德的事情。也许弗莱德的特异能力还在起作用。
“迪亚哥就在那里,布里。”赖利仓促地说,“他也属于冲锋部队。来的时候你没闻到他的气味吗?你现在不是离得很近了吗?”
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迪亚哥在那儿?”
“他现在应该和拉乌尔在一起了,如果你赶上去,你可以帮助他脱离危险。”
我们互相凝视了许久,接着我望了望南面拉乌尔走的方向。
“好孩子,”赖利说道,“我先去找她,然后我们会回来帮忙收拾残局。你的同伴们都知道这件事了。赶紧吧,否则你到那儿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他离开的方向与我们来时的路垂直。我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表现得如此镇定。把谎言进行到底。
但我别无选择。我朝着南方再次奋力冲刺。我要去找迪亚哥。把他从战斗中拖走。我们可以与弗莱德会合。或者我们自己走。我们必须逃走。我会告诉迪亚哥赖利说的那些谎言。他就可以看出赖利并不想帮我们打这一场他挑起的战争。再也没有帮助他的理由了。
我发现了人类的气味,然后是拉乌尔的。我没有找到迪亚哥的气味。是我跑得太快了?还是人类的气味混淆了我的嗅觉?我半心半意地琢磨着这次奇怪的打猎当然,我们一定能找到这个女孩,但那时我们会齐心协力一同作战吗?不,我们会为了争夺她而互相厮杀。
接着,我听见前面爆发的咆哮声,尖叫声,我知道战斗开始了,但我没来得及追上迪亚哥。我跑得更快了。也许还能救他。
我闻到一股烟味,吸血鬼被焚烧时发出的甜甜的浓郁香味,乘着风飘了过来。厮杀的声音更响了。也许差不多结束了。我们的族群会胜利吗?迪亚哥会在那儿等着我吗?
我冲进一阵浓烟中,接着发现自己出了森林,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地上。我从一块岩石上跳过,就在跳过的那一瞬我发现这是具没有头的尸体。
我扫了一眼草地四周。到处是吸血鬼的肢体残骸,还有一堆巨大的篝火,在明媚的天空下徐徐冒着紫烟。翻滚的烟雾之外,我看见明晃晃闪烁着的吸血鬼横冲直撞,互相扭打在一起,与此同时,吸血鬼被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在寻找一样东西:迪亚哥卷曲的黑发。我看见的当中没有人有这么黑的头发。有一个体型庞大的吸血鬼长着黑褐色的头发,但他太庞大了。我看见他撕下了凯文的头,把它扔进篝火里,然后又跳到了另一个吸血鬼的背上。那是珍吗?还有一个长着黑色的直发,但过于矮小,不像迪亚哥。那个吸血鬼动作如此敏捷,我甚至看不清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又迅速搜索了一遍,提心吊胆。我算了算人数。这里的吸血鬼很少,即使算上那些已经战败的。我没有看见克里斯蒂的队伍。一定有很多吸血鬼已经被焚烧了。大多仍然站着的吸血鬼是些陌生的面孔。一个金发吸血鬼瞥了我一眼,我注视着他,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
我们输了。输得很惨。
我开始朝森林那边后退,退得很慢,因为我依然在寻找迪亚哥。他不在这儿。没有任何他来过的迹象。我可以分辨出拉乌尔队伍里大部分人和很多陌生人的气味,但闻不到他的气味。我甚至查找了那些断肢残骸。没有一片是属于迪亚哥的。如果有的话,即使是他的手指,我也能认出。
我转过身下定决心回去时,突然意识到迪亚哥在这儿只是赖利的另一个谎言。
如果迪亚哥不在这儿,那么他一定已经死了。这一切太显而易见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自从迪亚哥没有跟随赖利走进地下室那一刻起。他已经死了。
我刚刚跑进森林没几步远,突然从身后被一种钢球样的东西击倒在地。一个人的手臂托起了我的下巴。
“求求你!”我呜咽着。我的意思求求你快点杀了我。
手臂迟疑了。我没有反击,虽然我的本能是用牙齿,用利爪把敌人撕咬成碎片。理智告诉我这样没有用。赖利说这些吸血鬼是古老而虚弱的,这也是谎言,我们从来就没有胜算。即使我有办法打败这个,我也没有了动力。迪亚哥死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磨灭了我的斗志。
突然我被扔到空中。接着撞到一棵树后瘫倒在地。我应该设法逃跑的,但迪亚哥死了。我无法接受现实。
那个金发吸血鬼从草地上远远凝视着我,他的身体做好了跳跃的准备姿势。他看起来很强势,比赖利更有经验。但他并没有扑向我。不像拉乌尔或克里斯蒂那么疯狂。他很有自制力。
“求求你,”我重复道,希望他赶快结束这一切,“我不想打仗。”
虽然他依然保持着战斗的姿势,但他的表情改变了。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困惑。同情?至少是可怜。
“我也不想,孩子,”他平静友善地回答道,“我们只是在保护自己。”
他奇特的黄色眼睛里有种如此真诚的眼神,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怎么会相信赖利的那些谎言。我感到……内疚。也许这个族群从来没有打算在西雅图进攻我们。我怎么会相信那些赖利告诉我们的事情?
“我们不知道,”我解释说道,有点羞愧,“赖利撒了谎,我很抱歉。”
他聆听了片刻,我意识到战场上归于平静,战斗结束了。
如果我对谁胜利了还有任何疑问,一秒钟后这个疑问解除了,一个长着褐色卷发和黄色眼睛的吸血鬼女人匆忙跑到他身边。
“卡莱尔?”她疑惑地问道,睁大眼睛看着我。
“她不想打仗。”他告诉她。
女人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依旧保持着准备跳跃的姿势:“她害怕极了,卡莱尔。我们能不能……”
金发吸血鬼卡莱尔,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稍稍站立了起来,但我看得出他还是很警觉。
“我们不想伤害你,”女人对我说,她的声音温柔,宽慰人心,“我们不想与你们任何一个打仗。”
“对不起。”我轻声地重复道。
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理不清头绪。迪亚哥死了,这是对我重要,打击最大的事。除此之外,战斗结束了,我的族群失败了,敌人胜利了。但死去的族群中充斥着乐于看见我被焚烧的人,而我的敌人却毫无理由地,如此和善地对我说话。而且,与这两个陌生人在一起时,我觉得比和拉乌尔,克里斯蒂在一起时更安全。拉乌尔,克里斯蒂死了,我松了一口气。这一切让我疑惑不解。
“孩子,”卡莱尔说道,“你愿意向我们投降吗?”如果你愿意不伤害我们,我们保证我们也不会伤害你。
我相信他。
“好的,”我轻声说,“好的,我投降。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他友善地伸出手:“过来,孩子。我们家族要先重新集合,过会儿我们有些问题要问你。如果你诚实地回答,就什么也不用害怕。”
我慢慢地站起身,没有做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
“卡莱尔?”一个男人的声音呼喊道。
接着另一个黄眼睛的吸血鬼走到我们这儿。我一看见他,刚才与这些陌生人在一起的那种安全感立刻消失了。
他像第一个那样长着一头金发,但更高更瘦。皮肤上布满伤疤,尤其是头颈和下颚上。他手臂上的一些小伤痕是新添的,但其余的不是今天的战斗造成的。他参与的战争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而且从没有输过。他茶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站立的姿势散发出一种难以隐藏的怒狮般的威严。
他一看见我就蜷起身子想扑上来。
“贾斯珀!”卡莱尔警告道。
贾斯珀猛地直起身,睁大眼睛瞪着卡莱尔:“怎么回事?”
“她不想打仗。她投降了。”
布满伤疤的吸血鬼皱起了眉头,突然我感到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虽然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失落。
“卡莱尔,我……”他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很抱歉,但这是不可能的。沃尔图里家族来的时候,我们不能让这些新生吸血鬼牵连到我们。你没有意识到这样做会对我们造成的危险吗?”
我没有完全听懂他说的话,但我听得够明白了。他想杀死我。
“贾斯珀,她只是个孩子,”女人说,“我们不能冷酷地杀死她!”
她的话听起来很奇怪,仿佛我们都是人类,仿佛屠杀是件罪恶的事。一件可以避免的事。
“这里站的是我们家族的人,埃斯梅。我们不能让他们以为是我们违反了规定。”
那个叫埃斯梅的女人走到我和那个想杀我的吸血鬼中间。如果有迪亚哥的保护,我不会畏惧任何人。但现在,我努力表现出一副温顺的样子。
“贾斯珀,我认为我们应该冒一冒险,”他慢慢地说,“我们不是沃尔图里家族。我们遵守他们的规则,但我们不轻易屠杀。我们会向他们解释的。”
“他们会以为我们为了防卫创造了自己的新生吸血鬼。”
“但是我们没有。即使我们这样做了,在西雅图这也不是什么违规行为。没有法律禁止创造新生吸血鬼,只要你能控制他们。”
“这太危险了。”
卡莱尔试探性地把手搭在贾斯珀的肩膀上:“贾斯珀。我们不能杀这孩子。”
贾斯珀凶狠地瞪着那个善良的男人,我忽然感到很愤怒。他当然不会伤害这个温和的男人,或是那个他爱的女人。接着,贾斯珀叹息了一声,我知道没事了。我的愤怒消散了。
“我不喜欢这样做,”他说道,但平静了很多,“至少让我来看着她。你们两个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些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野性的吸血鬼。”
“当然可以,贾斯珀,”女人说到,“但对她友善些。”
贾斯珀转动着眼珠:“我们必须和其他人会合了,爱丽丝说过我们时间不多。”
卡莱尔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去牵埃斯梅,他们从贾斯珀身边经过,朝空地方向走去。“你,”贾斯珀对我说道,他的脸上又露出怒容,“和我们一起走。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会给你好看。”
他瞪着我时,我又感到一阵愤怒,我身体的一部分想咆哮,想露出牙齿,但我有种感觉他正是在等那样的借口。
贾斯珀停顿了一下,好像他刚刚想起什么。“闭上眼睛。”他命令我。
我犹豫着。他终究还是决定杀死我?
“闭眼!”
我咬紧牙齿,闭上了眼睛。孤立无援的感觉比刚才更强烈了。
“跟着我说话的声音,别睁开眼睛。睁开眼睛,你就完蛋了,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猜测着他不想让我看到的东西。他不想让我知道某个秘密,我感到些许安慰。如果他打算杀死我,就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
“这边走。”
我慢慢地跟着他走,小心翼翼不给他任何借口。他引路时考虑得很周到,至少没有让我撞到树上。当我们走到空地时,我听见声音发生了变化,风吹拂的感觉也变了,我的族群成员被焚烧时的那种味道也更浓烈了。我可以感觉到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脸上,闪闪发光,我的眼睑底层变得更明亮了。
他带着我越来越靠近沉闷地燃烧着的火焰,我甚至可以感受到烟雾拂过我的皮肤。我知道他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杀死我,但离火焰如此之近还是让我感到忐忑。
“坐在这里。闭着眼睛。”
地面由于阳光和火焰的炙烤变得暖洋洋的。我一动不动,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但我可以感觉到他注视我的目光,这让我焦躁不安。虽然我并没有对这些吸血鬼生气,我的确相信他们只是在自我防卫,但我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恼怒搅动着。这种恼怒几乎游离于我自身,仿佛是刚才那场战斗中残余的回响。
但愤怒没有让我变得愚蠢,因为我太悲伤了痛心疾首。迪亚哥一直在我脑海中,我情不自禁地不停回想他是怎么死的。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主动告诉赖利我们之间的秘密那些秘密给了我一个相信赖利的理由,直到我后知后觉。我脑海中又浮现出赖利的面孔他威吓要惩罚任何一个不听话的人时那种冷酷,狡黠的表情。我再次听见了他那具体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我会抓着你,让她撕下你的腿,再慢慢地,慢慢地焚烧你的手指耳朵嘴唇舌头,还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听到的是他对迪亚哥之死的描述。
我坚信,那一晚赖利发生了某些变化。杀死迪亚哥正是改变他,让他变得铁石心肠的原因。我只相信迪亚哥说过的一件事:他重视迪亚哥,甚于任何其他人。甚至宠爱他。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亲眼看着我们的创造者伤害他。毫无疑问,他帮的是她。和她一起杀死了迪亚哥。
我不知道怎样的痛苦会让我背叛迪亚哥。我想象着一定是痛苦到无以复加。我坚信要让迪亚哥背叛我,至少也需要同等的痛苦。
我感到一阵晕眩。我想把迪亚哥痛苦尖叫的样子从我脑海中赶走,但它萦绕不散。
接着,我听见空地上传来尖叫声。
我的眼睑翻腾了两下,但贾斯珀冲着我怒吼,我立刻紧紧闭上了眼睛。我只看见浓重的黑紫色烟雾。
我听见呼喊声和一种奇怪野蛮的嚎叫。声音很响,持续了很久。我无法想象发出这种声音的面孔要扭曲到何种程度,而这种未知让声音听起来更恐怖。我猜测,这些黄眼睛的吸血鬼与其他人很不同。确切地说,是与我很不同,因为我是唯一剩下的那个了。赖利和我们的创造者早就离开很久了。
我听见有人喊“雅各布”“里尔”“山姆”,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但嚎叫声仍在继续。显然,关于这里吸血鬼的数量,赖利也欺骗了我们。
嚎叫声逐渐变得微弱,最后变成一个声音,一种极度痛苦残卷人寰的哀号。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在脑海中可以清晰地看见迪亚哥的脸,这种声音就像他在哀号。
我听见卡莱尔的说话声盖过了其他说话声和嚎叫声,他在恳求看某样东西:“请让我看一眼。求求你,让我帮忙。”我没有听见有人与他争吵,但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他被驳倒了。
接着,哀号声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我突然听见卡莱尔充满感激地说了声“谢谢你”,在哀号声下还有很多其他人移动的声音。很多沉重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我仔细倾听,听见一种突如其来,难以名状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我从没听见我的族群中有人这么呼吸过一连串沉重的撞击声。有些像……心跳声。但肯定不是人类的心跳。我很熟悉那种声音。我用力地闻了闻,但风从另一个方向吹来,我只能闻到烟味。
毫无预警,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紧紧地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惊慌地睁开眼睛,摇晃着站起身,想努力挣脱,但立刻看见了贾斯珀警告的眼神,他就在我面前两英寸的地方。
“闭上你的眼睛。”他再次督促我,也许是正常音量,但在我听起来是压低的声音。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闭上了眼睛。有些东西他们不想让我听见。我愿意服从如果这意味着我可以活下来。
突然间我的眼皮底下浮现出弗莱德的面容。他说过他会等一天。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守信用。我真希望能告诉他有关黄眼睛吸血鬼的真相,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这个世界,我们实际上一无所知。
探索世界会是件有趣的事。尤其是和一个能让我隐身,保护我安全的人一起探索。
但迪亚哥死了。他不能回来和我一起去找弗莱德了。这让畅想未来变得有些令人反感。
我依然可以听见一些声音,但只是嚎叫声和一些说话声。无论那些奇怪的撞击声是什么,它们现在微弱得让我无法分辨。
我听清了几句话,那是几分钟后,卡莱尔说道:“你必须……”他的声音突然压低了,接着是“……从这里。如果我们帮得上忙,我们会帮忙的,但我们不能离开这儿。”
然后是一声嚎叫,奇怪的是,声音并没有威胁力。哀号声变为低沉的呜咽,慢慢地消失,好像离我越来越远。
安静了几分钟。我听见一些窃窃私语,有卡莱尔和埃斯梅,但还有些我不认识的声音。我希望自己能闻到些什么看不见,听不清,我努力地搜寻其他的感官信息。但我闻到的只有甜得发腻的烟味。
有一个声音比其他人更尖锐,更清晰,我听得最清楚。
“再等五分钟,”我听见有人说。我很肯定说话的是个女孩,“贝拉在三十七秒后会睁开眼睛。我相信现在她可以听见我们说话。”
我思量着这句话的含义。还有其他人像我一样被迫闭着眼睛吗?还是她以为我的名字叫贝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名字。我试图想闻到一些气味。
接着是含糊不清的说话声。我觉得那个声音在强势地表达着什么我根本听不清它的语调。贾斯珀的手紧紧地罩在我的耳朵上,我无法肯定自己听见的声音。
“三分钟。”尖锐清晰的声音说。
贾斯珀的手离开了我的头。
“你现在最好睁开眼睛。”他在几步之外对我说。他说话的口吻吓了我一跳。我迅速环视四周,搜寻着他语气所暗示的危险。
我的视野被一大片黑烟所遮蔽。身边的贾斯珀眉头紧锁。他咬紧牙关,看着我的眼神几乎是……害怕的。并不是他害怕我,而是他因为我害怕。我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我会使他们面临来自沃尔图里的危险。我不知道沃尔图里是什么。我无法想象这个满身伤疤,充满危险的吸血鬼会害怕什么。
贾斯珀身后,有四个吸血鬼松散地排成一线,背对着我。其中一个是埃斯梅。和她在一起的是一个高个的金发女人,一个瘦小的黑发女孩,还有一个深色头发的男人,他长得如此魁梧,看一眼都令人害怕我看见他杀死了凯文。有一瞬间,我想象着那个吸血鬼抓住拉乌尔的情景。这真是幅不可思议的美妙图景。
那个魁梧的吸血鬼身后还有三个吸血鬼。他挡在中间,我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卡莱尔跪在地上,他的身边有一个长着暗红色头发的吸血鬼男人。躺在地上的是另一个人,但我看不太清楚那人,只看见牛仔裤和小巧的黑色靴子。要么是个女人,要么是个年轻男人。我猜测着他们是否在拯救这个吸血鬼。
所以,总共有八个吸血鬼,加上刚才那些咆哮着的,无论那些是种何其怪异的吸血鬼;至少还有八个其他的声音。十六个,也许更多。是赖利告诉我们的两倍多。
我发现自己热切地期盼那些斗篷吸血鬼抓住赖利,让他遭受惩罚。
那个躺在地上的吸血鬼慢慢地站起身手脚忙乱,仿佛她是某个动作笨拙的人类。
风向变了,把烟雾迎面吹向我和贾斯珀。有一刻,我除了他什么也看不清。虽然我不像紧闭双眼时什么也看不到,但我却突然莫名地觉得愈发焦虑。仿佛我可以感受到我身边的那个吸血鬼流淌出的焦虑。
下一秒,微风又往回吹了,我看见了闻到了所有的东西。
贾斯珀愤怒地朝我发出嘶嘶叫声,把蹲坐着的我推倒到地。
是几分钟前我在追捕的那个人类。那种让我的身体全神贯注的气味。我所遇到过的最甘美的血液,气味香甜,温润。我的嘴和喉咙感觉好像在火上炙烤。
我极力克制自己保持理性贾斯珀正在等着我再次跳起,这样他就能杀了我但我身体的另一部分不受控制。我努力地保持镇静,身体好像要分裂成两半了。
那个叫贝拉的人类睁大了褐色的眼睛,惊恐地瞪着我。看着她让我更难受。我可以看见鲜血从她薄薄的皮肤里流过。我努力把视线转向别处,但眼睛却不停地回到她身上。
红头发的吸血鬼对她低声说:“她投降了。我从未见过投降的吸血鬼。只有卡莱尔会想到这样的提议。贾斯珀不同意。”
卡莱尔一定是在我耳朵被捂住时对他解释了这一切。
红发吸血鬼双手环抱着人类女孩,而她则把双手贴在他胸口。她的喉咙离他的嘴只有几英寸远,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他。他看起来也不像在打猎。我设法想象一个把人类当宠物养的族群,但这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如果她是个吸血鬼,我会认为他们在一起。
“贾斯珀还好吧?”人类轻声问道。
“他很好。毒液有些刺痛。”吸血鬼回答。
“他被咬伤了?”她问道,听起来很震惊。
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这些吸血鬼允许她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死她?她和他们在一起时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自在,就像没有被他们吓到?她的样子就像她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她却并不理解世界的真实情况。显然,贾斯珀被咬伤了。他刚才在与我的整个族群战斗,并且消灭了他们。这个女孩知道我们是什么吗?
呃,我喉咙里的灼烧感变得难以忍受!我努力地不去想用她的鲜血来止渴,但风偏偏把她的气味吹到我脸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闻到了自己一直在追捕的气味,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改变这一点。
“他想同时照顾好几个地方,”红头发吸血鬼告诉女孩,“实际上,是为了让爱丽丝没什么事可做。”他边看着那个娇小的黑发女孩,边摇着头说,“爱丽丝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那个叫爱丽丝的吸血鬼瞥了一眼贾斯珀。“过分保护的小傻瓜。”她用清晰响亮的声音说道。贾斯珀看着她,露出浅浅的微笑,那一刻好像忘记了我的存在。
本能想让我趁着他放松警惕,扑向那个人类女孩,我差点控制不住。只需短短一瞬间,她温热的鲜血我可以看见她的鲜血流过心脏就能解除我的饥渴。她离我太近了。
那个暗红色头发的吸血鬼用凶狠警告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如果我扑向那女孩我会死,但喉咙里的极度痛苦让我觉得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会死。我痛苦绝望地大声嚎叫。
贾斯珀对我咆哮起来,我努力控制自己,但她血液的气味像一只巨大的手把我从地面上拉起。在以前,一旦我下定决心要得到一个猎物,从未中途放弃过。我把手插进地面,想找些东西支撑自己,但什么也没有。贾斯珀蜷曲起身体,我即使知道自己离死亡只有咫尺,还是难以摆脱解除饥渴的想法。
那时卡莱尔正在那儿,他的手搭在贾斯珀的手臂上。他用和善平静的眼神望着我。“你改变注意了吗,年轻人?”他问我,“我们不想杀你,但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我们就会这么做。”
“你怎么能忍受得住?”我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问他。他也在被饥渴灼烧着吗?“我想要她。”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极度渴望她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的手指徒劳地从坚硬的泥土里划过。
“你必须忍受,”卡莱尔严厉地说,“你必须练习如何控制自己。这是有可能的,也是现在唯一能救你的方法了。”
如果要像这些吸血鬼那样忍受与人相处是我唯一存活的希望,那么,我已经劫数难逃。我无法忍受饥渴的灼烧。生存还是死亡,我犹豫不决。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忍受痛苦,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其他人都死了。迪亚哥几天前就死了。
他的名字就在我的唇边。我差点轻声叫出声来。我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努力去想些不那么痛苦的事。不去想那女孩,不去想迪亚哥。但于事无补。
“我们不该离她远一些吗?”女孩轻声问道,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的眼睛立刻回到她身上。她的皮肤如此透明柔软。我可以看见她颈上的脉搏。
“我们必须呆在这儿,”她抱着的那个吸血鬼说道,“他们现在正从空地的北面过来。”
他们?我扫了一眼北面,除了烟雾什么也没有。他指的是赖利和我的创造者吗?我心中涌出一股新的恐惧,伴随着一点希望的悸动。她和赖利不可能对付得了这些吸血鬼,他们杀死了我们这么多人,可能吗?即使那些咆哮的家伙已经走了,贾斯珀一个人看起来就能对付他们两个。
又或者他指的是神秘的沃尔图里家族?
风带着女孩的气味再次拂过我的脸,搅乱了我的思绪。我饥渴地瞪着她。
女孩与我目光交接,但她的表情和我想象的迥然不同。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嘴唇后翻露出了牙齿,我颤抖着尽力克制自己不向她扑去,但她看起来并不害怕我。相反,她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仿佛想与我交谈仿佛想让我回答她的疑问。
接着,卡莱尔和贾斯珀从篝火处往后退了几步,也离我更远了,他们与其他吸血鬼和那个女孩排成一列。他们的视线掠过我,注视着烟雾,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害怕的是什么,危险距离我更近。我蜷起身子,不顾旁边的火焰,靠得烟雾更近了。我应该逃走吗?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逃得走吗?我能去哪儿呢?去找弗莱德?还是自己走?去找赖利,让他为迪亚哥之死付出代价?
正当我沉浸在最后一个想法中犹豫不决时,我听见北面有些动静,我知道我被黄眼睛们和将要到来的危险包围了。
“嗯。”从烟雾背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从这一个字,我就清楚地知道是谁来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我会拔腿就跑。
是穿着深色斗篷的吸血鬼。
这意味着什么?现在要开始一场新的战斗吗?我知道那些斗篷吸血鬼原本希望我的创造者消灭这些黄眼睛。我的创造者显然失败了。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会杀死她?又或者他们会杀死卡莱尔,埃斯梅,和这里其他的人?如果我可以选择,我知道我想消灭谁,不是这些抓住我的人。
斗篷吸血鬼静悄悄地穿过烟雾,来到黄眼睛面前。他们没有朝我这儿看。我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只有四个人,就像上次那样。黄眼睛们虽然有七个人,我可以看出他们依然很警惕,就像赖利和我的创造者那样。斗篷吸血鬼有种我看不见的力量,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们是惩罚者,他们不会输。
“欢迎你,简。”抱着女孩的黄眼睛说道。
他们彼此认识。但红头发的声音并不友善不像赖利那样软弱讨好,也不像我的创造者那样恐惧恼怒。他的声音冷淡而有礼貌,镇定自若。那么,斗篷吸血鬼就是沃尔图里家族吗?
那个率领斗篷吸血鬼的小个子显然是简缓慢地扫了一眼七个黄眼睛吸血鬼和那个人类女孩,最后把头转向了我。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她比我年轻,但我猜比其他斗篷吸血鬼年长许多。她的眼睛是深色的玫瑰红,泛着丝绒一样的光泽。我知道无法逃脱她的视线,便垂下头,用双手抱住头。
“我不明白。”简冷静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怒气。
“她投降了。”红头发解释说。
“投降?”简厉声说道。
我抬头瞥见斗篷吸血鬼之间交换了下眼神。红头发说过他从没见过任何吸血鬼投降。也许斗篷吸血鬼们也没见过。
“卡莱尔给她的选择。”红头发说道。看上去他像黄眼睛吸血鬼的发言人,尽管我认为卡莱尔可能是他们的领袖。
“对于破坏规矩的人没有其他选择。”简说道,她的声音又变得冷漠。
我感到寒冷彻骨,但不再惊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
卡莱尔温和地回答简:“这由你决定。只要她愿意停止对我们的攻击,我认为没有杀死她的必要。从没人教导过她。”
虽然他的话是中立的,我依然觉得他是在为我求情。但,如他所言,我的命运不是由他决定的。
“这两者没什么关系。”简坚持道。
“随你便。”
简凝视卡莱尔的眼神一半是困惑,一半是沮丧。她摇了摇头,表情又变得难以捉摸。
“阿罗希望我们到遥远的西方来见你,卡莱尔,”她说道,“他向你问好。”
“如果你能代我向他问好,我会非常感激的。”他回答说。
简笑了笑。“当然。”接着她又把视线转向我,嘴角仍带着一丝微笑,“看来你们今天做了我们该做的……大部分工作。只是出于职业的好奇心,那儿有多少人?他们在西雅图造成了很大的破坏。”
她谈到自己的工作和职业。我是对的,她的职责是惩罚。如果有惩罚者,那么一定有规则。卡莱尔曾经说过,我们遵守他们的规则,还有,没有法律禁止创造新生吸血鬼,只要你能控制他们。赖利和我的创造者害怕他们,但对于斗篷吸血鬼,沃尔图里家族的到来并不是特别惊讶。他们知道规则,而且他们知道自己违反了规则。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除了这四个,还有其他沃尔图里家族的人。有个叫阿罗的人,很可能还有更多。他们一定人数众多,所以大家才如此惧怕。
卡莱尔回答了简的问题:“十八个,包括这个。”
隐约可以听见四个斗篷吸血鬼之间有一阵轻声议论。
“十八个?”简用惊讶的语调重复道。我们的创造者从未告诉过简她创造了多少新生儿。简是真的惊讶,还是在假装?
“都是初出茅庐,”卡莱尔说道,“他们没有任何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