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沙丘 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_10 弗兰克·赫伯特(美)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二章
 
  父亲曾经告诉我,尊重真理是接近所有道德准则的基础。“真理不会产生于无根据的事。”他说。如果你了解“真理”是多么地不稳定,就值得你进行长时间的思考。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与摩亚迪的谈话》
  “我总是以事物真实表现的方式来看待事物而感到自豪,”萨菲。哈瓦特说,“成为一个门泰特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不能停止分析资料。”
  他讲话时,皮革似的老脸在黎明前的昏暗中显得神情泰然,因常饮用高能量汁液而染成深红色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脸上的皱纹呈辐射状向上散开。
  一位穿长袍的人蹲在哈瓦特对面的沙地上,明显地不为他的话所动。
  两个人蹲伏在一块俯视着宽而不深的沟壑的悬崖上,黎明的曙光洒在盆地四周的岩石轮廓上,使一切都染上淡淡的红色。悬崖下面还很冷,是黑夜留下的干燥、刺骨的寒冷。天亮前一直刮着暖和的风,但此时还冷。哈瓦特能听到身后他所率领的部队中剩下来的很少的士兵,因寒冷而牙齿打颤的声音。
  蹲在哈瓦特对面的那个人是一个弗雷曼人,他在曙光初现时就来到沟这边。他轻轻滑过沙面,和沙丘混在一起,仅能辨认出他移动的身影。
  那弗雷曼人伸出一个手指,在他们之间的沙地里画了一个图形,看起来像一个碗,一支箭从碗里穿过。“哈可宁有许多巡逻队。”
  他说。他举起手指,向上指着对面的岩石,哈瓦特和他的士兵就是从那岩石上下来的。
  哈瓦特点头赞同。
  是的,是有许多巡逻队。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这个弗雷曼人想要干什么,这使他痛心。
  门泰特人的训练应该给予他能看出别人动机的能力。
  这个夜晚是哈瓦特一生中最糟的一个夜晚。他一直在齐木坡,一个部队驻扎的村庄,前首府卡塞格的一个前哨阵地。那时受到攻击的报告才刚刚送达。开始时他认为那是哈可宁人试探性的一次攻击。
  但是报告一个接着一个——来得越来越快。
  两个军团在卡塞格着陆。
  五个军团——五十个旅——向公爵在阿拉凯恩的主要基地发起攻击。
  一个军团进攻阿桑特。
  两个战斗集团军进攻裂岩。
  后来的报告更加详细——在进攻者中有帝国的萨多卡军队——可能有两个军团。十分明显,进攻者准确地知道把重要的军队派往哪里。十分准确!极其重要的情报。
  哈瓦特十分震怒,这已威胁到他那门泰特能力顺利地起作用。
  进攻的规模使他肉体上受到沉重的打击,同样也使他精神上受到打击。
  现在,他躲藏在一块小小的沙漠岩石下面,自顾自地点点头,把破烂的、开了缝的紧身衣拉紧裹住身子,好像要挡住阴暗中的寒冷。
  进攻的规模。
  他曾一直预料敌人会从吉尔德人那里临时租用一架大型运输机来进行攻击。在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交战中,这是十分普遍的事。
  这类飞机定期在阿拉吉斯降落、起飞,为阿特雷兹家族运送衰微香料。
  哈瓦特采取过措施,防止通过运输衰微香料的飞机搞突然袭击。他们预计,全面的进攻不会超过十个旅。
  但是最后的统计,在阿拉吉斯降落的飞机有两千多架——不仅有运输机,也有护航机、侦察机、攻击机、运兵机和垃圾箱。
  一百多个旅——十个军团。
  阿拉吉斯五十年的衰微香料的收入也许可以刚够这样一次冒险的花费。
  也许。
  我对哈可宁家族进攻我们所花的费用估计过低,哈瓦特想,我使公爵遭受到失败。
  还有叛徒的问题。
  我要活着看到她被绞死!他想,在我有机会的时候,我就该杀死那个比·吉斯特女巫。毫无疑问,在他心目中是谁出卖了他们——杰西卡女士。她的所作所为与所有能得到的事实相符。
  “你的人,哥尼·哈莱克和他的部分军队,与我们的走私者朋友在一起,他们很安全。”那个弗雷曼人说。
  “很好。”
  哥尼会离开这个地狱般的星球,我们不会全部死去。
  哈瓦特回头看了一下痛苦地挤在一起的士兵。在这个夜晚开始时他有三百名最优秀的士兵,他们中仅有二十人幸存下来,而且半数人受了伤。现在,一些人站着,或靠在岩石上,或倒卧在岩石下面的沙里睡着了。他们用作地面运输车来运送伤员的扑翼飞机,在天亮前不久就被抛弃。他们用激光枪把它割成块,并把碎块藏了起来,然后自己找路来到这个盆地边缘的藏身之地。
  哈瓦特仅约略想了一下他们所处的位置——大约在阿拉凯恩东南二百公里的地方,弗雷曼人集合地——屏蔽墙之间的大道在他们南面的某个地方。
  在哈瓦特对面的那个弗雷曼人,把面罩和滤析服的帽子移向脑后,露出了沙色的头发和胡须。他的头发从又高又薄的前额直接向后梳着。他有着看不透的、因嗜好衰微香料而变成蓝色的眼睛,一边嘴角的胡须染上了蓝色,由于鼻塞上倾斜的贮水管的压力,头发乱蓬蓬的。
  那人取掉鼻塞,重新塞好,摩擦着鼻梁旁边的一块伤疤。
  “如果你们夜里从这里过沟,”那个弗雷曼人说,“你们不该穿屏蔽。岩壁上有一个裂缝……”他转过身去,指着南方。“……那里,往下到尔格是广阔的沙漠,屏蔽会引来……”他犹豫了一下,“……
  沙漠巨蜥。它们不常到这里来,但是屏蔽每时每刻都会引来沙蜥。“
  他说沙蜥,哈瓦特想,他还打算说其他东西,那又是什么呢?他找我们要什么呢?
  哈瓦特叹了口气。
  他想不起以前是否这样疲惫过,能量药片也止不住肌肉的疲劳。
  那些可恨的萨多卡人!
  因自责而感到痛苦,他想到士兵的盲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对帝国的背叛。他用门泰特方式对资料的分析告诉他,他在兰兹拉德最高大联合委员会控告这种背叛行为的机会是多么小啊!最高大联合委员会也许会对此行为进行公正的审判。
  “你想去找走私者吗?”弗雷曼人问。
  “有可能吗?”
  “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弗雷曼人不喜欢说不。”伊达荷曾经告诉过他。
  哈瓦特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人是否能帮助我的伤员。”
  “他们受了伤。”
  每次都是同样令人讨厌的回答!
  “我们知道他们受了伤!”哈瓦特怒喝道,“那不是……”
  “安静,朋友!”弗雷曼人告诫说,“你的伤员们怎么说呢?他们有人能了解你的部落对水的需要吗?”
  “我们没有谈水的问题,”哈瓦特说,“我们……”
  “我能理解你不愿谈水的问题,”弗雷曼人说,“他们是你的朋友,你们部落里的人。你有水吗?”
  “不多。”
  弗雷曼人用手指着哈瓦特的紧身服,在它下面露出皮肤。“没有你们这身衣服,你们在营地就被袭击了。你必须做出有关水的决定,朋友。”
  “我们可以请你们帮忙吗?”
  弗雷曼人耸耸肩。“你没有水。”他看了看哈瓦特身后的那群人,“你要让你的伤员死去多少?”
  哈瓦特沉默不语,盯着那个人。作为一个门泰特人他知道他们的谈话不协调,在这里以通常的方式谈话,词和音联系不起来。
  “我叫萨菲。哈瓦特,”他说,“我可以代表我的公爵讲话,我愿意做出有条件的承诺,请求你们帮助。我希望得到一种有限的帮助,在足够长的一段时间内保留我的部队,只是为了杀死叛徒,她自己认为不会受到报复。”
  “你希望我们介入血仇?”
  “我自己会处理报仇之事,我希望让我解除我对伤员所负的责任,以便我可以亲自去报仇。”
  弗雷曼人面露不悦之色:“你怎么会对伤员负责呢?他们自己为自己负责。水是要讨论的问题,萨菲。哈瓦特,你愿意让我得到你有关水的决定吗?”
  那人把手伸到长袍里面的武器上。
  哈瓦特紧张起来,想知道这里是否也会出现背叛。
  “你害怕什么呢?”弗雷曼人问道。
  这些人直截了当,不与人配合!哈瓦特谨慎地说:“我愿意出高价。”
  “哈,哈,”那个弗雷曼人的手放开武器,“你认为我们具有拜占庭的那种腐败。你不了解我们,哈可宁人没有足够的水,连我们最小的孩子也买不走。”
  但是他们给了吉尔德人所要的价钱,让两千多架飞机飞过,哈瓦特想。那价钱之大使他不寒而栗。
  “我们都与哈可宁人作战,”哈瓦特说,“难道我们不该有共同的、处理战争后果的问题和方法?”
  “我们在共同与哈可宁人作战,”弗雷曼人说,“我看到过你们与哈可宁人打仗,你们是好样的。有好几次我应该感谢你的帮助。”
  “我可以在哪方面帮助你?”哈瓦特说。
  “谁知道?”弗雷曼人说,“到处都有哈可宁的军队。但你仍然未做出水的决定,要不让你的伤员来决定吧。”
  我必须小心谨慎,哈瓦特告诫自己,有一件事还不明白。
  他说:“你是否愿意给我指示一下你们的营地,阿拉凯恩营地?”
  “奇怪的想法。”弗雷曼人说,他的语气中含有讥笑。他指着对面西北方的悬崖顶。“昨晚我们看见你们走过沙漠,”他放下手臂,“你和你的队伍在沙丘滑面上走,那不行。你们没有滤析服,没有水,你们维持不了多久。”
  “阿拉吉斯的路不容易走。”哈瓦特说。
  “确实如此,但是我们杀哈可宁人。”
  “你们怎样处理自己的伤员?”哈瓦特问。
  “难道一个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值得救?”弗雷曼人问,“你们伤员知道没有水。”他歪着头,从侧面看着哈瓦特:“很明显这次该做出水的决定,受伤的人和未受伤的人都必须意识到部落的未来。”
  部落的未来,哈瓦特想,是指阿特雷兹,很有道理。他迫使自己去思考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
  “你有公爵或他儿子的消息吗?”
  看不透的蓝眼睛朝上盯着哈瓦特的眼睛:“消息?”
  “他们的命运!”哈瓦特吼叫道。
  “每一个人的命运都一样,”弗雷曼人说,“据说你们的公爵,他的运数已尽。至于他的儿子,李桑·阿·盖布(天外之声),是列特在照管,列特没有说过。”
  不问我也知道答案,哈瓦特想。
  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士兵,他们都醒了,都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凝视着对面的沙漠,从表情来看,他们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回到卡拉丹,现在连阿拉吉斯也丢了。
  哈瓦特转回身,面对着弗雷曼人:“你听说过邓肯·伊达荷吗?”
  “在屏蔽间倒塌时,他在大房子里,”弗雷曼人说,“这一点我听说过……没有更多的了。”
  她弄倒了屏蔽闸,放进了哈可宁人,他想,我就是那个背朝门坐的人。她怎能那样做?那样做意味着反对她自己的儿子。但是……谁知道一个比·吉斯特女巫是怎样想的……如果那也叫做思想的话。
  哈瓦特在干燥的喉咙里吞咽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会打听到那个男孩的消息?”
  “我们对阿拉凯恩发生的事知道很少,”弗雷曼人耸耸肩说,“谁知道?”
  “你有办法打听出来?”
  “也许,”弗雷曼人摩拿着鼻子旁边的伤疤,“萨菲。哈瓦特,告诉我,你知道哈可宁人使用的那些重武器吗?”
  大炮,哈瓦特痛苦地思索着,在使用装甲武器的时代,谁能猜到他们会使用大炮?
  “你说的是大炮。他们用它来诱捕我们那些躲在山洞里的人,”
  他说,“从理论上讲,我了解这些爆炸力极大的武器。”
  “任何退到只有一个出口的山洞的人都该死。”弗雷曼人说。
  “你为什么要提这种武器?”
  “列特想得到这种武器。”
  那就是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东西?哈瓦特问自己。他说:“你们来这里搜寻有关大炮的信息?”
  “是的,”弗雷曼人说,“我们缴获了一门,把它藏在了一个列特可以对它进行研究的地方,以便列特想看它时,能亲自看看它。但我怀疑他是否会去看它:那武器不是很好,对阿拉吉斯来说设计太差了。”
  “你们……缴获了一门大炮?”哈瓦特问。
  “那是一场精彩的战斗,”弗雷曼人说,“我们仅损失了两个人,并使他们的百多门大炮流出了水。”
  每门大炮都有萨多卡人守卫,哈瓦特想,这个沙漠狂人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说,与萨多卡人的战斗中仅损失了两个人。
  “除了其他与哈可宁作战的人外,我们本来不会损失那两个人,”弗雷曼人说,“那些人当中,一些是优秀的战士。”
  哈瓦特的副官一跛一瘸地走来,看着蹲在地上的弗雷曼人说:“你谈的是萨多卡人?”
  “他谈的是萨多卡人。”哈瓦特说。
  “萨多卡人!”弗雷曼人说,他的声音显示出他很高兴,“哈……
  原来他们就是那个样子!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萨多卡,哪个军团?
  你知道吗?“
  “我们……不知道。”哈瓦特说。
  “萨多卡,”弗雷曼人说,“但是他们穿着哈可宁军服,难道不奇怪吗?”
  “皇上不希望让人知道他在与一个大家族作战。”哈瓦特说。
  “但你知道他们是萨多卡人。”
  “我是谁?”哈瓦特痛苦地说。
  “你是萨菲。哈瓦特,”弗雷曼人老实地说,“嗯,我们应当及时了解到这一点。我们已把俘虏的三个人送去由列特审问。”
  哈瓦特的副官带着不相信的口吻,慢慢地说:“你们……俘虏了萨多卡人?”
  “只是他们中的三个人,”弗雷曼人说,“他们仗打得漂亮。”
  要是我们有时间与弗雷曼人联系上就好了,哈瓦特想,心中感到惋惜。要是我们训练他们,武装他们就好了。伟大的圣母,我们就会有一个战斗力多么强的军队啊!
  “或许因为担心李桑·阿·盖布,你们把时间耽误了,”弗雷曼人说,“如果他真的是李桑·阿·盖布,他就不会受到伤害。不要过多地花精力去考虑一件还没有证实的事。”
  “我为……李桑·阿·盖布服务,”哈瓦特说,“我关心他的安全,我向你保证。”
  “你誓死保卫他的水?”
  哈瓦特匆匆瞥了一眼那个还在盯着弗雷曼人的副官,注意力转到对面蹲着的人身上:“是的,誓死捍卫他的水。”
  “你希望回到阿拉凯恩,誓死捍卫他的水源?”
  “是的,誓死捍卫他的水源。”
  “那你为什么开始时不说是水的问题呢?”弗雷曼人站起来,塞紧鼻塞。
  哈瓦特把头一偏,示意副官回到其他人中间去。副官疲乏地耸耸肩,服从地回到其他人中间。哈瓦特听见那些人在嘀咕着。
  弗雷曼人说:“总有办法找到水。”
  哈瓦特身后有人咒骂着。他的副官喊道:“萨菲,阿基刚刚死了。”
  弗雷曼人用一只拳头塞住耳朵。“供水合约!这是一个征兆!”
  他瞪视着哈瓦特,“附近我们有一个地方可以接受水,我叫我的人来好吗?”
  副官走到哈瓦特身旁,说:“萨菲,有几个人的妻子留在阿拉凯恩,他们……好吧,你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该是怎么一回事。”
  弗雷曼人仍然用拳头塞住耳朵。“萨菲。哈瓦特,不就是签一个水的合约吗?”他问道。
  哈瓦特的大脑迅速地转着,他觉察出弗雷曼人话中的意图。但是,他害怕在突岩下疲惫不堪的人知道了会反对。
  “签定水的合约。”哈瓦特说。
  “让我们的部落联合起来。”弗雷曼人说,他放下拳头。
  好像那是个信号,从他们上面的岩石上立即滑下来四个人,飞快地跑到突岩下面,把死人松松地裹在袍子里,抬起它沿着右边的岩壁跑去,一团团灰尘在他们跑动的脚下升起。
  哈瓦特的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切就结束了。抬着包在袍子里、像沙袋一样悬吊着尸体的人在悬崖上转了个弯儿,一下就不见了。
  哈瓦特的一个人叫了起来:“他们把阿基抬到哪里去了?他……”
  “他们把他抬去……埋葬。”哈瓦特说。
  “弗雷曼人不埋葬死人!”那人吼叫道,“你在玩什么鬼把戏,萨菲?我们知道他们要于什么,阿基是……”
  “对一个为李桑·阿·盖布效忠的人来说,天堂是最可靠的地方,”弗雷曼人说,“如果你们是为李桑·阿·盖布效忠的人,正如你们所说的那样,为什么要发出哀悼似的哭叫呢?对一个以这种方式死去的人的记忆将会长久,只要人的记忆能容忍。”
  但是哈瓦特的人向前推进,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有一人已抓住激光枪,准备扣动扳机。
  “停在原地!”哈瓦特大声喝斥道,竭力控制住肌肉的疲劳,“这些人尊敬我们的死者,习惯不同,但意义一样。”
  “他们将煎熬阿基,从他的体内取水。”手拿激光枪的人咆哮道。
  “是不是你的人想参加葬礼?”弗雷曼人问。
  他还不明白这个问题,哈瓦特想,弗雷曼人的这种天真质朴真是吓人。
  “他们关心一个受到尊敬的同志。”哈瓦特说。
  “我们尊敬你们的同志,就像我们尊敬我们的同志一样,”弗雷曼人说,“这是水的合约。我们知道那些仪式。一个人的肉体是他自己的,但他的水是属于部落的。”
  手拿激光枪的人又向前迈了一步,哈瓦特急忙说:“你现在愿意帮助我们的伤员吗?”
  “没有人怀疑合约,”弗雷曼人说,“我们愿意做一个部落为自己做的事。首先,我们必须使你们的人都满意,并负责为你们弄到必需品。”
  手拿激光枪的人犹豫不定。
  哈瓦特的副官说:“我们用阿基……的水买帮助吗?”
  “不是买,”哈瓦特说,“我们加入这些人。”
  “风俗习惯不同。”一个人喃喃地说。
  哈瓦特开始放心。
  “他们愿意帮助我们到达阿拉凯恩?”
  “我们会杀哈可宁人,”弗雷曼人说,他露齿一笑,“还有萨多卡人。”他往后退了一步,手呈杯状放在耳朵上,头往后倾,听着。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说:“来了一架飞机。藏到突岩下面,不要动。”
  哈瓦特打了个手势,他的人都隐蔽起来。
  弗雷曼人抓住哈瓦特的手臂,把他向后推,和其他人挤在一起。
  “在战斗时我们愿意参加战斗。”那人说。他把手伸到袍子里面,拿出一个小笼子,从笼子里取出一个小生物。
  哈瓦特认出是一只小蝙蝠。它的头转动着,哈瓦特看到了它蓝中带蓝的眼睛。
  弗雷曼人抚摸着蝙蝠,安慰着它,轻声唱着歌。他弯着身子,对着那动物的头,让一滴唾液从他的舌头上滴进蝙蝠向上张开的口里。蝙蝠张开翅膀,但仍停在弗雷曼人伸开的手掌里。他拿出一支小管子,放在蝙蝠头旁边,对着管子喋喋不休地讲了一阵,然后高高举起蝙蝠,把它抛入天空。
  蝙蝠在悬崖边猝然下降,从视线中消失。
  弗雷曼人折叠起笼子,放进袍子里面。他又一次埋头,仔细听着。“他们占据着高地,”他说,“不知道他们在那里找谁。”
  “人人都知道我们从这个方向撤退。”哈瓦特说。
  “不应该只想到猎人只有一个目标,”弗雷曼人说,“看看盆地的那一边,你会看到有东西在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哈瓦特的人有些不安起来,小声说着话。
  “保持安静,要像吓坏的动物那样。”弗雷曼人嘘声说。
  哈瓦特辨明声响来自对面的悬崖附近——轻快运动发出的模模糊糊的嗒嗒的声音。
  “我的小朋友传来了它的信息,”弗雷曼人说,“它是一位优秀的信息员——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失去那样的一位朋友,我会感到不高兴。”
  在沟对面,动静逐渐消失,在四五公里宽的沙地上什么也没留下,只有白天热浪逐渐增强而形成的模模糊糊看不清的上升的柱子。
  “现在要保持绝对安静。”弗雷曼人小声说。
  一行人迈着沉重缓慢的步子从对面悬崖的裂缝中走出来,直接向沟这边走来。哈瓦特注意到,他们好像是弗雷曼人,但外表却希奇古怪,可笑而又不合时宜。他数了数,有六个人,在沙丘上脚步沉重、缓慢地走着。
  在哈瓦特这群人身后右边,高高的天空上,扑翼飞机的机翼发出“索克、索克”的响声。飞机飞到他们头上的悬崖顶上——一架阿特雷兹扑翼飞机,机身涂着哈可宁的战斗色,向沟里的那些人俯冲下去。
  那里的一队人停在一座沙丘上,挥着手。
  扑翼飞机在他们头顶上面做了一个急转弯,盘旋了一圈,转回来,卷起一团灰尘,降落在那些弗雷曼人前面。从扑翼飞机上拥下来五个人。哈瓦特看见防蔽灰尘的、闪闪发光的屏蔽,从他们的动作来看,是厉害的萨多卡人。
  “啊,他们使用愚蠢的屏蔽。”哈瓦特旁边的弗雷曼人小声说,他向沟里裸露的南壁看了一眼。
  “他们是萨多卡人。”哈瓦特小声说。
  “对!”
  “萨多卡人呈半圆形向等在那里的弗雷曼人包抄过去。太阳照在刀刃上,闪闪发光。弗雷曼人站在严密的包围圈内,显得十分冷漠。
  突然,在两队人四周的沙里冒出许多弗雷曼人,他们冲到扑翼飞机前,强行爬上飞机。
  在沙丘顶上两队人相遇,激烈的战斗部分地被飞扬的尘土挡住。
  一会儿之后,烟尘平息下来,只有弗雷曼人还站在那里。
  “他们在扑翼飞机上只留下三个人,”哈瓦特旁边的弗雷曼人说,“真幸运。我想在缴获了这架飞机之后,我们不得不把它破坏掉。”
  哈瓦特身后的一个人说:“原来那些是萨多卡人!”
  “你注意到没有,他们干得多漂亮啊!”弗雷曼人说。
  哈瓦特深吸一口气,他闻到了周围燃烧后的灰尘的气味,感到燥热。他用那种与干燥相匹配的声音说:“是的,他们的确于得漂亮。”
  缴获的扑翼飞机带着一对倾斜悬垂的机翼起飞了,在一个悬崖处向上朝南改变了角度,收缩起机翼,往上爬升。
  在远处的沙丘上,一个弗雷曼人挥动着一块绿色方巾:一次……两次……
  “来了更多的飞机!”哈瓦特旁边的弗雷曼人说,“准备好,我本来希望在方便的时候就离开。”
  不方便!哈瓦特想。
  他看见又有两架扑翼飞机从西边的天空中降落下来,降落到一片沙地上。刚才看见的那些弗雷曼人不见了,只有八团蓝色——
  穿着哈可宁人制服的萨多卡人的尸体——留在了刚刚还在激战的战场上。
  另一架扑翼飞机在哈瓦特他们躲藏的那个悬崖上面的空中滑翔。他看见它时,迅速吸了口气——一架大型运兵机,因满载而沉重缓慢地飞行——就像一只归巢的巨鸟。
  远处,一架俯冲的扑翼飞机发射出激光枪的紫色光束,穿过沙地,激起了一条明晰的灰尘带。
  “胆小鬼!”哈瓦特旁边的弗雷曼人吼道。
  运兵飞机朝那些蓝色尸体降落下去,它双翼完全伸出,开始做迅速停机的杯形运动。
  哈瓦特注意到一片太阳光照在南边的金属体上,一架扑翼飞机在一次全力俯冲时,垂直落下,折叠着的机翼平平地贴在飞机两侧,喷出金色的火焰,衬托着暗银灰色的天空。它像一支箭朝运兵飞机冲去,四周激光枪狂射。这架飞机没有屏蔽,它俯冲下去,直接撞在运兵机上。
  突然,爆炸的巨大的怒吼声震撼着整个盆地。悬崖上的岩石四处飞溅,橘红色的喷泉由沙地射向天空,运兵飞机和扑翼飞机,以及那里的一切都吞没在大火之中。
  那是弗雷曼人驾驶的那架缴获的扑翼飞机,哈瓦特想,它有意牺牲自己来毁掉那架运兵飞机。伟大的圣母!弗雷曼人是怎样的人呢?
  “合理的交换,”哈瓦特旁边的弗雷曼人说,“那架运兵飞机一定载有三百人,现在我们应该得到他们的水,并制定计划再缴获一架扑翼飞机。”他开始走出岩石遮蔽的隐藏处。
  一队穿蓝色军服的人从悬崖上落到他面前。一瞬间,哈瓦特辨认出他们是萨多卡人,他们坚毅的脸上显出战斗的激情,都没有穿屏蔽,每人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发射枪。
  一刀砍来,砍入哈瓦特的弗雷曼同伴的咽喉,并顺手将其抛到后边,他脸扭曲着倒了下去。在发射枪子弹击倒他之前,他只来得及拔出自己的刀来。
《沙丘》作者:[美] 弗兰克·赫伯特
 
第三章
 
  摩亚迪的确能看到未来。但是你必须了解,这种能力是有限的。想一想视力吧!你有眼睛,可是没有光,你就看不见东西。如果你在山谷底,你就看不见山谷那一边的东西。正因为这样,摩亚迪并不总能看到这神秘地方的那一边。他告诉我们,一个含糊不清的预言,或许是从一个词到另一个词的选择,都可以改变未来的全貌。他也告诉我们:“时间的界限是宽广的,但是在你通过它时,时问就变成一个窄窄的小门。”他总是与选择一个清楚、安全的路途的诱惑作斗争,并警告说:“那条路会导致停滞不前。”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阿拉吉斯的觉醒》
  夜色中,扑翼飞机在他们上空滑行。保罗抓住他母亲的手臂,厉声说:“不要动!”
  他看见月色中那架铝制的飞机,它的机翼呈杯形,以便减速着陆;驾驶员的双手在驾驶盘上胡乱操纵。
  “是伊达荷。”他悄悄地说。
  那架飞机和它的同伴降落在盆地里,就像一群归巢的鸟。伊达荷下了飞机,灰尘还未消散,就朝他们跑了过来。两个穿着弗雷曼长袍的人跟在他后面,保罗认出了那个身材高大、长着沙色胡须的人——凯因斯。
  “走这边。”凯因斯喊道,转向左边。
  凯因斯身后,其他的弗雷曼人把纤维网罩在他们的扑翼飞机上,飞机变成了一排低矮的沙丘。
  伊达荷滑过去,停在保罗前面,向他致敬:“阁下,弗雷曼人在这附近有一个临时避护所,我在那里……”
  “那里怎么啦?”
  保罗指着远处悬崖上空激烈的场面——喷气火焰,激光枪的紫色光束在沙漠上空穿来穿去。
  伊达荷圆圆的、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笑容:“阁下……
  陛下,我给他们留下一点……“
  乳白色的光洒满沙漠——像太阳一样亮,吞噬掉他们投在突出岩面上的阴影。一个快速的动作,伊达荷一只手抓住保罗的手臂,另一只手抓住杰西卡的肩膀,把他们从突岩上抛到下面的盆地里。爆炸声在他们上空雷鸣般地轰响,他们一起爬到沙面上。爆炸的震动波把他们刚离开的那块突岩上的碎石震落下来。
  伊达荷坐起来,拂掉自己身上的沙。
  “不是家族用的原子武器!”杰西卡说,“我原来以为……”
  “你在这里设置了屏蔽。”保罗说。
  “巨大的屏蔽依赖于整个军事力量,”伊达荷说,“一束激光射到它上面……”他耸了耸肩。
  “亚原子裂变,”杰西卡说,“那是一件危险的武器。”
  “不是武器,夫人。是防御工事。那个饭桶再一次使用激光枪时,就要三思了。”
  从扑翼飞机上下来的弗雷曼人停在他们上面,一个人低声喊道:“朋友,我们应该躲起来。”
  伊达荷扶着杰西卡站起来,保罗自己站了起来。
  “那爆炸将会受到人们适当的注意,陛下。”伊达荷说。
  陛下,保罗想。
  这个词用来称呼他时,具有奇特的效果,陛下过去一直是对他父亲的称呼。
  他感到自己短时间内受到预见能力的影响,看到自己受到野蛮的种族意识的感染,这种意识正使人类世界走向巨大的深渊,幻象使他感到战栗。他让伊达荷领着,站在盆地边缘的一个突岩上。
  在那里,弗雷曼人正在用压实工具打开一条通向沙面下的路。
  “陛下,我可以帮你背背包吗?”伊达荷问。
  “它不重,邓肯。”保罗说。
  “你没有屏蔽,”伊达荷说,“你穿我的好吗?”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悬崖:“周围不可能再有激光枪的射击。”
  “邓肯,穿上你的屏蔽,你的右臂足可以保护我。”
  杰西卡看到赞扬所起的作用,伊达荷更靠近保罗。她想:我儿子与他的人有可靠的关系。
  弗雷曼人搬掉一个石头塞子,露出一条通向沙漠人的地下综合建筑通道,一个伪装的盖子盖住了通道的入口。
  “走这边。”一个弗雷曼人说,带领他们走下石阶,进入黑暗。
  他们后面,盖子挡住了月光。在他们前面,一点朦胧的绿光照亮了石梯和岩壁,一个向左转的弯。穿长袍的人围着他们,向下走着。转过一个弯,他们发现另一条向下倾斜的通道,通向一个粗糙的洞室。
  凯因斯站在他们面前,头罩抛在脑后,滤析服在绿光中闪闪发亮。他的长发和胡须乱七八糟,没有眼白的蓝眼睛在浓浓的眉毛下一片漆黑。
  相遇时,凯因斯对自己感到惊讶:我为什么要帮助这些人?这是我所干的最危险的事情,它可能使我和他们一起遭受厄运。
  他从正面打量着保罗,这个男孩已具有成年男人的外貌,掩藏着悲哀,压制着一切,除了必须承继的地位——公爵爵位外。凯因斯那时想到公爵还在,仅仅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还在——这不是一件可以掉以轻心的事。
  杰西卡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用比·吉斯特的方式把它牢牢记住——一个实验室,一个平民居住的地方,充满了古老的角和方形物。
  “这是帝国生态试验站之一,我父亲想把它们用来作为高级研究基地。”保罗说。
  他父亲曾想要这样做,凯因斯想。
  凯因斯再一次对自己感到惊讶:帮助这些难民,我愚蠢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现在捉住他们,用他们来换取哈可宁人的信任是很容易的事。
  保罗学他母亲的样子,打量着房间。房间的一边摆着工作凳,没有特色的岩石墙壁,工具排列在凳子两边——刻度盘闪着光,有线的衰微香料精炼盘,开槽的玻璃棒从盘里伸出来。一个弥漫着臭氧气味的地方。
  一些弗雷曼人继续朝前走,绕过房间里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发出新的声音——机器嘶哑的响声,皮带转动和多缸发动机发出的呜呜声。
  保罗往房间的另一头望去,看见墙上挂着装着小动物的笼子。
  “你正确地认出了这个地方,”凯因斯说,“保罗。阿特雷兹,你为什么要使用这个地方?”
  “为了使这个星球成为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保罗说。
  也许那就是我要帮他们的原因,凯因斯想。
  机器声突然低下来,变得寂静了。寂静中传来动物微弱的叫声,这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局促不安。
  保罗又注意到笼子,他看出那些动物是褐色翅膀的蝙蝠,一个自动饲料机从墙边伸到笼子里。
  一个弗雷曼人从房间的暗室里出来,对凯因斯说:“列特,野外发动机停止工作了,我不能使我们避开近地探测器。”
  “你能修复吗?”凯因斯问。
  “需要很长时间,零部件……”那人耸耸肩。
  “嗯,”凯因斯说,“那么,我们不要机器也行,找一个手泵把空气抽到地面上去。”
  “遵命。”那人急忙离开。
  凯因斯又转向保罗:“你回答得很好。”
  杰西卡注意到那人轻松低沉的声音,那是一个忠诚的声音,习惯于听从命令的声音。她认为他与列特有关系。列特是弗雷曼人的化身,驯服是星球生态学家的另一张面孔。
  “我们十分感激你的帮助,凯因斯博士。”她说。
  “嗯……我们知道。”凯因斯说,他对他的一个手下点点头,“夏米尔,在我的房间里准备好香料咖啡!”
  “遵命,列特。”那人说。
  凯因斯指着房间一边墙壁上的一个拱形门说:“请!”
  杰西卡在接受邀请之前,高雅地点了点头。她看见保罗给伊达荷做了一个手势,让他在这里安置卫兵。
  走了两步,经过一道厚重的门,通道通往一个正方形的办公室,室内由金色的球形灯照明。杰西卡进入办公室时,用手在门上摸了一下,惊奇地发现门是由塑料钢板制成的。
  保罗进了房间,走了三步,把背包放在地板上,他听见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打量着这个房间——每边大约八米长,墙壁是天然岩石,咖喱色,他们右边是一排金属橱柜,使房间显得支离破碎。
  一张满是黄色泡沫的奶色玻璃桌面的矮书桌摆在房间中央,四把悬椅围绕着书桌。
  凯因斯绕过保罗,抓住一把椅子让杰西卡坐。她坐下,注视着她儿子审视房间的样子。
  保罗站着等了一会儿。室内空气流动,这一异常情况告诉他,他们右边的橱柜后面有一个秘密出口。
  “保罗。阿特雷兹,请坐下?”凯因斯问。
  他尽量小心避免用我的称号,保罗想。但是他接受了。凯因斯坐下时,他仍然保持着沉默。
  “你认为阿拉吉斯会成为天堂,”凯因斯说,“但是,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帝国派到这里来的是受过训练的刽子手和搜寻香料的人。”
  保罗举起戴着公爵印章戒指的拇指:“你看见了这个指环吗?”
  “是的。”
  “你知道它的意义吗?”
  杰西卡急忙转过身来,盯着她的儿子。
  “你父亲躺在阿拉凯恩的废墟里,死了,”凯因斯说,“从技术上讲,你是公爵。”
  “我是帝国的士兵,”保罗说,“从技术上讲,是一名刽子手。”
  凯因斯的脸阴沉下来:“甚至与皇上的萨多卡一起,站在你父亲的尸体上?”
  “萨多卡是一回事,我合法权力的来源又是一回事。”保罗说。
  “阿拉吉斯有自己的方式决定谁穿权威的袍服。”凯因斯说。
  杰西卡转身看着他,想:这个人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没有人能使他生气……我们需要有钢铁意志的人。保罗在干一件危险的事情。
  保罗说:“阿拉吉斯的萨多卡人,是我们尊敬的皇上在多大程度上害怕我父亲的量尺。现在我愿意解释帕迪沙皇上害怕……的理由。”
  “小子,”凯因斯说,“有些事情你不……”
  “你应该称呼我陛下,或者阁下。”保罗说。
  温和起来了,杰西卡想。
  凯因斯瞪眼看着保罗。杰西卡注意到,这位星球生态学家脸上露出了赞赏的光辉,带有一点幽默感。
  “陛下。”凯因斯说。
  “对皇上来说,我是一个不安定因素,”保罗说,“对所有那些瓜分阿拉吉斯的人来说,我也是一个不安定因素。只要我还活着,我将继续是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我塞住他们的咽喉,让他们噎死。”
  “上帝的儿子。”凯因斯说。
  保罗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编造了一个李桑·阿·盖布的故事,来自外星的声音,一个将领着弗雷曼人去天堂的人。
  你的那些人……“
  “迷信!”凯因斯说。
  “也许,”保罗表示赞同,“然而也许不是迷信。有时迷信有着奇怪的根源,更奇怪的分支。”
  “你有计划,”凯因斯说,“这十分明显……陛下。”
  “你的弗雷曼人能向我提供有力证据,证明这里有穿着哈可宁军服的萨多卡人吗?”
  “完全可以。”
  “皇上将派一个哈可宁人回到这里来掌握政权,”保罗说,“也许是野兽拉宾。就让他来吧!一旦他使自己卷入,就难以逃避罪责,就让皇上去面对向兰兹拉德最高大联合委员会提交议案的可能性吧。让他回答……”
  “保罗!”杰西卡说。
  “兰兹拉德大联合委员会接受你的指控提案是理所当然的,”
  凯因斯说,“可能只有一个结果,帝国和各大家族之间的战争。”
  “一片混战。”杰西卡说。
  “但是我会先向皇上呈交我的议案,”保罗说,“并且给他一个是否面对一片混战的选择余地。”
  杰西卡用一种干涩的声调说:“讹诈!”
  “政客的工具之一,正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保罗说。杰西卡从他的话中听出有点愤懑。“各个星球分崩离析,到处一片混乱——他不愿意冒那样的危险。”
  “你的议案是一场绝望的赌博。”凯因斯说。
  “兰兹拉德的大家族们最关心的是什么?”保罗问,“他们最担心的,是在阿拉吉斯发生的事情——萨多卡正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除掉,那就是兰兹拉德大联合委员会存在的原因。这是黏合剂。只有联合起来,他们才可以与皇上的军事力量抗衡。”
  “但是他们……”
  “这是他们害怕的,”保罗说,“阿拉吉斯会重振旗鼓。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从我父亲身上看到自己——脱离群众并被杀掉。”
  “他的计划会起作用吗?”凯因斯对杰西卡说。
  “我不是门泰特。”杰西卡说。
  “但是你是比·吉斯特。”
  她用探询的眼光盯了他一眼,说:“他的计划有优点,也存在缺点……正如这一阶段的任何计划一样,这个计划的成功,取决于它的执行,同样也取决于它的构思。”
  “‘法律是极端的科学’,”保罗引述道,“这句话应写在皇上的门上,我要向他显示法律。”
  “我不能确定我是否能信任构思这个计划的人,”凯因斯说,“阿拉吉斯有它自己的计划,我们……”
  “有了王位,”保罗说,“我一挥手就可以创造阿拉吉斯的天堂。
  这是我给予你支持我的代价。“
  凯因斯态度激烈地说:“陛下,我的忠诚是不出售的。”
  保罗隔着书桌望过去,注视着他,与那蓝中带蓝、满含怒气的冷冰冰的目光相撞,打量着那张神情威严、满是胡须的脸。保罗露出严肃的笑容,说道:“你说你不出售你的忠诚,但是我相信,我有你会接受的价钱。对你的忠诚,我向你奉献我的忠诚……全部奉献。”
  她看到保罗的话使凯因斯激动。
  “这是胡闹,”凯因斯说,“你只是一个孩子,并且……”
  “我是公爵,”保罗说,“我是一个阿特雷兹人,阿特雷兹人从不违背这样的合约。”
  凯因斯忍住了。
  “我说全部,”保罗说,“我的意思是说毫无保留,我会为你而献出我的生命。”
  “陛下!”凯因斯说。这个同他冲口而出,但是杰西卡明白,他现在不是在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讲话,而是对一个成年男子,一个地位较高的人讲话。凯因斯的意思就是这个词所表达的意思。
  在这样的时刻,他会为保罗牺牲他的生命,她想。阿特雷兹怎样如此迅速、如此容易地完成这种事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凯因斯说,“但是哈可宁……”
  保罗身后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他转身看到令人心惊胆战的暴烈场面——通道里的叫喊声,钢铁的撞击声,蜡像般的面孔显出苦相。
  他母亲站到了他旁边,他向门口跃去,看见伊达荷堵住通道。
  通过屏蔽上的污渍,可以看到他那杀红了的眼睛,似爪的手越过他的躯体,弧形钢刀砍在屏蔽上,喷射枪喷出的橘色火焰被屏蔽挡开。刀刃穿透了伊达荷的屏蔽,刀尖轻轻颤动,鲜红的血从上面滴下来。
  凯因斯跑到保罗身旁,他们全身重量都压在门上。
  保罗最后瞥了一眼面对一群身穿哈可宁军服的人站着的伊达荷——他急速移动着,那黑色山羊毛一样的头发上,像盛开着一朵红色的死亡之花。门被关上了,凯因斯拴上门栓时,发出一阵碰撞声。
  “我好像已经决定了。”凯因斯说。
  “你关掉机器前,有人探查到了它。”保罗说。他把母亲从门边拉开,看到她眼中露出绝望的表情。
  “在咖啡没有送来的时候,我本该想到会有麻烦。”凯因斯说。
  “这里外面有一个门栓孔,”保罗说,“我们用它好吗?”
  凯因斯深深吸了口气,说:“除了使用激光枪,这道门至少可以抵挡二十分钟。”
  “他们不会使用激光枪,因为害怕我们这里边也有屏蔽。”杰西卡小声说。
  他们能听到有节奏的撞击门的声音。
  凯因斯指着靠在右边墙上的橱柜说:“到这边来。”他走到第一个橱柜前,打开抽屉,熟练地操纵着里面的一个把手,橱柜的整个墙壁移开,露出黑黢黢的地道口。“这门也是可塑钢制成的。”凯因斯说。
  “你做了准备。”杰西卡说。
  “我们住在哈可宁人底下已有八十年了。”凯因斯说。他领着他们走进了黑暗之中,把门关上。
  在突然的黑暗中,杰西卡看见她面前的地面上有一个发光的箭头。
  凯因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在这里分手。这堵墙很坚实,它至少可以抵挡一小时。沿着地上的箭头往前走,你们走过后它们会自动熄灭。经过迷宫可以到另一个出口,在那里我藏了一架扑翼飞机。今晚有一场大风暴横扫沙漠,你们惟一的希望是顺着风暴飞,潜入风暴顶端。在偷扑翼飞机时,我的人已这样干过。如果你们在风暴中飞得高,你们就会活下去。”
  “你怎么办?”保罗问。
  “我将从另一条道逃走,如果我被抓住……好了,我还是帝国星球生态学家,我可以说我是你们的俘虏。”
  像懦夫一样地逃跑,保罗想,但除此之外,我怎样才能活下去为父亲报仇呢?他转身对着门。
  杰西卡听见他的动作,说:“邓肯死了,保罗。你看见他的伤口,你为了他,现在什么事也不能干。”
  “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全部用血来偿还。”保罗说。
  “除非你现在赶快离开。”凯因斯说。
  保罗感到那人把手放到他肩上。
  “凯因斯,我们将在哪里见面?”保罗问。
  “我会派弗雷曼人去找你们,大家都知道风暴经过的路线。现在快走,伟大的圣母会给予你们速度和好运。”
  他们听到他走了,在黑暗中攀缘爬行而去。
  杰西卡摸到保罗的手,轻轻拉着他,说:“我们不应该分开。”
  “是的。”
  他跟着她走到第一个箭头,看见在他们接触它时变暗,另一箭头亮起来,在前面召唤他们。
  他们跑了起来。
  计划中的计划中的计划中的计划,杰西卡想,我们现在是否成了某个人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箭头指引着他们转过一个个弯道,经过在微弱的光线中朦胧可见的一个个洞口。路面向下倾斜,然后向上,一直向上倾斜,最后来到阶梯下面,转过一个弯,突然被一堵发光的墙挡住,墙中间有一个可以看得见的黑色把手。
  保罗按了一下把手,墙转动起来,在他们面前分开。光线射了进来,照见一个由岩石开凿而成的山洞,一架扑翼飞机停在洞中央。一堵平坦的灰墙隐隐约约出现在飞机那一边,墙上有一道门的印子。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