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怪你们的。因为若换成是我,我的反应一定也会和你们一样。”
另一位银行家接着说:
“我非常好奇,洛菲小姐。既然我们已经依约前来与会了……”他夸张地伸出手来,“总得给我们个清楚的解释吧?”
“各位前来参加这个会议,”伊丽莎白说,“是因为这是一次为世界顶尖银行大亨所召开的会议。我万万不相信各位今天之所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是因为各位凡事都以金钱为着眼点而得来的。假设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各位的会计师一定可以轻易取代你们的地位。我相信你们的成功一定有其他的因素。”
“当然。”
一位银行家咕哝着:“但是我们是实业家,洛菲小姐……”
“洛氏企业本来就是和别人做生意,它是一个大企业。直到我接任先父的职位之后,我才了解到它的规模之大,还超乎我的想象之外。我无法估计全世界因洛氏企业而得以存活下去的生命有多少,也无法形容洛氏企业对于医药界的贡献有多大;更不用提有多少人的生计系于洛氏企业。如果说……”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打断她的发言:
“对于洛氏企业卓越的贡献,我由衷的感到敬佩,但是我们似乎已经离题了。我知道曾经有人向您提议公开出售股票,只要您将部分的股票公开上市,洛氏企北就能获得足够的能力偿还债务了。”
他犯了一个错误。
“恐怕早就有人先向你这么建议过了吧!”
伊丽莎白如此暗想。
让股票上市的提议是在洛氏企业的董事会里提出来的,而董事会议中的内容一向都列为最高机密。很显然的,这些谈话内容是自己人暴露出去的。这个人想借这些银行家的索债行为对她施加压力。她一定要逮到他。不过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伊丽莎白说,“如果我们能付清货款,您会去追查钱的来源吗?”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端详着她,脑海里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她这个突如其来,而又令人感到唐突的问题,以免中了她的圈套。
他终于开口说了:
“不会。只要我们能把钱拿回来。”
伊丽莎白倾身向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也就是说,不管是用我们公司的盈余支付,或是用卖出股票的钱偿还都一样?”
停了一下,她又接着说:
“相信在场的先生们都知道,洛氏企业的股票是不卖给外人的。今天不卖,明天不卖,以后更不可能出售。所以我才请求各位多宽限一段时间。”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舔了一下干燥的双唇,接着说道:
“请相信我,洛菲小姐。我们很同情您的处境,也很清楚您所承受的哀痛有多沉重,可是我们无法因此就……”
“三个月!”
伊丽莎白说:
“九十天。连同延期利息一并偿清。”
会场一片静默,气氛令人不安。伊丽莎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冷漠的脸上带着敌意。
她决定放手一搏。
“我……我不知道现在就宣布这个消息是否言之过早……”
她故意让自己听起来很犹豫不决。
“所以我恳求各位务必守口如瓶。”
她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知道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洛氏企业目前将要研究成功的一种药品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它将会创造医药界上史无前例的奇迹。”
她停下来,故意制造现场的紧张气氛。
“本公司将公开一种前所未有的产品。将来它的销量会远远超过今天市面上任何一种药品。”
她明显的察觉到局势已经改观了。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是第一个上钩的人。
“您是说……呃……是那方面的……?”
伊丽莎白摇摇头:
“很抱歉,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先生。我似乎已经透露太多了。我只能告诉你,这将会是医药史上最惊人的发明。因此,我们需要倾全力投资在这项计划上面。可能会增加到目前的二到三倍。或许,到时候也需要各位的融资帮助。当然,我们也会另辟财源。”
在场的银行家们默不作声。只以眼神交换着无言的讯息。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终于打破了沉默:
“如果我们答应给贵公司九十天的宽限期,希望您也能允诺我们,让我们成为洛氏企业主要的往来银行。”
“那是当然的。”
他们又互换了几个眼色。好像非洲人在丛林里以鼓声示意似的——伊丽莎白在心里偷偷这么想。
“同时,”尤利乌斯·巴特鲁特继续说下去,“我们希望三个月后您能将所有的偿务都还清,您做得到吗?”
“我保证一定还清。”
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先生坐在席位上,凝视着前方。他看看伊丽莎白,又看看其他人,交换了彼此的讯息。
“就我而言,我同意延期。我相信延期……嗯,加上额外的利息。对我们应该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其他人纷纷点头。
“如果你觉得妥当,尤利乌斯……”
就这样,事情解决了。
伊丽莎白靠向椅背,尽可能掩饰她如释重负的喜悦……
她为洛氏企业争取到九十天的宽限期。
从现在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
第二十五章
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在暴风圈里一样。
伊丽莎白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有关新产品、业绩、研究计划、统计表以及广告策略等琳琅满目的报告书。这些报表来自世界各地的主管。有些来自扎伊尔共和国的分公司,有些则来自格陵兰的实验室,还有一些是澳洲及泰国办事处呈上来的报告书。
报告内容大抵都是一些急待处理的公事——新厂的兴建,旧厂的拆迁、公司的兼并以及公司主管的录用与解雇。伊丽莎白有各个方面的专家顾问为她分析和比较,但是最终的决定还得由自己来做。山姆一向是这么处理的。她很庆幸过去三年来有机会跟在父亲身边见习。她对公司的了解比以前又更深入了许多。洛氏企业所涉猎的领域范围之广令人咋舌。相对的,它所带来的责任也很重大。
过去,她以为洛氏企业只是一个王国,现在她才明了,洛氏企业是由好几个王国组织而成的大帝国。
每个王国由总督治理,总裁办公室就是集大权于一身的皇宫。她的每一位亲属各自管理着自己的领土,不时还得探视海外的疆域,因此他们必须常年在外奔波。
自从接掌了父亲的职务以来,伊丽莎白这才领悟到自己的特殊问题。
她身为女人,却闯入了由男人所统治的权力圈,这与世间常态有相当的差别。
以前她从来就不相信男人会捏造事实来诋毁女性,现在她也不得不认同这句话了。虽然这些挑衅并未公开以行动或言语来表示,但是在她每天的生活中,性别差异所造成的岐视却是屡见不鲜的事实,这种偏见自古以来就一直存在——歧视无所不在。
男人不喜欢女人对他们颐指气使,他们在质疑女人的判断力,并借以证明自己的观念才正确,伊丽莎白年轻又有魅力,使得这种情形日趋严重,他们企图说服她,教她要好好待在家里、床上或厨房里。像谈生意如此重大之事,岂能容许女流之辈插手?
伊丽莎白每天都安排几位部门主管与她会面。大部分的主管都对她怀有敌意,有些人更具有侵略性。一个拥有漂亮脸蛋的女孩儿,居然坐在总裁的宝座上,这一点大大地损害到男性传统的自尊。
他们错估了她的办事能力,而且还错得相当离谱。
他们也低估了她的毅力。这是他们最严重的错误。她姓洛菲,血管里流的是老塞缪尔和山姆的血液。她拥有和他们完全相同的毅力和精神。
每当围绕在伊丽莎白身边的男人们想利用她时,她总有办法反过来将他们一军。她一点一滴地吸收、累积他们的知识、经验和判断力,并渐渐地将这些都化为己有。她让他们各抒己见、她只管聆听。她问问题,而且把所有的答案都记下来。
伊丽莎白的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每晚回家时,伊丽莎白总要拎着一箱沉甸甸的报告书回家研究。有时候,她甚至还挑灯夜战、彻夜不眠。
有一天傍晚,一个记者拍到了伊丽莎白走出公司大门准备回家时,秘书把两只手提箱交给她的镜头。这张照片出现在隔天的报纸上,图说的部分写着“好学不倦的女继承人”。
因为这则报导,伊丽莎白一夜之间时成了国际间的新闻人物。这位美丽又年轻的女孩不仅是跨国企业的继承人,更是能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大众媒体争相报导有关她的消息。
伊丽莎白有过人的美貌和才智,更拥有平易近人的特质。如此奇异的组合,使她名闻遐迩、远近驰名。她也尽可能配合新闻媒体,力图重塑公司受损的形象。当她回答不出记者所提出的问题时,她甚至不避讳当场打电话请教于有识之士。
她的亲戚们每个星期都固定飞到苏黎世聚会,而伊丽莎白总是尽可能抽空与他们相处。此外,她还一个一个跟他们谈话。
其实这些动作都是有目的的。她从聊天当中分析、研究他们每一个人。她必须找出那个丧尽天良、让无辜人民死于爆炸案的凶手;那个把最高机密卖给敌人的叛徒,那个想借此彻底摧毁洛氏企业的疯子。那个人,就藏身于他们之中。
伊沃·帕拉齐。既迷人又体贴。
亚历克·尼科尔斯。中规中矩的绅士。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对伊丽莎白伸出援手。
夏尔·马泰尔。一个忍气吞声、惧内的老实人。然而,谁敢说拆下面具后的他,是否仍然怯懦一如往常呢?
瓦尔特·加斯纳。标准的德国男孩。外表俊美又和蔼可亲,他的内在呢?他娶了安娜,一个年长他十三岁的女人,一个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娶她是为了爱,还是为了钱?
当伊丽莎白与他们共处时,总是费尽心思揣测他们心中的底细。她故意提起智利的爆炸案,借以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另外,她也提到洛氏企业原本可以申请到四项专利的事情,还谈到其他悬而未决的官司。
她仍旧是一无所获,无论凶手是谁,他必定非常精明,绝不会如此轻易露出马脚。
“他终究会落在我的手上。”
伊丽莎白想起山姆在机密文件上写的眉批——愿那忘恩负义的畜牲不得好死——她必须想出个办法来。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愈来愈热衷于洛氏企业的业务了。
坏事传千里。如果有情报说对手的病人死于医学研究中,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有一堆人竞相传告这个大新闻。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
话就是这样传开来的。
虽然,表面上各大企业的首脑级人物仍然是一团和气、相安无事,有些大公司甚至还定期举办非正式的聚会。伊丽莎白也应邀出席。她是唯一的女性。他们经常在聚会中彼此大吐苦水。
有一个集团的总裁一整晚都跟着伊丽莎白团团转。他是个自大又放荡的中年男子。
“政府的限制是愈来愈不合理了。如果某个天才今天发明了阿斯匹灵,你看看该死的政府到什么时候才给他专利。”
他给伊丽莎白一个自信的微笑:
“你有什么看法呢?可爱的小姐?你知不知道阿斯匹灵发明多久啦?”
伊丽莎白回答:
“公元前四百年发明的。一个名叫希波克拉底的男人在柳树的树干里发现了水杨酸这种具有解热效果的物质。”
他瞪着她半晌,勉强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答对了。”
然后转身离开。
这些总裁们一致公认,最令他们头痛的问题就是日渐猖撅的仿冒歪风。不肖商人在窃取别人的药方之后,抢先推出。这使得信誉卓著的公司一年之内就损失掉数百万元的生意。
在意大利,那些商人根本连专利权都不必“窃取”。
“意大利是全世界唯一缺乏专利法来保障新药品的国家。”
一个高级主管告诉伊丽莎白。
“在当地,几千里拉就能买到一个新娘。只要用几万里拉行贿,任何人都能买到新产品的配方,只要再冠上新的名称就成了。我们每年都投资数百万美元在研究上——他们却坐享其成。”
“这种情形只在意大利发生吗?”
伊丽莎白问。
“意大利和西班牙是仿冒王国;法国和德国还算可以,在英国和美国,仿冒案件是相当罕见的。”
伊丽莎白看着四周这些勤勉、有良心的富商们,心中想着,这些人是否也是涉及盗取洛氏企业专利权的不肖之徒呢?
※※※
在伊丽莎白目前的生活中,她待在空中的时间似乎要比待在陆地上的时间还多。她把护照全放在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
每周她至少会收到一次来自开罗、危地马拉,甚至东京的紧急电话,伊丽莎白都得在数小时之内,连同五六名职员飞往当地解决各式各样的难题。
无论在印度的孟买这种大城市,或是在墨西哥的瓦利亚达这类偏远地区,伊丽莎白总是尽量抽空和当地负责人及其家人会面。久而久之,洛氏企业便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新风貌。她使分公司主管与总部之间的距离更接近了。他们呈报上来的文件不再是冷冰冰的公文和统计表,而是代表他们自己的意见书。
伊丽莎白一直和埃米尔·朱普利保持密切的联系。她总是用私人专线与他通话。通常她都是在位于奥塞西尔的公寓打这些电话。时间大部分都挑在晚上。
她在讲电话时非常小心谨慎。
“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比我预期的慢了一点,洛菲小姐。”
“有没有缺什么呢?”
“没有。我只怕时间似乎不太够。原本是有点小问题,但是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好。如果你还缺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立刻通知我。”
“我会的,洛菲小姐。”
伊丽莎白挂上电话。
她真的想好好的逼逼他,让进度快一点,毕竟银行的限期一天一天接近了。她极需要埃米尔·朱普利的研究成果,但是逼他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成果,所以她才一直警惕自己千万不要失去耐性。
伊丽莎白很清楚,在三个月的时间内不可能研究出什么的,但是她另有打算。她准备让尤利乌斯·巴特鲁特加入这项研究计划,让他亲眼看看这项医学史上的奇迹。如此一来,不管要延期多久,相信都不成问题。
伊丽莎白近来发现,自己和里斯·威廉相处的时间愈来愈长了。有时候,他们甚至还一同工作到三更半夜。他们在一起讨论公事时,通常都没有第二者在场,有时候是在办公室里的私人餐厅,有时候则在伊丽莎白那幢豪华的公寓里。
它是位于苏黎世山上的一栋采光良好、宽敞又通风的公寓,在那里可以俯瞰景致怡人的苏黎世湖。
伊丽莎白一天比一天更加感受到里斯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即使里斯对她也有相同的感觉,但是他也不会表露出来。他永远楚那么的友善、那么的彬彬有礼。
关于里斯,伊丽莎白觉得最贴切的形容词就是“亦兄亦父”——虽然她讨厌这四个字。她极渴望能奔向他的怀抱,全心全意地爱他。然而,她必须要有防人之心。不只一次,伊丽莎白都险些告诉里斯公司有内奸的事。但在话快脱口而出之际,她才悬崖勒马。
她还没准备要告诉任何人有关这个秘密,除非她掌握了进一步的线索。
※※※
伊丽莎白的自信心与日俱增。
有一次,公司召开一项检讨护发素销售失利的会议。伊丽莎白亲自试验过这项产品,结果她发现,洛氏企业的护发素比起市面上其他品牌的产品要好得很多。
“很多经销商都要求退货。”
一位业务部门的主管如此抱怨。
“这玩意儿根本就无法造成流行。我们应该多加强广告宣传。”
“我们的广告预算已经超支了。”里斯反驳他,“我们必须想想别的办法。”
伊丽莎白听了之后说:
“把那些交给药房、杂货店贩卖的护发素都收回来。”
在场的人员全都张大了眼睛,惊讶道:
“什么?”
“物以稀为贵。”她转头看着里斯,“我认为……打广告战是必要的,但是从今天起,我们只让美发沙龙、专业美容院贩卖这种产品。务必把价格定高一点,让它奇货可居。这才符合这项产品本身的价值。”
里斯思考片刻,点点头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试试看。”
结果,洛氏的护发素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最抢手的高级美发用品。
事后,里斯称赞她:“你不只拥有一张迷人的脸蛋!”
说后,对她灿然一笑。
于是,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发觉到自己的长处!
第二十六章
【伦敦 十一月二日,星期五 下午五时】
亚历克·尼科尔斯爵士在俱乐部里一个人独自享受蒸汽浴的乐趣。在朦胧的水气中,门被推开了,一个腰间围着毛巾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在木制长椅上挑了个位子横躺下来,就在亚历克旁边。
“这里热得像巫婆的奶子,是不是,亚历克爵士?”
亚历克转过头来。是斯温顿。
“你是怎么进来的?”
亚历克问。
他瞪着亚历克的眼睛问道:
“你不是在等我来吗?没错吧?亚历克爵士?”
“我没有叫你来。”亚历克回答他,“我告诉过你,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你还告诉过我们,你那位可爱的侄女会准你把你那份股票卖掉,而且我们也能够拿回你欠我们的钱。不是吗?”
“她……她改变主意了。”
“哦!原来如此呀?那么我可以免费给你一个建议,我劝你最好趁早让她回心转意,知道吗?”
“我已经在做了。问题是……”
“问题是我们能从你身上榨出多少油水。”
斯温顿挨近他,逼得亚历克不得不往旁边躲去。
“我们不会对你动粗的。能有个在国会里混的朋友总是不错的,对吧?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但是你可别想得寸进尺哦!我们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斯温顿又靠了过来,差点就要贴住亚历克的身体。亚历克又连忙往旁边一闪。
“我们待你不薄。这回该你来报答我们了。你得帮我们把一些货弄进来……”
“不!那是不可能的!”亚历克说,“我不能这么做。我根本没有办法……”
突然,亚历克发觉自己已经被他逼到长椅的末端了,再过去就是一个装满了炙热碎石子的大铁盆。
“小心啊!”亚历克说,“我……”
斯温顿一把扭住亚历克的手臂,并且压向冒着腾腾热气的碎石子上方。亚历克可以感觉得到,手臂上的汗毛已经开始变焦了。
“不要!”
才一眨眼工夫,弧历克的手臂已经被压到滚烫的碎石上了。他痛苦地嘶喊着,一滚就滚到地板上,差点儿没晕过去。
斯温顿站在他上方说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办法的,我们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系!打扰了!”
第二十七章
【柏林 十一月三日,星期六 下午六时】
安娜·洛菲·加斯纳夫人不知道自己能够忍耐到什么地步,她对自己的耐性已经丧失了自信心。
她像个囚犯似的被监禁在自己的家里。除了每个礼拜来家里打扫几小时的清洁女工之外,她根本见不到外人。要不是瓦尔特大发慈悲,他才不会答应在工人清扫房间时,让安娜和孩子们共处一室。
现在,他更懒得掩饰自己对孩子们的憎恶。因此,平时只要让他撞见安娜躲在孩子们的房间里一起听着他们最喜爱的歌曲。瓦尔特就会火冒三丈冲进来。
“我受够了!”
他怒吼着。
孩子们瑟瑟不安地蜷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父亲把自己最心爱的唱片砸得稀巴烂。
安娜试着讨好他:
“我……我很抱歉,瓦尔特。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他走向安娜,眼里充满了恨意。
他说:
“我们要把这两个孩子处理掉,安娜。”
天啊!他居然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瓦尔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然后说道:
“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除了我们,不会有第三者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们之间的秘密……
这几个字眼在安娜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
就在这个时候,瓦尔特用手勒住她的脖子,于是她失去了知觉。
※※※
当安娜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床上了。她看看床头的钟。六点整。外面的天色都暗下来了。屋里静悄悄的,似乎也太安静了一点。
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孩子。一阵恐惧如浪潮般袭来。她下了床,双腿不停地抖着,步履蹒跚走向孩子的房门。门从外面锁上了。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聚精会神地听着,照理说,应该可以听到孩子们的喧闹声才是。他们必定会过来找她。
他们是会来找她。不过这得要看他们是否还有能力走过来,他们必须还活在世上。
她的双腿不住打颤,她根本没办法走到电话旁。
好不容易走到电话旁,她静静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默祷,然后把听筒拿了起来。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嗡嗡声。她犹豫不决,担心瓦尔特发现之后,在盛怒之下会把她也给杀了。安娜不愿再迟疑下去,她开始拨110这个号码。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以致于她连拨了几次错误的号码。她开始啜泣。时间不多了。她已经快歇斯底里了,但是她还是努力地在崩溃边缘挣扎着。她再试了一次。这一次,她努力地克制自己,尽量放慢拨号速度。一阵铃声传来,仿佛奇迹出现一般,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喂!这里是警察局。我能为你服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