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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德国史

_11 威廉·夏伊勒(英)
“是的。”首相微笑着回答。
“我极其抱歉,”希特勒说,“由于过去几天内形势的发展,这个计划已经再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据施密特博士后来回忆,张伯伦听了这话吓了一跳,他那猫头鹰似的脸因为又惊又气,胀得通红。不过显然一点也不是因为恨希特勒骗了他,恨希特勒像普通一个敲竹杠的人一样,只要对方一答应,就立刻又涨价。几天以后首相对下院所作的一个报告中,说明了他自己在这一刻的感受:我并不想要下院认为希特勒是在存心骗我——我从来没有这样看——但是,我原来以为,当我回到戈德斯堡的时候,我尸需同他细细地商量我带[393] 去的建议就够了;当他告诉我……这些建议不能接受的时候,对我是极大的震动……
张伯伦看到他以捷克人为牺牲而如此“吃力地”建立起的和平大厦就嫁纸牌搭成的一样垮了下来。他告诉希特勒,他“既感到失望,又感到奇怪。他应当有理由说元首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他所要求的一切了”。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 指张伯伦] 把他的全部政治生命作了孤注一掷……他被英国某些人士指责为出卖了捷克斯洛伐克,向独裁者屈膝投降,而且在那天早上离开英国的时候,确实还有人嘘他。
但是英国首相的个人不幸并没有打动元首的铁石心肠。他仍然要求,苏台德地区必须立即由德国予以占领。这一问题“至迟要在10月1 日完全地、最后地解决”。他手头有张地图说明哪些领土必须立刻割让。
这样,据张伯沦后来告诉下院说,他心里“充满了凶事临头的预感”,只好退回到莱因河波岸去“考虑我该怎么办”。那天晚上,他在电话中同自己的阁僚以及法国政府的大员商量以后,几乎看不出有什么解决的希望,大家只好同意伦敦和巴黎应当在第二天通知捷克政府:它们不能再“继续承担建议捷克政府不要动员的责任”。
这天晚上7 点20分,凯特尔将军从戈德斯堡打电话给陆军总部说:“[ X日的]日期还不能最后确定。继续按照计划进行准备。如果绿色方案执行的话,也不会在9月30 日之前,如果提前执行,多半会临时修正。”这是因为阿道夫·希特勒自己这时也处在进退两难之中。当然张泊伦不知道,元首的真实意图,如他在5 月危机以后在给最高统帅部的指示中所说的那样,是“以军事行动粉碎捷克斯洛伐克”。接受捷克人[ 不论多么不情愿] 已同意接受的英法计划,不但可以把苏台德日耳曼人给予希特勒,而且可以有效地消灭捷克国家,因为此时它已毫无防御可言。然而这样就不是用军事行动了。而元首却已下定决心,不但一定要羞辱5 月间惹恼了他的贝奈斯总统和捷克政府,而且要暴露西方国家没有骨头的可怜相。要做到这一点,至少必须要有军事占领。它可以像对奥地利的军事占领那样是不流血的,然而仍然必须是军事占领。对于傲慢的捷克人,至少得要报复到这种程度。9 月22日晚上,两个人并没有进一步接触,但是张伯伦在带着问题睡了一宵,再加上在俯瞰着莱因河的阳台上来回踱步了一[394] 早晨之后,吃完早饭就坐下来给希特勒写了一封信。他表示愿意把德国的这些新要求提交给捷克人,但是他不认为他们会接受。事实上,他毫不怀疑,如果德军立即占领的话,捷克人定将用武力抵抗。不过,既然各方面都已同意把苏台德区转交给德国,他还是愿意向布拉格建议,在该区正式移交以前,由苏台德日耳曼人自己来维持当地的法律和秩序。
对于这样一种妥协,希特勒听都不要听。他让英国首相等了几乎一整天,才终于回了一个措辞激烈的照会,再次长篇大论地重弹捷克人如何对不起德国人的老调,再次拒绝改变自己的态度,最后的结语是:只有战争“看来才能解决问题了”。张伯伦的答复很简短,他要求希特勒把新要求写成书面,“附上一张地图”。由他“作为调解人”送交布拉格。他最后说:“我看不出我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处,因此我打算回英国。”
在这样做以前,他再次来到德莱森饭店同希特勒举行最后一次会议。会议从9 月23日晚上10点30分开始。希特勒以备忘录的方式提出了他的要求并且附有地图。张伯伦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新的限期:捷克人应在9 月26日也就是两天以后上午8 点开始撤出割让地区,而在9 月28日撤退完毕。“这不是无异下最后通牒吗!”张伯伦慨叹说。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希特勒立刻反驳,当张伯伦反唇相讥说这里用得上德文Diktat[ 命令] 这个字的时候,希特勒回答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命令。请看,文件上明明写着是‘备忘录’。”
这时,一个副官给元首送来了一份急电,他看了一眼就把它扔给了正在翻译的施密特并说:“把这念给张伯伦先生听。”
施密特遵命照念:“贝奈斯刚刚在电台上宣布捷克斯洛伐克实行总动员。”
据施密特后来回忆,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然后,希特勒开口了:“当然,现在一切都定局了。捷克人根本不想把任何领土割让给德国。”根据施密特的笔记,张伯伦不同意这种说法,继之就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 希特勒说] 是捷克人先动员的。张伯伦对此表示不同意。是德国首先动员的……元首否认德国已经动员。
这样,谈话一直继续到凌晨1 点多钟,最后,张伯伦问希特勒,德国的备忘录是不是“果真绝无商量余地”,希特勒回答说确是如此。接着,首相[395] 回答说,继续会谈己无意义。他已经尽了他的最大努力,他的努力已归失败。他将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因为他到德国来的时候所抱的希望已成泡影。那位德国独裁者并不愿意张伯伦就此脱钩而去,因此提出了一项“让步”。
“我很少给别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你是难得的一个。”他说得挺爽快,“我准备只给捷克人撤退的期限规定一个日期—10月1 日——如果那样能便于你完成任务的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拿一技铅笔自己把日期改掉了。这当然根本不是什么让步。
10月1 日一直就是X日。
然而对英国首相来说,这却似乎颇有作用。据施密特的记录,他曾说“元首在这方面的考虑,他十分领情”。不过,他又说,他不能对这项建议表示接受还是拒绝,他只能转达。
无论如何,僵局总算是打破了。当会谈在凌晨1 点30分结束的时候,不论在此以前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在个人关系方面似乎比他们初次会面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更亲近些。我自己有幸在25英尺之外一个看门人的小屋里[ 我在那里设了一个临时广播室] 亲眼看到他们在离旅馆大门不远的地方道别。他们彼此的亲密态度使我感到惊奇。我当时听不见的话,施密特记下来了。
张伯伦真挚地同元首道别。他说他感到由于过去几天的会谈在他和元首之间已产生了一种相互信任的关系……他仍然希望目前困难的危机将能克服,那时他将本着同样的精神同元首讨论其他仍然悬而未决的问题。
元首感谢张怕伦的这一番活,并且告诉他,他也抱有同样的希望。他已经说过几次,捷克问题是他要在欧洲提出的最后一次领土要求。
希特勒否认还要攫取领土的声明看来对告辞回国的英国首相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他随后在下院发表的报告中,曾强调指出希特勒作这番表示时“怀有极大的诚意”。
当张伯伦在将近凌晨2 时回到旅馆时,有一个记者问他:“先生,局势是不是已经绝望了?”[396] 张伯伦回答说:“我并不想这样说。现在一切要取决于捷克人怎么办了。”
十分明显,他根本没想到,局势也要取决于德国人和他们那种荒谬绝伦的要求。
事实上,首相在9 月24日回到伦敦后,就马上设法做他曾告诉希特勒他不会做的事情:说服英国内阁接受纳粹的新要求。不过,这次他碰到了没有料到的反对。海军大臣达夫·古柏坚决反对他。令人惊讶的是哈利法克斯勋爵也反对他,虽然十分勉强。张伯伦已控制不了他的内阁了。他同样也不能说服法国政府,后者在9 月24日拒绝了戈德斯堡备忘录,并且在同一天下令部分动员。
当达拉第总理率领法国部长们在星期天[9月25日] 到达伦敦的时候,两国政府都已知道了捷克政府正式拒绝戈德斯堡建议的行动。法国人除了重申他们将履行自己的诺言在捷克斯洛伐克受到攻击时予以援助而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但是他们还得了解一下英国人打算怎么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 或者看起来是这样的情况下] ,张伯伦最后同意通知希特勒,如果法国由于履行其对捷克人的条约义务而与德国交战的话,英国也将感到必须予以支持。
但是,他要先向德国独裁者作一次最后的呼吁。希特勒原定9 月26日要在柏林体育馆发表演说。为了劝诱希特勒不要把文章做绝,张伯伦又一次赶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希特勒,并且在9 月26日下午由他的心腹霍拉斯·威尔逊爵士乘专机赶送到柏林。
9 月24日凌晨张伯伦离开德莱森饭店以后,德国人就陷入了优虑之中。战争现在看来就在面前了,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些人并不怎么高兴,这天凌晨作者留在旅馆休息室里还在吃着头一天晚上耽误了的晚饭,戈林、戈培尔。里宾特洛甫、凯待尔将军和地位稍次一些的人物都站在附近,说得很起劲,看来,战争的前景使他们感到有点茫然。
就在这一天,我后来到柏林的时候,发现希望又渐渐在复活了。在威廉街,人们的感觉是,既然身居英国首相之尊的张伯伦已经同意把希特勒的新要求转达布拉格,就必须假定这位英国领导人是支持希特勒的建议的。我们已经看到,这种假定——就假定的范围而言——是完全正确的。
9 月25日是星期日,这是柏林一个可爱的风和日暖的日子。毫无疑问,这年秋天只有最后这么一个气候宜人的周末了,因此,全城居民倒有一半都涌到郊外的湖畔和森林中去。尽管有消息说,希特勒因为听到戈德斯堡的最后通牒被巴黎。伦敦和布拉格所拒[397] 绝而暴跳如雷,柏林并不感到有什么大的危机,更谈不上有什么战争狂热。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写着:“简直很难相信会打仗。”
到紧跟着来的星期一,局势突然恶化了。下午5 点钟,霍拉斯·威尔逊爵士在汉德逊大使和英国大使馆一等秘书艾冯·寇克派特里克陪同下,带着张伯伦的信到了总理府。他们发现希特勒脾气极坏——很可能是故意在酝酿情绪,准备在3 小时后在体育馆发表演说。
施密特博士开始翻译这封信,其中说到捷克政府正如张伯伦在戈德斯堡时曾经预言过的那样,已经通知首相,戈德斯堡备忘录“完全不能接受”。这时,据施密特说,希特勒猛一下跳了起来,一边叫:“再谈判已毫无意义!”一边就向门外走。
照施密特的说法,这真是令人难受的一幕。“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亲眼看到希特勒完全失去理智。”照在场的英国人的说法,元首后来又大步回到椅子上,不断大声叫嚷地打断施密特的翻译。“把德国人当黑人看……到10月1 日我就要捷克斯洛伐克乖乖地听我的话。法国和英国要是决定干涉,那就随它们的便……我一点也不在乎。”
张伯伦在信中建议,由于捷克人已经情愿把希特勒所要的苏台德区交给德国,捷克斯洛伐克和德国应立即各派代表举行会议“达成协议”来解决“移交这块领土的办法”。他还说,他愿意让英国代表也列席这次会议。希特勒的答复是,只有捷克人先接受了[ 他们刚刚拒绝了的] 戈德斯堡备忘录,并且同意德国在10月1 日占领苏台德区,他才肯同他们谈判细节。他说,他一定要在44小时内——在9 月28日下午2 时以前得到肯定的答复。那天晚上,希特勒似乎已破釜沉舟,把一切后路都绝了,至少在我们那些在挤得满满的柏林体育馆内愕然听他那疯狂地叫嚣的人看来是如此,他时而狂吼,时而尖叫,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任性发作到这种地步。他恶毒地对“贝奈斯先生”进行人身攻击,宣称和平与战争的问题现在要看捷克总统怎么办来决定,不论怎么说,他都要在10月1 日拿下苏台德区。他滔滔不绝、怒不可遏的语言和群众中不断迸发的欢呼喝彩,使他忘乎所以,如醉如狂。虽然如此,他还是很狡猾,没有忘记给英国首相一点甜头。他感谢他争取和平的努力并且重申这是他在欧洲的最后一次领土要求。他鄙夷不屑地嘟囔:“我们不想要捷克人!”
在整个演说的过程中,我一直坐在刚好在希特勒顶上的楼座[398] 里,尽力想把他的演说当场随讲随译广播出去,可是不大容易。那天晚上,我在日记里记着:自从我观察他这么些年以来,他今天晚上看起来完全失去了自制,在他坐下来以后,戈培尔就跳上讲坛,对着话筒大叫:“有一点是肯定的:1918年再不会重演了!”希特勒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疯狂、急切的神色,似乎这旬话就是他想了一下午而没有想出来的。他跳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我永远也忘不了的狂热的光芒,把右手大挥了一下,然后向桌子一捶,用尽了他那强有力的肺部的全部力量大叫一声:“Ja[ 对] !”接着就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椅子上。
第二天[9月27日] 中午,他第二次接见霍拉斯·威尔逊爵士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位英国特使并不是受过什么特殊外交训练的人,不过也像首相一样[ 如果不是更甚的话] 急于把苏台德区送给希特勒,只要这位独裁者肯和和平平地接受。他请希特勒注意张伯伦昨天后半夜为答复元首在体育馆的演说而在伦敦发表的一项特别声明。张伯伦说,鉴于德国总理对捷克问题的诺言缺乏信心,英国政府将认为自己“负有道义上的责任”来保证捷克的诺言“顺利地、充分地而且以尽量合理的速度”付诸实现。他相信总理将不会拒绝这一建议。
但是,希特勒对此并不感到兴趣。他说,他再也没有什么信要带给张伯伦先生。现在一切要看捷克人了。他们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他的要求。要是他们拒绝的话,他怒气冲冲地大叫道:“我就要消灭捷克斯洛伐克!”他继续发出这一威胁,显然极为得意。
即使对于好说话的威尔逊来说,这显然也太过分了。他站起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奉首相之命作下述声明:“如果法国为履行其条约义务而参加对德作战的话,联合王国将认为有义务支援法国。’”
“我只能表示已注意到这种态度,”希待勒火气很大地回答说,“这意味着,如果法国决定进攻德国的话,英国将感到也有义务进攻德国。”霍拉斯爵士回答说,他并没有这么说,到底是和平还是战争,最后要看希特勒如何办来决定了。这时,希特勒已经把情绪酝酿到了火儿相当大的程度,他叫道:“要是法国和英国要打,就让他们打罢!我根本不在乎。今天是星期二,到下星期一,我们就在打仗了。”
从施密特关于会议的正式记录来看,威尔逊显然还想把谈话继续下去,但是汉德逊大使劝他停下来。虽然如此,这位毫无经验的特使还是在会谈完了以后趁自己同元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向[399] 他谈了一句话,他向希特勒保证,“我将设法使那些捷克人头脑清楚一点”,后者表示他“对此表示欢迎”。也许,元首一定认为,还可以哄张伯伦再走几步,来让捷克人“头脑清楚一点”。总之,那夭晚上,他就口授了一封措辞狡猾的信给首相。
写这封信是有充分理由的,柏林——还有别的地方——在9 月27日这一天,有许多情况已经改变了。
下午1 点钟,威尔逊刚走不久,希特勒就发出了一个“绝密”的命令,命令由大约21个加强团,也就是7 个师组成的突袭进攻部队,从训练地区进驻捷克边境的出击点。命令说:“他们必须在9 月30日准备好按照‘绿色方案’行动,决定将在前一天中午12时作出。”几小时以后,元首又下令作进一步的秘密动员。在当时所采取的各项措施中,有一项是又动员了5 个师到西线。
但是即使希特勒一股劲儿进行军事行动,这一天之内还有许多事情使他感到犹豫不前。为了在群众中激起战争狂热,希特勒下令在黄昏时分乘几十万柏林人下班上街的时候在德国首都检阅一个摩托师。结果,至少对最高统帅说来是一场大失败。普通的柏林老百姓根本就不想听到战争。我那天晚上的日记记下了这一幕令人感到意外的景象。
我到了菩提树下大街,当时[ 军队的] 队伍正转向威廉衔。我预料将看到一场盛大的示威。我想像着我曾在报纸上读到过的1914年的情景,那时,就在这条街上,欢呼的人群向行进中的士兵投掷鲜花,少女们跑上去吻他们……但是今天,他们只顾急急走到地下铁道站,根本就不想看·稀稀落落站在人行道上的那几个人也是一声不响,完全沉默……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触目的反战示威。
在一个警察的怂恿下,我沿着威廉街走到总理广场。希特勒就站在总理府的阳台上检阅队伍。
……那里大约有200 来人,希特勒的脸色由阴沉而转为恼怒,很快就回到了屋里,让军队自己行进,根本不加检阅。今天晚上所看到的事情几乎重新燃起了我对德国人民的一点信心。他们是十足反对发动战争的。
在总理府内,还有更坏的消息——这是从国外来的。从布达[400] 佩斯来的消息说,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通知匈牙利政府,如果它进攻捷克的话,它们就将对匈牙利采取军事行动。这样战争就要扩大到巴尔干,而这却是希特勒所不愿见到的。
巴黎来的消息更严重。那里的德国武官打来一份不但是给外交部而且是给最高统帅部和参谋总部的“特急”电报,它报告说,法国的部分动员几乎不亚于总动员,“因此我估计,到下动员令以后的第6 天,第一批65个师就可以在德国边境部署完毕”。希特勒明白,在这样大的兵力面前,德国人一共只有12个师,其中半数是战斗力成问题的后备部队。不但如此,德国武官还报告说:“一旦德国采取战争行动……法军很可能立即从下阿尔萨斯和洛林向美因兹发动进攻。”
最后,这位德国军官报告柏林,意大利在法意边界上完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牵制法国军队。那位豪迈的盟友墨索里尼看来是要在决定性的关头抛弃希特勒。
而且,美国总统和瑞典国王也突然横加干涉,就在前一大,9 月26日,罗斯福向希特勒发出呼吁,请他协力维持和平。虽然希特勒在不到24小时内就给了他答复,说和平完全取决于捷克人。可是美国总统在当天9 月27日星期三又发来了一份电报,建议各有关国家立即举行会议,并且暗示,如果爆发战争,全世界将视希特勒为戎首。
在1914—1918年的大战中曾证明是德国忠实朋友的瑞典国王,态度更为直率。这天下午,德国驻斯德哥尔摩公使给柏林发来了一份电报,说国王匆促召见了他,告诉他,如果希特勒不把10月1 日的限期推迟10天的话,世界大战就不可避免地一定要爆发。德国是唯一要对此负责任的国家,而且,“从目前各个国家的组合情况看来”,同样不可避免地,德国一走要失败。在斯德哥尔摩冷静、中立的气氛下,这位精明的国王至少在估计军事形势方面要比柏林、伦敦和巴黎的政府首脑客观得多。
罗斯福总统,也许是因为必须考虑到美国人的心情,强调指出美国对战争不会干涉,甚至也不愿“在目前的谈判中”承担任何责任,这样,他的两次和平呼吁就大大减少了力量。德国驻华盛顿大使汉斯·狄克霍夫因此认为必须在当天就发一个“特急”电报给柏林。他指出,如果希特勒最后诉诸武力而英国对此反对的话,他有理由假定“美国的全部法码都将投在英国这一边”。而且,这位通常在元首面前进言的时候总是十分胆怯的大使还加了一[401] 句,“我认为我有责任大大强调这一点”。他不想看见德国政府在估计美国的态度方面重犯它在1914年犯过的错误。
那末布拉格如何呢?那里是不是有了软化的迹象呢?这天晚上,德国武官土圣特上校给最高统帅部来了一个电报:“布拉格情况平静,最后的动员措施业已完成……征召入伍的兵员总数估计为100 万人,其中野战军占80万人……”这个数目等于德国在东西两线所有有训练的兵员的总数。捷克人和法国人加在一起,兵力超过德国人一倍以上。
面对着这些事实与发展,而且无疑也充分考虑到威尔逊临走时的话和张伯伦的性格及其对战争的极端恐惧,希特勒在9 月27日天刚黑就口授了一封信给张伯伦。应召前来把这封信翻译成英文的施密特博士,感到这位独裁者似乎是“在要采取极端步骤”的时候缩了回去。那天晚上,英国政府已下令舰队动员,希特勒对此事是否知悉,无从证实。不过,雷德尔海军上将要求在晚上10点钟晋见元首,可能德国海军已经探悉英国的行动。英国的动员令是晚上8 点钟下达,11点38分公布的,关于这些,雷德尔可能都已在电话中报告了希特勒。不论怎么样,雷德尔到了以后,他所做的是请求元首不要打仗。
希特勒这时确实知道的是:布拉格毫无畏惧,巴黎在急速动员,伦敦态度转硬,他自己的人民漠然无动干中,他的将领坚决反对他,而他关于戈德斯堡建议的最后通碟到第二天下午两点钟就要到期了。
他这封信措辞极妙,用意深沉,一字一句都算好了要打动张伯伦,信的语调是温和的,它否认希特勒的建议会“剥夺掉捷克斯洛伐克得以生存的一切保证”,否认他的军队到了分界线以后会继续前进。他打算同捷克人谈判细节。他打算“给予捷克斯洛伐克剩余的部分以正式的保证”。捷克人所以坚持已见只是因为他们希望在英国和法国的援助下发动一场欧洲大战。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准备对和平的最后一线希望砰然关上大门。
[ 他最后说] 我必须请你来判断,在这些事实面前,你是否认为应当继续努力……来破坏这种阴谋并且使布拉格政府在这个最后时候恢复理智。
最后时刻
希特勒的信是用急电拍给伦敦的,在9 月27日晚上10点30分到达张伯伦手中,首相刚刚过完了忙碌的一天。
这天下午刚回到伦敦的霍拉斯·威尔逊爵士,带来了关于他[402] 同希特勒第二次会谈的令人不安的消息,起了刺激张伯伦和他的核心内阁采取行动的作用。他们决定了动员英国舰队,征召空军辅助队,并且宣布了紧急状态。在公园和广场上已经开始挖起防空壕来,伦敦学校里的儿童也开始疏散。首相还马上给布拉格的贝奈斯总统发出了一份电报,警告后者,他从柏林得到的消息“表明,如果到明天[9月28日] 下午两点,捷克斯洛伐克政府还没有接受德国的条件的话,德国军队马上就会得到越过捷克斯洛伐克边界的命令”。但是张伯伦虽然尊敬地把消息通知了捷克人,却还是忍不住要在电文的最后一段教训他们:“波希米亚将受到德国军队的蹂躏,另外一个或几个国家不论做什么,都不能挽救你的国家和你的人民免于这种命运。不论世界大战的结果如何,都一定是这样。”
这样,张伯伦就不是把战争的责任放在希特勒头上,而是把它成到了贝奈斯的头上。他在这里所提出的军事上的看法,我们知道,就是连德国的将军们都认为是胡说八道。不过,他最后还是加了一句,他不愿承担告诉捷克人该怎么办的责任。这要由他们自己来决定。
然而,难道真的是由他们自己来决定吗?贝奈斯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份电报,第二份电报马上又来了。这一回,张伯伦可是努力要告诉捷克政府该怎么办了。他建议在10月1 日接受德国人的某种有限度的军事占领——即占领处于捷军工事之外的埃格尔和阿舍——然后由德、捷、英三方联合组成一个边界委员会迅速确定其他应转交给德国人的地区。接着,首相还提出了进一步的警告。
这个计划如果不能实现,贵国除遭到武力侵略与武力肢解以外,将别无其他出路。而且,虽然这可能引起损失无数生命的冲突,但是不论这一冲突的结果如何,捷克斯洛伐克都将再也不能接原有疆界重建故国。
这样,捷克人受到了他们的朋友的警告[ 法国也参加这些最新的建议] ,就是说:即使他们和他们的盟邦在大战中打败了德国,捷克斯洛伐克也必须把苏台德区让给德国。含意十分明白:既然苏台德区总归不是你们的了,为什么还要冒险把欧洲投入战争?[403] 办完了这件事情以后,首相就在晚上8 点30分向全国广播:为了在一个遥远的国家里我们对之毫无所知的人们之间的争吵,我们居然……在这里挖壕沟,这有多么奇怪,多么荒诞,多么不可思议!……
希特勒已经得到了“他实际上所要求的东西”。英国已经保证捷克人将接受这一要求,并且付诸实施。
我将毫不犹豫地到德国去作第三次访问,只要我认为这样做有好处……不论我们如何同情一个强邻压境下的小国,我们决不能不顾一切地使整个大英帝国仅仅为了它而陷入一场大战。如果我们要打仗,也必须是为了比这更大的问题……我从灵魂深处来说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国与国之间的武装冲突,对我说来无异于梦魔;但是,如果我看到任何国家执意要用武力的恐怖来统治世界的话,我将认为必须予以抵抗,因为在这种统治之下,信仰自由的人们将感到生活己失去价值。但是战争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在我们进入战争以前,我们必须十分清楚,我们所不惜冒险以争者确实是重大的问题。
按照惠勒一贝纳特的记载,英国大部分人在听了这一广播以后上床睡觉的时候,都认定英国和德国将在24小时以内开战了。但是普通老百姓并不知道那天深夜在唐宁街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10点30分,希特勒的信到了。这正是首相急切要抓住的一根救命的稻草。他马上答复元首说:读了你的信以后,我确信你可以不必打仗,而且不用等待就会得到一切主要的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已准备立刻亲自到柏林来同你和捷克政府的代表以及同法国和意大利的代表一起讨论有关移交的各项安排,我深信,我们能在一周之内达成协议。我不能相信你会为了在解决这个长期未决的问题方面有几天的拖延,就不惜承担发动将使人类文明化为乌有的世界大战的责任。首相还发了一份电报给墨索里尼,请他敦促元首接受这一计划,并且同意出席拟议中的会议。
召开这样一次会议的主意已经在首相心里酝酿相当久了。早在7 月中,尼维尔·汉德逊爵士就曾在给伦敦的电报中提出过同样的建议。他建议由德、意、英、法四大国来解决苏台德问题。但是英国外交部告诉大使和首相,要召开这样一次会议,将很难排[404] 除其他国家参加。所谓“其他国家”指的就是同布拉格订有互助条约的俄国以及捷克斯洛伐克,张伯伦从戈德斯堡回来以后就深信希特勒决不会同意参加任何包括苏联在内的会议,他的这种看法是完全正确的。首相本人也并不希望有苏联参加。虽然连英国最普通的人都明白,万一对德开战的话,苏联参加到西方一边来将有极大的价值,丘吉尔也曾一再向英国政府首脑指出这一点,但是,首相似乎没有看到这一点。如我们所知,在德国并吞奥地利以后,俄国曾建议召开一个会议来讨论对付德国下一步侵略的问题,但是张伯伦拒绝了这个建议。尽管有莫斯科对捷克斯洛伐克的保证,尽管直到当时李维诺夫还在声明俄国将信守这一保证,张伯伦却无意让苏联人来干涉他把苏台德区给希特勒为代价来维持和平的决心。
但是直到9 月28日星期三,他的思想还没有发展到把捷克人排除在会议之外的地步。而且就在9 月25日,在布拉格方面拒绝希特勒在戈德斯堡提出的要求以后,首相还曾召见了捷克驻伦敦大使扬·马萨里克,建议捷克斯洛伐克应当同意在“有德国、捷克斯洛伐克和其他国家参加的国际会议”上进行谈判。第二天,捷克政府表示接受这一建议。现在,我们从张伯伦9 月27日深夜给希特勒的电报中看到,他特别提出“捷克斯洛伐克的代表”应当参加拟议中的德、意、法、英会议。
“黑色的星期三”和哈尔德反对希特勒的计划
被称为“黑色的星期三”的9 月28日来临的时候,柏林、布拉格、伦敦和巴黎都惴惴不安,满怀重忧。战争看来是躲不过了。
“一场大战再也难以避免了”,这是约德尔在日记里记下来的戈林在这天早晨说的一句话。戈林还说:“战争可能要进行7 年,而我们一定会胜利。”
在伦敦,挖防空壕,疏散学童,迁移医院,一切都在继续进行。在巴黎,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已经塞得满满的火车上挤,在城外的公路上,汽车挤得开都开不动。德国西部的景象也差不多。约德尔在那天上午的日记中记下了德国难民逃离边境地区的消息。下午两点,希特勒所定下的要捷克斯洛伐克接受戈德斯堡建议的期限就要到了。然而布拉格并没有任何会接受这些建议的迹象。不过,别的迹象倒还有一些:威廉街的活动极为紧张,法国的、英国的、意大利的大使发狂似地来而复去,去而复来。但是,一般[405] 群众,事实上还有德国的将领们,对此都是蒙在鼓里的。
对某几个将军,特别是对参谋总长哈尔德将军来说,实现他们推翻希特勒的密谋的时候已经到来了。他们要这样来挽救自己的祖国,使它不致于投入一场他们认为注定要失败的欧洲大战。据幸存者后来的记述,整整9 月一个月,密谋分子一直都在忙着筹划这件大事。
哈尔德将军同奥斯特上校以及后者的上司谍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卡纳里斯设法使哈尔德随时能知悉希特勒的政治行动和国外情报。我们上面已经知道,密谋分子曾把希特勒准备在9 月底进攻捷克斯洛伐克的决心通知过英国,并且曾请求英国政府表明,英国将同法国一起以武力回击德国的侵略。几个月以来,负责柏林军区因而应提供大部分军队来实行政变的维茨勒本将军一直有所犹豫,因为他怀疑伦敦与巴黎已在暗中容许希特勒在东方自由行动,因而不会为捷克斯洛伐克而参战——这种见解也是其他几个将军所共有的,也正是希特勒和里宾特洛甫希望别人持有的。如果事实确是如此的话,那未照维茨勒本和哈尔德这样的将军们看来,推翻希特勒的计划就毫无意义了。因为在第三帝国目前这个阶段,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想法除掉元首来避免一场德国在其中绝无取胜希望的欧洲大战。如果确实没有触发大战的危险,如果张伯伦打算满足希特勒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要求而不会打仗,那末他们就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举行叛乱。
为了要让这些将军们确信法国和英国真的会打,奥斯特上校和吉斯维乌斯给哈尔德将军和冯·维茨勒本将军安排了同沙赫特会面。沙赫特因为曾为德国重整军备计划筹款并且仍然留在内阁内而在军方享有根高的威信,除此而外,他还被认为是英国事务专家。沙赫特向他们担保,如果希特勒想以武力来对付捷克的话,英国是会打的。
9 月13日深夜,密谋分子之一埃里希·科尔特在德国外交部得到了张伯伦紧急提议“立即坐飞机前来”设法和平解决捷克危机的消息。这个消息在密谋分子中间引起了惊愕。他们本来估计[406] 希特勒在纽伦堡开完党大会以后就会在14日回到柏林,并且,据科尔特说,计划在这一天或者第二天就起事。然而,元首并没有回到首都,”相反,他到慕尼黑去了,而且在14日又到了伯希特斯加登,在那里等候英国首相第二天来访。
密谋分子感到极度失望,理由有两层:第一,只有希特勒在柏林,他们的计划才能实行,由于纽伦堡大会己使捷克危机更为激化,他们认定他一定要立即回到首都。第二,虽然有几个密谋分子像英国人民一样,自安自慰地认为,张伯伦飞到伯希特斯加登去是为了警告希特勒在估计英国在德国发动侵略时会采取什么态度这一点上不要重犯威廉二世在1914年的错误,但是科尔特是深悉底蕴的。科尔特曾见到张伯伦的紧急电报,上面明明说他想见希特勒是“为了要设法求得和平解决的办法”。不但如此,他还看到过他的哥哥德国驻伦敦大使馆参赞西奥多·科尔特发来的电报,报告说,首相准备大大满足希特勒对苏台德区的要求。
科尔特说:“这件事情对我们的计划的影响肯定是致命的。在英国首相要前来德国同希特勒讨论‘世界和平’的时候,要举事推翻希特勒,当然是不可思议的。”
虽然如此,据埃里希·科尔特说,到9 月15日晚间,也已参加密谋的保罗·施密特博士[ 我们知道,他是希特勒一张伯伦会谈中的唯一翻译者——也是唯一的目击者] 通过“事先安排好的暗号”通知他,元首仍然执意要征服捷克斯洛伐克全境,他已向张伯伦提出无法接受的条件,“希望会遭到拒绝”。这个情报使得密谋分子又振奋了起来。科尔特当晚就把它通知了奥斯特上校。后来的决定[407] 是,等希特勒一回到柏林就执行原计划。“不过最重要的是”,奥斯特说,“我们必须让这只鸟儿飞回到它在柏林的笼子里来。”这只鸟儿在戈德斯堡会谈完了以后,就在9 月24日下午回到它的“笼子”里来了。9 月28日,也就是“黑色的星期三”的早晨,希特勒在柏林已经呆了将近四天了。在9 月26日,从他在体育馆那一场发作看来,他显然已决心破釜沉舟,把自己的后路都绝了。9 月27日,霍拉斯·威尔逊爵士从他那里回到伦敦的时候,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英国政府的反应是下令舰队动员,并且警告布拉格防范德国的突然进攻。我们也知道,希特勒在这一天还曾命令他的“进攻部队”进驻捷克边境的阵地,并且准备在9 月30日——即3 天以后——“行动”。
密谋分子还在等什么呢,他们自己所规定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了。希特勒在柏林,他已决定打仗。他已选定在9 月30日进攻捷克斯洛伐克——离现在只有两天了。要就马上举事,要就坐失时机。
科尔特说,在9 月27日这一天,密谋分子选定了采取行动的日子:9 月29日。吉斯维乌斯在纽伦堡作证的时候以及在他写的书里都说,将军们——哈尔德与维茨勒本——在9 月28日得到了希特勒在前一天晚上向张伯伦“提出无礼要求”的“侮辱信”的一份抄本以后,决定立即行动。
那天[9月27日] 深夜,奥斯特得到了这封“侮辱信”的一份抄本,9 月28日早晨,我把这封信交给了维茨勒本。维茨勒本又带着它去见哈尔德。现在,参谋总长终于得到了他所希望的、毫不含糊地证实希特勒并不是在虚声恫吓而硬是要发动战争的真凭实据了。哈尔德脸上滚下了愤怒的眼泪……维茨勒本坚持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他劝哈尔德去见勃劳希契。过了一会,哈尔德回来了,他说他带来了好消息:勃劳希契也生气了,很可能会参加起事。
但是,要不是这封信在转抄过程中有了改动,就是将军们误解了它的意思,因为,我们上面已看到,这封信在语调上实在是十分温和的,它充满了要“同捷克人谈判细节”并且“给予捷克斯洛伐克剩余部分以正式保证”的诺言,在建议张伯伦不妨继续努力这一点上也表现得富有和解精神,因此英国首相在接读以后,立即打电报给希特勒,建议召开大国会议来解决各项细节问题,并且同时致电墨索里尼请他也支持这一建议。
将军们对这最后一刻钟的姑息行为,显然毫无所知,但是,陆军总司令冯·勃劳希契将军可能微有所闻。据吉斯维乌斯说,维茨勒本从哈尔德的办公室打电话给勃劳希契,告诉他一切均已就绪,请求他亲自领导起事,但是这位陆军总司令却不置可否。他[408] 告诉哈尔德和维茨勒本说,他得先到元首的总理府去看一看,搞清楚将军们对形势的估计是否正确。吉斯维乌斯说,维茨勒本接着就急急忙忙赶回他的司令部。
“吉斯维乌斯,”他兴奋地宣布,“时间已经到了!”
9 月28日那天上午11点钟,德国外交部科尔特的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齐亚诺从罗马打来了电话,要求立即同德国外交部长讲话。里宾特洛甫当时不在——他在总理府——因此那位意大利外相就要求把电话改接意大利大使伯纳多·阿托利科。德国人偷听了这次通话并且把它录了音。原来是墨索里尼,而不是他的女婿要讲话。
墨索里尼:我是领袖,听得清吗?
阿托利科:听得清。
墨索里尼:要求立即会见总理。告诉他,英国政府通过珀思勋爵要求我出面调停苏台德问题。双方分歧很小,告诉总理,我和法西斯意大利支持他。他必须作出决定。不过,告诉他,我赞成接受这个建议。听清楚了吗?
阿托利科:听清楚了。
墨索里尼:快去!
当阿托利科大使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翻译员施密特博士注意到的] 赶到总理府的时候,希特勒正同法国大使弗朗索瓦一庞赛在密谈。弗朗索瓦一庞赛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见到总理的。早一天深夜,执意要超出张伯伦一头的法国外交部长庞纳,曾打电话给他的驻柏林大使,指示他尽快去见希特勒,提出法国关于交出苏台德区的建议,其内容比英国建议还要慷慨得多。英国首相在9 月27日晚上11时向希特勒发出的建议还只是让希特勒在10月1 日占领苏台德区的第一区——这不过是对一块被包围的领土的象征性占领——现在法国人竟然建议在10月1 日交出3个大区,其中包括绝大部分双方意见有分歧的地区。
这是一项诱人的礼物,然而法国大使要把它送出去居然还碰到了极大的困难。他在9 月28日上午8 点钟打电话求见总理,到了10点钟还没有回音,于是他就派他的武官赶到参谋总部去把这个他还无法提出的建议通知德国的将军们。后来,他请尼维尔·汉德逊爵士帮忙,这位随时乐意为任何可能——不论什么代价——防止战争的人效劳的英国大使马上给戈林元帅打了一个电[409] 话。戈林回答说,他将设法安排这一约会。事实上,汉德逊在设法给自己找一个见希特勒的机会,因为他奉到命令要向希特勒提出一封“首相亲自写的最后信件”,也就是张伯伦在前一天深夜写的信”,其中保证希特勒“不必打仗,不用等待”就能得到他所希望得到的一切,并且建议召开大国会议来确定细节。
希特勒在上午11点15分接见了弗朗索瓦一庞赛,大使发现他神情甚为紧张不安。法国大使手里拿着一张仓猝画成的地图,上面标着捷克斯洛伐克的主要盟国法国现在准备拱手交给希特勒的大片捷克土地。他竭力劝说希特勒接受法国的建议,使欧洲得以避免一场大战。尽管里宾特洛甫作了否定的评论[ 据法国大使自称,对这些评论曾不客气地加以驳斥] ,希特勒听了倒是颇为动容——特别是,据施密特博士的观察,对大使提出的那张慷慨的地图颇感兴趣。
到11点40分,谈话突然被打断了,有人通报说,阿托利科带着墨索里尼给元首的紧急口信来了。希特勒带着施密特走出去欢迎那位气喘吁吁的意大利大使。
“我给你带来了领袖的紧急口信。”天生一副粗嗓子的阿托利科,隔着老远就嚷了起来。他转达完了以后,又加上一句说,墨索里尼要求元首不要下动员令。
据现在还活着的唯一见证人施密特说,就在这个时候作出了维持和平的决定。这时正当中午,离希特勒给捷克人的最后通牒所规定的限期只有两小时了。
“告诉领袖,”希特勒对阿托利科说,显然感到松了一口气,“我接受他的建议。”
高潮过去了,这一天余下来时间内所发生的事就只是尾声了,汉德逊继阿托利科和弗朗索瓦一庞赛之后来到了希特勒的面前。
“在我的伟大的朋友和盟友墨索里尼的请求下,”希特勒告诉汉德逊说,“我已经延迟24小时动员我的军队。””他将在同墨索里尼再次商量之后再就诸如拟议中的大国会议等其他问题作出决定。
在此以后,柏林和罗马之间打了不少电话——施密特说两位法西斯独裁者还曾直接通过一次话。9 月28日下午2 时以前几分钟,就在希特勒的最后通碟即将到期之际,他终于打定了主意,对英法意三国政府首脑匆匆发出了请帖,请他们在第二天中午到慕尼黑来与元首会同解决捷克问题。对布拉格和莫斯科没有发出请[410] 帖。希特勒不能容许与法国一起保证捷克斯洛伐克在受到德国进攻时维护其领土完整的俄国来插手干涉,至于捷克人,则甚至在被判决死刑的时候也不让他们参加。
尼维尔·汉德逊爵士在回忆录中把在这一关键时刻挽回和平的功绩主要归于墨索里尼,在这一点上他得到了绝大部分写这一章欧洲史的历史学家的支持。然而这肯定是慷慨过度了。意大利是欧洲大国中最弱的一个,它的军事力量实在无足轻重,以致德国的将军们,就像他们的文件中所表明的那样,简直视之为一个笑柄。英国和法国是德国人心目中唯一要盘算的力量。然而,从一开头起就千方百计说服希特勒,要他相信可以不战而取得苏台德区的却正是英国首相。造成慕尼黑从而保持了整整11个月和平的是张伯伦,而不是墨索里尼。对他自己的国家,对它的盟邦和朋友来说,这样一桩功绩所花的代价,我们以后还要谈到,不过,不论这笔帐怎么算,按其后果来看,这种代价几乎是无可忍受的。
“黑色的星期三”2 点55分,伦敦的天气似乎不像早晨那样黑暗阴冷了,英国首相就在这时开始向下院演说,他详尽地报告了捷克危机的经过以及他和他的政府为企图解决这一问题所作的努力。按照他的说法,局势仍然是不稳定的,然而已经有了好转,他说,墨索里尼已成功地使希待勒把动员令推迟了24小时。现在已是4 点一刻了,张伯伦已讲了一个钟头又20分钟,他的演说已将近结束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演说突然被打断了。坐在前排的财政大臣约翰·西蒙爵士递给他一份文件,那是坐在贵族席上的哈利法克斯勋爵传过来的。
不论尊贵的议员诸君对墨索里尼先生有什么看法,[ 张伯伦这时正在说] 我相信人人部会欢迎他这种……维护和平的表示。
首相停了下来,看了一下文件,然后笑了。
事情还没有完,我还有几句话要告诉下院。我现在得到希特勒先生的通知,他请我明天早晨到慕尼黑去同他会面。他也邀请了墨索里尼先生和达拉第先生。墨索里尼先生已经接受了邀请,我毫不怀疑达拉第先生也将接受。我也没有必要说我的答复将如何了……确实已没有必要了。这所古老的议事堂,这个巴力门[ 议会] 之母,以它悠久的历史上没有前例的狂热掌声来回答首相的[411] 演说。欢呼狂叫响成一片,议事日程单扔得满场乱飞,许多人热泪纵横,在这番狂乱激动之中,大家听到一个超乎一切的声音,它表达了所有人的深切感情:“为我们的首相感谢上帝!”
捷克公使、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国父的儿子扬·马萨里克从外交官席上皇卜采,看到这一幅景象,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他到唐宁街拜会了首相和外交大臣,想探明他那将作出全部牺牲的国家是否会被邀参加慕尼黑会议。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回答说,它不会被邀请,希特勒不会赞成。马萨里克,眼睁睁地盯着这两个敬神畏天的英国绅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你们在牺牲了我的国家后能够维持住世界和平的话,”他最后说,“我将是第一个向你们欢呼的人。但是要是不能如此,那么,两位先生,愿上帝拯救你们的灵魂!”
那些密谋分子,那些将军和文官,哈尔德将军、冯·维茨勒本将军、沙赫特、吉斯维乌斯、科尔特以及其他的人们,他们在这决定命运的一天中午前不久还曾相信[ 如维茨勒本所说] 时机已经到来,现在他们又怎么样呢?可以用他们自己的话来作简单的答案。不过,这些话都是事情过了很久,一切已成陈迹以后才说出来的,这时他们急于要向世人表白,他们多么反对希特勒和多么反对他那使德国在经过一场长期的流血的战争后归于完全毁灭的蠢剧。
全是尼维尔·张伯伦不好!他们都这样说。由于他同意参加慕尼黑会议,因而逼得他们在最后一分钟取消了他们推翻希特勒和纳粹政权的计划!1946年2 月25日,在进行了很久的纽伦堡审判临近尾声的时候,哈尔德将军受到了美国检察当局方面一位纽约青年律师山姆·哈里斯上尉的单独盘问。
[ 哈尔德说] 原来的计划是,本着避免流血的精神,用军队占领总理府,占领为党员和希特勒的积极支持者所把持的政府各官署,特别是各部,然后就在德国全国人民面前审判这一集团……到了这一天[9月28日] ,维茨勒本在中午到我的办公室来看我。我们讨论了这个问题。他请我给他下执行的命令。我们讨论了其他的细节——诸如他需要多少时间等等。在讨论过程中,得到了英国首相和法国总理同意到希特勒这里来作进一步谈判的消息。维茨勒本当时在场。我因此收回了执行的命令,因为,由于发生了这一情况,采取行动的全部基础已经消失了……
我们坚决相信,我们是会成功的,但是不料来了个张伯伦先生,战争的危险一下子就扭转了……需要使用武力的时机避免掉了……只能等待新的机会到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说,要是张伯伦不到慕尼黑来[412] 的话,你们的计划就会执行,而希恃勒早就会被推翻?”哈里斯上尉问他。“我只能说计划会执行,”哈尔德回答说,“我不知道,它是否会成功。”
在纽伦堡审讯中和在战后所写的书中显然夸大了自己在历次反希特勒密谋中的作用的沙赫特博士,也认为德国人所以没有实行9 月28日的计划,罪在张伯伦:从历史后来的发展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由维茨勒本和我所策划的第一次政变的尝试是唯一真正能够扭转德国命运的一次尝试。它是唯一及时计划好并准备好了的一次尝试……在1938年秋天,仍然有可能指望把希特勒交什最高法院审判,但是以后历次想推翻他的努力,就都须设法搞掉他的生命才行了……我曾经及时地作好了发动一场政变的一切准备,而且差一点儿就大功告成。历史执意与我作对。外国政治家的干涉是我所不能事前估计在内的事情。
在纽伦堡审讯中在证人席上成为沙赫特最坚决的辩护士的吉斯维乌斯补充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张伯伦和达拉第飞到慕尼黑来了。我们的起事完蛋了。有几个钟头,我一直在设想,不管怎么样,我们还能起事。但是维茨勒本不久就告诉我,部队决不会反叛取得胜利的元首……张伯伦救了希特勒。
是不是他救了希特勒呢?还是说,这只是德国的文官和将军为他们没有及时行动找到的借口呢?
哈尔德在纽伦堡受讯问的时候,向哈里斯上尉解释说,进行“革命行动”要能够成功,有3 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要有清醒而坚决的领导。第二个条件是,人民群众愿意拥护革命的主张,第三个条件是,要正确选择时机。照我们看来,第一个条件所要求的清醒而坚决的领导是存在的。第二个条件我们认为也是具备的。因为……德国人民不要战争,因此,全国人民因为害怕战争是愿意同意革命行动的。第三个条件——正确选择时机——也很好,因为我们原来预料在48小时内就会得到采取军事行动的命令。因此,我们坚决相信,我们是会成功的。
可是,不料来了个张伯伦先生,战争的危险一下子就避免了。
人们大可怀疑哈尔德将军的第一个条件究竟是否像他所说的[413] 那样具备。因为,要是果真有“清醒而坚决的领导”的话,这些将军怎么会犹豫了4 天之久呢?他们手里有着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希特勒和他的政权扫除掉的军事力量:维茨勒本在柏林城内外有整整一个军——第三军;勃洛克道夫一阿尔菲尔德在波茨坦附近有一个精锐的步兵师;霍夫纳在南边还有一个装甲师,此外在首都还有两名高级警官冯·赫尔道夫伯爵和冯·德·舒伦堡伯爵,他们掌握着很大一支装备精良的警察部队可为臂助。据密谋分子自己说,只要哈尔德一声令下,所有这些军官就可以以压倒的兵力应声行动,而被希特勒将挑起战争一事吓得要命的柏林老百姓会——就作者本人亲身体会所能判断而言——自动地起来支持这一政变。
要是张伯伦不同意到慕尼黑来的话,哈尔德和维茨勒本到底会不会行动,是一个永远不能有多少把握来回答的问题。这些将军当时所以想推翻希特勒,只是为了避免一场肯定要失败的战争,而不是为了结束希特勒统治的恐怖与暴政。考虑到他们这个具体态度,那末要是没有慕尼黑会议的话,他们很可能已经采取行动了。然而,到底这个密谋是否确已准备得十分充分,武装部队是否确已枕戈待命,而哈尔德与维茨勒本是否确实差一点儿就要下令行动,迄今为止,我们并没有材料足以证实这一切。我们只有几个密谋参加者的一面之词,他们在战后都急于表白自己多么反对国家社会主义,而且他们所说的和所写的自辩之词往往是相互矛盾而且混淆不清的。”如果,像这些密谋分子所说的那样,他们的计划曾经如箭在弦上的话,那末,张伯伦宣布愿去慕尼黑的消息肯定是拆了他们的台。在人人都能看到希特勒不用战争就能取得重大胜利的时候,这些将军确实很难把他逮捕并且把他当作战争罪犯来审判。
在这一切不能肯定的情况中,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里必须承认沙赫特博士的看法是对的——那就是,对于想推翻希特勒、迅速结束第三帝国、挽救德国和世界免于战争的德国反对派来说,这样的天赐良机是一去不返了。如果可以一概而论的话,那末可以说,把自己的无能倭过于外国人,正是德国人的弱点。张伯伦和哈利法克斯,达拉第和庞纳,对慕尼黑从而也对此后一切灾难[414] 性的结局所负的责任是超乎一切的。但是,他们没有十分认真地看待德国内部有一批将军和文官准备“谋反”的消息,这却是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原谅的。因为这批人中大部分直到当时都还在以他们极大的才干为希特勒尽忠效力,张伯伦等,至少是他们在伦敦和巴黎的某些顾问,也许还会回忆起最近的德国历史上的一些阴暗事实:正是军队,它帮助这个前奥地利下士取得了政权;正是军队,因为希特勒给了它以重新武装的机会而满怀欢喜;军队也显然并不反对国家社会主义制度对个人自由的摧毁;而且,军队对它的自己人施莱彻尔将军之被暗杀,自己的总司令冯。弗立契将军之被卑鄙诬陷以致兔职也都不吭一声;就在最近,军队还支持了对奥地利的并吞,事实上还提供了武装力量助其实现。不论伦敦和巴黎的那些主要的绥靖姑息主义者头上可以加上什么样的罪责,而且尽管这种罪责无疑极大,事实仍然是,德国的将军们自己以及他们的文官共谋者错过了大好时机,没有能毅然采取行动。
慕尼黑的投降:1938年9月29—30日
9 月29日午后12点30分,阿道夫·希特勒在巴伐利亚的这个巴罗克式的城市里,在这个他曾在破破烂烂的小咖啡馆的阴黯后室里开始其卑微的政治生涯的城市里,在这个他曾在大街上遭到啤酒馆政变失败惨剧的城市里,俨然像一个征服者一样,欢迎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政府首脑。
那天一清早,他就到前德奥边境上的库夫施但因去迎接墨索里尼,并且为在会议上采取共同行动而打下了基础。在到慕尼黑的火车上,希特勒怀着好斗的情绪,指着地图向那位意大利的领袖解释,他打算怎样“清算”捷克斯洛伐克。他说,要是那天开始的谈判不能立刻取得结果,他就要诉诸武力。据当时在场的齐亚诺引用希特勒自己的话说,“此外,终有一口我们要并肩对英国和法国作战”。墨索里尼表示同意。
张伯伦并没有像希特勒那样事先去看达拉第,为两个西方民主国家制定一个共同战略,来同两个法西斯独裁者对垒。事实上,我们这些在慕尼黑同英国和法国代表团有接触的人中间,有许多人都越来越看清楚,张伯伦到慕尼黑来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不让任何一个人,当然不让捷克人,甚至也不让法国人,阻碍他同希特勒迅速达成协议。”至于达拉第,他整整一天都像是晕头转向地那样跟着跑,根本不需要提防他,然而业已下定决心的首相还是不放心。[415] 会谈是12点45分在柯尼斯广场的所谓元首府里开始的,这次会谈不过是高潮的尾声,只是办一个正式手续,把希特勒的要求不折不扣地按时交给他而已。据在场负责德、法,英3 种文字翻译工作的那位不知疲劳的译员施密特博士的观察,会谈一开始就有一种“普遍亲善的气氛”,汉德逊大使后来回忆说,“他们在会谈的任何时候都没有发热”。没有人当主席,整个进程都是很随便的。根据战后发现的德国人的记录来看,英国首相和法国总理拼命迎合希特勒。甚至在他作了如下的开幕发言以后,他们还要拼命地迎合他:他在体育馆演说里声明,他无论如何都要在10月1 日进军。他得到答复说,这一行动将具有暴力行动的性质。因此需要使这一行动不具有这种性质。虽然如此,仍然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会议在墨索里尼发言时接触到了实质问题。他是第三个发言的[ 达拉第被留在最后].他说,“为了提供一个实际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带来了一个明确的书面建议。这个建议的来源是很有趣的一件事,而且我相信,张伯伦到死都不知道,从弗朗索瓦一庞赛和汉德逊的回忆录来看,他们两个人也是蒙在鼓里。事实上,在这两位独裁者不得善终以后很久才真相大白。意大利领袖当作他自己的折中方案拿出来骗人的东西原来是前一天在柏林德国外交部由戈林、牛赖特和威兹萨克背着外交部长冯·里宾特洛甫草拟出来的,因为他们3 人不相信他的判断。戈林把它拿去给希特勒看,希特勒说可以。于是马上就由施密特博士赶译成法文,送给意大利大使阿托利科,阿托利科把它全文用电话传到罗马,那位意大利独裁者在要上火车赴慕尼黑之前刚刚收到。这样,所谓“意大利建议”不但成为这次非正式会议上的唯一议程,而且成为后来慕尼黑协定的基本条款,而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在柏林制造出的德国建议。建议的措辞同希特勒被拒绝的戈德斯堡要求极为相似,因此,上面这一事实本来似乎应当是十分明显的,但是对达拉第和张伯:[416] 伦或者现在随他们来开会的英法驻德大使来说,却并不是如此。据德国人的记录说,法国总理“欢迎意大利领袖的建议,说它是本着客观和现实的精神提出来的”,英国首相“也欢迎意大利领袖的建议,并且宣称他本人也想到过一个同这个建议相似的解决办法”。至于汉德逊大使,据他以后写的书说,他认为墨索里尼“巧妙地结合了希特勒的建议和英法建议而作为他自己的建议提了出来”;弗朗索瓦一庞赛大使的印象是,与会者是根据“由霍拉斯·威尔逊起草的”一项英国备忘录在进行工作。这些不惜一切代价一心只想姑息的英法政治家与外交家真是容易欺骗啊!
既然“意大利”建议受到全体与会者这样热烈的欢迎,剩下的就只有少数细节还要推敲了,也许本来就不意外,过去是生意人出身而且曾任财政大臣的张伯伦,想知道在苏台德区的公有财产转交给德国人以后,由谁来赔偿捷克政府。希特勒[ 据弗朗索瓦一庞赛说,他因为不能像墨索里尼那样听得懂用英、法文进行的谈话,看起来脸色不大好而且心情也颇为烦恼] 激动地回答说,根本不给什么赔偿。首相反对规定捷克人在迁出苏台德区时,甚至不能带走他们的牲畜[ 这原来是戈德斯堡建议的一条] ,他说:“难道这是说,农民要被逐出,而他们的牲畜倒要被留下吗?”这时,希特勒冒火了:“我们的时间太宝贵了,不能浪费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他对张伯伦嚷了起来。首相就此再也不提这回事了。
他开头确也曾坚持应当有一个捷克代表出席,或者至少用他的话来说,“随叫随到”。他说,“如果没有来自捷克政府的保证的话,他的国家当然不能担保这一地区[ 指苏台德] 能在10月10日[ 这是墨索里尼建议的日子] 撤退完毕”。达拉第给了他不怎么热心的支持。他说,法国政府“绝不容许捷克政府在这件事情上拖延”,不过,他认为“在必要时能供咨询的捷克代表如能出席,是有好处的”。
但是希特勒寸步不让。他不允许有任何捷克人在他面前。达拉第驯顺地退让了,但是张伯伦最后还是赢得了一个小小的让步。大家同意,像首相所建议的那样,可以有一位捷克代表等“在隔壁房间里”,随叫随到。那天下午会议上果然来了两个捷克代表,一个是捷克驻柏林公使伏伊特赫·马斯特尼,一个是布拉格外交部来的休伯特·马萨里克博士,他们被冷淡地带进了隔壁一个房间里。他们在那里冷冷清清地从下午2 点一直等到下午7 点,最后,天终于打他们头上坍下来了。就在7 点钟的时候,曾参加伦西曼代表团而现在又跟张伯伦当随员的弗朗克·阿希东一格瓦特金跑过来向他们宣[417] 布了坏消息。已经达成了全面的协议,不过他还不能告诉他们细节,总之,它要比法英建议“苛刻”得多。马萨里克问他能不能让捷克人陈述意见,据这位捷克代表后来向政府报告说,这个英国人的答复是“我似乎太不了解大国的处境多么困难,而且我简直不懂得同希特勒谈判多么难办”。晚上10点,这两个郁郁不乐的捷克人给带去见首相忠实的顾问霍拉斯·威尔逊爵士。威尔逊代表张伯伦把四国协议的要点通知了他们,并且交给他们一张捷克人应立即撤出苏台德区的地图。当两个捷克使者想提出抗议的时候,那位英国外交官打断了他们的话头,他说,他没有话要说了,接着就马上离开了房间。两个捷克人继续向跟他们在一起的阿希东一格瓦特金表示抗议,然而一点用处都没有。
阿希东一格瓦特金也要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告诫他们说:“你们要是不接受的话,就得完全单独地去同德国人打交道。也许法国人同你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说得更客气一点,不过你们可以相信我,他们同我们的看法是一样的,他们不想管你们的事。”
虽然这话必然使两位捷克使者十分伤心,但说的却是老实话。9 月30日凌晨刚敲过一点,希特勒、张伯伦、墨索里尼和达拉第就顺这个次序在慕尼黑协定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协定规定德国军队将如元首过去一再预言的那样,在10月1 日进军捷克斯洛伐克,并且在10月10日完成对苏台德区的占领。希特勒已经得到他在戈德斯堡所没有得到的东西了。
现在还剩下一件痛苦的——至少对牺牲者来说是痛苦的——[418] 事情要办,那就是通知捷克人该在什么时候放弃什么东西。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对这一部分仪式不感兴趣,接着就退席了,任务于是就落到捷克斯洛伐克的盟邦法国和英国的头上。马萨里克在对捷克外交部的正式报告中,对这个场面有十分生动的叙述:凌晨1 点30分,我们被带到举行会议的大厅。在场的有张伯伦先生、达拉第先生、霍拉斯·威尔逊爵士、莱若先生[ 法国外交部秘书长] 、阿希东一格瓦特金先生、马斯特尼博士和我。气氛是令人窒息的,判决马上就要宣布了。法国人显然十分紧张,看来还竭力想在法庭面前保持法国的成信。张伯伦讲了很长的一段话,介绍了协定的内容,并且把协定的文本交给了马斯特尼博士……
捷克人开始问了几个问题,但是张伯伦先生不停地打呵欠,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倦怠,我问达拉第和莱若两位先生,他们是否希望我国政府对这个协定作一项答复或者发表一项声明。可以看得出来,达拉第先生的神情十分紧张,莱若先生回答说四位政治家没有多少时间。然后他以一种故作随便的态度急急忙忙接着说,并不要求我们作答复,他们认为这个计划已被接受,我国政府必须在这一天,至迟到下午3 点钟,派代表到柏林去参加国际委员会的会议,最后还说,捷克斯洛伐克要派出的军官应当在星期六到柏林,去商定第一个地区撤退工作的细则。他说,空气已开始变得对全世界都危险了。
他对我们讲话的态度称得上是够生硬的了。这还是一个法国人……张伯伦先生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困倦,他们给了我们另一张略有改正的地图。然后,他们对我们的话就说完了,我们可以走了。
我还记得在这个决定命运的夜里,希特勒在开完会以后趾高气扬地走下元首府宽阔的台阶时眼睛里闪耀出的那种胜利的光芒,还记得穿着那特制的民兵制服的墨索里尼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还记得张伯伦打呵欠的样子和回到摄政宫饭店的时候那副睡意盎然的模样。
至于达拉第,[ 我在那天晚上的日记里写道] 看起来像是一个完全被打败而且完全垮了的人。他到摄政宫饭店同张伯伦道别……有人问他,或者说刚开始问他:“总理先生,你对这个协定满意吗?”他转过身来,口里似乎要说什么,然而他这时已精疲力尽,因此话没有出口就一声不响踉踉跄跄地推门出去了。
张伯伦同希特勒会谈世界和平问题还没有完。第二天[9月30日] 早晨,他经过几小时的睡眠,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心里也[419] 为前一天劳累的成绩沾沾自喜,他又到元首在慕尼黑的寓所去看希特勒,想同他进一步讨论欧洲的局势,并且从希特勒那里得到一点他显然认为会加强他在国内的政治地位的小小让步。
据给这次意料不到的会面当翻译而且是唯一的见证人的施密特博士说,希特勒这天显得脸色苍白,情绪阴郁。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位精力过人的英国政府首脑表示,相信德国在“实施慕尼黑协定方面会采取大度包容的态度”,并且再次表示希望捷克人不会“不讲理到制造什么困难”的程度,而如果他们造成了什么困难的话,希望希特勒不会轰炸布拉格,以免“在平民中造成可怕的损失”。这些话还只是张伯伦所要说的杂乱无章的长篇大论的开端。要不是施密特把它记录在德国外交部的正式报告上的话,即使张伯伦在前一天夜里已经对德国独裁者作了那样下贱的投降,人们也简直不能想像这番话会出自一个英国首相之口。就是在今天,人们在读这个缴获文件的时候也很不容易相信。
不过,这位英国领袖的开场白还只是后文的前言。在那位脾气不好的德国独裁者听来,张伯伦的话想必都不过是滔滔不绝的空话。他建议英德两国进一步合作来结束西班牙内战[ 在这场战争中,德国和意大利的“志愿军”正在为佛朗哥赢得胜利] ,建议促进裁军,促进世界经济繁荣,加强欧洲政治和平,甚至还建议解决俄国问题,然后,首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已经写好了他希望两个人能在上面签字并且立即发表的东西:我们,德国元首兼总理和英国首相,今天再次举行了会议,一致认为英德关系的问题对两国和对欧洲都具有最大的重要性。
我们把昨夜签字的协定和英德海军协定看成是我们两国人民再也不想彼此交战的愿望的象征。
我们决心以协商的办法作为处理任何其他涉及我们两国的问题的办法,我们决心继续努力,消除可能引起分歧的原因,从而有助于确保欧洲的和平。据施密特在正式报告中说,希特勒看了一下这个宣言,很快就在上面签了字,使张伯伦大为满意,施密特的印象是元首本来“有几分勉强……只是为了让张伯伦高兴”才同意的,而张伯伦,据他接着说,“对元首表示热烈感谢……再三强调他预料这一文件将产生巨大的心理影响”。
这位蒙在鼓里的英国首相当然不知道[ 如几个德国和意大利秘密文件很久以后所透露出来的那样] ,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就在这次慕尼黑会议中已经商量好,时候一到,他们就将“并肩”对英[420] 国作战。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他也识不破在希特勒那阴郁的心底里已经又有许多别的东西在酝酿着了。
张伯伦胜利地回到了伦敦——达拉第也同样地回到了巴黎。得意洋洋的首相挥舞着他同希特勒签署的宣言来迎接拥到唐宁街来的大群人们。他们向他高喊“好佯的尼维尔”!还对他高唱“因为他是一个呱呱叫的好人”。张伯伦笑逐颜开,站在唐宁街10号3 楼的阳台上向他们讲了几句话。“我的好朋友们,”他说,“在我国历史上,这是第二次把光荣的和平从德国带回到唐宁街来。”我相信,这是我们的时代的和平。”
《泰晤士报》宣称:“没有一个征服者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时候曾带着比这更高贵的桂冠。”居然有一个自发的运动来筹集一笔“全国感恩基金”来向张伯伦致敬,不过,他谦虚地拒绝了。只有海军大臣达夫·古柏一个人因此辞职,在继之而来的下院辩论中,当时仍是在野的温斯顿·丘吉尔在那篇值得纪念的发言中说:“我们遭到了一场全面的十足的失败。”然而,据他自己后来回忆,他被迫停了下来,一直等到暴风雨般的抗议声平息以后才能接着讲下去。
布拉格的情绪当然大相径庭。9 月30日清晨6 点20分,德国代办就把捷克外交部长克罗夫塔博士从床上叫起来,交给他慕尼黑协定的文本和一份要捷克斯洛伐克派两名代表参加“国际委员会”下午5 点在柏林举行的第一次会议的邀请书。这个国际委员会是负责监督协议的执行的。
贝奈斯总统整个上午都在赫拉德欣宫中同政界与军界的领袖会商。对他来说,除了屈服而外,别无其他出路。英国和法国不但抛弃了他的国家,而且如果他拒绝慕尼黑条件的话,它们还将支持希特勒使用武力。下午12点50分,捷克斯洛伐克投降了。为此发表的官方公报说,它是带着“对全世界提出的抗议”投降的。新任总理西罗维将军在下午5 点向捷克人民所作的广播中愤懑地解释说:“我们被抛弃了,我们是孤独的。”
一直到最后,英国和法国都还在对被它们诱骗、出卖的国家施加压力。这一天,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公使见了克罗夫塔博士,想确实弄清楚捷克人会不会在最后一分钟起而反对投降。德国代办汉克博士在发给柏林的一份电报里描述了这个场面。
法国公使想对克罗夫塔说些安慰的话,然而被外交部长打断了:“我们是被迫落到这种地步的;现在一切都完了,今天轮到的是我们,明天轮到的就[421] 是别人了。”英国公使期期艾艾地踉上去说张伯伦已尽了最大努力,但是也得到了像法国公使得到的一样的答复。外交部长已经是一个完全垮了的人。他暗示只有一个愿望:3 位公使赶快离开。
贝奈斯总统在柏林的要求下于10月5 日辞职,后来因为看到他的生命有危险,就飞到英国,开始度流亡生涯。他所遗下的总统职务由西罗维将军暂代。11月30日,国民议会选举心地善良然而性格软弱的六六衰翁、最高法院院长艾米尔·哈查为残存的捷克一斯洛伐克的总统,从这时起,这个国家的名字就在捷克和斯洛伐克之间正式加上了一个连接号。
凡是张伯伦和达拉第在慕尼黑忘了给德国的东西,都由所谓“国际委员会”一一交出了。这个草草组成的委员会由意、英、法三国驻柏林大使、捷克驻柏林公使和德国外交部国务秘书冯·威兹萨克男爵组成。每一次德国人多要土地时,委员会就总是按照他们的愿望来解决问题,不止一次是在希特勒和最高统帅部扬言要用武力的威胁下这么做的。最后,委员会在10月13日表决通过取消慕尼黑协定关于要在有争议地区举行公民投票的规定。这一套已经用不着了。
波兰人和匈牙利人在扬言要对孤立无援的捷克斯洛伐克采取军事行动之后,就像食尸的饿鹰一样,乘虚而入,分得了一片土地。在以后12个月中即将成为本书下章主角的外交部长约瑟夫·贝克的要求下,波兰得到了特青周围大约650 平方英里的土地,上面居住着22.8万居民,其中倒有13.3万是捷克人。里宾特洛甫和齐亚诺在11月2 日给匈牙利分配了一块大一点的土地,共有7500平方英里,上面住着50万马扎尔人和27,2 万斯洛伐克人。除此而外,柏林还逼着这个肢体残缺、防务荡然的国家成立一个显然具有法西斯倾向的亲德政府。人人都了然,从此以后,捷克斯洛伐克国家只是在第三帝国领袖的鼻息之下苟延残喘而已。
慕尼黑的后果
根据慕尼黑协定,希特勒得到了他在戈德斯堡所要求的一切,而“国际委员会”又在他的威胁之下拱手奉上更多的东西。
1938年11月20日的最后解决,强迫捷克斯洛代克割与德国1.1 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面住着280 万苏台德日耳曼人和80万捷克人。在这个地区之内有着大量的捷克工事,它们构成了在当时来说是[422] 欧洲最坚强的防线,只有法国的马奇诺防线可能除外。
这还不算,捷克斯洛伐克的全部铁道、公路、电话和电讯系统都被打烂了。根据德国人的统计,这个国家在被肢解以后丧失了66%的煤,80%的褐煤,86%的化学工业,80%的水泥工业,80%的纺织工业,70%的钢铁工业,70%的电力工业,40%的木材工业。好端端的一个富庶繁荣的工业国仅仅在一夜之间就被瓜分豆剖而破产萧条了。
无怪乎约德尔在慕尼黑协定签字那天晚上那样兴高采烈写他的日记了。慕尼黑条约已经签字了,捷克斯洛伐克作为一个国家力量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由于元首的英明睿断,由于他那甚至世界大战都决不回避的决心,我们再一次不用武力就取得了胜利。现在希望的是,那些怀疑成性、意志薄弱而犹豫观望的人也许已经转变过来了,并且希望他们今后这样保持下去。
许多犹豫观望的人转变了,至于少数没有转变的人就陷入了绝望之中。像贝克,哈尔德、维茨勒本这样的将军和他们的谋士们再一次证明是错了。希特勒得到了他要求得到的东西,他不发一枪就完成了又一次伟大的征服。他的威望达到了空前的新高度。没有一个像作者那样在慕尼黑会议之后到过德国的人能够忘记德国人民的狂喜,他们因为战争业已避免而如释重负。他们对希特勒的兵不血刃的胜利感到得意洋洋,这不但是对捷克斯洛伐克的胜利,而且是对英国和法国的胜利。他们告诉你,在短短6 个月之内,希特勒征服了奥地利和苏台德区,给第三帝国平添了1000万人口和一大片有战略意义的领土,为德国称霸东南欧打开了大门。而赢得这样的丰功伟绩竟不曾牺牲一个德国人的性命!他以德国历史上所罕见的天才人物的本能,不但看穿了那些中欧小国的弱点,而且看穿了西方两个主要的民主国家英国和法国的弱点,逼得它们向他的意志屈服。他发明了一套可以称为政治战的新的战略战术,而且取得了惊人的成就,这种政治战已经使得真刀真枪的战争成为不必要了。
在仅仅4 年有半的时间内,这个出身微贱的人已经使一个在政治上一片混乱、在军事上解除武装、在经济上接近崩溃的德国,欧洲大国中这个最孱弱的大国,一跃而被认为是旧大陆最强大的国家,所有其他的国家,甚至英国和法国,都在它的面前发抖,在这个令人目眩的跃进过程中,没有一个凡尔赛条约的战胜国阻挡过它的进路,即使在它们有力量这样做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做的胆量,事实是,在他取得了最大的胜利的慕尼黑会议上,英国和法国还曲意予以支持。而且想必使希特勒自己也最感诧异的,也[423] 肯定使贝克将军、哈塞尔以及参加他们那小小的反对派的一伙人莫名其妙的,是主宰着英国和法国政府的那些人[ 元首在慕尼黑会议后有一次在背后轻蔑地管他们叫“小蛆虫”] 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由于他们对这位纳粹领袖的每一步侵略行动都不加回击而造成的后果。
在英国,似乎只有温斯顿·丘吉尔一个人看到了这一点。再没有别的人比他10月5 日在下院的演说里把慕尼黑的后果说得更明白的了。我们遭到了一场全面的十足的失败……我们正处在第一等的大祸之中。到多瑙河的门户……到黑海的门户已经洞开了。所有中欧的和多瑙河流域的国家都将一个接一个落入……以柏林为中心的……庞大的纳粹政治体系中……不要以为这是结尾。它不过是开始……
然而,丘吉尔并不是在朝之身,他的话并没有受人注意。
法国和英国在慕尼黑的投降是有必要的吗?阿道夫·希特勒不是在虚声恫吓吗?
说来矛盾的是,我们现在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不”。所有战后还活下来的接近希特勒的将军都一致认为,要是没有慕尼黑的话,希特勒就会在1938年10月1 日进攻捷克斯洛伐克,他们还认为,不论伦敦、巴黎和莫斯科会出现什么样暂时的犹豫,英国、法国和俄国最后都一定会参战。而对这一段历史说来最重要的一点是,德国的将军们一致认为,在这场战争中德国将打败仗,而且败得很快。支持张伯伦和达拉第的人——他们在当时占绝大多数——说,慕尼黑妥协挽救了西方,慕尼黑妥协不但使西方免于战争,而且使西方免于在这场战争中失败,因而也保全了伦敦和巴黎,使它们没有被德国空军夷为平地。这种论调至少就后两点来说,受到了最有资格作判断的德国将军们,特别是最接近希特勒而且从头至尾最狂热的支持他的德国将军们的有力的驳斥。
后一类人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凯特尔将军,他是最高统帅部长官,又是经常随侍在希特勒身边的宠臣。在纽伦堡审讯时,当间到德国将领对慕尼黑妥协的反应是什么时,他回答说:我们特别高兴,因为没有采取军事行动……我们一直认为我们要用来进攻捷克斯洛伐克边境工事的装备是不够的,从纯军事的观点看,我们缺少能突破边境工事的手段。盟国的军事专家总是估计德国军队可以轻而易举地攻下捷克[424] 斯洛伐克,然而凯特尔的证词却说情况并非如此。除此而外,还必须加上后来成为德国最杰出的战地指挥官之一冯·曼施坦因元帅的证词。当他在纽伦堡[不像凯特尔和约德尔那样,他没有受到可能判处死罪的起诉]就慕尼黑事件时期的德国实力作证时说明当时的情况说:如果战争爆发,无论是我国的西部边境还是我国的波兰边境,都无法有效防守,而且不论怎么说都毫无疑问的是,只要捷克人起而自卫,我们就会被他们的工事所栏阻,因为我们没有突破它的手段。
那位最高统帅部的“智囊”约德尔,在纽伦堡出庭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要以5 个作战师和7 个后备师的兵力在还只是一个施工现场的西线工事来档住100 个法国师的进攻,是完全谈不上的,这在军事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确实像这些德国将军承认的那样,希特勒的军队缺乏突破捷克防线的手段,而且要在西线抵挡占压倒优势的法国兵力,德国又确实处在一种“军事上不可能的”形势,不但如此,像我们前面所知道的那样,在将领中间还存在着严重的分歧,甚至陆军参谋总长都在准备推翻元首以躲避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既然如此,那末,为什么法国和英国的参谋总部居然会不知道?还是说,他们毕竟是知道的呢?如果他们确实知道的话,英国和法国政府的首脑又怎么能在慕尼黑被逼到牺牲自己那么多的根本利益的地步呢?在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的时候,我们碰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的慕尼黑时代的一个谜。甚至对军事问题素来关心的丘吉尔来说,在他卷帙浩繁的回忆录中,也几乎没有涉及这个问题。
不能想像英国和法国的参谋总部和两国政府会不知道德国陆军参谋总部反对欧洲大战。因为,上面已经说过,柏林的密谋分子在8 月和9 月之间至少曾通过四条线把这一点告诉了英国人。而且我们已经知道连张伯伦本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到9月初,巴[425]黎和伦敦决不能不知道贝克将军的辞职,也决不能不知道德国陆军中威信最高、能力最强的领袖的抗命对部队的影响。
当时在柏林的人一般都承认,英国和法国的军事情报工作是做得相当好的。简直难以相信,伦敦和巴黎的军事首脑人物会不知道德国陆军与空军的显著的弱点以及它们不可能在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的事实。法国陆军参谋总长甘未林将军——就算他天性谨慎达到极点也罢——掌握着将近100 个师,到底还有什么理由怀疑他对付不了德国人摆在西线的5 个正规师和7 个后备师而不能摧枯拉朽,长驱直人到德国去呢?
总的说来,据甘末林后来自己说,他并没有多少怀疑。9 月12日,就在希特勒在纽伦堡大会闭幕会议上大发雷霆对捷克斯洛伐克百般威胁的那一天,这位法军统帅曾经向达拉第保证,如果战争爆发的话,“西方民主国家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决定和平条件”。他还写了一封信给达拉第说明他所以如此乐观的理由。9 月26日,正当捷克危机在戈德斯堡会议以后处于最高潮的那一天,随法国政府领导人同赴伦敦的甘未林又向张伯伦重申了他的保证,并且具体分析了军事形势,想不但给英国的首相而且也给自己那位动摇的总理打气。他在这一方面显然没有达到目的。最后,就在达拉第飞赴慕尼黑前夕,甘末林又向他简括地说明了在苏台德区问题上要作出领土让步时可以不致危及法国安全的最大限度,主要的捷克要塞,还有铁路干线,某些战略性的支线和主要的国防工业,决不能给德国。除此而外,他还说,决不能让德国人切断摩拉维亚山峡。要是在法德交战时捷克斯洛伐克能对法国有什么用处的话,这些都是不错的意见。然而,我们已经看到,达拉第不是能照此行事的人。
在慕尼黑时代,人们说得极多的是,张伯伦投降的理由之一是害怕伦敦将被德国的轰炸所毁灭,毫无疑问,法国人也是一想到他们美丽的首都会从空中被炸毁就胆战心惊的。但是据现在所弄明白的德国空军在当时的实力看来,伦敦人和巴黎人,同他们的首相和总理一样,是惊慌过度了。德国的空军已同陆军一样用来集中于对付捷克斯洛伐克了,因此也就同陆军一样不可能在西线进行严重的战斗。即使德国人能匀得出那么几架飞机去空袭伦敦和巴黎的话,也很可怀疑它们能不能到达目的地。英国和法国战斗机的防御力量尽管很弱,德国人也并没有足够的战斗机来掩护他们的轰炸机,就算他们有战斗机,它们的基地也大远了。
也有人,特别是弗朗索瓦一庞赛和汉德逊这两位大使,认为[426] 慕尼黑妥协给了西方民主国家几乎一年的时间,使它们能在整军方面赶上德国。事实证明,这种论点不过是谎言。正如丘吉尔所说,而且也为盟国方面一切严谨的军事历史学家所同意的那样,“号称因慕尼黑妥协而‘得到’的一年喘息时间,使英国和法国同德国对比起来处于比慕尼黑危机时期坏得多的地位”。我们下面就可以看到,德国方面一年以后所有的军事计划都证明了这一点,而以后发生的事变,当然又消除了任何怀疑。
现在根据我们所获得的德国秘密文件和德国人战后自己的亲口供认,回过头再来看这一段历史,就可以作出在慕尼黑时代所无法作出的下面这样一个总结。
德国在1938年10月1 日没有能力对捷克斯洛伐克和法国、英国作战,更不用提再加上一个俄国了。要是它打的话,它将很快、很容易地被打败,那也就会是希特勒和第三帝国的末日。要是在最后一分钟由于德国陆军的干预而避免了一场欧洲大战的话,希特勒就可能被哈尔德和维茨勒本以及他们的同党所推翻,他们将在他最后下令进攻捷克斯洛伐克之际按照预定计划把他逮捕。
希特勒公开吹嘘“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将在10月1 日进军苏台德区,因此就给自己堵死了退路,弄得自己下不了台。他已处在贝克将军所早已预见到的“无法维持”的地位。要是他在作了这一番斩钉截铁的威胁和宣言之后自己又退了回来的话,他就存在不了多久,独裁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他的独裁政治尤其是如此。对他来说,后退,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也是极端困难的,要是他想后退的话,那末,他在欧洲,在本国人民当中,尤其重要的是在他的将领当中,势必威信扫地,其结果就将置他于死地。张伯伦对希特勒的要什么就给什么这种执迷不悟的态度,他的伯希特斯加登和戈德斯堡之行,还有最后那一次决定命运的慕尼黑之行,挽救了希特勒,使他有了下台的梯子,把他在欧洲、在德国、在军队中的威信,提高到几个星期以前还无法想像的程度,这一切也把第三帝国同西方民主国家和俄国相抗衡的力量提高到无可估量的程度。
对法国来说,慕尼黑是一场大灾祸。实在不懂的是,为什么巴黎当时居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法国在欧洲的军事地位毁了。如果德国完全动员起来的话,法国的军队决不及德国军队的半数以上,因为德国的人口几乎比它多一倍;法国的军火主产能力也比德国为小;由于这两个原因,法国煞费苦心地在东欧即在德国——还有意大利——的侧翼同捷克斯洛伐克、波兰、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等较小的国家建立了同盟,这些国家加在一起的军事潜力也抵得上一个大国。部署在坚固的山地工事中的35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捷克师,牵制着比这个数目还要大的德国军队,现在法[427] 国军队失去这支力量无异乎失去一条臂膀。然而这还不是一切,在慕尼黑事件之后,法国在东欧剩下的盟国还有哪个能对它的旦旦信誓有什么信任呢?同法国结盟还有什么价值呢?在华沙、布加勒斯特和贝尔格莱德能听到的答复是:价值不大。这些首都现在都争先恐后地想在为时尚未太晚的时候,同纳粹征服者做一笔尽可能不赔本的买卖。
莫斯科虽然没有发生争先恐后的忙乱,但是也引起了一些活动。虽然苏联同捷克斯洛伐克和法国都有军事同盟,法国政府却径自同德国和英国打交道而一声不吭就把苏联排除在慕尼黑会议之外。这一手是斯大林决不能忘怀的,而两个西方民主国家也为此在今后的几个月中付出了极大的代价。10月3 日,也就是慕尼黑会议以后4 天,德国驻莫斯科大使馆参赞瓦尔纳·冯·提伯尔斯克希向柏林报告了慕尼黑事件对苏联政策的“后果”。他认为斯大林将由此“得出结论”;他肯定苏联将“重新考虑它的外交政策”,将对它的盟邦法国不那么友好,而对德国的态度将“更加积极”。事实上,这位德国外交官认为“目前的局势给德国与苏联间缔结新的更广泛的经济协定提供了有利的机会”。在德国秘密档案中,这是第一次提到柏林和莫斯科之间的风向要转了,不论这时的风势如何微弱,用不了一年,它就会产生重大的后果。尽管希特勒取得了惊人的胜利,也尽管他不但给了捷克斯洛伐克而且给了西方民主国家以难堪的屈辱,希特勒对慕尼黑妥协的结果还是感到失望。沙赫特曾听见他在回柏林途上对他的党卫队警卫人员嚷着说:“那个家伙[ 指张伯伦]破坏了我进入布拉格的计划!”这是他心里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自从前一年的11月5 日他对他的将领们第一次讲过这种打算以后,这也是他一再向他们说到过的东西。当时他就向他们说明,征服奥地利与捷克斯洛伐克,只是在东方大规模夺取生存空间和在西方同法国在军事上一决雌雄的前奏。他在9 月20日曾对匈牙利总理说过,最好的事情还是“消灭捷克斯洛伐克”。他说“这才是唯一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他所担心的“危险”就是捷克人会向他的全部要求屈服。”
现在,张伯伦先生拿着他那把名闻天下的雨伞来到慕尼黑,逼着捷克人接受了他的全部要求,这样就剥夺了他进行军事征服的机会。从材料中可以看得十分清楚,这就是希特勒在慕尼黑以后一桩曲折的心事。他后来曾向他的将领们吐露,“从最初起,我就明白,我不能以苏台德日耳曼人的土地为满足,这只是一种部分的解决办法”。
在慕尼黑事件以后没有几天,这位德国独裁者就开始把实现全面解决的计划付诸实施了。
第一次危机:1938年5月
从5 月20日那一个星期五开始的周未,渲变成了一个危机的周末,后来被称为“五月危机”,在此后48小时之中,伦敦、巴黎、布拉格和莫斯科的政府都惶惶不安,以为欧洲迫近战争之程度为1914年夏天以来所未有。这种情况也许主要是由于德国进攻捷克斯洛伐克的新计划可能泄漏所致。这个计划是德军最高统帅部为希特勒所草拟并且在星期五向他提出的。无论如何,至少在布拉格和伦敦,人们都认为希特勒马上就要对捷克斯洛伐克发动侵略了。从这种看法出发,捷克人就开始动员,而英国、法国和俄国在各该国政府认为已迫在眉睫的德国威胁面前也表现了坚定和团结的精神。此后这种精神就消失了,直到一场新的世界大战差点儿把它们消灭掉的时候才又重新出现。
5 月20日星期五这一天,凯特尔将军打电报给当时在上萨尔斯堡的希特勒,提出了绿色方案的新草案,这个草案是元首在4 月21日会议上决定了总方针以后由凯特尔和他的助手一直在仔细拟定的。凯特尔在就新计划给领袖的一封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的信中,说明新计划已考虑到了“由于奥地利并入德国而造成的局面”,新计划在“您,我的元首”予以批准并且在上面签字以前将不会同三军总司令进行讨论。
对“绿色方案”的新指示是1938年5 月20日在柏林发出的,它是一个有趣而且重要的文件。它是后来全世界都熟知的纳粹式侵略计划的一个标本。
[ 新指示一开头就说] 我无意在最近无缘无故即以军事行动粉碎捷克斯洛伐克。除非捷克斯洛伐克境内[ 原件为着重体] ……发生不可避免的局势,迫使我们采取行动,或者欧洲政局的演变给了我们以时不再来的特殊有利机会。
文件中考虑了有三个可以“开始军事行动的政治上的可能性”,其中第一个,“不必有合适的外部借口就发动突然进攻”的可能被拒绝了。[362] 最好在下列两种情况下采取军事行动:[ a] 经过一段时间的日益严重的外交争吵和军事准备所造成的紧张局面后,再利用这种局面来把战争罪过转嫁到敌方。
[ b] 根据某一件严重事件,发动闪电式进攻。这种事件使德国遭到无可忍受的挑衅,至少在世界上一部分舆论看来,是构成采取军事行动的迫义上的理由。方案[ b] 更为可取,无论从军事的还是政治的观点来看都是如此。至于军事行动本身,则要求在4 天之内就能取得这样的胜利,其后果足以“向企图干涉的敌国表明捷克军事地位业已绝望,同时向那些对捷克有领土要求的国家提供一种刺激,使之迅即联德反捷”。后一类国家是匈牙利和波兰,这个计划是把它们参加军事行动的可能性估计在内的。德国人认为,法国是否会遵守它对捷克人的义务很可以怀疑,但是“预计俄国将企图给捷克斯洛伐克以军事援助”。
德国最高统帅部,至少是凯特尔和希特勒,深信法国不会参战,因此只需“拨出最低限度的兵力来作为西线后卫”,并且还强调“全部兵力都必须用于进攻捷克斯洛伐克”。“陆军主力的任务”是在空军协助下“击溃捷克斯洛伐克陆军,尽快占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
这将是一场总体战,在德国军人历来的作战计划中,这是第一次强调了指示中所说的“宣传战”和“经济战”的价值,并且把它们编进了全面的军事进攻计划之中。
宣传战[ 原件为着重体] 一方面必须以威胁手段恫吓捷克人并瓦解其抵抗力;另一方面也必须给各少数民族以如何支援我们的军事行动的暗示,并且影响中立分子同情我们。经济战[ 原件为着重体] 的任务是使用一切经济资源来加速捷克的最后崩溃……在进行军事行动的同时,必须协助加强经济战的全面努力,其方法是迅速收集关于重要工厂的情报,并使各工厂尽速恢复生产,因此,在军事行动允许的范围内,保全捷克的各个工厂与各项工程一事可能对我们有决定性竹意义。
这一纳粹侵略方式后来一直保持着基本来变,而且应用时取得了惊人的胜利,直到很久以后,到全世界对此有所警觉以后为止。
5 月20日中午刚过不久,德国驻布拉格公使发出了一封“火,[363] 急绝密”的电报,向柏林报告,捷克外交部长刚才用电话通知他,捷克政府对“[ 德国] 军队在萨克森集结的消息颇感困惑”。他说,他已回答说“绝无任何理由对此惊惶”,但是他要求柏林,如果有什么行动的话,马上把情况通知他。
在这个震撼欧洲的周未的一系列紧张的外交来往中,这是第一炮。震撼的原因是人们担心希特勒即将再次行动,而且这一次免不了要发生大战。就我所知,英国和捷克的谍报局究竟根据什么得知德军在捷克边境集中的情报迄今还是秘密。不过,对于仍然因为德军占领奥地利而惊魂未定的欧洲来说,当时情况不无蛛丝马迹可寻。5月19 日,莱比锡有一家报纸曾发表了一则德军调动的消息。苏台德的纳粹领袖汉莱因曾在5 月9 日宣布他的党同捷克政府之间的谈判已告破裂,而且据说,他在5 月14日自伦敦回国途中曾折赴伯希特斯加登会见希特勒并且仍然逗留未返。在苏台德发生了开枪射击的骚动。5 月整整一个月中,戈培尔博士大肆渲染捷克对苏台德日耳曼人的“恐怖行动”的宣传战有增无已。紧张局势似乎正在趋向顶点。
当时,德军因为进行春季演习而有若干调动,特别是在东部地区,然而从缴获的德国文件中迄今没有找到任何足以表明当时在捷克边境有任何新的突然集结的证据。相反,倒有两份日期为5 月21日的德国外交部的文件,上面有最高统帅部的约德尔上校写给威廉街的内部保证,说不论在西里西亚还是下奥地利都没有这样的集结。约德尔在不准备给外国人看到的函电中说,“除平时演习而外”并无他事。然而,这也不是说,捷克边境就没有德国军队了。我们从上面已经知道,德军最高统帅部曾在5 月16日答复希特勒的紧急询问时报告他说,在捷克边境有12个德国师“随时能在12小时内挺进”。捷克或者英国的谍报局有没有可能从交换上述情况的电报中得到了什么风声呢?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知悉凯特尔在5 月20日电呈希特勒批准“绿色方案”的新指示呢?因为第二天,捷克参谋总长克莱奇将军就告诉德国驻布拉格武官土圣待上校说,他有“无可反驳的证据足以说明有8 个到10个[ 德国]师在萨克森集结”。有关德国师的数目的情报,相差并不太远,虽然关于它们部署的情况多少有些出入。不论怎么说,5 月20日下午,在布拉格的赫拉德欣宫,在贝奈斯总统主持下举行了内阁紧急会议以后,捷克人就决走立即实行部分动员。有一级服役年龄的后备兵应召入[364] 伍了,某些技术后备人员也动员起来了。捷克政府同两个月以前的奥地利人不一样,不准备不战而降。
捷克的动员,虽然只是部分的,也使希特勒暴跳如雷,柏林德国外交部送到上萨尔斯堡来的电报也不能使他息怒。这些电报都是报告英、法大使一再来访,警告德国,侵犯捷克斯洛伐克就意味着一场欧洲大战。
德国人从来没有受过像英国人在这个周未所施加的那种疲劳轰炸式的外交压力。英国大使尼维尔·汉德逊爵士三番四次地访问德国外交部,询问德军调动的情况并且告诫德国要小心。汉德逊原来是张伯伦首相派到柏林来,发挥他职业外交家的特长,来对希特勒进行姑息的,而他也确实尽了自己的长才。毫无疑问,他是受哈利法克斯勋爵和英国外交部的催促,因为这位温文尔雅的外交家对捷克人并没有多大同情,当时在柏林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在5 月21日见了里宾特洛甫两次。第二天虽然是星期天,还去见了外交部国务秘书冯·威兹萨克,因为里宾特洛甫已经匆促应召到上萨尔斯堡去见希特勒去了。汉德逊递交了哈利法克斯本人出面的一封强调形势严重的信件。在伦敦,英国的外交大臣也在这个安息日召见了德国大使,向他着重指出时局的严重。
从英国的这些外交来往中,德国人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英国政府虽然确实知道法国会驰援捷克斯洛伐克,却并没有明白声明英国也会这样做,德国大使冯·狄克森在见了哈利法克斯以后发回来的一份电报中就曾指出这一点。英国人肯做的,像狄克森所说哈利法克斯已做的那样,充其量不过是提出这种警告:“欧洲一旦发生战事,英国能否置身事外,殊难逆料。”事实上,这也就是张伯伦政府充其量所肯做的——等到后来再要制止希特勒就为时已晚了。从那时起一直到最后,作者当年在柏林所得到的印象是,如果张伯伦直率告诉希特勒,英国将采取它后来在纳粹侵略面前终于采取的行动的话,元首是决不会发动后来酿成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冒险的。在研究了德国机密文件以后,我的这种印象就更大大地加深了。这就是这位好心肠的首相的致命的错误。
阿道夫·希特勒在他的伯希特斯加登山间别墅里反复思量,认为自己受到了捷克人的极大侮辱,也受到了支持他们的伦敦、巴黎甚至还有莫斯科的极大侮辱。对于这位德国独裁者来说,丢人之难堪,莫此为甚。尤其使他生气的是,他打算要犯的侵略罪行[365] 在将犯未犯之际就受到了控告。就在这一周未,他还审查了凯特尔所提出的关于“绿色方案”的新计划。不过这一方案现在不能立即执行了。他只好忍着一肚子气,命令柏林的外交部在星期一即5 月23日告诉捷克公使,德国对捷克斯洛伐克没有任何侵略意图,德军在捷克边境集结的传闻毫无根据。布拉格、伦敦、巴黎和莫斯科的政府领导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以为危机已经克服了,希特勒已经得到了一次教训。他现在想必已经懂得,他不能再像他在奥地利那样轻易地进行侵略而侥幸得逞了。
这些政治家们实在不怎么了解这位纳粹独裁者。
他在上萨尔斯堡生了几天闷气,心中怒火如焚,要向捷克斯洛伐克、特别是贝奈斯总统报复,他认定后者是存心丢他的面子。5 月28日,他突然出现在柏林,并且在总理府召集国防军高级军官,下达了一项重大决定。8 个月以后,他亲自在对国会所作的演说中谈到这项决定的内容是:我决心要一劳永逸地、彻底地解决苏台德问题。5 月28日,我下令:1.应当进行准备,以便在10月2 日以前对该国采取军事行动。
2.我国在西线的防御工事应大大扩大,并且加紧进行……计划立即动员96个师,开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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