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渡轮来到奥尔比亚时,伊丽莎白发现她根本无需通知警方。眼前,布鲁诺·帕尼亚饕官和路易·费拉罗局长早已站在码头等她了。那一次,就是帕尼亚警官在事故之后带她丢硷视那辆吉普车的。
他走近她的车旁说道:
“您实在非常令我们担心,威廉太太。”
伊丽莎白看着他,一脸惊讶。
“我们接到瑞士警局的电话,那边要我们留意您的行踪,我们的眼线遍及所有的机场和船舶、港口。”
伊丽莎白心中充满感激。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他一定收到留言了!
帕尼亚警官看着她疲惫的倦容问道:
“要我来开车吗?”
“麻烦你了。”
伊丽莎白心存感激地回答。
她滑到旁边的座位,帕尼亚警官坐进驾驶座。
“您想去那里?——警察局还是别墅?”
“别墅。但我希望有人能陪我。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那儿。”
帕尼亚肯定地点点头,然后说道:
“别担心!我们奉命要好好保护您。今晚我会留下来陪您。装有无线电话的警车也会在通往您家的路上巡逻。没有人能接近您。”
他的保证让伊丽莎白松了一口气。帕尼亚警官熟练敏捷的驾车朝通往奥尔比亚市区的窄小街道,朝通往翡翠海岸的山路前进。
眼前的景物,又在让她想起里斯。
伊丽莎白问:
“有没有我——我丈夫的消息?”
帕尼亚警官同情似的瞄了她一眼,然后又专心看着前方的山路。
“他逃走了,但是我们会逮到他的。他们预计今天早上就能逮捕到他。”
伊丽莎白知道自己应该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这些话反而让她感到害怕和痛苦。他们口中的里斯,就好像待猎的动物一般。他曾经把她逼入绝境,现在他可受到报应、尝到同样的苦痛了。
到昨天为止,她曾经是那么的相信他;她是多么信任他的爱、他的温柔和善良啊!想到这里,伊丽莎白不由得全身打颤。
警官担心地问她:
“觉得冷吗?”
“不,我很好。”
她觉得浑身发烫。这时候,似乎有一阵暖风吹进车子里,让她觉得异常不安。起初,她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后来帕尼亚警官才说道:
“恐怕我们遇到了一阵来自非洲的热带风。今晚可有得忙了。”
伊丽莎白懂他的意思。
热带风会吹得人和动物都快发狂。岛上的热带风是从撒哈拉沙漠吹来的,又闷又干燥,还夹带着风沙的凄厉,不祥的风声让人神经紧张。只要一吹起热带风,岛上的犯罪率都会上升,通常法官都会酌情判得比较轻一点。
一个钟头之后,别墅在黑暗中出现了。帕尼亚警官把车开到车库,熄掉发动机,然后走到伊丽莎白的车门旁为她开车门。
“我要您紧跟在我后面,威廉太太。以防万一。”
“好的。”
伊丽莎白回答。
黑暗中,两人向别墅的前门走近。
帕尼亚警官说:
“我确定他没来这里。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冒险。请把钥匙给我好吗?还是由我来开门比较保险。”
伊丽莎白把钥匙递给他。他温柔的把她请到一边。只见他一手紧握手枪,另外一只手插入钥匙,一会儿就把门打开了。他探手进去按下电灯开关,整条门厅走道刹时灯火通明。
“麻烦您带我看看每个房间,好吗?”
“好的。”
他们开始检查屋子。
每到一个房间,帕尼亚总是打开房里的灯,仔细察看每一个角落、柜子和窗户的内锁是否被动过,待确定房里没有别人之后,才换到另一个房间。
当他们回到客厅时,他说: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打一个电话回总部。”
“请便。”
伊丽莎白领他到书房。
他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一会儿他说:
“我是帕尼亚警官。我们现在已经抵达别墅了。请多派一些人手在公路出口站岗。我今晚要留守,陪伴威廉太太。”
他听了一会儿又说:
“她很好,只是有些累。待会儿再联络。”
伊丽莎白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她紧张的不得了。她知道明天的情况将会更糟,而且糟很多。
现在她已经安全了,但是里斯很可能会因为拒捕而遭击毙,或者被逮捕入狱。尽管他恶贯满盈,然而她还是很不忍心。
帕尼亚警官望着她,神色显露关心。
“我要去弄点咖啡,夫人要不要也来一杯?”
她点点头说道:“我去煮好了。”
她站起来。
“您留下来,威廉太太。我老婆常说我煮的咖啡是世界一流的!”
伊丽莎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很感激的坐回去。
“谢谢你。”
到现在为止,她还未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紊乱到了极点。
伊丽莎白承认,即使在听取亚历克电话的那段时间里,她仍相信里斯是无辜的,这中间一定有误会,而且也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即使当她从瑞士逃往此地时,她还是不敢相信里斯可以在谋害山坶之后又与她亲热,接下来,又要谋害她。只有禽兽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她还抱有一丝丝的希望。
然而,帕尼亚警官却说:
他逃走了。但是他跑不远的。他们预计今早就能逮到他。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可是她又无能为力。
里斯为了吞并公司,他到底策划了多久?也许从他第一眼在瑞士看到那个无助的、寂寞的十五岁女孩时,他就计划要利用她来当作胜过山姆的王牌了吧?
这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在麦克辛餐厅里的庆祝、这么多年来的畅谈心事、他的迷人风采——
哦!多么难以抗拒的风采!
他真有耐性——他居然可以等到她成为女人,最最讽刺的是,他甚至不必开口求婚。是她先向他示爱的。他一定为此在心中窃笑不已——他和埃莱娜在一起。伊丽莎白不明白,他们俩怎会一同卷入这件阴谋?她也担心里斯现在的处境,害怕他被捕时将会被警方击毙。她开始泪如雨下。
“威廉太太——”
帕尼亚警官端着一标咖啡走进来。
“喝一点,你会舒服一些。”
他说。
“我——我很抱歉。”伊丽莎白说,“最近我老是这样。”
他很温柔地说道:
“我想您已经够坚强了。”
伊丽莎白啜了一口热咖啡,她发现里面加了些东西。她抬头望着他说道:
“我想——咖啡里加一点苏格兰威士忌应该可以消除疲劳。”
他坐在她对面,沉默不语,满怀同情。
她很感激他留下来。她没办法一个人待在这里。除非她知道里斯的下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以及他的生死。
她把咖啡喝完了。
帕尼亚警官看了一下表。
“巡逻车随时都会过来。外面有两名警员会整夜守着。我留在楼下。我建议您先上床睡一觉比较好。”
伊丽莎白又再度颤抖。
“我睡不着。”
虽然她嘴里这么说,但是她的身体已经有点儿开始不听使唤了。开了这么长一段路程的车,长久的奔波使她开始打起盹来。
“也许我是该躺下来休息一下。”
她说,几乎发不出声音。
※※※
伊丽莎白躺在床上,正在和浓浓的睡意挣扎。当里斯被人追缉时,她的高枕无忧反而让她感到不安。
只要一想到他在阴冷的黑巷里被人射杀毙命的景象时,她就不寒而粟。她想撑开沉重的眼皮,但是她实在是太困了。于是她只好闭上双眼,感觉到自己正沉沉陷入昏睡,最后终于陷入虚无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叫声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第五十三章
伊丽莎白坐在床上,整颗心狂野蹦跳着,不知道是什么声音让她惊醒过来。之后,她又听到了一次。那是一阵阴森而又凄厉的尖叫声,就从她窗外传来。听来像是一个人在临死前的挣扎声。
伊丽莎白下床踱到窗户边,望向漆黑的窗外。外面的景象仿佛是杜米埃的风景画作一样——冬夜里,清冷的月光静静洒落下来。树影幽暗而僵直,枝叶被狂风吹打着,远处海浪滔天,灰白如晦。
那种凄厉的尖叫声又再度传来。伊丽莎白又一次顿时领悟到那是什么。那是狂风呼啸过岩石的声音。热带风已经来袭了,风速之强让岩石不断发生诡谲刺耳的声响。
仿佛是里斯在向她呼喊、向她求助一般。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用双手把耳朵掩起来,但是那阵声音依旧在她心里回荡不已。
伊丽莎白走向卧室门口,这才惊觉到自己竟是如此孱弱不堪。她整个思绪因过度的疲惫而混乱不清。
她步出房门,想下楼去——又是一阵晕眩,好像喝过药似的。她想喊帕尼亚警官,然而她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嘎嘎声。
她小心翼翼尽量保持平衡,谨慎的握紧扶手走下楼梯。
她大声高喊:
“帕尼亚警官!”
无人答话。
伊丽莎白摇摇晃晃的步向客厅。她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找下去,扶着家俱好保持步伐的平衡。
帕尼亚警官不在屋子里。
只剩下她孤单一个人。
伊丽莎白站在门口,思绪纷乱如麻,她极力想找出合理的解释,或许帕尼亚警官是出去和警车上的巡逻员谈话了。一定是这样的。她打开前门,向外探望。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漆黑的寒夜和呼啸不止的风声。一阵恐惧自心底窜起,伊丽莎白转身走向书房。她要打电话给警局,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拿起电话,却发现电话线已被人切断。
就在同一瞬间,房里所有的灯光忽然熄灭。
第五十四章
伦敦。
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医院里,维维安被人从手术房里推了出来,她已经恢复清醒了,护士推着她走在冷冷的长廊下。这次的手术费时八个钟头。即使日后再做上几次精密的手术,也无法再让维维安站起来了。
她在极度的疼痛中醒来,反复不停地呼唤着亚历克的名字。她现在需要他陪在身边,她需要他,更要他承诺他仍然深爱她。
然而,院方却一直联络不到亚历克。
※※※
苏黎世。
苏黎世警局的资讯部刚刚收到国际刑警组织从澳洲传送过来的消息。帮洛氏企业订购底片的代理人,三天前已因心脏病突发在悉尼病逝。他的骨灰已经送回他的故里,国际刑警组织因而无法追查到购买底片的细节。他们正在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
柏林。在柏林市郊一家设备良好的私人疗养所,瓦尔特坐在会客室里。他纹风不动地坐着,已经有十个钟头了。时时有护士和服务人员过来和他谈话,或拿些食物、饮料来,但是瓦尔特根本无视他们的存在。他在等待他的安娜。
这将是个漫长地等待。
※※※
罗马近郊的奥尔贾塔。
伊沃·帕拉齐的妻子西蒙内塔·帕拉齐,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叫多纳泰拉·斯普里尼。”她说,“我们素昧平生,帕拉齐太太。不过我们却有许多共同点。我建议你到波波罗广场的帕隆尼餐厅来,我们一起共进午餐好吗?明天下午一点行不行?”
其实西蒙内塔明天下午要到美发沙龙,时间上会有冲突,但是她非常好奇。
“我会准时到的。”她说,“我要怎么认出你呢?”
“我会带我三个儿子一起去。”
※※※
巴黎近郊的勒韦西纳。
在别墅里,埃莱娜·洛菲·马泰尔正在阅读一张放在壁炉上的纸条,那是夏尔留给她的。他离开她,远走高飞了。纸条上写着:
“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别白费工夫了。”
她把纸条撕成碎片。她会再见到他的——她会找到他的,无论是天涯海角。
※※※
罗马。
马克斯·霍尔农警官被困在达·芬奇机场里。他一直想和撒丁岛上的警方联络,但是由于暴风雨的缘故,所有通讯都中断了。
马克斯到航控室找机场负责人。
“你一定要让我搭机到撒丁岛去。”
马克斯说。
“相信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机场负责人告诉他:
“我相信,先生。但是我实在无能为力。撒丁岛上的热带风刮得很厉害。除非热带风早点过境,否则飞机没办法进出撒丁岛。现在所有机场都关闭了,连船舶也都禁止航行。没有人可以接近那座岛的。”
“要等到什么时候?”
马克斯问。
机场负责人研究了一下墙上的天气分析图。
“照目前的情形看来,至少要等上十二个小时。”
伊丽莎白·威廉不可能活过十二个小时。
第五十五章
黑暗里,潜伏着许多无形的敌人,这些敌人就等着袭击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这时候才明白,帕尼亚警官之所以带她来这里,完全是出自他们事先的安排。他是里斯的人,都是一伙的。
伊丽莎白还记得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提过的吉普车事件发生的原因。凶手一定另有帮手。帮凶一定对岛上的地形十分熟悉。
帕尼亚警官是如此的令人信服:
我们的眼线遍及所有的机场和船舶、港口。
因为里斯早就料到她会藏匿在撒丁岛了。
你想去那里?——警察局还是别墅?
他根本就不想让伊丽莎白到警察局去。他才没有打电话到警局,和他通话的是里斯。
我们现在已经抵达别墅了。
伊丽莎白知道她非逃不可,可是她已经全然失去了力量。
她努力想睁开双眼,然而双脚却沉重得抬不起来。她突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帕尼亚警官在咖啡里下了药。
伊丽莎白转身走向黑漆漆的厨房。她打开一只柜子,伸手进去摸索,直到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取出一瓶醋,倒了一些在杯里,加进一点水喝下去。只见她立刻往水槽里呕吐。几分钟之后,她觉得好过了一些,但是体能状况依然相当虚弱。现在,她的思路已经不灵光了,仿佛断电的灯泡一般,准备接受死亡的降临。
“不行。”她坚决的对自己说,“你不能就这样死去。你要站起来抵抗。他们就要来杀你了。”
她提高音量继续喊道:
“里斯,过来杀我啊!”
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呢喃,毫无力气。
她转身走向大门门厅,几乎是凭本能的走着。她在老塞缪尔的肖像前停下来。
外面的风声凄厉猛强烈刮着,不断地叫嚣,嘲弄她,同时也在警告她。
她独自站在黑暗中,面对最令人胆颤心惊的抉择——她可以逃出去,面对未知的险境;或者她该留下来抵抗里斯?
问题是,她怎能抵抗得了呢?
她一直想找出个头绪来解决眼前的问题,但是体内的药效使她精神唤散——意外事故又要发生了。
突然,她记起来了,于是大声喊道:
“他故意把事情弄得像意外。”
你必须阻止他,伊丽莎白!
是塞缪尔在说话吗?还是她心底的声音?
我不能,一切都太迟了。
她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肖像旁。
如果现在能睡就好了。然而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她努力着去回想,但是每一个念头都稍纵即逝。
千万别让它看起来像件意外,应该让它看起来像伴谋杀案。
如此一来,公司就不会落入他的手中。
伊丽莎白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走进书房,站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桌灯朝镜子掷去。她听到镜子应声而破。随后她又举起一把椅子,将椅子重重的摔成碎片。接着,她又把书柜里的书全都取出来撕碎,碎片散落一地。最后,又见她把被切断的电话线扯下来,甩到墙上。
让里斯自己去向警方说明这一切吧!今晚可不太平静。她也不是好惹的。
因为他们一定会动粗,而这此混乱的情景足够说明她是遭人谋害的。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纸片漫天飞舞,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伊丽莎白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从现在起,这栋屋子里,她不再是孤伶伶一个人了。
※※※
在达·芬奇机场靠近货舱区的停机坪上,马克斯·霍尔农警官正看着一架直升机着陆。当驾驶员把门打开时,马克斯便趁势靠近。
“你可不可以载我到撒丁岛。”
他问。
驾驶员瞪着他说:
“怎么了?我才送一个人过去那儿呢!那里风刮得好厉害。”
“你到底飞不飞?”
“这可要花上你三倍的价钱哦!”
马克斯毫不犹豫地坐上去。
当他们起飞时,马克斯问驾驶员:
“你送谁到撒丁岛?”
“里斯·威廉。”
※※※
黑夜成了伊丽莎白的盟友,让她不被敌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