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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德国史

_12 威廉·夏伊勒(英)
他对在场的党羽戈林、凯特尔、勃劳希契、贝克、雷德尔海军上将、里宾特洛甫、牛赖特大声咆哮:“把捷克斯洛伐克从地图上抹掉,是我的不可动摇的意志!”绿色方案再次提了出来,并且再次修改。
约德尔的日记说明了希特勒报仇心切的思想活动。
元首不想在目前挑起捷克问题的初衷,现在已经改变。原因是捷克军队在5 月21日作了战略性的集结,而当时并不存在来自德国方面的任何威胁,也不存在导致集结的丝毫理由。由千德国采取了克制态度,此一行动的后果损害了元首的威望,这是他不愿重见的。因此,在5 月30日发布了关于“绿色方案”的新指示。
希特勒5 月30日签发的关于绿色方案的新指示,其细节与9 天以前向希特勒提出的基本上并无不同。不过有两项重大的改变。5 月31日指示的第一句话是“我无意在最近无缘无故即以军事行动粉碎捷克斯洛伐克”,而新指示却是这样开头的:“我的不可空更的决心就是在最近即以军事行动粉碎捷克斯洛伐克。”
所谓“最近”的涵义,已由凯特尔在一封随件附发的指示信[366] 中加以说明。他命令:“务须保证绿色方案最迟到1938年10月1 日能够付诸执行。”
这是希特勒不惜赴汤蹈火,不惜冒一次又一次危机,甚至不惜冒大战的危险也要楔而不舍,务见其成的一个日期。
第十三章 捷克斯洛伐克再也不存在了
慕尼黑协定签字还不到10天,甚至苏台德区的和平占领还没有完成,阿道夫·希特勒就给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将军发出了一份绝密急电。1.在目前形势下,要击破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捷克人的全部抵抗力量需要多少增援部队?
2.集结或者调动新部队需要多少时间?
3 ,上述措施如果在实行原定的复员、撤兵计划之后执行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4.要达到10月:日那样的待命状态需要多少时间?
凯特尔在10月11日给元首回了一个电报,作了详尽的答复。不需要很长的时间,也不需要太多的增援部队,在苏台德区已经有24个师,其中包括3 个装甲师和4 个摩托化师。凯特尔说,“统帅部认为,鉴于目前捷克抵抗力量微弱,有可能无需增援即能开始行动”。
在得到这样的保证以后10天,希特勒就把他的想法通知他的军事负责人。
绝密柏林,1938年10月21日武装部队未来的任务以及为执行此项任务所需进行的战争准备工作,我将在以后的命令中予以规定。
在该项命令下达以前,武装部队必须随时准备:1.确保德国边界的安全。
2.请算捷克斯洛伐克的残存部分。
3.占领默默尔区。
默默尔是波罗的海沿岸一个大约有4 万人口的港口,是德国[429] 人在凡尔赛条约以后割让给立陶宛的。既然立陶宛比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还要小、还要弱,夺取这一城市对德国军队来说实在算不了一回事,而希特勒在这个命令中也只是说,它应予“归并”。至于捷克斯洛伐克:必须在任何时候都能够扫荡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如果它采取敌视德国的政策的话。
武装部队为应付上述事变所需进行的准备工作,规模要比“绿色方案”小得多;不过,因为这一次没有事先计划好的动员措施,他们必须保证处于高度的准备状态,受命执行这一任务的部队的编制、战斗序列与准备状态,在平时即应接进行突然袭击的需要予以安排,俾使捷克斯洛伐克没有任何可能进行有组织的抵抗,目标是迅速占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并且切断斯洛伐克。
当然,斯洛伐克是可以用政治手段来切断的,这样就可以不必动用德国军队。
德国外交部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努力工作。10月份头几天,里宾特洛甫和他的助手们就不断催促匈牙利人要求在斯洛伐克分一杯羹。但是当匈牙利[ 其实它并不需要德国人来吊它的胃口] 说到要干脆拿下斯洛伐克的时候,威廉街就拿出它自己的主意来了。它对这块地方的前途还有别的打算。布拉格政府在慕尼黑会议以后己立即给了斯洛伐克以范围极广的自治,德国外交部建议暂时“容忍”这种处理,至于将来,那末德国外交部政治司司长恩斯特·瓦尔曼在10月7 日的备忘录中把德国的想法概括地说明了。他写道:“一个独立的斯洛伐克先天就是软弱的,因此最有利于德国向东方渗入与殖民。”
这对第三帝国说来又是一个转折点。这是希特勒第一次想动手征服非日耳曼人居住的地区。在过去6 个星期之内,他一直在私下或者公开向张伯伦担保苏台德区是他在欧洲最后的领土要求。尽管英国首相在相信希特勒的话这方面容易受骗到几乎难以置信的程度,但是他确有一些根据可以认为这位德国独裁者在吸收了原来住在德国境外而现在住在德国境内的日耳曼人以后是会罢休的。元首不是一再说过他在第三帝国之内不要一个捷克人吗?他不是在《我的奋斗》和无数次公开演说里面一再重申德国要强大就得在种族上保持纯粹,因而决不能要外国人特别是斯拉夫人的那种纳粹理论吗?这些都是他说过的。但是也许伦敦忘掉了,他也曾在《我的奋斗》中多次以狂妄的口气宣扬德国的前途在于在[430] 东方征服生存空间。1000多年以来,这块空间一直是斯拉夫人占着的。
砸玻璃窗的一周
1938年秋天,纳粹德国又到了另一个转折点。它发生在后来在党内称为“砸玻璃窗的一周”内。
11月7 日,一个叫做赫尔彻尔·格林兹本的17岁的德籍犹太难民开枪刺杀了巴黎德国大使馆三等秘书恩斯特·冯·腊特。这个年轻人的父亲不久以前同其他10000个犹太人被装在封闭式货车车皮里押送出境到波兰。这个青年人为了给父亲报仇,为了报复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迫害,特意到德国大使馆去想刺杀德国大使约翰内斯·冯·韦尔兹克伯爵。但是出来接见他的人却是那位年轻的三等秘书,因而就把他当做了替死鬼,腊特可谓死得冤枉,因为他本人是反纳粹的,因此已受到秘密警察的监视,至少他从来不赞成德国统治者的排犹狂。
11月9 日晚上,纳粹党的头子们在希特勒和戈林的领导下对慕尼黑啤酒馆政变举行了一年一度的庆祝。庆祝刚完,第三帝国迄今为止最疯狂的排犹运动就开始了。照戈培尔博士和他所控制的报纸的说法,这是德国人民听到巴黎的凶讯以后“自发”举行的示威。但是在战后发现的文件证明了这种运动到底有多少“自发性”。这些文件是战前纳粹时代的秘密档案中暴露性最强的——也是最骇人听闻的——一批文件。
据党内法庭的首席法官瓦尔特·布赫少校所作的一份秘密报告说,戈培尔博士曾在11月9 日黄昏发出指示要在当晚“组织并进行”“自发的示威”。但是实际上组织的人是仅次于希姆莱的党卫队第二号人物莱因哈德·海德里希。他年方34岁,为人凶残阴险,掌管着党卫队的保安处和秘密警察,他那天晚上用电传打字机发出去的命令现在已在缴获的德国文件中发现了。11月10日凌晨1 点20分,他用电传打字机向国家警察和党卫队保安处的各分部和各站发出了一道紧急命令,指示他们会同党和党卫队的领导人“商议组织示威的问题”。
甲、采取的行动须不致危及德国人的生命财产。[ 举例来说,只有在火势不致延及邻近房屋对方得焚毁犹太人会堂。] *[431] 乙、犹太人的店铺与私人住宅可以捣毁,但不得劫掠……
丁、……2.警察不得拦阻即将举行的示威……
5.犹太人,特别是有钱的犹太人应予逮捕,人数视现有监狱能容纳多少而定……逮捕这些犹太人以后,应立即与有关的集中营联系,以便尽快把他们关进集中营。
在整个德国,这一夜都是恐怖的一夜。犹太人会堂,犹太人的住宅和店铺,到处都烈焰飞腾,犹太男女老幼在逃出火窟的时候,有很多被杀死了。第二天[11 月11日] 海德里希就给戈林打了一个初步的秘密报告。
犹太人店铺和住宅摧毁的规模还不能得到确切的数字……就纵火所造成的实际损害而言,已知有815 处店铺被毁,171 处住宅着火或捣毁,然而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有119 处犹太人会堂着火,另有76处完全捣毁……有20000 犹太人被捕。据报死亡者有36人,受重伤者也有36人。上述死伤者都是犹太人……
那一天晚上被杀害的犹太人的最后数字估计要比初步数字大好几倍。海德里希自己在作上述初步报告之后的第二天就说,犹太人店铺遭到抢劫的有7500家。还发生了几起强奸案,这在布赫少校的党内法庭[ 根据他自己的报告来看] 看来是比杀人更坏的事情,因为这违反了禁止非犹太人与犹太人发生性关系的纽伦堡种族法律。犯这一法律的人都被开除出党而交给普通法庭处理。布赫少校认为,党员如果只是杀害犹太人“不得予以惩办”,因为他们不过执行命令。在这一点上,布赫倒是说得十分坦率。他还写道:“社会上尽人皆知,像11月9 日那样的政治运动是由党所组织和指挥的,不论党是否承认这一点。”无辜的德国犹太人由于腊特在巴黎被刺而受到的苦难还不仅是被杀、被焚、被抢劫而已。犹太人还得自己赔偿自己的财产损失。因为他们应得的保险金被国家没收了。不但如此,他们还得集体[432] 付出一笔10亿马克的罚款,用戈林的话来说,“赎回他们可恶的罪行等等”这笔附加的罚款,是在这位肥头胖耳的元帅所主持的、有12名内阁部长和高级军官参加的一次奇怪的会议上确定的,这次会议还有一部分速记记录保留到今天。
德国保险公司如果要讲信用而对那些洗劫一空的房子和砸得稀烂的货物付保险金的话,那末有很大一批都得破产。这些房子虽然是犹太人住的,然而绝大部分房主都是非犹太人。据到会议上去为保险公司说话的希尔加德先生告诉戈林,仅仅砸破的门窗玻璃一项就值500 万马克[ 合125 万美元] ,而且大部分替换的玻璃要角德国非常缺乏的外汇到外国去买。
“不能再这样干了!”戈林嚷了起来。要知道他不但担任许多要职,而且还是德国经济的主宰。“照这样干的话,我们受不了。不行!”他接着又冲着海德里希叫道:“我宁愿你杀掉200 个犹太人也不要毁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
“已经杀掉35个了。”海德里希答道,他是在为自己辩护。
当然在保留下来的这一部分10000 字速记记录中,并不是所有的对话都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戈林与戈培尔在研究如何进一步侮辱犹太人的问题时说了不少寻开心的话。宣传部长说应当让犹太人来清除犹太会堂的废墟,把腾出来的地方做停车场,他认为什么地方都不能让犹太人去:学校、戏院、电影院、休养地、海滩、公园、甚至连德国的森林都不许去。他建议铁路上要有专门给犹太人乘的车厢和房间,不过只有在全体亚利安人都有了座位以后才能给他们用。
戈林哈哈大笑地说:“很好,要是火车太挤了的话,我们就把犹太人撵出去,让他们一路都单独呆在厕所里。”
当戈培尔一本正经地要求禁止犹太人进入森林的时候,戈林回答说:“我们应当给犹太人一部分树林,好让不少长得特别像犹太人的野兽——大角鹿就有他们那样的鹰钩鼻子——也到那里去过日子。”
在1938年这个严酷的一年中,第三帝国的领导人就是以这种谈话和更多类似的谈话来打发时间的。
但是由谁来赔偿国家所鼓动和组织的排犹运动所造成的2500万马克的损失的问题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对于现在负责纳粹德国经济状况的戈林来说尤其如此。希尔加德代表保险公司指出,如果他们对犹太人不守信用的话,那末,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人们对德国保险业的信任就要丧失净尽。另外一方面,他又实在[433] 看不出许多小公司要是付出保险费的话怎么能不破产。
这个问题很快就被戈林解决了。保险公司足够地赔偿了犹太人的损失,但是每笔钱都由国家没收,然后再由国家补偿保险公司一部分损失。这种办法并没有使希尔加德感到满意,从会议记录看来,他一定感到自己碰上了一群疯子。
戈林:犹太人可以从保险公司得到保险金,不过这笔保险金将予以没收。保险公司因为可以不必负担全部的损失,因此还可以落得一点赚头。希尔加德先生,你该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错哩!
希尔加德:我没有理由这样觉得。我们不过是不必赔偿全部损失而已,你却说这有赚头!
这位元帅是不习惯于听这种话的,他很快就压了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生意人。
戈林:等一等!照规矩你本来非得出500 万不可。突然间,你面前来了一位像我这样有点胖胖的天使,告诉你可以留下100 万,说句良心话,这算不算是赚头?我倒想跟你二一添作五平分呢,或者随便你怎么说都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满意得浑身都轻松了。你得到了好大一笔好处!
这位保险商人还是很难领悟。
希尔加德:所有的保险公司都要赔钱。事实本来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谁都说不出有什么两样。
戈林:那你为什么不注点意,让玻璃窗少砸破几块!
元帅跟这位一副生意脑筋的人实在谈不下去了。希尔加德先生被请走,从此在历史上就不再出现了。
有一名外交部代表居然大胆提出,对犹太人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得考虑到美国舆论的反映。”这个意见气得戈林大叫:“那个流氓的国家!……土匪的国家!”[434] 过冗长的讨论之后,大家一致同意以下述方式解决犹太人问题:把犹太人从德国经济中清除出去;把全部犹太人的企业和产业,包括珍室和艺术品在内,转交给亚利安人,对犹太人则以证券的形式给予若干赔偿,犹太人可以动用这种证券的利息,但是不得动用本金,关于把犹太人排除出学校、休养地、公园、森林等等地方的问题,以及在剥夺了他们的全部财产以后是驱逐他们出境还是把他们封锁在犹太隔离区内进行强迫劳动的问题,由一个专门委员会以后再去研究。
正如海德里希在会议快要结束时所说的那样:“即使把犹太人清除出经济生活,主要的问题还会存在,那就是把犹太人撵出德国的问题。”财政部长施维林·冯·克罗西克,这位荣获罗得奖学金在牛津留过学,自命为在纳粹政府中代表“传统的、正派的德国”的伯爵表示同意说,“我们要尽一切力量把犹太人撵到外国去”。至于犹太隔离区问题,这位德国贵族温顺他说:“我想,犹太隔离区的景象不是看了很舒服的。这个建议不是个十分令人愉快的建议。”
在进行了将近四小时的讨论之后,到下午2 点30分,戈林结束了会议。我想以这几句话来结束这次会议:德国的犹太族应当捐献出10亿马克,以此作为对他们各种可恶的罪行的惩罚。这是会起作用的。这些猪猡将再也不敢杀人了。附带说一句,我要说,我是不想在德国做一个犹太人的。
这个人,这个国家,还有它的元首,以后还给了犹太人比这次严重得多的打击,时间也隔了没有多久。从1938年11月9 日那一个到处起火、全国鼎沸的夜晚开始,第三帝国就一心一意走上了一条再也不能回头的黑暗野蛮的道路。在此以前也有许许多多犹太人被杀害,被拷打,被抢劫,但是这些罪行,除了在集中营里的而外,大部分还是褐衫党的暴徒由于本人的残忍与贪欲而犯的,至于国家当局则只是袖手旁观或者假装没看见。现在,德国政府自己组织和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排犹运动。11月9 日夜间的杀人、抢劫、放火烧毁犹太人的会堂、住宅和店铺,都是它干的事情。而且向犹太人强征10亿马克、把他们排除在经济生活之外、剥夺他们剩余的财产而且把他们赶入犹太隔离区的官方法令,也是它在《国家公报》上公布的,其中3个就是在戈林召集会议的当天公布的。
在这样一个自称有上千年基督教和人道主义文化传统的国家里,竟发生这样野蛮的行为,这不免使世界舆论震惊和激动。反过来,希特勒又因为全世界的这种反应而怒不可抑,并且更加认定这只不过证明了“犹太人的世界性阴谋”的力量和规模。[435] 现在回过头来看的话,不难发现,11月9 日加诸德国犹太人身上的恐怖和此后马上用来对付他们的横暴残忍的手段,不过是预示纳粹统治已开始趋于削弱的一个凶兆,最后终将为那个独裁者、他的政权和他的国家带来彻底的崩溃。希特勒的自大狂是我们在本书几百页的记载中到处可以看得见的,然而,直到现在为止,他在他和他的国家上升的每一个重大关头,他对这种自大狂一般都能加以克制。在那种关头,他表现出不但能大胆行动而且往往只是在对可能发生的后果仔细盘算以后才行动的天才,因而取得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压倒的胜利。但是现在,11月9 日的事件及其后果清楚地表明,希特勒已开始失去自制能力。他的自大狂已经占了上风。那份由戈林在11月12日召开的会议速记记录表明,归根到底,希特勒才是那一夜浩劫的罪魁祸首;批准发动这场暴行的是他,要戈林提出把犹太人排斥出德国社会生活的也是他。从此以后,这位第三帝国的绝对主宰就很少再表现出过去曾一再使他自己脱身危难的那种自制能力。虽然他个人的以及他的国家的天才以后还会继续取得不少惊人的胜利,对于这位独裁者和他的国家来说,引向最后自我毁灭的有毒的种子,现在就已经种下了。希特勒的病是有传染性的,整个国家都感染上了,就像感染上一种病毒一样。从每一个个人来说,作者根据亲身的体验感觉到,许多德国人对11月9 日的暴行正如美国人、英国人和其他外国人一样感到惊恐。但是,不论是基督教会的领袖们,还是将军们,还是任何其他所谓“善良的”德国的代表,都没有一个人立刻公开提出抗议。他们慑服在冯·弗立契将军所称为“不可避免的”东西或者“德国的劫数”面前。
慕尼黑的气氛很快就烟消云散了。那年秋天,在萨尔布鲁根,在魏玛,在慕尼黑,希特勒都发表了气势汹汹的演说,警告其他各国,特别是英国人,还是专管自己的事情好,不要管“德国疆界以内的德国人的命运”。他咆哮说,德国人的命运纯粹是德国自己的事情。用不了很久,即使是对德国政权作了这样多姑息的尼维尔·张伯伦,也开始认识到德国政权的本性了。在多事的1938年渐渐向凶险的1939年过渡的时候,英国首相已逐步风闻到,他为欧洲和平着想而曾尽心竭力想讨好的德国元首在背地里策划些什么勾当了。
慕尼黑会议以后不久,里宾特洛甫就到了罗马。据齐亚诺在[436]10 月28日的日记中说,他的心思“完全都在”战争上。
元首[ 德国外交部长告诉墨索里尼和齐亚诺说] 深信,我们不可避免地必须估计到在几年之内也许在3 年或4 年之内同西方民主国家发生战争……捷克危机已经表明了我们的力量!我们处于能先发制敌的有利地位,并且能完全掌握局面。我们是不会受人进攻的。军事形势好到无与伦比:从[1939 年]9月起,我们就可以同各民主大国打仗了。在这位年轻的意大利外相看起来,里宾特洛甫是“自命不凡、举止轻浮而且喋喋不休的”。他在日记里作了这样一番描写以后又加上一句说:“领袖说你只要看一看他的脑袋就可以看得出他的脑子有多小了。”德国外交部长到罗马来是为了说服墨索里尼签订德日意军事同盟条约。在慕尼黑的时候,这个条约的草案就已经交结了意大利人,但是墨索里尼一直在拖时间。据齐亚诺说,他还没有打算对英国和法国关上大门。
希特勒自己那年秋天一直在想离间法国和同它隔海相望的盟国。
10月18日当希特勒在伯希特斯加登高山顶上那座名为“鹰巢”的怪诞的堡垒中”接见弗朗索瓦一庞赛的时候,他在那位来向他告别的法国大使面前,对英国大加攻击。大使发现元首脸色苍白,满脸倦容,但是还没有疲劳到没有力气痛骂英国的程度。他说,英国接连不断“以威胁和要动武”的口吻叫嚷着,它是自私的而且总带着“优越的”架子。英国人毁掉了慕尼黑精神,以及诸如此类的话。法国就不同了,希特勒说,他希望同法国建立更友好更紧密的关系。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愿意立即签订一项友好条约,保证尊重它的现有边界[ 因此也就是再次表示德国对阿尔萨斯一洛林没有任何领土要求] ,并且建议以协商的方法解决以后的任何分歧。
这项条约终于在1938年12月6 日由德法两国外长在巴黎签了字。当时,法国已从慕尼黑会议刚过以后那种失败主义的惊恐[437] 中多少恢复过来了一点儿。条约签字那天作者刚好在巴黎,因而得以亲身感受到那种阴冷的气氛。当里宾特洛甫坐着汽车在街道上经过时,街上没有一个人欢迎他。有好几位内阁阁员和法国政治界和文化界的领袖人物,包括参众两院议长让尼纳和赫里欧在内,都拒绝出席招待这位纳粹贵宾的社交活动。
庞纳和里宾特洛甫的这次会面产生了对今后的事变会起一定影响的一些误解。德国外交部长宣称庞纳曾向他保证,在慕尼黑会议以后,法国对东欧已不再感兴趣,他后来就把这一点解释为法国将听任德国在这一地区自由行动,特别是对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庞纳却不承认这一点。根据施密特对这次会谈的记录,庞纳在回答里宾特洛甫要求法国承认德国在东欧的势力范围这一点时曾宣称,“自从慕尼黑会谈以来,局势已有了根本的改变”。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很快就被狡猾的德国外交部长引伸为一种明确的表示。他是这样报告希特勒的:“在巴黎的时候,庞纳宣称他不再对有关东欧的问题感到兴趣。”法国在慕尼黑那样快就屈服早就使元首相信了这一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斯洛伐克“赢得了独立”
希特勒在慕尼黑庄严地答应,德国要对捷克斯洛伐克的残存部分给予担保,而今如何呢?当新任法国驻柏林大使罗伯特·考仑德雷1938年12月21日向威兹萨克问起这一点的时候,那位德国外交部的国务秘书回答说,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是在德国掌握之中,他拒绝英法担保的建议。在此以前,当新任捷克外交部长弗朗吉席克·契瓦尔科夫斯基在10月14日卑躬屈膝地到慕尼黑来乞讨希特勒手中的那一点残羹剩饭,并且问德国是否准备同英国和法国一起保证他的国家的大大缩短了的边境时,元首鄙夷不屑地回答说:“英国人和法国人的担保不值一文钱……只有德国的担保才有用。”可是,到1939年年初,仍然迟迟不见这种担保,理由十分简单。元首并不想给予这种担保。这种担保会影响他紧跟着慕尼黑会议以后就定下的计划。很快就根本不会有捷克斯洛伐克的存在了,还要什么担保呢?要实现这一点,首先得引诱斯洛伐克分裂出去。
慕尼黑会议过了没有几天,戈林就在10月17日接见了两个斯洛伐克领袖斐迪南·杜尔坎斯基和马赫,还有斯洛伐克境内日耳曼少数民族的领袖弗朗兹·卡马辛。杜尔坎斯基是新近取得自[438] 治地位的斯洛伐克的副总理,他向戈林保证,斯洛伐克所真正需要的是“完全独立,同时与德国建立政治上、经济上和军事上十分紧密的联系”,同一天外交部的一项秘密备忘录中曾提到,戈林决定,斯洛伐克的独立必须予以支持。“一个没有斯洛伐克的捷克国家,更可以受我们自由摆布。斯洛伐克境内的空军基地在对东方作战时十分重要。”这就是10月中旬戈林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我们在这里必须同时注意德国计划中的两套平行的做法:一方面是使斯洛伐克脱离布拉格而独立,一方面是准备用军事占领捷克本上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的办法来清算这个国家的剩余部分。如前面所述,希特勒在1938年10月21日曾命令德国国防军准备好进行上述清算,12月17日,凯特尔将军发布了他所谓的“对于10月21日命令的补充命令”:绝密关于“清算残存的捷克国家”,元首下达了下列命令。
作战行动的准备工作,应以估计不会有值得一提的抵抗为前提。
在外界看来,此项行动必须清楚地显得仅仅是一项和平的行动,而不是一种作战的行为。
因此,此项行动必须仅仅由平时的武装部队执行,不必用动员办法增援……尽管捷克斯洛伐克亲德的新政府尽力讨好希特勒,它在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也已逐渐认识到这个国家的命运已经定局了。为了进一步讨好希特勒,捷克内阁在1938年圣诞节以前就解散了共产党,并且解除了日耳曼人学校里所有犹大教员的工作。1939年1 月12日,外交部长契瓦尔科夫斯基在给德国外交部的一份电报中强调说,他的政府“将在各方面满足德国人的愿望,以此来努力证明它的诚心善意”。同一天,他还促请驻在布拉格的德国代办注意“捷克斯洛伐克即将并入德国”之说甚嚣尘上。
为了想探明这点残山剩水还能不能挽救,契瓦尔科夫斯基最后说服希特勒答应于1 月21日在柏林接见他。这是一幕极惨的景象,虽然对捷克人说来,接踵而来的下一幕还要更惨,捷克外交[439] 部长在这个不可一世的德国独裁者面前摇尾乞怜,希特勒当时盛气凌人的样子达到了极点。希特勒说,捷克斯洛伐克是由于“德国的克制”才免于惨遭浩劫。虽然如此,捷克人若不改弦易辙,他还是要“消灭”他们。他们必须忘却自己的“历史”,那不过是“给小学生听的废话”。他们必须唯德国人的命令是听,这是他们唯一的自全之道。具体地说,捷克斯洛伐克必须退出国际联盟,大大缩减它的军队——“因为反正它一点作用也没有”——参加反共公约,在外交政策方面接受德国的指导,同德国订立优惠的贸易协定,其中有一个条件是,未经德国同意,捷克不得建立任何新工业,解雇一切对德国不友好的政府官员和报刊编辑,最后还有,像德国人已经根据其纽伦堡法律所做的那样,宣布犹太人不受法律保护。[ 希特勒对他的客人说:“在我们看来,犹太人是要加以消灭的。”] 同一天,契瓦尔科夫斯基又从里宾特洛甫那里听到了新的要求。后者威胁说,捷克人若不立即悔过自新,并且照办德国人要他们做的一切行事,将有“不堪设想的后果”。这位德国外交部长在希特勒面前虽然是一个驯良的奴才,在他能占上风的人面前却是一个霸道的好汉,他叮嘱契瓦尔科夫斯基不能对英国人和法国人提起德国的新要求,而只坚决照办就是。捷克斯洛伐克这么做的时候,且不用担心德国究竟会不会对捷克边界作出担保!在巴黎和伦敦,显然没有什么人有这种担心。慕尼黑协定签订以后已经过去4 个月了,希特勒仍然还没有履行他的诺言——在英法的担保之外,加上德国的担保。一直到2 月8 日,英国和法国才终于向柏林联合提出了一项口头照会,说两国政府“现在如能获悉德国政府将以何种最佳的方式来实施在慕尼黑达成的关于给予捷克斯洛伐克担保的谅解,将不胜欣慰”。据缴获的德国外交部文件证实,德国的答复是希特勒亲自起草的,而且直到2 月28日才作出。它说由德国方面作出担保的时机尚未到来。德国将“首先等待捷克斯洛伐克内部局势的澄清”。
元首早就在左右那里的“内部局势”,使之按显而易见的结局发展了。2 月12日他在柏林总理府接见了伏伊特赫·都卡博士,后者是斯洛伐克的领袖之一,由于长期被囚禁而对捷克人深怀怨愤。”据关于这次会见的德国秘密文件的记载,都卡博士称希特[440] 勒为“我的元首”,他要求这位德国独裁者使斯洛伐克独立自主。
“我把我国人民的命运交在你的手中,我的元首,”他说,“我国人民期待从你这里获得完全的解放。”
希特勒的答复多少有点闪烁其词。他说,很不幸,他不了解斯洛伐克问题。要是他知道斯洛伐克人想要独立的话,他在慕尼黑早就会这么安排了。“斯洛伐克一旦能够独立,将使他至感快慰……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担保斯洛伐克独立,甚至今天都可以……”对都卡教授来说,听到这些话同样至感快慰。他后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一天。”
捷克斯洛伐克悲剧的下一场现在可以开幕了。在这里又出现了一次在本书中屡见不鲜的历史恶作剧,逼着这场戏没有完全准备好就提前开幕的竟是布拉格的捷克人。1938年3 月初,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走投无路的局面。我们上面已经知道,由德国政府所鼓动起来的斯洛伐克和卢西尼亚的分裂运动[ 在卢西尼亚,还要加上匈牙利的鼓动,后者如饥如渴地要并吞那块弹丸之地] 已闹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不把它们镇压下去,捷克斯洛伐克就会瓦解。在这种情况下,希特勒肯定会占领布拉格。然而,如果分裂主义者被中央政府压下去,同样可以肯走的是,元首也会利用由此引起的纷乱,照样进军布拉格。
捷克政府在反复犹豫之后,最后只是在对分裂主义者的挑衅已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选择了第二条路。3 月6 日,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哈查博士解散了卢西尼亚的自治政府。3 月9 日夜间,又解散了斯洛伐克的自治政府。第二天,他下令逮捕了斯洛伐克总理提索神甫、都卡博士和杜尔坎斯基并且宣布在斯洛伐克实行戒严。这个对柏林百依百从的政府一共就采取了这么一个勇敢行动,然而这个行动却很快就变成了使它遭到毁灭的一场惨祸。摇摇欲坠的布拉格政府居然采取如此果断的行动,这完全出乎柏林的意料。戈林这时已经到阳光明媚的圣雷莫休假去了。希特勒正准备动身去维也纳庆祝德奥合并一周年。但是这位善于当机立断的大师现在立刻紧张地工作起来,3 月11日,他决定发出最后通碟,要占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这个文件是由凯待尔将军奉希特勒之命在当天起草并且在当天送达德国外交部的。它要求捷克人接受军事占领时不得抵抗。不过,它暂时还是“最高军事机密”。
现在是希特勒“解放”斯洛伐克的时候了。哈查总统任命斯洛伐克自治政府驻布拉格代表卡洛尔·西多尔代替提索出任斯洛伐克的新总理。西多尔于3 月11日[ 星期六] 回到斯洛伐克的首[441] 府布腊提斯拉伐,当天就马上召集了新内阁会议。到晚上10点钟的时候,会议突然被一群奇怪的不速之客打断了,奥地利的吉斯林、纳粹省长赛斯一英夸特和奥地利的纳粹党组织领袖约瑟夫·贝克尔率领五名德国将军闯进了会议厅,要阁员们立即宣布斯洛伐克独立。如果他们不这样宣布的话,那末现在已经决定马上彻底解决斯洛伐克问题的希特勒就将再也不管斯洛伐克的命运了。
西多尔是反对同捷克人割断一切联系的,因此迟迟不决。但是第二天,提索神甫就从他据说是受软禁的一个修道院里逃了出来。他本人虽然已不再是阁员,却要求立即召开内阁会议。为了防止受到德国高级官员与将军们的干扰,西多尔把阁员们召集到自己的寓所来开会,后来看到这样也不安全——因为德国冲锋队已开入市区接防——他又把会议挪到当地一家报纸的办公室里继续开下去。这时提索通知他,他刚刚收到贝克尔的一份电报,请他立刻到柏林去见元首,贝克尔威胁他,要是他拒绝这项邀请的话,在布腊提斯拉伐附近多瑙河对岸的两师德国军队就将开进来,而斯洛伐克也将由德国和匈牙利瓜分。第二天早晨[3月13日,星期一] ,这位矮小圆胖的神甫”就到了维也纳,他本来想在那里搭火车去柏林,不料一到那里就被德国人装上飞机送到了柏林。对元首说来,是一点时间都不许浪费的。
当提索和杜尔坎斯基在3 月13日晚上7 点40分到达柏林总理府的时候,他们发现希特勒旁边不但坐着里宾特洛甫,而且还坐着两名最高级将领:德国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和最高统帅部长官凯特尔。虽然这两位斯洛伐克人也许不熟悉,但是他们两人还是发觉元首这时正处于一种典型的精神状态中。这里,我们又一次多亏缴获了会议的内部记录,才得以透过这位德国独裁者不可思议的心灵,看到他日益严重的自大狂,看到他如何编造荒唐的谎言,发出可怕的威胁,而在当时他一定是自以为这种谎言和威胁只有在场的人你知我知,决不会为外人所知的。
“捷克斯洛伐克,”他说,“完全靠德国的恩惠才得以免于进一步被肢解。”德国已经表现了“最大程度的自制”。然而捷克人却还不知道感恩戴德。“最近几个星期以来,”他毫不费力地就酝酿出一腔怒气,接着说下去,“情况变得无法容忍了。过去的贝奈斯精神又在借尸还魂了。”
斯洛伐克人也使他失望了。慕尼黑协定签订以后,他曾经因[442] 为不让他的匈牙利朋友并吞斯洛伐克而同他们“发生了争吵”。他本来以为斯洛伐克是想要独立的。
他现在把提索召来,是要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澄清这个问题……问题是:斯洛伐克究竟是否想要独立过日子?……这不是可以用几天来考虑答复的问题,而是在几个小时内就要答复的问题。要是斯洛伐克想独立的话,他会给予支持,甚至给予担保……如果它犹豫不决或者不愿同布拉格脱离关系,他就听任今后发生的事情去决定斯洛伐克的命运,而他对这些事情再也不能负什么责任了。
就在这个当儿,据德国记录透露,里宾特洛甫“交给元首一份刚刚收到的报告,报告中说匈牙利军队已在斯洛伐克边境调动。元首看了这份报告,把内容告诉了提索,并且表示希望斯洛伐克马上就作出决定”。
提索当时并没有表明自己的决定,他请元首“原谅他,在听了德国总理这番话以后,他还不能立刻作出确定的决定”。不过,他马上又说,斯洛伐克人“将证明自己不会辜负元首的恩惠”。
在那天在德国外交部一直进行到深夜的会议上,斯洛伐克人终于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元首的恩惠。并吞奥地利前夕曾在维也纳充当希特勒的秘密代理人的凯普勒,现在又在布腊提斯拉伐充当同样角色,他后来在纽伦堡作证时说,德国人帮助提索起草了一份好让这位“总理”一回到布腊提斯拉伐就发出的电报,其中将宣告斯洛伐克独立并且迫切要求元首负责保护这个新国家。它使人想起刚好一年以前由戈林口授的赛斯—英夸特那份吁请希特勒派遣德国军队到奥地利的电报。这一次,纳粹党人制造“电报”的技术已臻完善无缺。这份电报大为简短,由提索在3 月16日及时发到了柏林,希特勒马上答复说,他将乐于“负责保护斯洛伐克国家”。---------------------- 更多免费TXT电子书 请到txt.Aisu.cn ---------------------- 该TXT小说下载自Aisu.cn 欢迎到BBS.AISU.CN一起交流
那天晚上,里宾特洛甫也在德国外交部起草了一份斯洛伐克“独立”宣言,并且把它赶译成斯洛伐克文让提索带回到布腊提斯拉伐。第二天[3月14日,星期二] 这位“总理”就向议会宣读了这份宣言[ 据一位德国特务报告说,宣读时曾略有更动].有几个斯洛伐克议员提出至少还该对它进行一下讨论,但是就连这种提议也被日耳曼少数民族的领袖卡马辛压了下去,他警告说,要是对宣布独立再有任何耽误的话,德国军队就要来占领了。在这样的威胁面前,狐疑满腹的议员门只好屈服。
“独立的”斯洛伐克就这样在1939年3 月14日诞生了。虽然英国的外交代表很快就向伦敦报告了它诞生的经过,我们马上就会看到,在希持勒当天晚上[3月14日]完成了他在慕尼黑会议[443]上来完成的事业以后,张伯伦很快就抓庄了斯洛伐克的“独立”作为英国所以没有履行它对捷克斯洛伐克的担保的借口。
马萨里克和贝奈斯缔造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至此已经寿终正寝。布拉格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领导人又一次帮了希特勒的忙,完成了自己国家的最后一幕悲剧。龙钟老迈、不知所措的哈查总统请求希特勒予以接见。希特勒慷慨地答应了。这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使他有一个舞台来演出他一生事业中最厚颜无耻的一场戏。
这位德国独裁者在3 月14日等候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光临的时候,舞台上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在他的巧妙的摆布之下,斯洛伐克和卢西尼亚都已宣布独立,因而布拉格政府手里现在只剩下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这两块捷克人的土地了。捷克斯洛伐克,这个英国和法国曾担保其边界完整的国家,实际上不是已经不再存在了?同希特勒在慕尼黑一起作出庄严的担保的张伯伦和达拉第早已“下戏退场”了。他们会这样做,他是没有怀疑的——而且是料得很准的。这就消除了任何引起外国干涉的危险。但是为了要做得加倍保险——为了保证他的下一步行动按照国际法的含混的标准来说,能做得至少在纸面上看起来完全合法完全正当,他就要强迫那个登门求见的软弱昏聩的哈查接受他本来打算用武力达到的解决办法。用这种做法,他就可以使人感到那确实是捷克斯洛伐克总统正式请求他这样做的——就像并吞奥地利和慕尼黑会议所已经证明了的一样,在欧洲只有他一个人完全掌握了这种兵不血刃就夺人之国的新式手段。他在取得德国政权时做得天衣无缝的“合法”外表,在征服非德国的领土时也将做得无懈可击。
希特勒还演了一场活剧来欺骗德国人民和其他容易受骗的欧洲人民。好几天以来,德国的挑衅分子都一直设法在布拉格、布鲁恩和伊格劳这样一些捷克城市里寻衅滋事。然而,他们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就,因为据德国驻布拉格使馆报告,捷克“警察奉命即使受到挑衅,也不得对日耳曼人采取任何行动”。不过,虽然滋事不成,戈培尔博士也还是煽动德国报纸捏造捷克人迫害可怜的日耳曼人的消息,并且据此进行疯狂的宣传。据法国大使考仑德雷报告巴黎说,这些消息就是戈培尔博士在苏台德危机时期所[444] 编造出来的消息,连标题也是那样——其中包括捷克野兽击倒怀孕的日耳曼女人以及捷克蛮人使赤手空拳的日耳曼人普遍受到“Blutbad”[ “血浴”] 这类的消息。这样,希特勒就可以向自尊的德国人民保证,他们的同胞决不会长此以往,无人保护。
“这就是当时的形势,这就是希特勒的计划。我们现在从德国档案中得知,就在这样的局面下,载着哈查总统和他的外交部长契瓦尔科夫斯基的火车在3 月14日晚间10点40分开进了柏林安哈尔特车站。因为心脏衰弱,哈查总统不能乘坐飞机。
哈查博士的劫难
德国人的礼节是无可挑剔的。捷克总统受到了一个国家元首所应当享有的一切正式的礼遇。车站上排列着仪仗队,德国外交部长亲在迎接贵宾并且塞给他的女儿一束鲜花。总统一行在豪华的阿德隆饭店最好的套房里下榻。那里专门为哈查小姐备着巧克力糖,那是希特勒亲自送的礼物,他认为人人都同他那样喜欢吃甜食。当年迈的总统和他的外交部长到达总理府的时候,那里还有党卫队的仪仗队向他致敬。
他们直到夜半1 点15分才见到希特勒。哈查想必已经知道有什么在等待他了。他的火车还没有离开捷克的国境,他就得到布拉格来的消息说,德国军队已经占领了重要的捷克工业城市摩拉夫斯卡——俄斯特拉伐,而且沿着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的边境摆好了阵势。他在深更半夜一走进元首的书房,就看到除了里宾特洛甫和威兹萨克以外,希特勒旁边还站着戈林元帅[ 他是在圣雷莫休假地奉急令赶回来的] 和凯特尔将军。他在走进这个龙潭虎穴的时候,大概没有注意到希特勒的私人大夫、江湖庸医西奥多·莫勒尔博士也在那里。然而,那位医生确实就在旁边,他在旁边是大有理由的。德国方面的秘密记录表明,会谈一开头就是一副悲惨的场面。可怜的哈查博士,尽管过去当过德高望重的最高法院法官,却抛弃了一切个人尊严,在傲慢自大的德国元首前面摇尾乞怜。也许总统认为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使希特勒大发慈悲,为他的人民挽回一点东西,但是不管他的动机如何,从德国秘密档案中的记录看来,他所说的话即使在事隔多年以后的今天看来也是令人作呕的。哈查要希特勒相信他自己从来没有搞过政治。他很少见到缔造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马萨里克和贝奈斯,即使偶而在他们身上所看到的东西,也都是他所不喜欢的。他说他们的政府对他来[445] 说是“格格不入”的——“格格不入到这样的程度:甚至在[ 慕尼黑会议以后] 政府刚刚改组,他就自己问自己,捷克斯洛伐克成为一个独立国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他深信捷克斯洛伐克的命运是操在元首手中……而且他认为在元首的手中是保了险的……然后他谈到了他所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人民的分运。他感到元首会完全理解他认为捷克斯洛伐克有权保持民族传统……捷克斯洛伐克的错处在于那里仍然还有许多人支持贝奈斯制度……政府正在用一切办法来压制他们。这大体上就是他要说的东西。阿道夫·希特勒于是讲了要讲的话。在详细列举了马萨里克和贝奈斯的捷克斯洛伐克种种对不起德国和德国人的事情,并且再次表示捷克人在慕尼黑会议以后不幸没有丝毫改变以后,他说到节骨眼儿上来了:他认为总统这次不辞年高体弱,长途跋涉,对他的国家会有极大的好处,因为现在离德国出兵干预不过只有几小时了……他对任何国家都不抱恶意……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国家所以能存在完全是由于他的一片好心……去年秋天,他并没有想得出最后的结论,因为他认为两国还可能共处,但是他毫不怀疑,如果贝奈斯的倾向不能完全消失的话,他就要把这个国家完全消灭。
这种倾向并没有消灭,他举出了“例子”。
因此,在上星期日,即3 月12日,他作出了最后决定……他已下令德国军队进驻捷克斯洛伐克,并且下令把捷克斯洛伐克并入德国。
据施密特博士的观察,“哈查和契瓦尔科夫斯基坐在那里,就像一块木头似的。只有他们的眼睛才表明他们还活着”。但是希特勒还没有完,他还得用条顿式的恐怖的威胁来羞辱他的客人。
德国军队[ 希特勒继续说] 已经在今天进军了。在某一处兵营遇到了抵抗,但已经无情地予以扑灭。
明天早晨6 点钟,德国军队即将从四面八方进入捷克,德国空军将占领捷克飞机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是德军进驻时可能发生战斗。在这种情况下,一切抵抗均将以凶猛的武力予以扑灭。另外一种可能性是德军[446] 进驻将以和平方式实现,在这种情况下,元首不难慷慨允许捷克斯洛伐克保持它自己的生活方式,允许给它以自治以及某种程度的民族自由。
他之所以要做这一切,都不是出于仇恨,而是为了保护德国。要是去年秋天捷克斯洛伐克没有让步的话,捷克民族早已消灭干净了。没有人会阻止他这样做。要是打仗的话……两天之内捷克军队就不会再存在了。当然,也会有一些德国人死伤,而这只会产生仇恨,而这种仇恨又会迫使他为自卫计,而拒绝给予[ 捷克人] 自治。全世界谁也不会管这件事。他在读外国报纸的时候是同情捷克人民的。他所得到的印象可以用一句德国谚语来概括:“摩尔人已经尽到责任了,摩尔人可以走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请哈查到这里来,这是他能对捷克人民做一番好事的最后一个机会……也许哈查此行可以防止发生最坏的情况。……
时间1 小时1 小时地过去。到6 点钟,德国军队就要开进去了。他几乎不好意思说,德国和捷克的兵力比例是德军一个师对捷军一个营。他现在愿意建议他[ 哈查] 还是同契瓦尔科夫斯基下去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才好呢?完全垮了的总统并不需要退下去作决定。他立刻就告诉希特勒,“形势十分清楚。抵抗是无谓的”。但是,问题是,现在已经过了两点了,他怎么才能在短短4 小时的时间里设法使全体捷克人民克制自己不要抵抗呢?元首回答说,他最好同他的同伴去商量。德国的军事机器已经开动因而已经无法停止了。哈查应当立即同布拉格联系。根据德国人的会议记录,希特勒最后说:“这是一个严重的决定,然而他也在这上面看到两国人民之间可能获致长期和平的时代的曙光。要是这个决定换一个样子的话,他就会看到捷克斯洛伐克的毁灭。”
说完了这些话,他就请客人们暂时退出去。那时是早晨2 点15分,在隔壁的一间房间里戈林和里宾特洛甫对那两个苦命人加紧施压力。法国大使发给巴黎的一份正式电报中描绘了这个场面。据他说,他从他认为确实可靠的方面获悉,哈查和契瓦尔科夫斯基抗议对他们的国家的凌辱。他们说,他们不能在投降的文件上签字。如果他们这样签了字,他们将永远受到他们的人民的诅咒。
两位德国部长[ 指戈林和里宾特洛甫] 毫无任何怜悯之心[ 考仑德雷先生在他的电报中写道].他们硬是围着桌子追逐哈查博士和契瓦尔科夫斯基先生,一次又一次把放在桌上要他们投降的文件掷到他们面前,把笔塞到他们手里,不断地重复说,要是他们继续拒绝的话,两小时之内,布拉格就有一半会被炸成废墟,这还不过是开始。成百架轰炸机正在等待起飞的命令,如[447] 果不签字的话,他们在早晨6 点钟就会得到命令。似乎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场合,只要第三帝国的戏剧达到高潮的时候总会设法在场的施密特博士,在这个当口听到戈林大声叫莫勒尔医生。“哈查昏过去了!”戈林大叫。
这些纳粹凶徒当时很害怕那位精疲力竭的捷克总统会死在他们手里,而且据施密特说,害怕“第二天全世界都会说他是在总理府被谋害的”。莫勒尔医生的专长是打针——几年以后他差一点儿把希特勒给打针打死——这回也给哈查博士打了针,使他醒了过来。总统总算恢复了一些,能够拿得住德国人塞给他的电话听筒,在里宾特洛甫下令接通的专线上同他在布拉格的政府讲话。他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捷克内阁并且建议投降。然后,莫勒尔医生又给他打了一针,他的精神多少又好一些。这样,已经完蛋了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总统又踉踉跄跄地回到阿道夫·希特勒的面前,在他自己国家的死刑判决书上签了字。时间是1939年3 月15日清晨3 点55分。据施密特的记载,文件是“希特勒在事先”准备好的,而当哈查晕倒的时候,这个德国翻译又在忙着誊写官方公报。公报也是在“事先”写好的,也是要强迫哈查和契瓦尔科夫斯基签字的。公报的全文如下:柏林,1939年3 月15日元首应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哈查博士和捷克斯洛伐克外交部长契瓦尔科夫斯基博士的要求,今天在柏林接见他们。接见时,外交部长冯·里宾特洛甫也在座。在会谈中,双方以完全坦率的精神研究了最近几个星期以来在目前的捷克斯洛伐克领土上发生的事件所造成的严重局势。
双方一致认为,必须尽一切努力来保全中欧这一部分的安宁、秩序与和平。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宣告,为了达到这一目标,并且为实现最后的和平起见,他满怀信心地把捷克人民和捷克国家的命运交到德国元首的手中。元首接受了这一宣告,并且表示他愿意把捷克人民置于德国保护之下,并且保证[448] 他们的民族生活能够在自治的条件下按照合乎他们的特点的方式得到发展。
至此,希特勒诡辩欺诈的伎俩也许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据他的一个女秘书说,希特勒在签完了字以后,冲进他的办公室,拥抱了每一个在场的女人,高声叫道:“孩子们!这是我平生最伟大的一天!我将以最伟大的德国人而名垂青史!”
他没有想到,捷克斯洛伐克的末日可能就是德国的末日的开始。他怎么能想到呢?我们现在都已看到,从1939年3 月15日的黎明开始,引向战争,引向失败,引向灾难的大路已经平铺在面前了。这是一条又短又直的路。希特勒一旦走上了这条路,顺势而下,就像他以前的亚历山大和拿破仑一样,就是要停也停不住了。
3 月15日,清晨6 点钟,德国军队大举进入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他们一点抵抗都没有遇到。因此到黄昏的时候,希特勒就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布拉格。在他看来,由于张伯伦在慕尼黑的捣鬼,使他当时没有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在离开柏林以前,他对德国人民发表了一篇堂皇的宣言,重复那些无聊的谎言,说什么捷克人的“野蛮行为”和“恐怖行为”逼得他不得不出面制止。然后,他狂妄地宣告“捷克斯洛伐克再也不存在了”!那天晚上,他睡在俯视着伏尔塔瓦河的赫拉德欣堡里。这是古代波希米亚国王宝座所在的地方,也是不久以前才被抛弃的马萨里克和贝奈斯住在那里为中欧历史上第一个民主国家工作的地方。元首的报仇是彻底的,而且从他所发布的一系列告示中表示出他感到报仇的甜蜜滋味。30年前,他作为一个奥地利人在维也纳流浪的日子里对捷克人所怀的宿怨,以及去年因为贝奈斯胆敢反抗他这位不可一世的德国独裁者而重又燃起的新仇,这一下完全报清了。
第二天,他就在赫拉德欣堡宣布成立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保护国。这个国家,虽然声明说要让捷克人“自主和自治”,但是它的措辞本身就已经说明要使捷克人完全匍匐在德国人脚下。一切权力都交给“德国保护长官”,交给他的国务秘书和他的民政首脑,他们全由元首任命。为了缓和英国和法国舆论的激烈反对,希特勒起用了早已打入冷宫的“温和分子”牛赖特,任命他为保护长官。苏台德的两位最高领袖康拉德·汉莱因和打手头子卡尔·[449] 赫尔曼·弗朗克分别被任命为民政首脑和国务秘书,好让他门有机会对捷克人肆意报仇雪恨。不久以后,德国警察头子希姆莱就在保护国确立了坚强的控制。他让臭名远扬的弗朗克为他工作,做了保护国的警察头子兼党卫队队长。
[ 希特勒在他那宣布保护国成立的公告里说]1000 年以来,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一直是德国人民生存空间的一部分……捷克斯洛伐克已表明是先天就不能存在的,因此现在己不能不归于解体。德国不能容忍这些地区继续动乱不已……因此,德国按照自卫的法则现在决定断然加以干涉,在中欧重建一种合理秩序的基础。因为1000年来它的历史已经证明,由于德国人民的伟大与品格,只有他们才能承担这一任务。
德国野蛮统治的漫漫长夜现在已降临到布拉格和捷克的土地上了。3 月16日,希特勒答复了号称是提索总理发来而实际上我们已经知道是在柏林起草的电报,把斯洛伐克也置于他的仁慈的保护之下,德国军队很快就开进了斯洛伐克以实行“保护”。3 月18日,希特勒到维也纳去批准“保护条约”。这个条约由里宾特洛甫和都卡博士于3 月23日在柏林签字,它附有一项秘密议定书,把开发斯洛伐克经济的权利完全交给了德国人。至于位在捷克斯洛代克东端的卢西尼亚,它在3 月14日宣布成立“喀尔巴阡—乌克兰共和国”,但是它的独立只存在了24小时。它要求希特勒予以“保护”的呼吁没有起作用。希特勒早已把这块土地赏给匈牙利了。在缴获的德国外交部档案中有一封很有趣的信是匈牙利摄政米克洛斯·霍尔蒂在3 月13日亲笔写给阿道夫·希特勤的。
阁下,谨致衷心的感谢!我无法表达我有多么快乐,因为这块水源地区[ 卢西尼亚] 对匈牙利说来——我不喜欢用夸大的字眼——是一个根本问题……我们以极大的热忱来处理这件事情。计划已经制定了。星期四即3 月16日将发生边境事件,星期六将继之以大举进攻。
事情发展的结果是,并不需要什么“事件”。匈牙利军队只要[450] 在3 月15日早晨6 点钟开进卢西尼亚就行了。进军的时间是同德国人在西方行动的时间配合好了的。第二天这块土地就正式并入了匈牙利。
这样,哈查抵达柏林总理府是在3 月15日清晨1 时15分,而到这一天结束时,捷克斯洛伐克就像希特勒所说的已不再存在了。
不论是英国还是法国,都没有动一动来挽救它,虽然在慕尼黑会议的时候它们都曾庄严地担保捷克斯洛伐克不受侵略。
在那次兰会议以后,不但希特勒而且连墨索里尼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英国太软弱了,正因为如此,英国的首相才变得那样事事通融,他们今后对伦敦已不必再放在心上了。1939年1 月11日,张伯伦在哈利法克斯勋爵陪同下到了罗马,希望改进英意关系。当这两个英国人到罗马车站的时候,作者也刚好在那里。我在当天的日记里记着墨索里尼在欢迎客人的时候,“做作出一副笑脸”。在这一批人离开车站,“墨索里尼在我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同他的女婿[ 齐亚诺] 开着玩笑,说着俏皮话”。当然,我听不出他们到底在谈什么,但是,齐亚诺后来在他的日记里透露了他们所谈的要点。张伯伦到达。[ 齐亚诺在1 月11日和12日的日记中写道] ……我们同这些人的距离有多远!那是另一个世界,我们在饭后同领袖一直在谈这个题目。他说:“这些人同创造了大英帝国的弗朗西斯·德莱克那样一些伟大冒险家不是一样材料做成的人。说到底,这些人不过是一个有钱人的没出息的末代子孙而已,他们会把他们的帝国败掉的。”但是在审讯以前就死了。
英国人没有斗志。他们想尽可能退得慢一点,然而他们并不斗争……我们同英国人的会谈结束了,但是什么结果都没有。我给里宾特洛甫打了电话,告诉他这次访问是“一个大空炮”[ 一场笑剧] ……
我随领袖到车站去给张伯伦送行[ 齐亚诺在1 月14日写道] ……当火车开动的时候,张伯伦眼睛里充满了眼泪,他的同胞们就唱“因为他是一个刮刮叫的好人”。领袖问道:“他们唱的什么歌?”
虽然在苏台德危机的时候希特勒还顾到张伯伦的意见,但是从缴获的德国文件中却找不出一个字可以证明,从那时以后,在他不顾英国的担保从而也就是不顾慕尼黑协定而消灭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时英国首相会怎么想,他有什么顾忌。3 月14日,当希特勒在柏林等着要羞辱哈查的时候,当伦敦下院就德国策划斯洛伐克的“分裂”以及此事对英国保证布拉格不受侵略的担保的影响提出愤怒的质问的时候,张伯伦气冲冲地回答,“根本没有发生[451] 这样的侵略。”
但是到第二天[3月15日] 在这样的侵略已经发生以后,首相就又利用斯洛伐克宣告“独立”来作为不履行诺言的借口了。他解释说:“这一宣告已使我国承诺担保其国界的国家,因为内部分裂而归于结束。英王政府因此认为自己已不再受到这项义务的任何约束。”
希特勒的战略因此取得了尽善尽美的结果,他给了张伯伦一个下台阶的机会,而张伯伦也果然接受了。
有趣的是,首相甚至不愿指责希特勒食言悔约。他说,“我经常听到有人在传播关于背信弃义的指责,这些话在我看来似乎并没有充分的根据,因此我今天并不愿意支持任何这类性质的指责”。他对元首连一个字的非难都没有,甚至对他对待哈查的做法,对3 月15日这一天清早显然在德国总理府设下的那一套卑鄙的骗局——即使当时还不能知道细节——也一个字的非难都没有。
因此,就无怪乎那一天英国人提出的抗议——如果可以称做抗议的话——会那样不痛不痒,也无怪乎德国人对它以及英法两国以后的意见采取那样自大、那样藐视的态度了。
英王政府无意不必要地干涉其他政府可能对之有更直接的关系的事情……不过,它深为关切一切在欧洲恢复信任与缓和紧张的努力能获得成功,这一点德国政府想必也能理解。它对任何能在中欧挫伤这种普遍信任的行动都感到遗憾……这份照会是作为哈利法克斯勋爵的一份正式函件由汉德逊大使在3 月15日交给里宾特洛甫的,其中一个字都没有具体提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法国人倒至少还具体一点。新上任的法国驻柏林大使罗伯特·考仑德雷,既没有汉德逊那种对捷克人的轻蔑,也没有他的英国同事那种对纳粹主义的幻想。3 月15日上午,他要求见里宾特洛甫,但是这位爱好虚荣而且报复心重的德国外交部长已经动身到布拉格去了,他想同希特勒一起去羞辱一个打垮了的民族。那天中午,国务秘书冯·威兹萨克接见了考仑德雷。大使一上来就说出了张伯伦和汉德逊还没有准备说的话:由于对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进行军事干涉,德国已经违反了慕尼黑协定和12月6 日[452] 的法德宣言。后来自称一直坚决反纳粹的冯·威兹萨克男爵,当时态度极为傲慢,足以使里宾特洛甫相形见绌。据他自己在关于这次会见的报告中说:我对大使说得很不客气,并且告诉他不要再提他硬说已被违反的慕尼黑协定,不要再给我们作教训……我告诉他,从昨天晚上同捷克政府达成的协议看来,我看不出法国大使有什么理由要采取任何行动……我可以肯定,在他回到大使馆的时候,就会看到新的指示,可以让他安心。
3 天以后,到3 月18日,英国和法国政府才在国内愤怒的舆论的压力下最后向德国提出了正式抗议。这一次威兹萨克在傲慢狂妄方面又胜过了他的上司里宾特洛甫,而且又是他自己提供了证据。在从德国外交部档案中发现的一份报告中,他以显然洋洋自得的口吻谈到他如何拒绝接受法国的正式抗议照会。
我立刻把照会装回到信封中,扔还给大使,并且说,我断然拒绝从他手里接受有关捷克—斯洛伐克问题的一切抗议。我也不愿表示已注意到了这项照会,我愿建议考仑德雷先生请他的政府修改这一照会……
考仑德雷并不像这时汉德逊那样是一个被德国人一吓就倒的大使。他回敬说,他的政府的照会是经过适当的考虑以后才写的,他无意请求加以修改。当国务秘书仍然拒绝接受这一文件时,大使请他注意通常的外交惯例,并且说,法国完全有权让德国政府知道它的观点。威兹萨克最后[ 据他自己的说法] 就让那份照会放在桌子上,并解释说,他将“认为它是通过邮政局寄给我们的”。但是在他厚着脸皮作出这番表示以前,还曾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从法律的观点来说,事实上有一项由元首和捷克—斯洛伐克总统共同发表的宣言。捷克总统自己请求来到了柏林,然后马上宣布他愿意把他的国家的命运置于元首的手中。我不能设想法国政府能比教皇还要管得宽,甚至想干涉柏林和布拉格已经合适地解决了的问题。
[453] 英国大使在3 月18日傍晚递交了英国政府的抗议书。威兹萨克对这位好好先生的态度大不相同。英国现在说,它“不能不认为过去几天内发生的事情是对慕尼黑协定的彻底否定”,并且认为“德国的军事行动”“缺乏任何法律根据”。威兹萨克在写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指出英国照会在这方面并不如法国的抗议那样严重,因为法国照会曾说,法国“不承认德国占领的合法性”。
汉德逊在3 月17日就曾见过威兹萨克,告诉他自己奉召返国,“以备咨询”。而据这位国务秘书说,汉德逊还向威兹萨克试探一些“他可以提供张伯伦能用以对付其政敌的论点……汉德逊解释说,英国对捷克斯洛伐克的领土并没有切身利益。他——汉德逊——所关心的更多的是将来”。甚至希特勒摧毁捷克斯洛伐克的行动都没有使这位英国大使惊醒,使他认清他所奉使的政府的本质,他也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他所代表的政府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因为,非常出人意料地,尼维尔·张伯伦在3 月17日,也就是希待勒消灭捷克斯洛伐克以后两天,突然感到大梦初醒。这是受到相当大的外界刺激的结果。对希特勒最近这一次侵略,绝大部分英国报纸[ 甚至包括《泰晤士报》在内,不过没有《每日邮报》] 和下院反应都极为强烈,这使张伯伦大吃一惊。更严重的是,议会里许多支持他的人和内阁里他的半数阁员都起来反对对希特勒作任何进一步的姑息。据德国驻英大使给柏林的报告,哈利法克斯勋爵尤其极力主张首相要认清新的形势并且当机立断,改弦更张。张伯伦开始感到他自己作为政府首脑和保守党领袖的地位已岌岌可危了。他改变主意来得非常突然。直到3 月16日晚间,约翰·西蒙爵士代表政府在下院发言时,他对于捷克人的态度还是极其冷酷无情的,整个发言充满了“慕尼黑精神”,因此,据报纸报道,在议会里引起了“罕见的愤慨”。第二天,张伯沦在70寿辰的前夕,原来预定要在他的家乡伯明翰发表一篇演说。他已经起草好了一篇专谈国内问题而且特别着重谈社会福利的演说。到下午火车开往伯明翰的时候,据法国外交界人士告诉本书作者,张伯伦最后下了决心。他扔掉了准备好的讲稿,很快写下了一份完全不同的演说提纲。张伯伦对全英国而且也对世界大部分地区[ 这篇演说是广播的] 道歉,因为两天以前他感到不得不向下院作了一篇“极其克制、极其谨慎……而且有点失之于冷淡和客观的声明”。他说“我希望在今天晚上纠正那个声明”。首相终于看到阿道夫·希特勒欺骗了他。他重新举出了希特[454] 勒的历次保证:希特勒曾经说过,苏台德区是他在欧洲最后的领土要求,他“不想要一个捷克人”,而现在他却食言背信了——“他是一个无法无天的人”。现在他们告诉我们并吞这块土地是捷克斯洛伐克国内纷扰的局面逼出来的……如果那里有动乱的活,难道不是从外部煽动起来的吗?这到底是一场老的侵略的结束呢,还是一场新的侵略的开始呢?这到底是最后一次对一个小国的进攻呢,还是会有别的进攻继之而来呢?是不是这在事实上只是想以武力征服世界的计划中的一个步骤呢?我虽然并不准备作出什么新的泛泛的保证,说我国在现在不能预见的条件下将如何行动,但是,如果以为我国由于认为战争是一件无谓而残酷的事情因而已失尽血性,以至在受到挑战的时候也不会尽其全力来同其他国家一起予以抵抗,那就是大错而特错了。对张伯伦和英国来说,这是一个突然的而且决定性的转折。第二天,希特勒就接到机警的德国驻伦敦大使的警告。赫伯特·冯·狄克森3 月18日发出了一份长篇报告,告诉德国外交部,“继续幻想英国对德国的态度无根本改变就错了”。
对于任何一个读过《我的奋斗》,看过一眼地图并且看到德国军队在斯洛伐克的新部署,对慕尼黑会议以后的德国外交行动的风向有些了解的人来说,或者对任何一个曾经研究过过去12个月中希特勒对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兵不血刃的征服的行动规律的人来说,哪一个小国是希特勒的“时间表”上的下一个目标,是十分明显的。张伯伦,像几乎任何别人一样,也是完全了然的。
3 月31日,在希特勒进入布拉格之后16天,首相告诉下院说:如果一旦发生显然威胁到波兰的独立而且波兰政府认为必须尽全力予以抵抗的行动,英王政府将认为自己有责任立即给予波兰政府以全力支持。他们已给予了波兰政府大意与此相同的保证。我还可以加一句,法国政府也授权我明白表示,它在这个问题上与我们持同样的立场。
现在已轮到波兰了。
第十四章 轮到了波兰
1938年10月24日,慕尼黑会议之后不到一个月,里宾特洛甫在伯希特斯加登的格兰德饭店请波兰驻柏林大使约瑟夫·利普斯基吃饭。波兰,同德国一样,而且事实上同德国沆瀣一气,夺得了一块捷克的土地。这顿饭吃了3 个钟头。据德国外交部的一份材料指出,餐桌上的谈话“是在非常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
虽然如此,那位纳粹外交部长闲话不多就言归正传。他说波兰和德国之间达成全面解决的时机已经来了。他接着说,第一件事情就必须“同波兰谈一谈但泽的问题”。那块地方应当“归还”德国。德国还想造一条超级公路和一条双轨铁路经过波兰走廊把德国同但泽和东普鲁士连接起来。两者都要享有治外法权。最后,希特勒还希望波兰参加反共公约对付俄国。为了报答这些让步,德国情愿把波德条约从10年延长到20年并且担保波兰的边界完整。
里宾特洛甫强调说,他是把这些问题作为“极端秘密的事情”提出来的。他建议波兰大使“口头”向贝克外交部长报告——“因为要不然的话,就有极大的危险可能走漏风声,特别是可能走漏给报界知道”。利普斯基答应向华沙报告,不过他告诉里宾特洛甫,他个人“看不出有什么可能”会把但泽归还德国。他还进一步提醒德国外交部长注意最近发生的两件事情——在1937年11月5 日和1938年1 月14日,希特勒曾两次亲自向波兰人保证他不会主张对但泽法规作任何变更。里宾特洛甫回答说,他并不希望现在就得到答复,不过他建议波兰人“考虑考虑”。
华沙政府并不需要很多时间来仔细思量。一个星期以后,10月31日,外交部长贝克就给波兰驻柏林大使发来了如何答复德国人的详细指示。但是直到11月19日,后者才有机会见到[456] 里宾特洛甫,纳粹党人显然要波兰人好好地考虑考虑他们的答复。答复是否定的。不过作为一种表示谅解的姿态,波兰愿意签订一项关于但泽的地位的德波协定来代替国际联盟对这个自由市的担保。
“任何其他的解决办法,”贝克在他给利普斯基的备忘录中写道,“特别是任何想把这个自由市并入德国的企图,一定会不可避免地引起冲突。”他还在这份由利普斯基读给里宾特洛甫听的备忘录中说,已故的波兰独裁者毕苏斯基元帅曾在1934年谈判一项互不侵犯条约的时候说过:“但泽问题是判断德国对波兰的意图的最可靠的标准。”
这样的答复是不合里宾特洛甫的口味的。“他对贝克所采取的态度感到遗憾”,并且忠告波兰人“值得再费一番脑筋来认真地考虑考虑德国的建议”。
对波兰在但泽问题上的拒绝,希特勒的反应要激烈得多。11月24日,在里宾特洛甫—利普斯基会晤以后5 天,他对三军司令又发出了一个命令。绝密元首下令:除了在1938年10月21日训令中所提及的三项紧急任务而外,还应当作好准备,使德国军队能出敌不意占领但泽自由邦。
准备工作应在下面的基础上进行:条件是,利用政治上有利的形势,对但泽实行准革命式的占领,而不是对波兰发动战争……
用于这一目的的部队决不能同时担任占领默默尔的任务,以便在必要时,两项军事行动得同时进行。海军将从海上进击,以支援陆军的作战……各兵种作战计划应在1939年1 月10日以前交上来。
虽然贝克刚刚警告过,德国如企图夺取但泽,将“不可避免地”引起冲突,但希特勒现在却深信他可以办到这一点而不致引起战争。但泽是在当地的纳粹党人控制之下,而他们是像苏台德人一样听命于柏林的。因此不难在那里造成一种“准革命式的”形势。
因此,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奥地利和苏台德区的希特勒在1938年临近岁尾的时候,又已经一心在盘算进一步征服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默默尔和但泽了。凌辱一下许士尼格和贝奈斯并没有费什么力气。现在要轮到约瑟夫·贝克了。
可是,刚过了新年不久,1939年1 月5 日,元首在伯希特斯[457] 加登接见波兰外交部长的时候,他还没有准备给他以他刚给过许士尼格和很快也就要给哈查的那种待遇。先得把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清算掉再说。从波兰人和德国人关于这次会晤的秘密记录看来,希特勒的态度显得比较和解。一开头,他就说,他“随时准备为贝克效劳”。然后,他又问,波兰外交部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心事?贝克回答说,但泽是他心上的一块疙瘩。显然,这也是希特勒心上的一块疙瘩。
“但泽是德国人的”,元首对他的客人说,“它永远是德国人的,而且迟早要成为德国的一部分。”不过,他可保证,“不会在但泽制造什么既成事实”。
他要求得到但泽,要修一条经过走廊的德国公路和德国铁路。要是他和贝克能够“摆脱老方式而按照全新的方式寻求解决办法的话”,他肯定他们会达成对两国说来都是公平合理的协议。
贝克可不敢这样肯走。虽然,他第二天对里宾特洛甫老实说,他当时并不想对元首过于直率,他还是回答说“但泽问题是极其困难的一个问题”。他在总理的建议中看不出能给波兰什么“对等的东西”。希特勒因此指出,“波兰的对德边界包括走廊在内受到条约的担保”对波兰说来是“极大的好处”。这显然并不能打动贝克,不过,最后,他答应继续考虑这一问题。在盘算了一夜以后,波兰外交部长第二天同里宾特洛甫在慕尼黑作了一次谈话,他请后者转告元首,虽然以前同德国人的历次谈话都使他十分乐观,而同希特勒的会面却第一次使他今天深为悲观。特别是在总理所提出的但泽问题上,他“看不出有什么可能取得协议”。
贝克上校,像本书所写过的许多其他人一样,是经过了一段时间才有所觉醒而有这种悲观的看法的。同绝大多数波兰人一样,他是激烈反俄的。不但如此,他也不喜欢法国人。他在1923年在巴黎任波兰大使馆武官时,曾经被法国当局以出卖同法国陆军有关的文件的罪名驱逐出境,因此对法国人怀有宿怨。也许对他这样一个人来说,在1932年成为波兰外交部长以后,倾向德国是很自然的。他从一开头就对纳粹独裁政权抱有热烈的同情。过去6 年之中,他曾尽力使他的国家接近第三帝国而削弱它同法国的传统关系。在所有同德国接壤的国家中,从长期来说,波兰是最应该有所戒惧的。但是在所有这些国家中,它却是最没有看到德国的危险的。凡尔赛和约之中,再没有哪一条比建立波兰走廊、给波兰[458] 以出海通道并且把东普鲁士同德国分开的条款更使德国人怨恨的了。把自古以来汉萨同盟的港口但泽从德国分割出去,使它成为处于国际联盟监督下然而在经济上又完全处于波兰支配下的一个自由市,这件事情也同样引起德国舆论的愤怒,就是软弱和平的魏玛共和国也把这看成是波兰毁伤了德国的肢体而不肯予以承认。我们上面已经看到,早在1922年,冯·西克特将军已经这样说明了德国陆军的态度。波兰的存在对德国生存的基本条件来说是不能容忍的,不能并存的。波兰必须去掉——由于它自己内在的屠弱而且由于俄国的行动的结果——也一定会在我们的协助下去掉……消灭波兰必须成为德国政策的一个根本目标……[ 这] 是可以利用俄国并且在俄国的协助下达到的。
多么像预言啊!
德国人忘记了,也许是不愿意记起,凡尔赛和会给予波兰的土地,包括构成了波兰走廊的波森省和波属波麦腊尼亚[ 波莫瑞] 在内几乎全部都是在普鲁士、俄罗斯和奥地利3 国瓜分波兰时被普鲁士抢走的。有1000多年,那里住的都是波兰人——在很大的程度上,目前也仍然是如此。
凡尔赛和约所缔造的新国家,没有一个像波兰那样命运多舛。在刚刚复国以后那几年动荡的岁月里,它对俄国、立陶宛、德国,甚至捷克斯洛伐克都曾进行过侵略战争[ 同捷克斯洛伐克的那一次是为了争夺煤矿丰富的特青地区].波兰人由于有150 多年被剥夺了政治自由,因而缺乏现代的自治经验,他们无法建立稳定的政府,也不能开始解决经济问题和农业问题。1918年革命的英雄毕苏斯基元帅,在1926年引兵进入华沙,夺取了政权并且逐步地以他自己的独裁统治[ 虽然他是一个老社会党人] 代替了混乱的民主政体。他在1935年逝世以前最后所做的事情中,有一件就是同希特勒签订了一项互不侵犯条约。这项条约是在1934年1 月26日签订的,上面已经说过,这是最早开始破坏德国的东方邻国和法国之间的同盟体系、削弱国际联盟和它的集体安全观念的行动之一。在毕苏斯基死后,波兰主要是由一小群“上校”统治着,他们是在毕苏斯基麾下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对俄国作战的波兰军团的一些领导人。居于魁首地位的是斯密格莱—利兹元帅,他是一个出色的军人,然而却完全不是一个政治家。外交政策归于[459] 贝克上校掌握,从1934年起,这个政策就越来越亲德了。
这种政策必然是自杀的政策。说真的,谁要是研究一下波兰在凡尔赛和约以后的欧洲的地位,很难不得出下面的结论:波兰人在20世纪30年代,就像在几个世纪以前一样,被他们民族性中某种致命的弱点所驱使而走向自我毁灭,而这一次,就像前几次一样,他们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只要但泽和波兰走廊继续保持现状,在波兰和纳粹德国之间就不可能有持久的和平。波兰的国力也决不足以吃得消同它的两个强大的邻国俄国和德国发生不和。它同苏联的关系自从1920年以来一直是不好的,在那一年,它进攻了由于世界大战和内战而大为削弱的俄国,结果发生了一场残酷的战争。希特勒采取主动同波兰签订了1934年的波德条约,目的就是要乘机取得一个如此坚决反俄的国家的友谊,而且同时使它疏远日内瓦和巴黎,从而破坏凡尔赛和约所造成的欧洲体系。这在德国并不是一个很得人心的行动,从西克特将军的时代起就是亲俄反波的德国陆军是对之愤愤不满的。但是当时这对希特勒却有很大的好处。波兰对德国同情友好的关系使他能腾出手来办该先办的事情:进兵莱因兰,摧毁独立的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对所有这些加强德国、削弱西方、威胁东方的行动,贝克和华沙的其他上校们都以无法解释的完全盲目的态度欣然作壁上观。
如果波兰外交部长,像他自己所说,在新年开始的时候就已因为希特勒的要求而陷入悲观的话,他的情绪随着春天的到来而更加大大低沉了。虽然1939年1 月30日,希特勒在向国会作一年一度的讲话时,客气地谈到了“德国和波兰之间的友谊”,并且宣称这是“保持欧洲政治生活稳定的因素之一”,里宾特洛甫在天以前到华沙作国事访问时却谈得要直率得多。他再次向贝克提出了希特勒关于但泽和走廊交通的要求,一再说这些要求是“极其公道的”。但是不论在这些问题上,还是在要波兰参加反共公约[460] 对付苏联的问题上,这位德国外交部长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贝克上校对他的朋友现在非常警惕,事实上他已开始有所行动了。2 月26日,德国驻华沙大使报告柏林,贝克已主动设法使英国邀请他在3 月底访问伦敦,而且他还可能在那以后访问巴黎。尽管为时已晚,波兰,正如德国大使毛奇在电报里所说的那样,还是“希望同西欧民主国家取得联系……[ 因为它] 害怕可能在但泽问题上同德国发生冲突”。贝克就像别的许多想迁就希特勒永无餍足的欲壑的人们一样,眼睛里的翳障开始掉下来了。
当3 月15日希特勒占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并且派兵保护“独立的”斯洛伐克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的臀障终于完全而且永远掉下来了。波兰在那关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它的南部边界已经被斯洛伐克的德国军队包围上了,就像它的北部边界早已就被在波麦腊尼亚和东普鲁士的德国军队包围上了一样,仅仅一夜之间它在军事上就三面被围,变得无可防守了。
1939年3 月21日,在欧洲走向战争的这一段历史上是一个值得记忆的日子。
这一天在柏林、华沙和伦敦都有频繁的外交活动。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在外交部长庞纳陪同下,到达英国首都进行国事访问。张伯伦向法国人建议,他们两国同波兰和苏联一起发表一项正式声明,宣布四国将立即协商制止在欧洲进行进一步侵略的步骤。3 天以前,李维诺夫曾建议——像他在刚好一年以前在德国并吞奥地利以后曾建议过的那样——召开欧洲会议,这一次由法国、英国、波兰、俄国、罗马尼亚和上耳其参加,它们将采取共同行动来制止希特勒。但是英国首相认为这一建议“尚未成熟”。他对莫斯科十分不信任,因而认为由四国[ 包括苏联在内] 发表一项宣言,就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他的建议由英国驻华沙大使在同一天[3月21日] 提交给贝克,但是就包括俄国人在内这一点而论,却受到了颇为冷淡的对待。波兰外长甚至比张伯伦还要不相信苏联,除此而外,他也同英国首相一样认为俄国的军事援助没有什么价值。他保持着这种看法,一直到大祸临头都毫未改变。|奇^_^书*_*网|但是,在3 月21日这一天,对波兰说来最致命的事件还是发生在柏林。里宾特洛甫请波兰大使在中午去见他。据利普斯基在事后所写的报告中说,德国外长这一次破天荒地对他不但态度冷[461] 淡,而且咄咄逼人。里宾特洛甫警告说,元首“对波兰的态度已愈来愈感到惊讶”。德国希望它关于但泽和通过走廊的铁路和公路的要求能得到满意的答复。这是继续维持波德友好关系的一个条件。里宾特洛甫明白指出,“波兰必须认清它不能在俄国和德国之间采取中间道路”。它唯一的自救之道就是“同德国和它的元首保持合理的关系”。其中就包括采取共同的“反苏政策”。不但如此,元首还希望贝克“早日访问柏林”。同时,里宾侍洛甫极力地建议波兰大使赶回华沙亲自向他的外交部长解释目前的局势。利普斯基向贝克报告说,“他建议,不要推迟[ 同希特勒的] 会谈,免得总理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认为波兰已拒绝了他的全部建议”。
附带表一场小型侵略
在离开威廉街以前,利普斯基问里宾特洛甫能否告诉他一点同立陶宛外交部长谈话的内容。德国人回答说,他们曾讨论了默默尔问题,“这个问题应该解决了”。
实际上,里宾特洛甫确曾在前一天接见了访问罗马以后回国途中路过柏林的立陶宛外交部长约礼斯·埃尔巴伊斯,要求立陶宛立即把默默尔区归还德国。要不然的话,“元首就要以闪电般的速度采取行动了”。他还警告说,立陶宛人决不能欺骗自己,以为可以希望“从外国得到什么援助”。事实上,几个月以前,在1938年12月12日,法国大使和英国代办曾请德国政府注意传闻默默尔境内的日耳曼人在计划策动叛乱的消息,并且请德国政府运用其影响,务使由英法两国担保的默默尔法规能受到尊重。德国外交部的答复表示对英法这一行动“不胜惊异”,而且里宾特洛甫还下了命令,如果今后还有这类行动,就该告诉两国大使馆“我们真心希望法国和英国最后会对干涉德国的事情感到厌倦”。
相当一个时期以来,德国政府的领导人,尤其是党和党卫队的领袖们,就在按照我们在奥地利事件和苏台德事件中已经熟知的那种手法,组织默默尔的日耳曼人闹事了。德国武装部队也受命予以合作,而且,我们已经知道,慕尼黑会议以后3 个星期,希特勒就曾命令他的军事首脑在准备清算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的同时,准备占领默默尔。因为海军没有得到机会分享向四面都是[462] 陆地围绕的奥地利和苏台德区进军的光荣,希特勒决定默默尔应从海上出兵占领。11月间,海军方面就已经拟好了执行这次侵略的计划,代号叫做“斯德丁运输演习”。希特勒和雷德尔对于显示海军威力的小小表现兴趣极高,硬是在3 月22日从施魏恩缪恩德出海,登上袖珍战斗舰德意志号前往默默尔。这一天刚好是元首胜利进入布拉格之后的一星期,毫无防御的立陶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德国人的最后通牒表示屈服。
3 月21日,若干年以后自称对纳粹的残暴手段一贯反感的威兹萨克通知立陶宛政府,必须派全权代表“在明天乘专机”到柏林来签字,把默默尔地区交给德国,“绝不容许拖延时间”。立陶宛人顺从地在3 月22日下午来了,但是,尽管由里宾特洛甫亲自施行压力,尽管晕船的希特勒坐在他那战斗舰上不断催促,他们在决定是否投降的问题上还是要花些时间。据缴获的德国文件透露,元首从德意志号上两次发出急电给里宾特洛甫,问他立陶宛是否已按照德国人的要求投降。这位独裁者和他的海军上将必须知道他们是否不得不开炮冲进默默尔港。最后,到3 月23日清晨1 点30分,里宾特洛甫才总算能发电报,把立陶宛人已经签字的消息告诉他的主子。
3 月23日下午2 点30分,希特勒再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一个刚刚被占领的城市,并且在默默尔市戏院里再一次对着如醉如狂的“解放了的”日耳曼人发表演说。凡尔赛和约上又一条被撕毁了。又一次不流血的征服完成了。尽管元首不可能知道,这是最后的一次不流血的征服了。
波兰问题炽热化
德国并吞默默尔这一举对波兰政府说来是“一桩极不愉快的意外”,这是德国驻波大使汉斯—阿道夫·冯·毛奇在第二天从华沙报告柏林的话。他还说,“主要的理由是,人们普遍担心下一次就该轮到但泽和走廊了”。他还报告德国外交部,波兰的后备兵已征召入伍。第二天,3 月25日,谍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报告说,波兰已动员了三级役龄的后备兵,并且正在把部队向但泽周围地区集中。凯特尔将军并不认为这能表明“波兰人有什么寻衅的意图”,不过他指出,“但是陆军参谋总部却持有比较严重的看法”。
希特勒在3 月24日从默默尔回到了柏林,第二天就同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作了长时间的谈话。从后者关于这次谈话的内部记录看来,领袖看来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用什么办法来搞波[463] 兰。事实上,他那一刻不停的脑筋里似乎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矛盾。利普斯基大使第二天就该回来了,但是元首却并不打算见他。
利普斯基将在星期天[3月26日] 自华沙返任[ 勃劳希契写道].他原来是奉命前去探询波兰是否愿在但泽问题上达成妥协的。元首在3 月25日晚间走了:他不愿在利普斯基回来的时候待在柏林。里宾特洛甫将首先同他谈判。不过元首并不愿意用武力解决但泽问题。他不想因此把波兰推入英国的怀抱之中。
只有在利普斯基暗示波兰政府在波兰人民面前负不起自动割让但译的责任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对但泽实行军事占领。这种解决办法将造成一种既成事实而使波兰政府易于应付。
这对希特勒当时的心思和性格是一个很有趣的透视。3 个月以前,他曾经亲自向贝克保证,德国不会在但泽制造什么既成事实。可是他也还记得波兰外交部长曾向他强调指出,波兰人民永远不会容许把但泽转交德国。要是德国人干脆把它拿了过来的话,是否会使波兰政府比较容易接受这样一个既成事实呢?迄今为止,希特勒在估计他的外国敌手的弱点和利用这种弱点方面一直是一个天才,但是这一次,他的判断第一次开始失灵了。统治着波兰的“上校们”是一批昏庸糊涂的人,然而在但泽问题上他们却实在不想要、也不会接受什么“既成事实”。
这个自由市是希特勒心上的第一件大事,但是他想的还不止于此,正如他在慕尼黑会议给了他苏台德区以后他还想要捷克斯洛伐克一样。就目前来说[ 勃劳希契写道] ,元首并不想解决波兰问题。不过现在就该着手了。在最近的将来寻求解决,必需要有特别有利的政治条件。在这种情况下,波兰将被彻底打垮,以至在今后几十年内不必视为一个政治因素。元首心里想的解决办法是要把边界线推进到从东普鲁士的东部边界直到上西里西亚的东端。
勃劳希契十分清楚这条边界的意义。那是德国在战前的东部边界,它是被凡尔赛会议所取消的,而且过去只有在没有波兰存在的情况下才存在过。如果希特勒对波兰将作什么答复曾有怀疑的话,那末当利普斯基大使在星期天[3月26日] 回到柏林并且以书面备忘录的形式提出波兰的答复以后,这种怀疑就都消散了。里宾特洛甫马上就看了这个备忘录而且拒绝了它。他对波兰的动员措施大发雷霆,[464] 并且警告大使注意“可能的后果”。他也宣布波兰军队对但泽领土的任何侵犯都将被认为是对德国的侵略。波兰的书面答复,虽然是用息事宁人的口气措辞的,但是对德国的要求来说,却是坚决的拒绝。它表示愿意进一步讨论便利德国在波兰走廊的铁路交通和公路交通的方法,但是拒绝考虑给予这类交通以治外法权。至于说到但泽,波兰愿意以波德联合担保来代替国际联盟的担保,但是并不想看到这个自由市成为德国的一部分。
纳粹德国这时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小国敢于拒绝它的要求,因此里宾特洛甫对利普斯基说“这使他想起另一个国家所采取过的某些冒险的步骤”——所谓另一个国家显然是指波兰帮着希特勒一起肢解掉的捷克斯洛伐克。当利普斯基第二天再次被里宾特洛甫召到德国外交部去的时候,他心里一定也清楚,第三帝国现在要用它过去用来对付奥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而非常成功的同样手段来对付波兰了。纳粹外交部长对据说在波兰境内发生的对日耳曼少数民族的迫害大发雷霆。他说,这件事情“在德国”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最后,[ 德国] 外交部长表示他再也无法理解波兰政府的态度了……波兰大使昨天交来的建议不能认为是解决争执的基础。两国之间的关系已因此迅速恶化。华沙并不像维也纳和布拉格那样容易吓倒。第二天,3 月28日,贝克召见了德国大使并且告诉他,为了答复里宾特洛甫所称波兰对但泽的任何行动都将形成开战的理由,他不得不声明,由德国或者由纳粹的但泽参议会任何改变这个自由市现状的企图都将被波兰认为是开战的理由。
“你这是想用刺刀逼着谈判!”大使大声说。
“这是你们自己的方法。”贝克回答道。
觉醒了的波兰外交部长对柏林所以能够比贝奈斯更硬,是因为他知道,一年以前还是竭力帮助希特勒实现他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要求的英国,现在在波兰问题上已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方针。贝克本人因为宣称波兰拒绝在任何形式下与俄国联合在一起,而曾搞垮了英国提出的发表四国宣言的建议,在3 月22日,他却向英国驻华沙大使霍华德·肯纳德爵士建议立即缔结一项秘密的英波协定,规定在遭到第三国进攻的威胁时,两国立即进行协商。但是,这时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已经听到德国在但泽和走廊地区附[465] 近调集军队的消息,听到英国情报机关提供的德国对波兰提出要求的消息[ 但是狡诈的贝克却向英国人否认有这回事] ,他们要求两国关系不仅止于“协商”,而且还要更进一步。
3 月30日晚间,肯纳德向贝克递交了英法两国的联合建议,主张同波兰签订互助条约,以便在一旦受到德国侵略时互相支援。但是就是这一个行动也已经赶不上事态的发展了。英国政府又接到了德国可能立刻进攻波兰的消息,这使它当天晚上就问贝克,他是否反对英国单方面对波兰的独立作出临时担保。张伯伦要求在第二天就得到答复,因为他要回答议会就这个问题提出的质询。贝克——可以想见他心上一定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对此当然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事实上,他告诉肯纳德,“他毫无犹豫地表示同意”。第二天,3 月31日,如我们上面已知道的那样,张伯伦在下院作了他那历史性的演说,宣布如果波兰受到进攻并且进行抵抗的话,英国和法国“将给予波兰政府全力支持”。
对任何一个在1939年3 月最后一个周末曾在柏林的人[ 作者刚好也在那里] 来说,英国突然对波兰作出单方面保证的消息,虽然受到德国东西两方的邻邦的欢迎,却似乎是无法理解的。我们已经看到,一次又一次,当1936年德国人进军不许驻兵的莱因兰的时候,当1938年他们夺取奥地利而且以发动欧洲大战相威胁而夺取苏台德区的时候,甚至在半个月以前他们夺走了捷克斯洛伐克的时候,英国和法国本来都可以在俄国的支持下采取行动来制止希特勒的,而它们自己只要付出很小的代价。但是,如饥似渴要求和平的张伯伦却避不采取这样的行动。不但如此,他还做过了头,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不惜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为赌注来帮助希特勒在毗邻各国取得他想要的东西。他没有做任何事情来挽救奥地利的独立。他配合那位德国独裁者摧毁了捷克斯洛伐克的独立,而捷克斯洛伐克却是德国东方唯一真正的民主国家,西方的唯一友邦,唯一支持国际联盟和集体安全的国家。他甚至连捷克斯洛伐克在山地工事中凭险固守的35师训练与装备俱臻上乘的军队对西方的军事价值都不加考虑,而这个时候,英国还只能拿出两个师到法国去,而德国军队又不能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466] 战,而且照德国将领们看来,甚至没有力量击破捷克的防线。
现在一夜之间,张伯伦在一心一意、毫无顾惜地抛弃了许多东西以后,终于对希特勒占领残存的捷克斯洛伐克的行动感到了可以理解的愤慨,终于单方面出面担保一个由一批政治上愚钝的“上校们”所统治的东欧国家了,这批上校到目前为止一直是同希特勒密切合作的,而且像一群狼一样同德国人一起瓜分了捷克斯洛伐克,就因为他们和英国人帮助德国征服了捷克斯洛伐克,他们的国家才陷入了军事上无法防守的地位。”张伯伦在最后关头决定冒这样一场风险的时候,还根本不想得到俄国的帮助,他在一年之内已经两次拒绝了它关于采取联合行动以防止纳粹进一步侵略的建议。
终于,他做了恰恰是一年多以前他坚决声称英国永远不会做的事情:让另外一个国家来作出他自己的国家是否走向战争的决定。
虽然如此,首相这个激烈的行动,尽管已经拖得很晚了,还是给希特勒造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局面。十分明显,从现在起,英国已成了阻挡他实行进一步侵略的障碍。他再也不能施展过去的伎俩,对周围的国家逐个地蚕食鲸吞,而西方民主国家却只是站在一旁讨论怎么办才好。不但如此,张伯伦的行动看起来是形成各国反对德国的同盟的第一个认真的步骤,这个同盟如果不能很好地加以对付的话,就很可能再次形成自从俾斯麦时代以来德国一直所恐惧的包围。
白色方案
张伯伦给予波兰担保的消息,使得德国独裁者又一次暴跳如[467] 雷。他当时刚好同谍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在一起。据后者说,希特勒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绕室狂走,攥着拳头使劲捶大理石的桌面,他气得咬牙切齿,嘴歪眼斜。他大骂英国人:“我要给他们点苦头尝尝,教他们受不了!”第二天,4 月1 日,他在威廉港举行的战斗舰“铁比茨”号下水典礼上发表演说,当时的情绪极其好斗,看来显然连他自己都对自己的话感到没有把握,因此临时下令取消把他的演说直接广播。他指示可以在以后用他的录音重新广播,而录音是可以改编的。
然而就是改编过的重新广播的演说也有不少对英国和波兰的警告。如果它们[ 指西欧盟国] 以为今天的德国会耐心十足地坐在一旁,一直等到它们建立起卫星国而且拿它们来对付德国的话,那么它们就是把今天的德国错当成战前的德国了。那种宣称自己准备为那些大国从火中取栗的人必须明白他会烫坏自己的手指头……他们在自己国内说,他们将武装起来,并且将继续不断武装下去,我只能对那些政治家们说:“你们休想把我拖垮!”我下定决心要这样继续干下去。从取消直接广播这一点就看得出,希特勒还相当谨慎,知道避免过份刺激外国舆论。那一天,柏林本来有消息说,他将宣布废除英德海军条约作为对张伯伦的第一个回击。但是,他在演说里只是说,如果英国不再想遵守这一条约的话,德国“将毫不在乎地予以同意”。
希特勒这一回也像过去那样,用呼吁和平的老调来结束他的演说:“德国没有任何进攻他国人民的打算……正是出于这种愿望,我在三个星期以前决走把即将召开的党代表大会命名为‘和平的党代表大会’。”——这是一个随着1939年夏季形势的演变越来越令人啼笑皆非的口号。
这是做给群众看的。实际上,在两天以后,希特勒就在4 月3 日以最秘密的方式给了张伯伦和贝克上校以答复。这个答复包含在给武装部队的一项绝密命令中。它一共只复写了5 份,代号叫做“白色方案”,它在以后的世界史中带来了越来越严重的威胁。[468] 绝密白色方案波兰目前的态度要求……在军事上开始进行准备,以便在必要时永远消除从这个方向来的威胁。
1.政治上的要求与目的……目的是要消灭波兰军事力量并且在东方造成一种能满足国防要求的局面。至迟在战争爆发之时,必须宣告但泽自由邦为德国领土的一部分。
政治领导人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任务是在可能范围年孤立波兰,这就是说把战争限制在波兰境内。
法国国内危机日益发展,英国态度因此而趋于持重,有可能在不太远的将来就形成这样一种局面。
俄国的干涉……不能认为会对波兰有什么用处……意大利的态度是罗马—柏林轴心已经决定了的。
2.军事上的结论加强德国武装部队这一伟大目标仍然要由西方民主国家的对立程度来决定。“白色方案”只包括这类准备工作的一些预行补充措施……
如果我们能以突然的、有力的打击来开始战争,并且迅速取得进展的话……孤立波兰将格外容易做到,即使在战端已启以后也是如此。
3.武装部队的任务德国国防军的任务是歼灭波兰武装力量。为达到这一目的,必须准备进行突然袭击。
至于对但泽:如果出现有利的政治形势可资利用,对但泽的突然占领也许会在“白色方案”之外单独执行……军事占领将由东普鲁士境内的陆军予以执行,海军将从海上支持陆军的行动。
白色方案是一个冗长的文件,另外还有若干“附件”、“附录”和“特别命令”,其中绝大部分曾在4 月11日一起重新发布过,后来随着冲突的时间日益逼近,当然还有所增补。但是,早在4 月3 日,希特勒就已经给白色方案加上了下列命令:1.准备工作之进行,务须做到能在1939年9 月1 日以后的任何时间内发动军事行动。
希特勒在取得苏台德区以前很早就定下了行动的日期——[469]1938 年10月1 日,这一回也是一样,1939年9 月1 日这个更加重要的日期也要严格遵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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