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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德国史

_28 威廉·夏伊勒(英)
他向贝克建议,他们两人飞到巴黎去,同冯·克鲁格陆军元帅计议在西线停战,由西方盟国同意不再推进到德法边界线以东,这样就可以把西线的德军腾出来而开到东线去,使[1047]德国免于沦入俄国人和他们的布尔什维主义之手。贝克的脑筋比较清醒。他知道,现在还认为能同西方单独媾和的想法完全是白昼作梦。贝克的意见是,即使从挽救德国的荣誉考虑,杀害希特勒和推翻纳粹主义的计划,也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地实行。施道芬堡表示同意。
他发誓说,下一次他决不会失败。奥尔布里希特将军因为把军队调进柏林,受到了凯待尔的责备,所以表示他不能再干这样冒险的事情,这样做会使整个密谋暴露。他说,他用“这是一次实际演习”的话好不容易在凯特尔和弗洛姆面前才把上次的事情勉强搪塞过去。在确切知道希特勒已死的消息之前,再也不敢下令调动军队,这种心理,将在下一个关键性的星期四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7 月16日星期天晚上,施道芬堡邀请了一些知友和亲戚到他在汪西的家里去。其中有他的弟弟伯特霍尔特,一个不大说话的、内向的、有学者风度的年轻人,在海军总司令部任国际法顾问。有凯撒·冯·霍法克中校,他是施道芬堡的表兄弟,密谋集团同西线将领的联系人。有弗里茨·冯·德·舒伦堡伯爵,他是一个前纳粹分子,现在仍任柏林警察局副局长。还有特罗特·佐·索尔兹。霍法克刚从西线回来,他曾在那里同福肯豪森、施图尔纳格尔、斯派达尔、隆美尔和克鲁格等许多将领进行过商谈。他报告说,德国在西线马上就要完全崩溃,但更重要的是,隆美尔虽然仍旧反对杀害希特勒,但是不管克鲁格跳向哪一边,他将支持密谋集团。经过了长时间讨论之后,这些青年密谋分子一致同意,结束希特勒的生命现在是唯一的出路。他们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幻想,即认为他们的孤注一掷的行动会使德国免于无条件投降。他们甚至于一致认为,德国不但要向西方民主国家也要向俄国人无条件投降。他们表示,重要的是,让德国人自己而不是他们的外国征服者把德国从希特勒的暴政下解放出来。
但是他们已经太晚了。纳粹暴政已经存在了11年,到了德国在一次自己发动的战争中败局已定的形势下,他们才开始采取行动。而在这以前,他们并没有用实际行动来反对过这次战争的发动,在许多情况下,也根本没有表示反对。不过,晚行动总比不行动好。无论如何,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前线的将领告诉他们,在东线和西线的崩溃可能只是几星期里的事情。
对密谋分子来说,行动时间看来只有很少几天了。7 月15日那次过早地往柏林调兵已经引起了最高统帅部的怀疑。在这一天,传来了密谋集团在西线的领袖之一冯·福肯豪森将军突然被免去比利时和法国北部地区军事总督的职务的消息。他们担心,一定有人出卖了他们。7 月17日,他们听说隆美尔受伤甚重,他们得无限期地不能把他考虑在计划内了。第二天,戈台勒在警察总部的朋友传消息给他,希姆莱已经下了逮捕他的命令。虽然戈台勒不同意躲藏,由于施道芬堡的坚持,也只得躲藏起来。同一天,施道芬堡的一个在海军中工作的朋友、也是极少几个参加密谋集团的海军军官之一阿尔弗雷德·克朗兹菲尔德上校告诉他,柏林流传着谣言,说是元首的大本营将在以后几天内被炸毁。这再一次使人感到,密谋集团中一定有人泄露了风声。一切都显示出,秘密警察正在向密谋集团的核心进逼。
7 月19日下午,施道芬堡再度奉召去腊斯登堡,向希特勒报告关于编组新的“人民步兵师”的进展情况。补充军正在匆忙地训练这些师,以便投入正在瓦解的东线。他要在第二天即7 月20日的下午1 时,在元首大本营举行的第一次每日会议上提出报告。施道芬堡通知住在柏林远郊的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和霍普纳将军,必须及时进城。贝克将军作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以便在施道芬堡进行暗杀工作后飞回柏林前负责指挥政变。柏林城内和四周驻军的重要军官都接到了通知,7 月20日是那个日子。
施道芬堡在班德勒街起草给希特勒的报告,直到黄昏时分。8 时稍过,他离开办公室回到在汪西的家中。在回家途中,他在达伦姆的一个天主教堂作了祷告。他平静地在家中同他的弟弟伯特霍尔特一起度过了这个晚上,很早就休息了。每个在那天下午和晚上见过他的人都回忆道,他的态度和蔼可亲,心情平静镇定,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
1944年7月20日
1944年7 月20日早晨,阳光灿烂,天气很热。6 点刚过,施道芬堡上校由他的副官瓦尔纳·冯·哈夫登中尉陪同,驱车经过柏林城里一排排被炸毁了的房屋,到伦格斯道夫机场去。在他那鼓鼓的皮包里,装着有关新的“人民步兵师”的文件。他将根据这些文件于下午1 时在东普鲁士腊斯登堡的“狼穴”向希特勒作[1049]报告。在这些文件中间,用一件衬衣裹着的是一颗定时炸弹。
这颗炸弹,同去年特莱斯科夫和施拉勃伦道夫放在元首飞机里、后来没有爆炸的那一颗是完全一样的。如前所述,这种英国制造的炸弹的爆发装置是这样的:先打破一个玻璃管,让里面的药水流出来,把一根细的金属线腐蚀掉,于是撞针就弹出来,击发雷管。金属线的粗细决定从发动到爆炸所需时间的长短。这天早上,炸弹里装的是最细的线,腐蚀掉它最多只要10分钟。
在机场上,施道芬堡碰到了昨天晚上给他炸弹的斯蒂夫将军。他们在机场上找到一架等候他们的飞机。这是陆军军需总监、密谋集团首脑分子之一爱德华·瓦格纳将军的私人座机。他特意安排好让他们使用这架飞机来担任这次极端重要的飞行。7点钟,飞机起飞,10 点刚过就到了腊斯登堡。哈夫登嘱咐驾驶员在过了中午12点钟之后,准备好随时起飞回去。
一辆军官轿车把他们从机场载往“狼穴”大本营。它位于东普鲁士一处阴暗、潮湿、林木茂密的地方。这地方要进去颇不容易,而且正如施道芬堡无疑曾经注意到的那样,要出来也是不容易的。它的建筑分成内外三层,每层都围以布雷的阵地、地堡群和通电的带刺铁丝网,日夜不停地由忠心的党卫队士兵巡逻。要进入防卫森严的希特勒起居和工作的内院,即使是最高级的将领也必须持有只能一次有效的特别通行证,并且要由党卫队大队长腊登休伯(希姆莱的负责保安的头子兼党卫队队长)或他的副手之一亲自查验。
但是由于施道芬堡是希特勒本人召见的,他和哈夫登虽然被挡住查验通行怔,没有什么困难就通过了3 道检查哨。施道芬堡同大本营营地司令的副官冯·莫仑道夫上尉共进早餐之后,就找到了最高统帅部通讯处长弗里茨·菲尔基贝尔将军。
菲尔基贝尔是密谋集团中的关键人物之一。施道芬堡同他约妥,他随时准备好把爆炸的消息很快传给柏林的密谋分子,以便他们立即开始行动。菲尔基贝尔然后就切断所有电话、电报和无线电交通,使元首大本营同外界隔绝。要做这些工作,再没有人比最高统帅部通讯网主管人处在更有利的地位了,所以密谋分子都觉得把他争取了过来是十分幸运的。整个密谋计划的成功,没有他是不行的。
访晤了陆军驻最高统帅部代表布尔将军、讨论了补充军的事情之后,施道芬堡走到凯特尔的办公处,把他的帽子和皮带放在会客室,就走进这位最高统帅部长官的办公室。他在那里发现他必须比原定计划更急速地行动才行。现在是中午12点刚过。凯特尔告诉他,因为墨索里尼要在下午两点半坐火车到达,元首的第一次每日汇报会从下午1 点提前到12点半举行。凯特尔叮嘱他,必须报告得简短一些。希特勒要求会议尽快结束。[1050]在炸弹爆炸之前就结束吗?施道芬堡心里一定感到纳闷:命运是不是在他作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尝试时,又一次把成功从他手上夺去。他原来显然还希望,这次会议会在元首的地下避弹室举行,在那里炸弹的爆炸力将会比在地面建筑中增加几倍效力。但是凯特尔告诉他,会议将在会议室举行。* 这个会议室远不是像一般所说的那样是一间简陋的木头结构的小屋。在上一年冬天,希特勒已下令在这座原来的木头结构房屋四周,筑起了18英寸厚的钢骨水泥墙,以防止起火和防御可能落在近处的炸弹碎片。这些厚实的墙壁将会增加施道芬堡的炸弹的威力。
他必须马上就发动炸弹内的装置。他把准备向希特勒报告的内容先对凯特尔简述了一下。快说完的时候,他注意到这位最高统帅部长官在不耐烦地看表。离12点半还有几分钟,凯特尔说,他们必须马上去开会了,否则就会迟到。他们走出屋子没有几步,施道芬堡说他把帽子和皮带忘在会客室了,乘凯特尔还来不及要他的副官(一个名叫冯·约翰的中尉,这时正和他们在一起走着)替他去取,就马上转身跑回去。
在会客室里,施道芬堡很快地打开皮包,用他仅有的3 个指头拿住镊子,打破玻璃管。除非再发生机械故障,这类炸弹只在10分钟之内就要爆炸。
惯于媚上欺下的凯特尔为这一耽误很生气。他转身回到房子外面,叫施道芬堡快一点。他喊道,我们要迟到了。施道芬堡为这一耽误表示歉意。凯特尔无疑是知道像上校这样肢体伤残的人束起皮带来会比别人要慢一点的。
当他们走向希特勒的小屋的时候,施道芬堡看来情绪很好,凯特尔那点小小的不快也消散了。他还没有丝毫起疑心的迹象。
但是,正如凯特尔所担心的,他们迟到了。会议已经开始,当凯特尔和施道芬堡进屋的时候,施道芬堡在前厅停了一下,对管电话总机的上士说,他在等候他在柏林的办公室打来的紧急电话,[1051]电话里要告诉他最新的材料,补充他的报告(这是说给凯特尔听的),电话一来立刻去叫他。这也是很不寻常的,因为凡是希特勒在场的时候,即使是一个陆军元帅,除非是叫他离开或在会议结束那位最高统帅已经退席之后,一般是不敢随便走开的。但这也没有引起凯特尔的怀疑。
他们两人走进了会议室。从施道芬堡把手伸进皮包、拿镊子夹破玻璃管之后,已经过去4 分钟了。还有6 分钟。房间很小,大约30英尺长、15英尺宽,有10扇窗户,都敞开着,因为天气闷热,这样可以有点风吹进来。这么多的窗户开着,当然会减少任何炸弹爆炸的效力。房间正中,有一只长方形桌子,18英尺长,5 英尺宽,是用很厚的橡木板做的。这个桌子的构造很特别,它不是用几条腿支起来,而是在桌子的两头,用差不多和桌面同样宽的两块很大、很厚的底座支起来的。这个有趣的构造对往后的历史将起它的作用。
当施道芬堡进去的时候,希特勒正坐在桌子的一边中央,背对着门。他的右首是陆军副参谋总长兼作战处长豪辛格将军、空军参谋总长科尔登将军和豪辛格的参谋长海因兹·勃兰特上校。凯特尔马上站到元首的左边,他的旁边是约德尔将军。还有三军和党卫队的其他18个军官站在桌子四周,但戈林和希姆莱没有在场。只有希特勒和两个速记员坐着。希特勒在弄着他的放大镜。他现在需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摊开在他面前的地图上印的细线条。
豪辛格正在作一个黯淡的报告。他谈到俄国中路战线被突破的最新情况,以及由此产生的在中路以及北路和南路战线上德军的危险处境。凯特尔插进去报告冯·施道芬堡到会和他今天来的任务。希特勒对这个只有一条肩膀、一只眼还蒙上罩子的上校看了一眼,冷淡地打了个招呼,接着说他要听完豪辛格的报告之后再听施道芬堡的。
施道芬堡于是站到桌子旁边、在科尔登和勃兰特的中间,离希特勒右边约几英尺远。他把皮包放在地上,把它推到桌子下面,让它靠着那个坚实橡木底座的里面一边。它离希特勒的腿约6 英尺远。时间现在是12点37分。
还有5 分钟。豪辛格继续讲,不时指着摊在桌上的作战形势地图。希特勒和军官们俯身在地图上仔细地看着。
没有人注意到施道芬堡这时已偷偷溜了出去,也许除了勃兰特上校之外。这位军官正在全神贯注地听他的将军讲话。他俯身到桌子上去,想更清楚地看一看地图,发现施道芬堡那只鼓鼓囊囊的皮包碍事,先用脚想踢到旁边去,最后还是用一只手把它拣起来放到桌子那个厚厚的底座的靠外一边。
这样一来,在炸弹和[1052]希特勒之间就隔着这个厚厚的底座了。* 也许就是这个看来无足轻重的举动救了元首的命,而送了勃兰特的命。这是难以解释的命运在作怪。读者当还记得,勃兰特上校就是1943年3 月13日晚上,特莱斯科夫骗他在乘希特勒的飞机从斯摩棱斯克回腊斯登堡时带两瓶“白兰地酒”的那个蒙在鼓里的军官。他当时那样做,丝毫没有怀疑这两瓶酒实际上是一颗炸弹,那颗炸弹同他现在随手在桌子底下挪得离最高统帅远一些的这颗炸弹有着同样的装置。它的化学药水此时已经快要蚀尽拉住撞针的金属线了。
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是负责召见施道芬堡这件事情的。他沿着桌子往这位上校原先站的地方看去,因为豪辛格的黯淡的汇报快讲完了,他要暗示施道芬堡,准备好接下去汇报。也许施道芬堡还要别人帮忙把文件从皮包里拿出来。但使他十分生气的是,年轻的上校并不在那里。凯特尔想起施道芬堡在进来的时候对电话接线员说过的话。就悄悄地退出房间,打算去把这个行动奇突的青年军官找回来。
施道芬堡并不是在打电话。管总机的上士说,他匆匆忙忙地走出大楼去了。凯特尔无可奈何地回到会议室。豪辛格正在结束他的关于当天的不利形势的汇报。他正在说:“俄国人正以强大兵力在杜那河西面向北推进。他们的前锋已到杜那堡西南。如果我们在贝帕斯湖周围的集团罩不立即撤退,一场灾祸……”
这句话永远没有说完。
就在这一瞬间——中午12点42分,炸弹爆炸了。
施道芬堡看到了当时发生的情况。他正和菲尔基贝尔将军站在后者在第八十八号地下室的办公室前面,离会议室有200 码远。他焦急地先看看手上的表,秒针在一秒秒过去,然后抬头看会议室。他看到会议室在轰然一声中烟火大作。他后来说,当时的情景像是会议室中了一个155 毫米的炮弹。人体从窗户里被抛出来,碎片飞到空中。在施道芬堡兴奋的心里,以为毫无疑问,会议室里每一个人都已经被炸死或者命在旦夕了。他匆忙地同菲尔基贝尔告别。现在暗杀已经成功,菲尔基贝尔要立即通知柏林的密谋分子,然后切断通讯线路,直到首都的密谋分子接管了柏林,并且宣布新政府的成立。* 施道芬堡的下一个任务是安全而迅速地走出腊斯登堡大本[1053]营。检查哨的卫兵已经看到或者听到元首会议室的爆炸,立即封锁了所有出口。在离菲尔基贝尔的地下室几码远的第一道岗哨,施道芬堡的汽车被挡住了。他跳下车子,要求见哨所的值班军官。在后者的目击下,他给什么人——不知道是谁——打了个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话,挂上电话,转身对那个军官说,“尉官先生,我被批准通行了”。
这完全是蒙人的,但起了作用。这个尉官负责地在他的登记簿上记下了“12点44分,施道芬堡上校通过”之后,还通知了下一个检查哨,让汽车通过。到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检查哨,困难就更大了。这里已经收到了警报,挡车的栏杆已经放下,卫兵加了双岗,不准任何人出入。施道芬堡和他的副官哈夫登中尉,发现他们的汽车被一个名叫科尔勃的很顽固的上士挡住了。施道芬堡又要求打电话,向营地司令的副官莫仑道夫上尉抱怨,“因为发生了爆炸,”卫兵不让他通过。“我有急事。弗洛姆将军正在飞机场等我。”这也是蒙人的。施道芬堡知道得很清楚,弗洛姆在柏林。
上校挂上电话,转身对上士说,“上士,你听到了,批准我通行”。但上士不管他那一套,自己打电话给莫仑道夫核对。莫仑道夫上尉证实了施道芬堡的话。
他们的汽车于是向飞机场飞驰而去。在路上,哈夫登中尉急急忙忙地把他带在自己皮包里的另一个炸弹拆开,把零件丢在路边(后来都被秘密警察找到)。机场场长还没有收到任何警报。当这两个人的汽车开进机场的时候,他们的飞机已经发动。一两分钟之内,飞机便腾空而去。
现在是1 点刚过。后来这3 个小时,在施道芬堡一生中一定是最长的3 小时。当这架速度不高的亨格尔飞机在平坦多沙的德国平原上向西飞去的时候,他只能希望:菲尔基贝尔已经同柏林联系上并且传递了最重要的讯号;他在首都的同伙已经立即行动起来接管这个城市,并且正在发出早已准备好的给德国本上和西线的军事指挥官的文告;他的飞机不会被接到了警报的德国空军战斗机或者被在东普鲁士上空越来越活跃的四出巡弋的俄国飞机所迫降。除了这样希望以外,他什么也不能做。他自己的飞机没有长距离的无线电通讯设备,如果有这种设备,也许能使他听到从柏林发出的最早的一些激动人心的广播。他预期在柏林降落之前,这样的广播一定已经播出。
因为没有这种设备,他也不能亲自同首都的盟友们通讯,把菲尔基贝尔将军也许没有能发出的讯号发给他们。
他的飞机在这个夏日的下午继续飞行。它在下午3 点3 刻在伦格斯道夫机场降落。施道芬堡兴高采烈地奔向机场上最近处的一个电话,打电话给奥尔布里希特将军,以便确切了解在这决定命运的3 小时里(一切都靠这3 小时)已经完成了哪些工作。当他一听说什么也没有完成时,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1 点刚过,菲尔基贝尔的电话就来了,告诉了柏林的密谋分子关于爆炸的消息,但是因为线路不好,他们没听清楚,究竟希特勒被炸死了没有。因此,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伐尔克里”命令是从奥尔布里希特的保险箱里拿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发出去。在班德勒街,大家都无所事事地在等待施道芬堡回来。在新政府里将分别担任国家首脑和武装部队总司令的贝克将军和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本来预定在得讯之后要立即开始发出准备好的文告和命令,并且通过广播宣告德国新时代的开始的。但此时他们还没有露面。
施道芬堡在伦格斯道夫机场上给奥尔布里希特打电话时表示肯定相信希特勒已被炸死了。但事实与此相反,希特勒并没有死。勃兰特上校把皮包推到结实的橡木桌子底座外面,这一几乎是无意识的行动,救了希特勒的一命。
他受了极大的惊吓,但受的伤并不重。他的头发烧焦,两腿的伤,右臂拧伤后暂时不能动作,耳膜震坏,脊背也被落下来的一根椽子划破了。有一个目击者后来回忆道,当希特勒由凯特尔搀扶着从这所被炸坏了的、正在燃烧的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是他了——脸是黑的,头发在冒烟,裤子撕成碎片。凯特尔丝毫没有受伤,也真是奇迹。但在炸弹爆炸的桌子那一头的那些人,绝大多数不是已死或命在旦夕,就是受了重伤。* 在惊魂未定的最初时刻,大家对爆炸的来源有过几种猜测。希特勒起初认为可能是由一架敌方的战斗轰炸机偷袭而引起的。约德尔按着溅满了血的头——吊灯架子和别的东西正掉在他头上——说,他相信是些建筑工人在屋子地板下放了定时炸弹。施道芬堡的炸弹在地板上炸了个很深的窟窿,所以看起来颇有点像。
过了一些时候,人们才怀疑到这个上校身上。希姆莱听见爆炸就奔到现场,他也弄得完全莫名其妙。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在菲尔基贝尔关闭通讯联络之前一两分钟打电话给柏林刑事警察头子阿图尔·奈比,要他派一批侦探乘飞机来进行侦查。
在惊惶和混乱之中,起初没有人记起施道芬堡刚在爆炸发生之前溜出会议室。起初人们以为他一定在房子里,一定是在那些受了重伤、急送医院的人里面。希特勒要求对医院进行检查,但当时他还没有怀疑到施道芬堡。
大约在爆炸发生之后两小时,渐渐有了线索。在会议室管理电话交换台的上士报告说,有一个曾经对他说在等柏林长途电话的“独眼上校”从会议室出来,不等电话就急急忙忙地出了房子。参加会议的有些人这时想起来,施道芬堡曾经把他的皮包放在桌子底下。检查哨的卫兵室报告,施道芬堡和他的副官在爆炸刚刚发生之后通过了这些岗哨。
希特勒对施道芬堡开始怀疑了。同腊斯登堡机场通话后,了解到这个十分有意思的情况:施道芬堡在下午1 点刚过就从机场起飞,说是去伦格斯道夫机场。希姆莱立即下令,等他在那里一降落就加以逮捕。但由于菲尔基贝尔关闭通讯联络的勇敢行动,这个命令始终没有传到柏林。直到这时,大本营似乎还没有人怀疑到柏林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大家都认为这是施道芬堡的单独行动。除非他像有人怀疑的那样在俄国敌后降落,抓到他是不难的。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希特勒看来是表现得够镇静的。他心上还有别的事情。
他还要去迎接墨索里尼。墨索里尼乘的火车误点,下午4 点才能到达。
1944年7 月20日下午,这两个法西斯独裁者举行的最后一次会见,是颇为怪诞可笑的。他们视察了已经成为瓦砾场的会议室,却还在欺骗他们自己,认为他们手创的、要统治欧洲大陆的轴心,并没有同样成为一片瓦砾。
曾经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意大利领袖现在只不过是被纳粹打手从监禁中救出来、由希特勒和党卫队支撑起来的一个伦巴底的地方领袖而已。但是元首对这个已经垮台的意大利暴君的友谊和尊敬从来没有动摇过。他尽自己身体条件所允许的限度热烈地接待他,带他看那还在冒烟的、几小时前他几乎在这里送命的会议室残迹,而且预言他们的共同事业,不管遭到多少挫折,将很快取得胜利。
当时在场当翻译的施密特博士回忆了这个场面:墨索里尼简直吓坏了。他不懂这种事情怎么能在大本营发生……
[ 希特勒追叙道] “我当时正站在这张桌子旁边;炸弹就在我脚前爆[1056]炸……很明显,我决不会碰到什么不幸的意外。这无疑是命运要我继续前进,完成我的事业……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是一个顶点!大难已经过了……我现在比过去更加确信,我所从事的伟大事业必然将度过目前的危机,一切都会得到很好的结果。”
墨索里尼过去经常一听希特勒的话就像喝了迷魂汤,据施密特说,这一次也是这样,表示同意。
[ 他说] “我们的处境很坏,也许甚至于可以说是近乎绝望。但是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给了我新的勇气。在[ 这一] 奇迹之后,不能想像我们的事业会遭到不幸。”
这两个独裁者和他们的随从走去喝茶。这时大约是下午5 点钟。跟着就出现了一个滑稽的场面,这个场面使我们看到了狼狈不堪的纳粹头子们在第三帝国发生一次最大危机时的一幅很有启发性的,如果说不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这时,根据希特勒的手令,腊斯登堡的通讯系统已经恢复,开始收到来自柏林的报告,说明在柏林,同时也可能在西线,已经爆发了军事叛变。
元首手下高级将领之间爆发了压抑已久的互相埋怨。他们争吵的声音震动屋顶,而希特勒本人起初则沉默地坐着,心里在盘算,墨索里尼则不好意思地红着脸。
邓尼茨海军上将听到谋刺案的消息就乘飞机赶到腊斯登堡。他到达的时候,茶会已经开始。他一来就大骂陆军的背叛行为。戈林代表空军,对他表示支持。但邓尼茨接着又向戈林开火,责骂德国空军一败涂地。那位肥胖的帝国元帅为自己辩护了一阵,转而攻击他的老政敌里宾特洛甫,说德国的外交政策完全破产。说到一个地方,他威胁说要用他那根元帅杖把这个妄自尊大的外交部长揍一顿。戈林大喊:“你这下流的卖香槟酒的小掮客!闭上你的臭嘴!”这是里宾特洛甫受不了的,他要求对他尊重一点,即使是帝国元帅也罢。他喊道:“我现在还是外交部长,我的姓名是冯·里宾特洛甫!”* 接着有人提起过去的一次反对纳粹政权的“叛乱”,就是1934年6 月30日的罗姆“阴谋”案。希特勒本来愁眉不展地呆着,吞眼江湖医生西奥多·莫勒尔给他的各种颜色的药片,一听说这件事情,就火冒三丈。据当时在场的人说,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满嘴唾沫,尖声叫喊,大发雷霆。他说,同他这一次将要对付叛徒们的手段比较起来,他过去对付罗姆和其他叛国从犯的手段就根本不算什么。他要把他们全都连根铲除。他咆哮说:“我要把他们的老婆孩子都关进集中营,一点也不宽恕!”在这一点上,同在其他许多类似的情况中一样,他是说到做到的。
一半是由于声嘶力竭,也由于柏林来的电话开始传来军事暴动的更多情况,希特勒中止了他那发狂的独白,但是怒气并未平息下去。他送墨索里尼上了火车,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分别。然后他回到住处。大约6 点钟的时候,据报告政变还没有平定。他抓起电话,尖声地命令柏林的党卫队,对任何可疑分子格杀勿论。“希姆莱在哪儿?他为什么不在那里!”他大喊着,忘记了刚刚1 小时以前,当他们坐下来喝茶的时候,他才命令这个党卫队头子飞往柏林对叛乱进行无情镇压,此刻他的头号警察还没有赶到那里哩!
施道芬堡于下午3 点3 刻在伦格斯道夫降落时大为沮丧地获悉,经过长期周密准备的柏林起义,迟迟没有开始。关系重大的宝贵的3 个小时白白过去了,而在这段时间里,元首大本营同外界是隔绝的。
施道芬堡永远没有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任何历史学家也不能把这命运攸关的一天内发生的事件系统地整理出来。天气闷热,也许起了一定影响。主要的密谋分子知道施道芬堡在当天早上去腊斯登堡,参加下午1 时的元首大本营汇报会,而且像有人告诉霍普纳将军的那样,施道芬堡“皮包沉重”。尽管如此,快到中午的时候,只有少数几个主要的密谋分子,而且大部分是低级军官,开始懒懒散散地跨进班德勒街上的补充军总部,也是密谋集团的总部。我们记得,在施道芬堡上次在7 月15日打算谋害希特勒的时候,奥尔布里希特将军曾在预定炸弹爆炸时间之前两小时下令柏林卫戍部队开始进军。但在7 月20日,也许是鉴于上次所冒的风险吧,他并没有发出同样的命令。在柏林以及在附近的邓伯立兹、于特堡、克拉姆普尼茨和伍恩斯道夫的训练中心的部队指挥员,曾在上一天晚上得到通知,他们很可能在20日会接到“伐尔克里”命令。但是奥尔布里希特决定在收到腊斯登堡的菲尔基贝尔发来的确凿消息之后,再让他的部队行动。霍普纳将军在皮包里带着希特勒禁止他穿着的制服,在12点半钟,正好是施道芬堡打破炸弹装置内的玻璃管的时候来到班德勒街。他和奥尔布里希特一同出去午餐,互相敬酒,祝贺他们的事业成功,一共喝了半瓶。
他们回到奥尔布里希特的办公室不久,陆军总司令部通讯处长弗里茨·提耳将军冲了进来。他激动他说,他刚刚同菲尔基贝尔通了电话,虽然线路不好,加以菲尔基贝尔讲得非常含蓄,听来爆炸已经发生,但希特勒并没有炸死。既然如此,提耳认为“伐尔克里”命令不应该发。奥尔布里希特和霍普纳都表示同意。
因此,从下午1 点15分到3 点45分,即施道芬堡在伦格斯道夫降落并匆忙赶去打电话的时候,根本没有采取什么行动。部队没有集结,给其他城市军事司令部的命令没有发出,而且最奇怪的是,没有人想到要去占领无线电广播局或者电话局、电报局。两个主要的军事首领贝克和维茨勒本还没有露面。
施道芬堡的到达,终于推动密谋分子们行动起来。他在伦格斯道夫打电话敦促奥尔布里希特将军立即按“伐尔克里”行事,不必等他到达班德勒街再动手,因为从飞机场到那里要走3 刻钟。密谋分子最后总算有了发号施令的人,开始行动了。而没有命令,一个德国军官,即使是一个反叛的德国军官,即使是处在这样关键性的日子,似乎也不知怎么才好。奥尔布里希特的参谋长、施道芬堡的密友梅尔茨·冯·基尔海姆上校取来“伐尔克里”命令,开始用电传打字机和电话发出这些命令。这些命令都是好几个月之前准备好的。第一道命令要求柏林城内和四郊的部队立即戒备。第二道命令由维茨勒本以“武装部队总司令”名义签署、由冯·施道芬堡上校副署,宣布元首已经死亡,维茨勒本“把行政权力转移”给国内的各军区司令和前线的战斗部队司令。这时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还没有到达班德勒街。他到远在柏林西南20英里的佐森去会晤军需总监瓦格纳了。于是派人去请他和贝克将军。密谋集团中这两个高级将领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天,行动竟这么从容不迫。
命令发出去了。有些命令是在弗洛姆将军本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他的名义发布的。奥尔布里希特接着就到这位补充军总司令的办公室去告诉他,据菲尔基贝尔报告,希特勒已经遇刺,劝他负责“伐尔克里”行动,保证国内的治安。密谋分子认为,弗洛姆的命令会自动得到遵守。他此刻对他们是十分重要的。但弗洛姆同克鲁格一样,有骑墙的天才;他是那种骑在墙上先要看清楚自己将落在什么地方之后才跳下去的人。他要求得到希特勒已死的确切证明再决定行动。
在这关头,奥尔布里希特犯了密谋分子在这一天所犯的又一个灾难性的错误。根据施道芬堡从伦格斯道夫打来的电话,他认为元首已死无疑。他也知道,这天整个下午,菲尔基贝尔已经成功地切断了通往腊斯登堡的电话线路。因此,他大胆地拿起电话,要总机给他接通一个“闪电”电话给凯特尔。
使他大吃一惊的是,他不知道通讯已经恢复,凯特尔几乎立刻就来听电话了。
弗洛姆:大本营出了什么事情?柏林流传着许多耸人听闻的谣言。
凯特尔:你问的是什么?这里一切如常。
弗洛姆:我刚收到报告,说元首被刺死了。
凯特尔:胡说八道。确实有人行刺,但幸运的是行刺失败了。元首安全,只是受了点轻伤。顺便问你,你的参谋长施道芬堡伯爵上校在哪儿?
弗洛姆:施道芬堡还没有回来。
从这一刻起,密谋集团就失去了弗洛姆,由此而产生的后果很快就看出来是极其严重的。奥尔布里希特怔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溜出了办公室。这时,贝克将军到了。他穿着一身深色的便服来负责全局,也许这是为了使这次起事减少一些军事色彩。但是,正如大家很快所意识到的那样,真正负责大局的是冯·施道芬堡上校。他在下午4 点半钟的时候,帽子也不戴,气喘吁吁地奔上前战争部的楼梯。他简短地报告了爆炸的情况,着重指出,他是在相距200 码的地方亲眼看见爆炸的。奥尔布里希特插进来说,凯特尔本人刚刚接了电话,发誓说希特勒只受了轻伤。施道芬堡答道,这是凯特尔说慌,为的是借此争取时间。他说,最低限度希特勒一定受了重伤。他接着说,不论情况怎么样,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抓紧时间来推翻纳粹政权。贝克同意这个意见。他表示,这个专制魔王是死是活,对他说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必须干下去,摧毁他的罪恶统治。
当前的困难在于:在使事情遭到致命的延误之后,目前又处于混乱之中,他们虽然计划周密,这时竟不知下一步应该如何进行是好。即使提耳将军带来了消息,说是希特勒遇刺无恙的新闻即将通过德国全国广播网广播,这些密谋分子竟仍然没有想到,他们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占领广播电台,阻止纳粹广播他们的消息,而让他们自己的新政府文告响彻四方。要是他们手上没有部队来做这个工作,柏林的警察也能够干得了。密谋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警察局长冯·赫尔道夫伯爵,从中午过后就不耐烦地等待着要带领他那支不小的、已经处于戒备状态的部队投入行动。但一直没有命令传来。
最后在4 点钟的时候,他乘车赶到班德勒街,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奥尔布里希特告诉他,他的警察部队要听陆军的指挥。但是现在还没有一支反叛的军队——只有一些不知所措的军官们在总部里打转转,却没有兵士可以指挥。
这件事,施道芬堡该做而不做,反而忙于打紧急电话给他的表兄弟——在巴黎的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总部工作的凯撒·冯·霍法克中校,敦促那边的密谋分子行动起来。这一着无疑是重要的,因为密谋集团的工作在法国组织得比较好,并且得到柏林以外其他地方的更为重要的陆军军官的支持。施图尔纳格尔确实比他在起事中心的同僚表现出更有魄力。在天黑之前,他已经逮捕和禁闭了巴黎的全部1200名党卫队和党卫队保安处的官兵,包括他们的那个可怕的司令官党卫队少将卡尔·奥伯格。如果这天下午在柏林表现出同样的魄力,把这种魄力用在正确的方面,历史的发展可能会有所不同。
对巴黎发出警报之后,施道芬堡就把注意力转移到顽固的弗洛姆身上。
他是弗洛姆的参谋长。自从弗洛姆从凯特尔那里听说希特勒还活着的消息之后,他就拒绝同叛乱分子合作。这样就使密谋计划的成功受到严重的危害。
贝克不敢在这场赌局中这样早就同弗洛姆争吵,所以在施道芬堡和奥尔布里希特去看他的时候,托词不同他们一起去看弗洛姆。奥尔布里希特对弗洛姆说,施道芬堡能够证实希特勒的死亡。
“这是不可能的。”弗洛姆说得很干脆,“凯特尔对我证实的正相反。”
施道芬堡插进来说:“凯特尔是在撒谎,他向来是撒谎的。我亲眼看见希特勒的尸体抬出来的。”
这话是出自他的参谋长又是目击者之口,弗洛姆不能不想一想。他沉默了一阵。奥尔布里希特想利用他的犹豫不决。对他说,不管怎么样,“伐尔克里”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弗洛姆一听就跳了起来,大声喊道:“这简直是犯上!谁发布这命令的?”听说是梅尔茨·冯·基尔海姆上校发的,他就把这个军官召来,宣布加以逮捕。
施道芬堡为争取他的上级,作了最后一次努力。他说:“将军,是我自己在希特勒开会时爆炸这颗炸弹的。这次爆炸就像中了一颗15厘米炮弹一样。屋子里没有人能够幸免。”
但是,弗洛姆这样一个机灵的见风使舵的人是不会上当的。他答道:“施道芬堡伯爵,行刺已经失败了。你立即自杀吧。”施道芬堡冷然加以拒绝,弗洛姆这个红脸胖子立即宣布把他所有这3 个客人——施道芬堡、奥尔布里希特和基尔海姆——逮捕。
奥尔布里希特答道:“你在欺骗自己。现在是我们要来逮捕你。”
在袍泽之间接着发生了一场不合时宜的厮打。据一个说法,弗洛姆打了独臂的施道芬堡一记耳光。但这个将军很快就被制服,关在他的副官的房间里。路德维希·冯·利昂罗德奉命看守。* 叛乱分子采取了切断室内电话线的预防措施。施道芬堡回到办公室,正碰上党卫队大队长庇弗雷德来逮捕他。庇弗雷德是一个党卫队流氓,最近在俄国人推进到波罗的海区域之前,特别行动队赶紧杀害了221000名犹太人,他就是因为监督焚尸灭迹的工作而出了名。庇弗雷德和他的两个党卫队保安处便衣特务被锁进了旁边一间空的办公室。接着,负责指挥柏林一勃兰登堡区(第三军区)军队的冯·科茨弗莱契将军来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彻头彻尾的纳粹将军坚持要见弗洛姆。他被带去见奥尔布里希特,但拒绝同后者谈话。于是,贝克接见了他。他由于顽固不化,也被锁了起来。按照预定计划,冯·图恩根将军奉派接替他的职位。
庇弗雷德的出现提醒了施道芬堡,密谋分子忘记在这座建筑物四周布置警卫。于是从大德意志警卫营(这时它应该担任警戒任务,但却没有值勤)
调来了一个分遣队在大门口担任警卫。这样,下午5 点多,叛乱分子总算控制了他们的总部。但这是柏林城中他们唯一能够控制的地方。那些预定要占领首都并把它交给新的反纳粹政府的陆军部队,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呢?
下午4 点刚过,当密谋分子终于在施道芬堡回来之后活跃起来的时候,柏林卫戍司令冯·哈斯将军打电话给驻在邓伯立兹的精锐的大德意志警卫营营长,命令他下令全营戒备,并立即到菩提树下大街的司令部来报到。警卫营营长是新近任命的奥托·雷麦少校。他在这一天要起关键作用,虽然他并不是密谋分子原来指靠的人。他们已对他进行过审查,因为该营被分派担任一项极端重要的任务。他们调查了以后认为他是一个不问政治的军官,只知服从顶头上司的命令。他的勇敢是无可置疑的。他曾负伤8 次,最近还得到希特勒亲手颁发的橡叶骑士十字勋章——这是难得的荣誉。
雷麦遵命下令全营戒备,并且立即进城来接受哈斯的具体指示。将军告诉他,希特勒遇刺,党卫队企图发动政变;命令他封锁威廉街的政府各部以及设在附近的恩哈尔特车站的党卫队保安处总部。下午5 点半钟,行动迅速的雷麦已经完成了任务,回来向菩提树下大街报告,等候新的任务。
现在另一个次要人物挤到这个戏剧性事件中来,帮助雷麦成为密谋集团的送命阎王。一个名叫汉斯·哈根博士的中尉,是一个容易激动和自视甚高的年轻人,担任着雷麦的警卫营的国社党指导员。他也在宣传部的戈培尔博士手下担任工作。这时他实际上被宣传部派驻在拜罗伊特,协助希特勒的秘书马丁·鲍曼写一本名叫《国家社会主义文化史》的书。他在柏林出现是很偶然的。他是来为一个在前线牺牲的不知名作家发表纪念演说的,同时他想乘这个机会在下午给全营官兵作一个关于“国家社会主义指导问题”
的报告,虽然这天天气闷热,他十分喜欢在公共集会上讲演。
在去邓伯立兹途中,这个容易激动的中尉确信自己从一辆驶过的陆军汽车里看到了身着全副军装的冯·勃劳希契陆军元帅。他立刻想到,这些老将军们一定在干什么叛国的勾当。勃劳希契很久以前就被希特勒一脚踢出了他的司令部,不管穿没有穿军装,那一天其实并不在柏林,但是哈根发誓说他见到了勃劳希契。在雷麦少校接到占领威廉街的命令的时候,他正同少校谈着话。这个命令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向雷麦要了一辆带车斗的摩托车,上车立即赶到宣传部去向戈培尔报信。
部长刚接到希特勒打来的第一个电话。希特勒告诉他发生了谋刺的事情,命令他尽快地把谋刺失败的消息在电台上广播。这似乎是一向警觉的宣传部长所得到的关于在腊斯登堡发生的事情的最初消息。不一会儿,哈根给他带来了柏林即将发生的事情的最新消息。戈培尔起初还有点不信,他认为哈根有点无事生非。有一种说法是,正当他要把这个客人赶走的时候,中尉请他亲自看看窗外发生的事情。他见到的情景比哈根那些歇斯底里的话更有说服力。陆军部队正在宣传部四围布哨。戈培尔虽然是个愚蠢的人,这次脑子却转得特别快。他要哈根通知雷麦立刻来见他。哈根遵命办了。在这以后这个人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样,当班德勒街的密谋分子正在同全欧洲的将军们联系,完全没有注意像雷麦这样一个担负着重大任务的低级军官的时候,戈培尔却在同这个人联系,不管他的军阶多么低,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他却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们之间的接触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时雷麦奉命去逮捕这个宣传部长。这样,少校的手上既有抓戈培尔的命令,又有戈培尔邀请他去会见的通知。雷麦带了20个人走进宣传部。他嘱咐他们,如果过了几分钟他不出来,他们就到部长办公室去接他。然后他同副官握着手枪,走进办公室,去逮捕当天在柏林的最重要的纳粹官员。
约瑟夫·戈培尔在德意志第三帝国所以能够飞黄腾达,原因之一是他在困难局面下有快速讲话的天才,而现在正是他充满风浪的一生中最困难最危急的局面。他提醒这个青年少校对最高统帅的效忠宣誓。雷麦干脆地答称:希特勒已经死了。戈培尔说,元首生龙活虎似地活着,他刚同元首通过电话。他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一面说一面就拿起电话同腊斯登堡最高统帅紧急通话。密谋分子没有占领柏林的电话总局或者至少切断它的线路,这个失误再一次加重了灾难。只有一两分钟时间,希特勒便在电话里说话了。
戈培尔很快地把话筒递给雷麦。少校听得出他的声音吗?最高统帅问道。在德国,人们千百次在无线电里听到他讲话,谁听不出他那嘶嗄的声音呢?而且,在几星期之前受勋的时候,他还直接听到过元首讲话。据说,少校在电话里听到希特勒的声音立刻立正。希特勒命令他镇压叛乱,并且只服从戈培尔、希姆莱(他已被任命为补充军总司令,正乘飞机去柏林)和莱因纳克将军(他正巧在柏林,已奉命接管全市所有部队的指挥权)的命令。元首还立即提升少校为上校。
对雷麦来说,这就够了。他已经接到了最高当局的命令,接着就以班德勒街的人们所缺乏的魄力去执行这些命令。他从威廉街撤回全营部队,占领了菩提树下大街的卫戍司令部,派出巡逻队去阻挡任何其他可能正向柏林进发的部队,自己则出发侦查密谋集团的总部所在地,以便把首犯一网打尽。
反叛的将军们和上校们为什么把这样重大的任务交给雷麦,他们为什么不在最后关头用一个全心全意支持密谋集团的军官去替代他的位置,他们为什么连派一个可靠的军官同警卫营一起行动以监视雷麦是否执行命令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做?这些问题都是7 月20日事件中的谜。还有,为什么当时不立即逮捕在柏林的最重要、最危险的纳粹官员戈培尔?宣传部一个武装警卫也没有,只要冯·赫尔道夫手下两名警察就可以在两分钟之内完成这个工作了。
还有,为什么密谋分子不占领位于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秘密警察总部,这样不仅镇压住秘密警察,还可把关在那里的他们的许多同伙(包括莱伯在内)
释放出来?秘密警察总部事实上并没有武装警卫,党卫队和党卫队保安处的神经中枢——德国中央保安局的办公处也是这样。人们会认为,这些机关一定会被首先占领的,但却没有这样做。这些问题也都无法解释。
雷麦的迅速转变,班德勒街的人们过了一些时间之后才知道。很显然,柏林发生的情况,他们知道的太少,也知道得太迟了。由于目击者的报道充满了令人莫名其妙的矛盾,即使今天也难以弄清一些问题的真相。例如坦克部队到哪儿去了呢?在城外驻防的部队到哪儿去了呢?
下午6 点半钟刚过,全欧洲都能听到的发报力很强的德意志广播电台播送了一则简短的公告,宣布有人行刺希特勒,但已失败。这对班德勒街那些心神不定的人们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但这也是一个警告,使他们知道原定占领广播大厦的部队没有能完成任务。戈培尔在等待雷麦的时候,已把公告的内容用电话通知了广播电台。7点差1刻,施道芬堡用电传打字机给陆军司令官们发出一个通报,告诉他们,广播的公告是假的,希特勒已经死了。但是这则广播对政变分子造成的损失是怎么也补救不了的。在布拉格和维也纳的司令官们本来已经着手逮捕党卫队和纳粹党的首领,现在又开始缩回去了。接着在下午8 点20分,凯特尔设法通过陆军电传打字机,给陆军各部队的司令部发出一个元首大本营的通告,宣布希姆莱已被任命为补充军总司令,“只许服从他和我本人所发的命令”。凯特尔又加上一句:“由弗洛姆、维茨勒本或霍普纳所发的任何命令均属无效。”德意志广播电台宣布希特勒无恙的公告以及凯特尔要求只服从他的指挥而不是密谋分子指挥的干脆的命令,对于远在法国,正要投向密谋分子一边的冯·克鲁格陆军元帅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下面就要谈到。
就是反叛军官们寄予很大希望的坦克部队也没有能到达。有人可能以为,著名的装甲部队将军霍普纳会抓得住坦克的,但他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密谋分子曾下令克拉姆普尼茨装甲兵学校校长沃尔夫冈·格拉斯麦上校把他的坦克开进城,他本人也应到班德勒街报到待命。但这个坦克兵上校不愿意参加任何反纳粹的军事政变。奥尔布里希特劝说无效,只好把他也拘留在大厦里面。但格拉斯麦还是有机会小声地指示他的没有被捕的副官去对柏林装甲兵总监部(它对坦克部队有管辖权)报告情况,并叫他要只服从装甲兵总监部的指挥。
这样,迫切需要的坦克虽然有几辆开到了市中心动物园的胜利碑附近,但大部分没有落入叛乱分子手中。格拉斯麦后来用欺骗手段逃脱禁闭。他对卫兵说,他决定接受奥尔布里希特的命令,打算亲自去指挥坦克,于是就溜出了大厦。坦克很快从城里撤退了。
在那些因为拒不参加谋反而被马马虎虎、客客气气地看管起来的人中间,这个装甲兵上校并不是唯一溜走的军官。这种情况对叛乱的迅速平息也有影响。
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在快到8 点钟的时候终于来了。他身着正式制服,挥动着元帅节杖,准备接受武装部队新任总司令的职务。但他似乎立即发觉,政变已经失败了。他对贝克和施道芬堡大发脾气,说他们把事情全都搞糟了。
在被审讯的时候,他对法官说,当他听说连广播电台都未占领时,他已清楚看出,起事没有得手。其实,这时他以陆军元帅的权威本来是可以号召柏林和国外的更多的部队司令官的。但他并没有尽到力量,他在班德勒街那座大楼里只呆了45分钟,就又大踏步地离开了——离开了现在看来败局已定的谋反。他乘着他的曼尔赛德斯牌汽车,回到他在这决定性的一天曾白白消磨掉7 小时的佐森。他对军需总监瓦格纳将军说,起事已经失败,然后又乘车回到30英里外他的乡村别墅。第二天,他在那里被一个名叫林纳茨的陆军将领逮捕了。
现在,最后一幕的幕布拉开了。
下午9 点过后不久,德意志广播电台宣布,元首将在当天深夜向德国人民广播。到处碰壁的谋反分子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呆若木鸡。几分钟之后,他们获悉柏林卫戍司令、也就是当初错派雷麦少校——现在已是上校了——的冯·哈斯将军已被捕,纳粹将军莱因纳克在党卫队支持下已接管对柏林所有部队的指挥权,正在准备袭击班德勒街。
党卫队终于集结起来了。这主要得归功于懀呛返牡澄蓝油纷影峦小に箍贫饶冢驯环哪骼锬峋瘸觯纱丝杉挠赂摇K静恢滥翘斐隽耸裁词虑椋栽谙挛?时搭上了去维也纳的夜间快车。当火车在利希特菲尔德郊区停靠的时候,他在党卫队保安处的第二号头子、党卫队将军施伦堡的敦促下下了车。斯科尔兹内发现毫无戒备的党卫队保安处总部正处在一种极其歇斯底里的状态。但他是一个头脑冷静的人,而且又是一个能干的组织者,很快就把他的武装队伍集合起来,着手工作。最先说服坦克学校的队伍仍旧效忠于希特勒的就是他。
腊斯登堡的有力对策、戈培尔的争取雷麦和利用无线电的迅速决定、党卫队在柏林的恢复活动,以及班德勒街方面谋反分子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混乱和无所作为——这一切使得许多正要投向谋反分子一边或者甚至已经这样做了的军官,踌躇起来。其中之一是奥托·赫尔福特将军,此人是已被逮捕的科茨弗莱契将军的参谋长。他开始时已同班德勒街合作,设法集合部队,后来看到风势不对,就改变了立场,于下午9 点半左右打电话给希特勒大本营,说他正在镇压军事政变。
弗洛姆将军的拒绝参加,曾使起义一开始就陷入危机,因此遭到拘禁。
他现在却活跃起来了。约在下午8 时,即当他在副官的房间里被拘禁了4 小时之后,他请求允许他到楼下自己的房间里去休息。他以一个军官的荣誉保
证决不想法逃跑或同外界通消息。霍普纳将军不但同意,而且由于弗洛姆说他又饥又渴,还给他送来了夹肉面包和一瓶酒。在此以前不久,弗洛姆幕僚中有3 个将军到了这里,他们拒绝参加叛乱,并且要求把他们送到他们的上司那里去。令人费解的是,他们居然被送到弗洛姆的屋子里,虽然也是被拘禁起来。他们一到,弗洛姆就告诉他们,这屋子有一个很少使用的后门,他们可以从那里逃走。他背弃了对霍普纳的誓言,命令这些将军们出去组织力量,攻打这座大厦,把他救出来,并平定叛乱。这些将军们乘人不备,溜了出去。
奥尔布里希特手下的一群低级军官,起初有的附和了叛乱分子,有的留在班德勒街观看风色,到了这时,已经开始看到,叛乱正在失败。他们还开始意识到,如果叛乱失败,而他们没有及时起来反对叛乱,他们就都会被作为叛徒绞死。他们之中就有一个人后来这么说。有一个叫弗朗兹·赫尔伯中校的,原本是一个警官,又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纳粹分子。他从斯本道军火库搞来了一些冲锋枪和弹药,秘密地放在二楼。大约10点半钟的时候,这些军官会见奥尔布里希特,要求他明确地告诉他们,他和他的朋[1067]友们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这位将军作了说明,他们也不争辩,就退出来了。
过了20分钟,他们又回来了。大约有6 个或者8 个人,由赫尔伯和波多·冯·德·海德中校带头,手里举着武器,要求奥尔布里希特作进一步的解释。施道芬堡听见声音,进来观看究竟,就被抓住了。当他夺门而逃,走下楼梯的时候,他那仅有的一条胳臂中了枪弹。这些反叛乱分子开始胡乱地开枪,虽然除了施道芬堡以外,他们并没有打着什么人。接着他们在曾经被谋反集团用作总部的那层楼上跑来跑去,搜捕谋反分子。贝克、霍普纳、奥尔布里希特、施道芬堡、哈夫登和梅尔茨都被赶进了弗洛姆那间空的办公室。
一会儿,弗洛姆本人在他的办公室里出现了,手里拿着手枪。
“诸位先生,”他说,“我现在要以你们对待我的办法来对待你们。”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放下武器!”他命令说,并且告诉刚才逮捕他的这些人,他们已经被捕了。
贝克平静地回答,伸手去摸手枪。“我是你从前的司令官,你不能这样要求我。我自己对这个不幸局面的后果负责。”
“好,让枪对准你自己。”弗洛姆警告说。
这个才能出众、文雅有礼的前参谋总长非常缺乏行动的意志力。这使他在一生中最重大的考验面前最后归于灭亡。直到临死,他都是如此。
“在这一刻,我想起了从前……”他开始说,但弗洛姆不让他说下去。
“我们现在不想听你这一套。我要求你停止说话而采取行动。”
贝克采取了行动,他扣动扳机,但是子弹只擦伤了他的头。他倒在椅子上流了一点血。
“给这位老先生帮点忙。”弗洛姆命令两个青年军官。但当他们去拿武器的时候,贝克不让他们开枪,请求再给他一次机会。弗洛姆点头同意。
接着,弗洛姆转向其他谋反分子。“你们各位,如果想要写信的话,我给你们几分钟时间。”奥尔布里希特和霍普纳要了纸笔,坐下来给他们的妻子写封短短的诀别信。施道芬堡、梅尔茨、哈夫登和别人沉默地站着。弗洛姆大步走出了房间。
他很快下定决心要消灭这些人。他虽然拒绝积极参加谋反活动,但好几个月以来他对谋反活动一直是知情的,并且庇护了行刺的凶手,也没有上报他们的计划。因此他要消灭这些人,不但为了灭口,还要使自己成为枚平叛乱的人,向希特勒邀功。在纳粹匪徒世界里,要想这样做已经太迟了,但当时弗洛姆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过了5 分钟,他又回来,宣布他已“以元首的名义”举行了一次“军法审判”(至今没有发现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曾这样做过),判处以下4 名军官死刑:“参谋总部上校梅尔茨·冯·基尔海姆、奥尔布里希特将军,这个我不再知道他姓名的上校[ 指施道芬堡] 和这个中尉[ 指哈夫登].”
那两位将军奥尔布里希特和霍普纳还在给妻子写信。贝克将军瘫在椅子上,子弹擦伤处流出来的血满脸都是。那4 个“被判死刑”的军官,像电线杆似地沉默地站着。
弗洛姆对奥尔布里希特和霍普纳说:“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吗?我必须要求你们快一点,这样才不致于使别人太为难。”
霍普纳写完信,把信放在桌上。奥尔布里希特要一个信封,把信放进去,封好口。贝克现在恢复了一点神智,要求再给他一支手枪。施道芬堡(他那只好胳臂的袖子浸透了枪伤流出来的血)和他的3 个“被判死刑”的同伴被带了出去。弗洛姆叫霍普纳跟出去。
在楼下的院子里,一部陆军汽车用防空布罩罩上的车灯,射出了微弱的光线。这4 个军官很快地被行刑队打死了。目击者说,当时人声嘈杂,主要是卫兵们的吆喝声。他们急急忙忙,因为怕空袭。那年夏天,英国飞机几乎每晚都飞临柏林上空。施道芬堡在临死时喊道:“我们神圣的德国万岁!”
这时,弗洛姆给霍普纳将军自己选择。3 星期之后,在绞刑架的阴影下,霍普纳对“人民法庭”说出了当时经过。
“[ 弗洛姆说] 唉,霍普纳,这件事情真使我伤心。你知道,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和好同志。你让自己卷进了这件事情,不能不承担它的后果。你要同贝克走同样的路吗?要不,我就要立即逮捕你。”
霍普纳当时回答说,他并“不感到这样有罪”,他认为他能为自己“辩白”。
弗洛姆握一握他的手回答:“我理解”。霍普纳被送进了摩亚比特的军人监狱。
当他被带走的时候,他听见从隔壁房间门口传来贝克的疲惫的声音:“这次要是不行,那就请帮忙吧。”接着传来手枪射击的声音。贝克第二次尝试自杀又告失败。弗洛姆从门口伸进头去,再一次要一个军官“给这位老先生帮一帮忙”。这个不知姓名的军官拒绝帮这个忙,而让一个上士去做。这个上士把第二次受伤后昏迷过去的贝克拉出房间,颈上加了一枪,结果了性命,这时已过午夜。在德意志第三帝国11年半的时间中,这仅有一次的反希特勒严重叛乱,在11个半小时内就被平息了。斯科尔兹内带了一队武装的党卫队来到了班德勒街。他是一个警官,知道不应该杀掉那些人,因为他们如加以严刑拷打会供出关于谋反活动规模的十分有价值的证据。因此,他禁止再处决人,把另外的谋反分子加上手铐,送进了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秘密警察监狱。他又命令侦探们收集那些谋反分子来不及毁掉的犯罪文件。希姆莱在这以前已经到了柏林,在戈培尔的宣传部里成立了一个临时总部,宣传部现在已由雷麦的警卫营的一支部队保卫着。他打电话给希特勒,报告叛乱已经平定。在东普鲁士,一辆广播车正从柯尼斯堡向腊斯登堡疾驰,以便元首发表预告已久的广播演说。德意志广播电台从下午9 时起,每隔几分钟就预告一次元首即将发表广播演说。
快到深夜1 点的时候,阿道夫·希特勒的嗄哑的声音在夏天夜空中响起来了。
我的德国同志们!
我今天对你们讲话,第一是为了使你们听到我的声音,知道我安然无恙;第二是为了使你们了解在德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次罪行。
由一些野心勃勃的、不负责任的同时又是愚蠢无知的军官组成的一个很小的集团,合谋杀害我,以及与我一起的武装部队最高统帅部的将领。
施道芬堡伯爵上校放置的炸弹在离我右边两米的地方爆炸。它使我的许多真正的、忠贞的合作者受了重伤,其中一人已经去世。我本人除了一些很轻微的碰伤、擦伤和烧伤之外,安然无恙。我把这看作是上天降大任于我的证明……
这些篡夺者的圈子是很小的。它同德国武装部队、特别是同德国人民的精神毫无共同之处。这是一个犯罪分子的匪帮。这个匪帮将加以无情消灭。
因此,我现在命令,任何军事当局……都不得服从这群篡夺者的命令。我同时命令,人人都有义务逮捕任何散发或持有他们命令的人,如果遇到抵抗,可当场格杀勿论……
这一次,我们将以国家社会党人常用的方法来对他们实行清算。
血腥的报复
这一次,希特勒也是说到做到的。
纳粹对待自己的德国同胞的野蛮,这时达到了顶点。在疯狂的逮捕之后,接着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严刑拷打、草率的审判和死刑的宣布。死刑的执行大多数是缓慢地绞死,把死难者用钢琴琴弦吊在从肉铺和屠场借来的肉钩子上。嫌疑犯的亲戚朋友,成千上万地被抓起来送进集中营,许多人就死在集中营里。少数有勇气掩护逃犯的人都被立即处死。
希特勒在万分震怒和难以餍足的报复欲望支配之下,拼命督促希姆莱和卡尔登勃鲁纳,更加努力去搜捕所有敢于谋害他的人。他亲自定下了处理这些人的办法。
在腊斯登堡爆炸发生后举行的最初几次会议中,有一次他咆哮说:“这回对罪犯要毫不客气地干掉。不用开军事法庭。我们要把他们送上人民法庭。
别让他们发表长篇演说。法庭要用闪电速度进行审判。判决宣布两小时之后立即执行。要用绞刑——别讲什么慈悲。”
这些来自上面的指示,都由“人民法庭”庭长罗兰·法赖斯勒严格地执行了。法赖斯勒是一个卑鄙恶毒的狂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当了俄国的战俘,成了一个狂热的布尔什维克。后来,即使在1924年他成了一个同样狂热的纳粹分子以后,他还是赤色恐怖的热烈崇拜者和这种恐怖统治方法的热心仿效者。在30年代中,在莫斯科曾举行过多次审判,许多“老布尔什维克”和大部分高级将领都以“叛国罪”被清算。这些审判的总检察长是安德烈·维辛斯基。法赖斯勒就曾专门研究过维辛斯基的技术,所以希特勒在上面提到的那次会议上曾赞叹道,“法赖斯勒是我们的维辛斯基”。
人民法庭的第一次审讯于8 月7 日、8 日在柏林举行。受审判的7 月20日事件的谋反分子有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霍普纳将军、施蒂夫将军和冯·哈斯将军,还有一些同自己所崇拜的偶像施道芬堡密切合作的下级军官——哈根、克劳辛、伯纳第斯、彼得·约克·冯·瓦尔登堡伯爵。由于在秘密警察的刑讯室里饱受折磨,他们已经不像样子。又由于戈培尔下令把审判的每一个细节都拍摄下来,使这部电影在军队和社会上放映时可以作为一个教训——也作为一个警告——所以更是千方百计地把被告弄得狼狈不堪。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旧衣服和旧绒衫,走进法庭的时候,胡子也没有刮,没有领子,不带领带,裤子上没有背带,也没有腰带,只好提着。特别是曾经威风凛凛的那个陆军元帅,看去像是一个精神颓丧的、牙齿脱光的老头子。他的一口假牙被拿掉了。当他站在被告席上受尽恶毒的首席法官刻薄揶揄的时候,他一直用手抓着裤子,怕它掉下来。
法赖斯勒对他喊道:“你这不要脸的老家伙,为什么老弄着你的裤子?”
尽管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定,这些被告在法赖斯勒的不停侮辱前面,还是表现出了尊严和勇气。最勇敢的大概要算施道芬堡的表兄弟、年轻的彼得·约克。他冷静地回答那些最侮辱性的问题,而且从不掩饰他对国家社会主义的鄙视。
法赖斯勒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入党?”
伯爵回答:“因为我不是而且永远不可能是一个纳粹分子。”
当法赖斯勒怔了一阵之后又追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约克想作解释。“庭长先生,我在侦讯时已经说过,纳粹主义是这样一种思想,我——”
法官打断他。“——不能同意……你不同意国家社会主义关于根除犹太人的公正思想?”
约克答道:“重要的是,造成这一切问题的是国家对个人的集权主义要求,这种要求迫使个人放弃他在道德上和宗教上对上帝的责任。”
“废话!”法赖斯勒大声叫道,他不让这个年轻人说下去。这样的话可能破坏戈培尔博士的电影,也可能让元首生气,因为元首已经下令,“别让他们发表长篇演说”。
法庭所指定的辩护律师简直可笑极了。从审判记录可以看到,他们的卑怯是几乎难以置信的。例如,维茨勒本的律师,一个名叫威斯曼博士的人,比国家检察官还厉害,几乎同法赖斯勒一样地申斥由他辩护的人是一个“谋杀的凶手”,完全有罪,应受极刑。
8 月8 日审判一结束,就宣判极刑。希特勒曾经命令,“他们全都该像牲口那样被绞死”。他们确实这样被绞死了。在普洛成西监狱,这8 个被判死刑的人被赶进一个小房间,房里天花板上挂着8 个肉钩子。他们一个一个被剥光上衣,绑起来,用钢琴琴弦做成一个圈子套在他们脖子上,另一头挂在肉钩子上。当一个电影摄影机沙沙响起的时候,这些人被吊起来,绞死了。
他们身上那没有裤带的裤子,在他们挣扎的时候,终于掉了下来,使他们赤身露体地现出临死时的痛苦。审讯的照片和电影都奉命立即冲洗出来,赶送给希特勒,使他在当天晚上就可以看到。据说,戈培尔看这些影片时用双手按住眼睛,才没有晕过去。
这年的整个夏天、秋天和冬天,直到1945年初,狰狞的人民法庭一直在开庭,匆匆忙忙地进行阴风惨惨的审讯,罗织罪状,判处死刑。
1945年2 月3 日早晨,正当施拉勃伦道夫被带进法庭的时候,一颗美国炸弹炸死了法赖斯勒法官,炸毁了当时还活着的被告中大多数人的案卷。这样审讯才算停止。施拉勃伦道夫奇迹似地保住了性命。他是交上好运的极少几个密谋分子之一。最后美国军队在提罗耳把他从秘密警察的魔爪中解放出来。
另外那些人的下落应该在这里作个交代。
在7 月20日事件发生之前3 天,准备在新政权中担任总理的戈台勒由于得到警告,说秘密警察已经对他发出逮捕的命令,就躲起来了。他在柏林、波茨坦和东鲁普士之间,流浪了3 个星期,很少在同一个地方住上两夜。那时希特勒已悬赏100 万马克通缉他,但总还有朋友或是亲戚冒着生命危险掩护他。8 月12日早晨,他在东普鲁士日夜不停地步行了几天之后,已经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就撞进马里安瓦尔德附近康拉斯瓦德村的一家小客店里。
当他正在等候给他端来早点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穿着德国空军妇女辅助队制服的女人正在注意他,于是他也不等早点了,溜出店铺,走向近处的树林里去。这时已经太迟了。这个女人名叫海伦·施瓦尔斯尔,是戈台勒家里的一个老相识。她很容易地就认出了他,偷偷地告诉了同她坐在一起的几个空军人员。戈台勒很快就在树林里被捕了。
人民法庭在1944年9 月8 日把他判处死刑,但直到第二年的2 月2 日,才同波比茨同时被处死。希姆莱所以迟迟没有绞死他们,显然是因为考虑到他们,特别是戈台勒,通过瑞典和瑞士同西方盟国建立的联系,可能会对自己有帮助,如果他要来收拾国家残局的话——这个前景这时已开始在他心里滋长。
前驻莫斯科大使弗雷德里希·瓦尔纳·冯·德·舒伦堡伯爵和前驻罗马大使哈塞尔,原定在新的反纳粹政府中接管指导外交政策的权力,分别在11月10日和9 月8日被处死。弗里茨冯·德·舒伦堡伯爵在8月10日死于绞刑架下。最高统帅部通讯处长菲尔基贝尔将军也在同一天被处决,7 月20日他在腊斯登堡所起的作用前面已经谈过。
死者的名单是很长的。有一个材料说,共处死了4980人。秘密警察的记录上是7000人被捕。在本书提到过的抵抗运动领导人中,被处死的有弗里茨·林德曼将军、冯·波斯拉格上校、狄特里希·波霍弗牧师、谍报局的格奥尔格·汉森上校、冯·赫尔道夫伯爵、冯·霍法克上校、詹斯·彼得·耶森博士、奥托·基普、卡尔·兰格本博士、尤利乌斯·莱伯、冯·利昂罗德少校、威廉·刘希纳、阿图尔·奈比(刑事警察头子)、阿道夫·莱希维恩教授、伯特霍尔德·冯·施道芬堡伯爵(克劳斯的兄弟)、提尔将军(陆[1073]军总司令部通讯处长)和冯·图恩根将军(在政变的那天贝克任命他继任冯·科茨弗莱契将军的职务)。
还有一批共20个被判死刑的人,希姆莱迟迟没有执行,显然是因为他认为,如果他接管政权并进行议和的话,这些人可能对他有用处。但在4 月22日夜间,当俄国人开始打到首都中心区的时候,他们都被匆匆打死了。这批罪犯们当时从利尔特街监狱转移到艾尔布莱希特亲王街的秘密警察地牢中去——在第三帝国的末日期间,许多罪犯都在这时利用灯火管制的机会逃跑了——队党卫队人员见到他们,就让他们排在一堵墙前面,开枪扫射了一阵,只有两个人逃出性命。事情的经过就是他们说出来的。这次被杀的有艾尔布莱希特·冯·伯恩施多夫伯爵、克劳斯·波霍弗(波霍弗牧师的兄弟)和艾尔布莱希特·霍斯霍弗(赫斯的好友。他的父亲是一个著名的地缘政治学家,不久便自杀了)。
弗洛姆将军虽然在决定命运的7 月20日晚上有那些表现,还是没有逃掉一死。第二天,希姆莱接替弗洛姆的补充军总司令职务,下令逮捕了他。他于1945年2 月间被押上人民法庭,以“怯懦”罪受审,并被判处死刑。* 也许是作为对他协助挽救纳粹政权有功的一点小小的补偿,他没有像被他在7 月20日晚上逮捕的那些人一样用肉钩子吊死,而是在1945年3 月19日由行刑队枪毙。
被革职的谍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对密谋分子有过许多帮助,但是并没有直接参加7 月20日事件。他的神秘莫测的生涯,使他死亡的情况多年不明。人们只晓得,在谋害希特勒的事情发生之后,他被捕了。但是凯特尔设法不让他被送上人民法庭。
凯特尔在最高统帅部的工作中,只做过很少几件好事,这是其中一件。
元首对于这一延误大发雷霆,命令把卡纳里斯交给一个党卫队的即决法庭审判。这个程序也拖延了一个时期,直到1945年4 月9 日,即大战结束之前一个月,卡纳里斯和他的从前的助手奥斯特上校以及其他4 个人,终于在弗洛森堡集中营受审,并被判处死刑。但是卡纳里斯是否已被处决,则不能肯定。
10年之后,这个谜才被解开。
1955年,处理这个案件的秘密警察检察官被捕受审,许多目击者出庭证明,他们看见卡纳里斯在1945年4 月9 日被绞死。有一个目击者丹麦人伦丁上校说:他看见卡纳里斯光着身子,从牢房里被拖到绞架上。奥斯特也同时被处决了。
有些被捕的人死里逃生,最后被盟军先头部队从秘密警察手中解放出来。在这些人中间有哈尔德将军和沙赫特博士。沙赫特同7 月20日的叛乱并没有关系,但他在纽伦堡法庭上说,他曾[1074]“加入过”。哈尔德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单人牢房里几个月。这两个人以及一批著名的德国和外国犯人,包括许士尼格、莱翁·勃鲁姆、施拉勃伦道夫和冯·福肯豪森将军,都是1945年5 月4 日在南提罗耳的下多夫被美军解救出来的,当时看守他们的秘密警察正打算把他们全部处决。福肯豪森后来被比利时人作为战犯审讯,在监狱中候审,关了4 年。
1951年3 月9 日,他被判12年劳役,但两个星期之后就被释放回国。
许多牵涉进这次谋反事件中的陆军军官,为了不让自己被送上人民法庭受罪都自杀了。海宁·冯·特莱斯科夫将军是密谋集团在东线军官中的灵魂,他在同他的朋友和副官施拉勃伦道夫诀别时说了一些话。施拉勃伦道夫记得最后几句话是:“现在,大家都会来攻击我们,咒骂我们。但是我的信心并没有动摇——我们做的事情是正当的。希特勒不但是德国的头号敌人,也是全世界的头号敌人。几小时之内,我将要在上帝面前,就我的行为和夫责进行申辩。我认为,我能带着一颗无愧的良心,为我在反对希特勒的战斗中所做的一切进行辩护……
“参加抵抗运动的人没有不穿上内萨斯的衬衫的。一个人只有甘愿为他的信仰而牺牲自己的生命,他才是有价值的。”
那天早晨,特莱斯科夫乘车到第二十八步枪师的阵地,悄悄地到前沿无人地带,拉响了一颗手榴弹,炸掉了自己的脑袋。
5 天之后,陆军军需总监瓦格纳也自尽了。
在西线的陆军高级将领中,有两个陆军元帅和一个将军自杀。前面已经叙述,在巴黎,当驻法军事总督海因里希·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逮捕了党卫队和党卫队保安处一秘密警察的全部人马时,起义开头进行得很好。现在一切都要看冯·克鲁格陆军元帅的动向了。克鲁格是新任西线总司令。特莱斯科夫在俄国战线工作时,曾对他做了两年工作,想努力使他成为一个积极的密谋分子。虽然克鲁格忽冷忽热,但最后总算同意——或者说,密谋分子这样认为——等希特勒一死,他将支持叛乱。
7 月20日晚上,在拉罗歇—基扬的B集团军总部——隆美尔出事后,这个集团军也由克鲁格指挥——举行了一次决定命运的晚餐会。克鲁格想同他的一些主要的顾问讨论一下关于希特勒存亡的相互矛盾的消息。这些顾问是:他的参谋长古恩特·勃鲁门特里特将军、B集团军参谋长斯派达尔将军、施图尔纳格尔将军和冯·霍法克上校。施道芬堡在下午稍早一些时候曾用电话通知霍法克关于爆炸和柏林起事的消息。当这些军官们齐集进晚餐的时候,至少其中有些人觉得,这位素来谨慎的陆军元帅眼看就要下决心和叛乱分子同命运了。晚餐快要开始的时候,贝克和他通了电话,恳求他的支持,不管希特勒是死是活。接着就接到了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签署的第一号通令。克鲁格得到了很深的印象。
但是,他还想得到有关形势发展的更多消息。对叛乱分子说来,不幸的是,新的消息来自施蒂夫将军。施蒂夫在当天早上同施道芬堡一起到腊斯登堡,对他表示了预祝,还看到了爆炸,但他判定希特勒并没有被杀。现在,到了晚上,他正想法灭迹。勃鲁门特里特接通了施蒂夫的电话,施蒂夫就告诉了他已经发生的事情或者说并没有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这样看来,已经失败了。”克鲁格对勃鲁门特里特说。他似乎是真的很失望,因为他接着说,如果计划成功,他就要马上与艾森豪威尔接触,要求停战。
在晚餐的时候,气氛是阴森森的,斯派达尔后来回忆说,“他们好像坐在一间死神降临的屋子里”。克鲁格听着施图尔纳格尔和霍法克热烈地申述他们为什么认为即使希特勒还活着也必须要起事的理由。zei8.com贼吧网勃鲁门特里特描写了当时的情况:当他们申述了理由以后,克鲁格带着显然失望的语气说:“先生们,尝试已经失败了。一切全完了。”施图尔纳格尔喊道:“元帅,我想你是知道原定计划的。必须要有所行动。”
克鲁格否认他知道任何计划。他命令施图尔纳格尔释放在巴黎被捕的党卫队保安处人员。然后,他又劝施图尔纳格尔说:“我看你最好换上便服躲藏起来。”
但是有着像施图尔纳格尔这样军阶的自尊的将军是不会选择这样的出路的。在巴黎的拉菲尔旅馆举行了令人不可思议的通宵的香槟酒会,会上由奥伯格将军率领的被释放的党卫队和保安处军官与曾经逮捕他们的陆军将领们握手言欢(如果叛变成功,这帮党卫队人员肯定要被枪决)。施图尔纳格尔在酒会结束以后便坐车回德国去,因为他原已接到命令要他回柏林去报到。
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曾在那里指挥过一个营的凡尔登停下来再看一看这个著名的战场。但是也是为了执行一个个人的决定。他的司机和警卫员听到一声枪响。他们发现他在一条运河里挣扎。子弹打穿了一只眼睛,另一只也受了重伤。他被送到凡尔登陆军医院,受伤的那只眼睛也被切除了。
但这并没有使施图尔纳格尔免于厄运。在希特勒的火急命令下,这位双目失明、处于绝望之中的将军被解到柏林。他被押上人民法庭,躺在一张小床上听法赖斯勒的辱骂。8 月30日,他在普洛成西监狱被绞死了。
冯·克鲁格元帅拒绝参加叛变,这一决定性行动并没有能够使他得救,正如弗洛姆在柏林所采取的类似的行动不能使自己得救一样。斯派达尔在评论到这位迟疑不决的将军时说道:“命运不会饶恕那些虽有信念但没有足够的决心把信念付诸实行的人。”现在已经得到证明,12月20日才被处决的冯·霍法克上校在严刑拷打之下招出克鲁格、隆美尔和斯派达尔曾参与叛变计划。据勃鲁门特里特说,奥伯格曾对他说过,霍法克在初次提审中“招出”
克鲁格。勃鲁门特里特还说,这位元帅从奥伯格那里亲自听到这一消息后“开始显得越来越忧虑起来”。
从前线来的消息也不能使他精神振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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