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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笠秘传

马驰 (现代)
戴笠秘传
  前言
  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最愤怒的事情之一就是——掀开国民党统治时期“白公馆”和“渣滓洞”的黑幕,因为那些躲在黑幕后的狰狞者尽敢在白日里一次次残害生命!
  很明显,提到这段让人撕心裂肺的历史,我们不得不把目光聚集在“军统魔王”——戴笠的身上,试图从他的身上看到其人生特点:一半为什么是凶煞神?一半为什么是伪君子?
  戴笠出生在峰峦叠宕的仙霞岭,早年丧父,家业渐败。他曾经也把“希圣、希贤、希豪杰”当成其做人的信条,但由于本性凶残狡诈、诡计多端,戏弄学监,被赶出校门,之后,他开始骗人钱财,干起了流氓的勾当,……也许是机缘天定,他与“政坛第一杀手”的王亚樵结为同门,正是这个王亚樵,几乎成为戴笠的致命对手,
  差点为之丢了脑袋!戴笠的一生最起码有三十六变,每一变都是他人生的一个转弯。在长硬自己翅膀的同时,他时刻没忘打击限制对手,暗杀绑架更是样样在行,刺探情报更是专心致志。为此,他广结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徒,与上海“青帮大亨”杜月笙称兄道弟;在处理内部问题上,他实行“铁腕政策”,左右开弓,“以夷制夷”;在女人问题上,他几乎实行“通吃政策”;
  在反共方面,他几乎使出浑身解数,网罗的叛徒,血染红岩,毒辣透顶!终于,戴笠当上了“特务大王”,他大江南北四处结盟,谋求“乾坤能入掌,此时共扶持”。抗战胜利后,穷途末路的戴笠更像一个幽灵一样到处乱窜,梦想建立他朝思暮想的特务帝国……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个国祸巨孽终于摔死在戴山。
  戴笠不愧为“混世魔王”,他集阴险,狡诈、毒辣、凶残于一身,搅起了一片血雨腥风,杀人、越货、绑架、贩毒、走私几乎是无孔不入!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烙上了“杀人恶魔”的烙印!
  在你阅读这部传记的时候,请牢记住这样一句话:戴笠是躲在黑幕后的一个“鬼”!
  第一章天生就是一个惹是生非的主儿
  一、祖父收义子,晚婚得春风
  蜿蜒百余里的仙霞岭,峰峦叠嶂,如蛟龙在云端雾瘴中腾跃,页江如银河在奇峰怪石间奔流不息,“杀人魔王”就出生在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隘要地!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父亲的离去,让六岁的戴笠家庭破败,伴随着母亲的眼泪接受了早期的启蒙教育。聪明是绝顶的聪明,可野性终究难改,生性逞强好胜、敢作敢为的他总是给自己和守寡的母亲找点麻烦,让母亲把打掉的牙、打出的血往肚子里咽。
  人称“杀人魔王”的戴笠祖父年迈无子,收养一义子,整日游手好闲,到戴笠出生时已门庭冷落……在戴笠发达之后,戴家门丁上门求职谋官时他常说:“我做的是国家的事,而非戴家的事,而且我本不姓戴。”戴笠究竟是何人之子呢?
  一代枭雄、军统头子戴笠,1897年出生于浙江省江山县。
  江山原属衢州,地处浙、闽、赣三省之交,境内万山环列,层峦叠翠,一望无际。页江发源于县境之石鼓,流经鹿溪,绕奇峰怪石,奔腾而下,与新安江同汇于钱塘江,东流入海。故山明而水秀,风景幽绝。著名学者顾祖禹在他的《读史方舆纪要》一书中曾经描述道:“……隘处仅容一人,至岭益陡,蹊径回曲,步步皆险。”就是指的此地。
  江山之中,最著名的是其主峰仙霞岭。
  仙霞岭,蜿蜒百余里,如巨形屏障,环列江山县之西南。其间,峰峦叠嶂,如蛟龙在云端雾瘴中腾跃,页江如银河在奇峰怪石间奔流不息,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古藤似长蛇在老树修竹上挂满。此岭山势陡峭,蹊径回曲,很难翻越。
  相传到了宋朝,有一名叫史浩的福建将军,为方便闽浙交通,派人修了一山间小路,从而使福建蒲城和浙江江山县连接起来,加强了两省的交往。此路五步一曲,十步一弯,蜿蜒绵延二十余里,总共三百六十个台阶,每级皆用均匀的鹅卵石铺就。路修成后,史浩又派人沿路修了五道关卡,靠近江山一面的山路上有三道关,分别是关门、关帝庙、仙霞亭,统称“仙霞关”。由下至上,其中仙霞亭是最高的一个关卡,可以鸟瞰各峰,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隘。关帝庙位于山腰,是来往客商的歇息之所。后人为了纪念这位将军,将此路命名为“史浩路”。
  从此以后,文人墨客,常常慕名而来,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南宋年间,著名哲学家及理学的奠基者朱熹,就曾经到过此地,并留下了诗作:
  道出夸山乡思生,霞峰重叠面前迎。
  岭头云散丹梯耸,步到天衢眼更明。
  清代诗人写的诗,更是把仙霞岭的奇景险道描写得淋漓尽致:
  复岭层崖势转横,千峰绝顶与云平。
  路危似织蚕丛异,阁回遥看鸟道明。
  古木阴森微见日,怪异嘈杂未知名。
  九泥不蔽三关险,横睇山河百感生。
  仙霞岭北麓,石鼓和鳌顶两山之间有一小镇,名叫保安村,距江山县城约百里。戴家就数代生活于此,耕读传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晚清时代,一个家族,必须经过科举考试而得到功名,才能受人重视。戴家在江山,本非名门望族,没有听说有人以科名显耀于世,世系源流,缺乏记载。仅知其先世在龙井关顶以开设客栈为生。
  戴笠的高祖父叫戴国明,早些年生活在仙霞关龙井村内,戴国明非常迷信,听算命先生说,仙霞岭脚五里处有个保安村,是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得此地者必家业兴旺。戴国明听了,到那里一看,只见仙霞山峦环列四围,一水潆洄而过,果然是一毓秀钟灵之胜地。遂举家迁往保安村落户。从此戴家果然人丁兴旺,连得三子,家道日渐兴隆。惟一的美中不足是其二子戴顺旺,已近年迈仍膝下无子,为了不让戴家断香火,便收养了邻村的一位郑姓之子为养子,取名戴冠英。戴冠英即戴笠之父,后来戴笠发达了之后,戴家门丁上门求官谋职时戴笠常说:“我不姓戴。”
  戴冠英原本姓郑,名云富,为邻村广渡人,因顺旺老而无子,乃以螟蛉入继为嗣,改名姓为戴冠英。
  戴氏祖父名顺旺,以种田为业,为人勤俭而和善,略有积蓄,除耕地数十亩之外,还有山地一区,出产竹木。虽不算十分富有,也可称得上小康之家。不过,在戴氏出生后,家境已不及以前宽裕,原因是他父亲戴冠英不事生产。
  戴冠英虽然是戴家养子,戴顺旺对他自始即视同己出,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尽力培植。而冠英读书数年,却无进步,于是改而习武。戴冠英生性既放荡不羁,不求上进,习武也是一无所成,又不愿力耕,遂成为一不郎不秀的人,当地俗称“半吊子”。
  戴冠英虽然人长得高大魁梧,但天资不高,学文不成,学武也不精,终日无所事事,就靠着老父顺旺挣下的几十亩田地和一座竹山度日。更令顺旺老汉不安的是,戴冠英到了而立之年,发妻病逝,只遗下一女春凤。顺旺老汉急于想再让他娶妻生子,续接香火。可是族中人因为戴冠英原非戴氏嫡亲,再加上游手好闲,都瞧不起他,不愿为他张罗婚事。这下可急坏了顺旺老汉。
  一天,顺旺老汉和几个本村老人聚在蓝兴旺老汉家品茗闲聊。兴旺老汉是当地乡绅,有七儿五女,儿孙满堂。顺旺老汉看到他家的热闹情景,真是羡慕至极,同时想到自己家的凄凉景象,百感交集,不禁向老伙计们诉说自己的忧虑。
  兴旺老汉虽是乡绅大户,却是一个热心肠人,又与顺旺老汉交谊甚笃。他一听顺旺谈到戴冠英的婚事,马上对在座的乡亲们说道:“戴家人丁不旺,我看大家还得帮帮忙,替冠英物色个媳妇,让戴家香火不绝才好啊!大伙说是不是?”
  大家连声附和:“是!是!也是该把这事办了。”
  但是,把谁许配给戴冠英呢?众人又一时语塞。
  突然,一人对兴旺老汉说道:“你老先生不是有五个千金?为何不把你的一个闺女嫁他?”说完,又“吧嗒吧嗒”地抽起他的旱烟锅,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兴旺老汉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说得好不如来得巧,他的四女儿正巧拎着水壶进来续茶,在座几位老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这待字闺中的少女身上。
  四女儿名叫蓝月喜,正值妙龄,长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一表人材。特别是那双含羞带笑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望着几位长辈,显得活泼伶俐,而那微抿的双唇,又蕴藏着某种坚毅和刚强。更难得的是,老人们知道,她已经熟读了《三字经》、《女儿经》、《朱子家训》、《名贤集》等书。知书达理,这在当时偏远山区是极少见的。
  “爹!您们这是怎么啦?”聪明的月喜一进屋就感觉有点不大对劲。
  “月喜,正说你呢!”一个老人开玩笑地说。
  “说我什么?”姑娘边往壶里续水,边忽闪着双眸问道。
  “说给你找婆家的事啊!”另一老人笑着说道。
  “大伯看您!”月喜羞涩地瞪了老汉一眼,一甩长长的双辫,迈着小小的三寸金莲走了。
  兴旺老汉望着女儿的背影,表情突然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对顺旺说:“老兄,你看把月喜许配给冠英如何?”
  “兴旺兄,你这话可当真?”顺旺老汉一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反问道。
  “我兴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诸位老兄在场,可以作证。”蓝兴旺环顾在座老人,肯定地说。兴旺肯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给冠英为妻,这是顺旺老汉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当他看兴旺肯定的表情时,高兴得连连说:“这真是求之不得啊!我这就去请媒人,准备聘礼!”说着起身就走,好像怕兴旺老汉反悔似的。
  蓝兴旺早年读过不少书,在村里也是颇有名望的人。一言既出,怎会反悔?再说是有关女儿的终身大事,他又怎敢开玩笑?他既然做出此决定,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一则戴冠英一表人材,虽说无所特长,但也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女儿嫁过去不会受气;二则他家虽不太富裕却也有几十亩田地、一座竹山,女儿嫁过去不会受穷;其他三个女儿均许配了外村人,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本村的老友当儿媳,彼此都有个照应。就这样,兴旺老汉一句话就决定了蓝月喜的终身。
  因为是两个老朋友做了亲家,婚礼自然办得隆重体面。戴冠英与蓝月喜结婚后,夫妻感情很融洽,小两口生活得有滋有味的。到了1897年4月24日,月喜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夫妻俩整天抱着儿子亲呀亲的,顺旺老汉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整日地向乡里乡亲说小孙子白白胖胖,可爱至极。总算是有接香续火之人了,免不了的打几斤酒割几斤肉请老亲家喝上几杯。
  看见白白胖胖的孙子,顺旺老汉找了个算命先生为他算了算命。
  “此儿干支八字的丁酉、乙巳、丙辰、丁酉,乃‘双凤朝阳’格,将来必大福大贵。”
  听了算命先生的话,老汉连忙称谢,多给了许多钱。笑得更是合不拢嘴了。全家人一听“双凤朝阳,必贵无疑”自然是大喜过望,视其为掌上明珠。
  夫妻俩晚婚得子,不仅精神上有了寄托,而且更重要的是后继有人,香火不致中断。因此,他们好像完成了一项重大的历史任务那样,心里那个高兴劲儿,简直就没法儿提了。他们夫妻俩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儿好干,每天就围着宝贝儿子找话题,时刻为儿子的成长而快活。
  儿子渐渐地长大了,总得有个名字呀!
  一天,妻子正抱着孩子喂奶。小嘴吮吸着发胀的乳房,甚是可爱,夫妻二人,又打开了话匣子。
  “孩子他爹,”妻子抚摸着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调情的说道,“这孩子多像你呀!”
  “当然像我呀!还有一半像你,是我们的孩子嘛!”丈夫逗趣道,“如果是像了别人那麻烦可大喽!”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妻子白了丈夫一眼,用手捶了丈夫一下,嗔怪道,“以后不许你这样瞎说!”
  “是!”丈夫拉着妻子的小手,“遵令!夫人大人!”
  妻子被丈夫逗得“嗤”地一下笑了起来。
  妻子“啊!啊!”地逗着孩子玩,丈夫在一旁“嘻嘻哈哈”凑热闹。
  “孩儿他爹,”妻子抚摸着孩子的额头道,“你看咱这孩子生得多富态!人家常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就是个富贵相,算命先生也说了,这孩子是‘双凤朝阳’,将来必贵无疑。说明长大之后,一定能够做大官!”
  “做不做大官都无所谓,反正咱应有尽有,吃穿不愁。”丈夫道,“咱这孩子生得肥头大耳,倒是一副福相,只是脸有点过长,活像一张马脸,不太受看。”
  “哎呀呀!你不知道嘛,脸长福在。”妻子夸赞道,“咱孩子的福气全生在脸上。”
  “嗯!”丈夫点头附和道,“夫人说得有理!夫人说得有理!”
  “哎!我说他爹呀!”妻子道,“咱这孩子都生下来几个月了,还没个名字哩,你得给他取个名字呀!”
  “是呀!我也正在为这事儿动脑筋哩!”丈夫满有兴致地说道,“你说取个啥样的名字好呢?”
  妻子本是大家闺秀,出嫁前也曾经读过不少的圣贤书,不仅《三字经》、《百家姓》、《女儿经》、《朱子家训》之类启蒙读物能倒背如流,而且通晓四书五经。对于自己儿子的名字,自然是非常重视的。她说道:“名字可以寄志。我想应该给孩子取一个既喊着顺口、听着悦耳,而且又有深刻含义的名字。你说是吗?”
  “是呀,夫人说得很有道理。”丈夫道,“所以自从你怀胎那个时候起,我就默默地在念叨:最好是生个男孩儿。因此,也就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想着给孩子取个很好的名字。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更加认真地动脑筋。终于想出了一个最好最好的名字来,只是不知道夫人是否中意?”丈夫絮絮叨叨述说着他对儿子的名字,是如此这般地重视。
  “请你快说出来吧!”妻子既高兴又急切地追问道,“让我听听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我看就叫‘春风’吧!”
  妻子忙问:“为什么要叫‘春风’?”
  丈夫兴奋地说道:“这‘春风’二字,不仅表示了春风送暖,春风得意,而且还含着春风可以吹遍原野,春风能够吹绿大地。因此,春风不仅蕴藏着无限生机,而且也象征着兴旺发达之意。夫人,你看,这不是最好最好的名字吗!”
  妻子听完了丈夫兴致勃勃的解释,拍着双手笑道:“哎呀!这名字太有意思了,真是好极了!就叫这个名字吧!想不到你还真有一套,真是看不出来呢,怪不得人家说你外粗内秀。”
  说完,小两口亲热了一阵。
  告诉了两家老人,自然都说好,尤其是顺旺老汉整天抱着小孙子春风长、春风短地叫个不停。
  小春风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中,自然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受到了百般的爱抚。夫妻俩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简直是用手捧着,怕指头碰着他;用嘴含着,怕牙磕着他。
  到了1900年,当小春风长到四岁的时候,又添了一个小弟弟。按着“春”字往下排去,取名叫“春林”。添丁进口,自然又是一喜。两口子如今已有了两个儿子,家道又富裕,吃不愁、穿不愁,不要说白天欢欢喜喜地过日子,就是夜晚睡着了也会笑醒的。
  二、六岁丧父,家庭衰落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小春风刚满六岁、小春林还只有两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突然得了场急病,医药无效,不久就辞别了人世。这个家庭户主的去世,就好像一座完整的大厦,突然抽掉了顶梁柱,顿时倾塌下来。当然,这个家庭的欢乐和幸福,也就付诸东流。
  天有不测风云,小春风六岁丧父,母亲又受封建礼俗束缚,家里既没有什么势力无又任何关系,一家四口艰难地生活着……
  原先,这戴家户主在世时,雇用长工三四人,骡马喂养了一大群;下地耕作时,几个伙计,几套农具;出门串亲访友时,套着大车,佩着响铃,大把式甩着响鞭,很有大户人家的架式,也颇受乡邻爷儿们的抬举。
  可是,现如今,戴氏一门孤寡,既无什么势力,又无任何人事关系,只好任人宰割了。内有长工里捣外拐,外有地痞流氓讹诈,再加上官府征田赋,差劳役,夺地产……各种不幸遭遇接踵而来,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家孤儿寡母,怎能经得起如此这般的折腾。只有两三年的工夫,这个殷实富裕的戴家,迅速成了一个家道艰难的破落户。
  过去我国妇女,不幸丧偶,多本于夫死从子之义,以守志为第一大节,节妇也颇为社会所敬重。戴母于是决志守节,母兼父职,抚育戴氏姊弟三人。其持家教子,皆能循礼法,乡邻俱称其贤。
  可是,她毕竟是一农村妇女,又不幸孀居,处处要受旧的礼俗束缚。更无能力从事生产,只能靠祖遗田产度日。冠英逝世时,营奠营葬,所费不赀,曾将部分田产典质于广渡祠众。乡里无赖,又不免因其一门孤寡,加以欺凌。她家山地竹木,也时常被人盗伐。戴笠回忆早年情况,常说幸赖他母亲苦心撑持,他才有读书机会。他对于他父亲甚少谈及,而于母氏辛劳,则念念不忘。
  所幸小春风的母亲相当能干,很会理家。由于两三个孩子幼小,尚不懂事,且又别无依靠,她就留下一个长工郑肇基代为种地。但因地不多,每年收入有限,且无其他进项,只有克勤克俭,勉强维持生计。
  三、早期教育,出类拔萃
  小春风一天天地长大了,母亲勤俭治家,小春风入私塾读书并不是十分用心,但凭自己才思异常敏捷,仍然出类拔萃。
  民国以前,保安村只有私塾,俗称“童馆”,一般儿童,须先入私塾,读过四子书后,再到设有新制小学的地方升学。小春风七岁入私塾前,识字背诵,能倍于常儿。初学作文,即解《见贤思齐》之义,才思异常敏捷。实际上,他读书并不十分用心,当别人苦读时,他常借故出外游戏,或一旁观望,自得其乐。但他天资特佳,每项功课,只须复习一两次,便能牢记不忘。
  小春风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家庭中长到了七岁。由于缺乏严父管教,加以慈母娇滋,因而风风野野,毫无约束,以致从小养成了一种放荡不羁的坏脾性。每天出去玩耍时,不是和这家的孩子斗气,就是和那家的孩子打架。他把人家的孩子打伤了,人家孩子父母找上门来,做母亲的就得向人家道歉,赔不是;人家的孩子把他打伤了,哭着回到家里,母亲只有流着眼泪心疼。她抚摸着小春风的头说道:“孩子,叫妈妈看看,打着哪里了?还疼吗?好孩子不要哭,妈给你揉揉就不疼了!”接着又耐心地劝说一番:“好孩子,下次可不要再跟人家打架了,要听妈的话!啊!”
  在这种时候,小春风说得很好听:“妈,我听你的话,以后再不和人家打架了。”但往往一出门,就把他说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为蓝月喜是大家闺秀,又读过四书五经,知书识理,颇为贤德,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惹是生非,况且又是孤儿寡母,惟恐邻里不和,更会给自己带来诸多不便,因此,就更不愿意得罪任何人。怎奈她心爱的宝贝儿子小春风不争气,且从小养就了一身野性子,总是时不时地与邻家的小孩子打斗、惹事,弄得她终日不得安宁。
  蓝月喜简直把心都操碎了。她想道:“因为他是个男孩儿,既不能像对待女孩儿那样,整天把他关在家里;也不可能每天跟着他。可是,像这样下去,总是免不了要惹是生非。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终于,她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小春风已经七岁了,是该上学的年龄了。对,把他送到学堂去,既可以约束他的野性,又可以读书、认字、懂道理,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弄个功名哩!但是,家里生活如此困难,甚至常常买盐都成问题,哪里有钱让孩子读书呢?”她思前想后,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安宁,只有这一条路才是惟一的正道。于是,她咬咬牙,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得让孩子读书去!”
  一天,蓝月喜把自己的孩子叫到身边,抚摸着他的头说道:“春风呀,你已经不小了,整天在外面同人家打架斗殴,终不是办法呀!不管你打伤了人家,还是人家打伤了你,都没有好处。况且你爹不幸去世,咱的日子有多难哪!咱们孤儿寡母,得罪了左邻右舍,往前的路就更难走了呀!……”说着说着,她伤心地抽泣起来。
  小春风看妈妈伤心落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拉着妈妈的手摇晃着:“妈,你别哭!你别哭!”
  妈妈一把拉过春风,把他搂在怀里:“春风呀!人家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进了学堂,你也该进学堂了。读些书,懂了道理,将来弄个功名,也就有了前程。到了那个时候,众乡亲都会抬举咱们的。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听妈的话,进学堂去吧,啊!”
  小春风虽然不大懂事,但从母亲的谈话里,他也朦朦胧胧知道:读书——功名——前程——众乡亲抬举,肯定是最好的事情。于是,他看着妈妈那慈祥的面孔,懂事地点着头说道:“妈妈,我听你的话,进学堂。”
  认真读书,是一般人的最大希望,所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意思是只要读书有成,财富美色,唾手可得。但在科举废除以后,读书又是一最重负担。普通家庭,进中、小学,已不容易;进大学、留洋,则非富贵人家子弟莫办。故一般只能入私塾数年,能识姓名而已。
  戴氏既丧父,家境又欠宽裕,故当其应升小学时,亲故乡邻,皆主张他应出外学一门手艺或习商务。而蓝夫人正悯其为孤儿,觉得自己责任更重,也觉得爱子只有读书,才能光大门楣。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月喜的心目中,只有让孩子读书,才是培养孩子成才的惟一途径。她身上的孝服尚未脱去,就领着长子春风去见本村的私塾先生毛甲山。
  毛甲山是江山县远近有名的秀才,这天,他正在学馆教学生读《三字经》。只见他身着长袍马褂,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念完一段之后,他望着教室内十几个学生问:“我已经带你们读过三遍了,谁能把这一段背出来?”
  “我会!”他的话音未落,学馆门口却传来了一声稚嫩的童音。他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布孝鞋的孩子站在学馆门边,正瞪着两只黑亮的眼睛望着他,毫无惧色。
  “你是谁?”毛甲山见这孩子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特别是那双眼睛又黑又亮,格外有神,心里便有几分喜爱。
  “他叫春风,是刚死的戴冠英的崽。”还没等戴春风回答,学馆里认识他的小朋友早已快嘴快舌地说开了。
  一听是刚刚去世的戴冠英之子,毛甲山不禁生出一丝柔情。
  他抚摸着春风的头问:“谁教你读过书?”
  “刚才你教的呀!”春风稚气地答道。
  “春风,不要调皮!”这时蓝月喜迈着小脚急急赶来。原来,春风听说是送他到毛甲山书馆读书,便高兴地跳了起来,连蹦带跳地往书馆跑。蓝月喜是一双小脚,本来走路就很慢,而且一路上又不断遇见熟人寒暄两句,所以远远地落在了儿子的后面。
  戴春风见母亲责怪他调皮,就不服气地一歪脖子,噘着小嘴说:“我真的会嘛,不信,你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他一口气背完了一大段,竟一字不差。
  “这小囝可真聪明,将来一定有出息。”毛甲山又惊又喜。
  “哪里!他就爱逞能。”其母自然打心眼里高兴。
  她儿子的干支八字属“双凤朝阳”格,她坚信他将“必贵无疑”,但口头上她还是责怪孩子。
  这就是聪明的女人。
  当她将来意向毛甲山说明后,毛甲山非常高兴地收下了这个聪敏的学生。
  戴春风果然不负师望。几年工夫,他就轻轻松松地把《三字经》、《千家诗》、《朱子家训》等读得倒背如流。虽然算不上神童,但在当地却是数一数二的。
  二十年后,曾与戴氏共事的人,都认定他头脑清晰,反应锐敏,对于很多复杂问题,不待深思,便能体察入微,洞见利弊,其记忆力之强,更属少见。在军统局内,凡属中级以上干部,只要和他谈过话,即相隔甚久,他能一见即知其姓名、出身与工作成绩。据说在西安事变时,他突然索阅国民党曾发出的一件密令,事隔数年,主管人员早已忘记,遍寻无着,他则以电话告知:“此一纸条,为某年某月刘芦隐所写,附于某文卷内。”并说“隐”字是如何写法。再经检查,果如所言。他在中年,记忆力仍如此之强,可见他小时候也一定聪明过人。
  四、逞强好胜,浪子老大(1)
  小春风在最初的几年里,母亲望子成龙心切,责之甚严,十年之中,母亲笞楚数百次之多。他性格刚强好胜,十几岁便呼朋唤友,打抱不平。
  聪明是绝顶聪明,可野性终究难改。
  小春风进了学堂,除了用功读书外,总是喜欢搞恶作剧,装白头妖怪吓人,经常把人家的小孩惊吓得哭号不已。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又掌握一批孩子,玩耍打仗的把戏,自己充作战争领袖,大家都得听他指挥。小春风搞这些无聊的把戏的确是相当出色的,没有别的孩子能够赶上他,加上学业又好,更富有感召力。
  看到这种情形,母亲感到非常伤心。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责备道:“春风呀,妈为了你,真是把心都操碎了呀!自从你爹去世,咱们的家道一日不如一日,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不管家庭有多难,我也要刻苦度日,供给你上学。将来如果弄个功名,改换门庭,也不负我一片苦心呀!为娘的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嘛!可你总是不听话……”她越说越伤心,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把衣襟都打湿了一大片。
  小春风看着他妈妈那憔悴的面容,哭诉得那样伤心;再想想家境的艰难,全靠妈妈苦苦撑持,她也实在可怜,内心不免为之感动。于是,他颇有诚意地说:“妈妈,我的好妈妈,你不用难过,从此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用功读书就是了。”
  十一岁那年,毛甲山自觉才疏学浅,不能再继续教他了,于是,就极力怂恿其母送他到仙霞小学继续读书。岂料仙霞小学除了多一门算术外,国语课程并不比私塾更深。初小的功课对戴春风来说就如同儿戏一般,毫不吃力。然而他读初小的这三年中,却让其母操碎了心。
  戴春风生性好强逞能,身体又好,精力格外旺盛。他常常放学之后不回家,带着小伙伴们去爬仙霞岭,或者领着一群同学打群架,每天回家不是衣服被撕破,就是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或者是他打了别的孩子,被人告到了家里。为此,他没少挨母亲鞭打。有时,明知不是戴春风过,但其母望子成龙心切,也责之甚严。
  有一次,他放学回家,路过自家竹山,便和同学们一人折了一根竹枝当马骑。他们一边骑,一边吵吵闹闹地吆喝,看谁跑得快。跑到竹林深处,忽闻前面有砍伐竹子的声音。他对伙伴们嘘了一声,即悄悄地循声而去。走近一看,砍竹人竟是他的一位年轻的堂叔。他以前就常听人说,有人私砍他家竹子,可母亲怕惹事,总是忍气吞声不予追究,想不到这次竟让他碰上了。他毫不畏惧地冲到堂叔面前,指着堂叔的鼻子大骂:“好啊,你这个贼,竟然偷我家竹子!”他的小同伴也很仗义,跟着他一齐大喊:“抓贼呀!抓偷竹子的贼呀!”堂叔恼羞成怒,嘴里大骂道:“你这个小野种,你说谁是贼!”而且手持家伙要过来揍他。
  “你就是贼,你就是贼!”戴春风不但毫不退缩,反而扬起手中的竹鞭向对方脸上抽去,正好抽在堂叔的脖子上。
  堂叔痛得嗷嗷直叫,拼命似地猛扑过来,他这才撒开腿在林子里跟堂叔兜开了圈子。堂叔追不上他,只好破口大骂,一直骂到他家门口,还堵在门口跺脚叫骂,骂他是“有人养无人教的野种”。
  戴母是极自爱之人,何曾受过如此的侮辱!何况,她已从春风的小伙伴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里又急又气。但为了息事宁人,也只好忍气吞声地向堂弟赔礼道歉。戴春风回家后,自然又少不了被其母狠狠地抽打了一顿。不过,这次挨打后,其母又搂着他痛哭了一场,并含泪教导道:“儿啊,常言说‘和为贵,忍为高’,我们孤儿寡母惹得起谁啊!这些年,我哪次不得打掉牙和着血吞进肚里?你又何必为几根竹子与人争长论短?你这么大了,还整天给我惹是生非,不求上进,将来叫我依靠谁啊……”说到这里,母子二人不由得抱在一起,再次放声痛哭起来。
  自父亲去世后,戴春风很少看见母亲流泪。这次母亲的恸哭深深地震撼了他,他开始体会到母亲的艰难,下决心要出人头地,要为母亲争口气。
  戴春风十一岁入初级小学,在校四年,成绩依然优良。但依然不免受母亲之责骂,有时且忍痛责打。据他自己说:“我六岁便丧父,自那时直到十四岁离开家庭,整天受了十年严格的母教,数百次痛苦的笞楚。”
  十年之中,受笞楚至数百次之多,可以想见戴笠小时候肯定很任性。据说他小时候就刚强好胜,每与群儿嬉戏,常要别人听他摆布,而自以为是英雄。性又好动,常呼朋唤友,遨游于仙霞一带悬崖险穴之中,人所不敢做的事,他率先为之,以胆大自炫。又喜与人争论是非,他如认为不合理,即遇乡里老者,辞语之间,亦不稍屈。稍长之后,他更憎别人以强凌弱,好打抱不平,往往事不干己,强自出头。
  这本不算是异常现象,世界许多人物,因其天赋特厚,活力特强,当其童年,大都如此。但由于戴氏家门衰薄,他稍放纵,就会为母亲平添许多烦忧,所以戴母从严管束,不敢稍加溺爱。
  1910年,十四岁的戴春风以十分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江山县独一无二的文溪高小。
  文溪高小早年称为“文溪书院”,风景秀丽,环境幽静,是读书学习的好场所。它坐落在江山县城的文溪河畔。文溪河宽不过五六丈,两岸垂柳依依,河水温和清澈。河心有一八角亭,飞檐碧瓦,小巧精致,上书“仰止”,人称“仰止亭”,有一红栏小桥将文溪高小与仰止亭相连。文溪的学生常常三五成群地到亭上静读,或观赏对岸的景色。
  戴春风报考文溪高小之时,学校出的作文试题为《试各言尔志》。他不假思索,即挥毫成篇,其主题和结论是“希圣、希贤、希豪杰”。圣人、贤哲、豪杰,正是他的理想,也是他母亲对他所寄予的厚望。文溪的老师和校长见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雄心壮志,便非常赏识他,一入校他即被任命为班长。遗憾的是戴春风入学后的表现却让校长和老师大失所望,他们失望的原因并非其学习成绩不好,而是他太爱惹是生非。
  戴春风自幼就爱逞强好胜,交朋结友。在保安村时因戴母管束甚严,他还不敢锋芒太露。如今到了离家一百里外的县城住校读书,母亲鞭长莫及,他则如虎归山,如鱼得水了,如同脱缰的野马,本性暴露无遗。
  当时在校的住读生很多,而且年龄相差悬殊,大的有二十多岁,小的只有十二岁。朝夕相处难免发生冲突,而且每次都免不了以大欺小,以强欺弱。每逢此时,也就是戴春风大出风头之际。他身强力壮,又能言善辩,常常以“保护神”的姿态出现,为弱者打抱不平。许多大龄学生讲理讲不过他,打架也打不过他,于是他渐渐成了许多同学崇拜的“老大”。
  以此,戴春风十分得意。为了进一步巩固他的地位,他每月从家拿到不多的零花钱后,总是邀一大帮同学下饭馆,而且总是他抢着掏钱请客。时间长了,他与县城里所有的饭馆老板都混熟了,以致他囊中如洗时,也常常可以赊账请客。对此,学校的老师和一些循规蹈矩的同学均对其嗤之以鼻,讥称其为“江山浪子”。但令他们费解的是,在崇拜戴春风的同学中,居然有许多是品学兼优、性格文静的优秀生。
  其实,只要了解了那个特定的时代,也就不难理解了。当时正值辛亥革命风起云涌之际,反对帝制、反对封建的革命思潮自然也传到了江山县文溪高小。许多学生跃跃欲试,但又无此胆量。而戴春风则不同,他敢想敢干,而且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思想颇为开放。当时崇拜他的优秀生中,就有后来成为他忠实部下的周念行、姜绍谟、毛人凤等同学。特别是周念行,他对戴春风说干就干的雷厉风行作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变世出奇才,乱世出英雄。
  1911年清王朝被推翻,许多拥护革命的青年纷纷剪掉拖在脑后的长辫,以示拥护。周念行自然亦跃跃欲试。但其老父担心时局变化,坚决反对他剪辫子,他也不敢据理力争。新学期开学之际,父亲送他回学校,刚到校门口,就遇到了剪去辫子的戴春风。
  “帝制都推翻了,你怎么还留着这条封建尾巴?”戴春风毫不留情地质问。
  “我爹不让剪!”周念行小声地答道,生怕父亲听见。
  “哦!老伯您来啦,我来帮您拿包袱。”戴春风狡狯地一笑,转身迎上周父,并热情地帮他拎包。
  在去宿舍的路上,他边走边对周父说:“老伯,如今我们浙江也革命了,大家都在为慰劳国民革命军积极捐款,您老人家说,该捐不该捐呀?”
  “该捐,该捐!”周父随意答道。
  “这么说您老同意念行捐款劳军喽?”他趁机紧逼。
  “哦!我,我同意,同意。”周父把钱看得重,捐款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是拿钱在水上打漂漂,太不合算,但在戴春风的步步紧逼之下,他也只好点头。
  正在这时,负责募捐的同学们迎面走来,戴春风忙喊他们说:“哎,你们过来,周念行同学要捐款!”
  周念行一进校门见许多同学都剪掉了辫子,心里就很生父亲的气,如今听见父亲同意捐款劳军,就赌气地把身上所带的十五元生活费全部投进了捐款箱。其父站在一旁,心疼得直瞪眼。他正要责怪儿子,只听见“咔嚓”一声,戴春风不知何时拿来把剪子,冷不防把周念行的辫子剪掉了。没等周氏父子说什么,他早已举着辫子对在场的众多同学说:“这下念行同学就是全班第一、全校第一啦!”
  同学们都冲周念行鼓起掌来。周父见此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气得转身就走。戴春风却急忙把辫子塞在周念行手中说:“用纸包好,让令尊大人带回去,交给你妈妈收起来。”
  此时周念行的心情与其父完全相反,他打心眼儿里感谢戴春风,自己想干又没有勇气干的事情,戴春风转瞬之间,就全帮他办到了。但是此事传到校长和老师耳中之后,他们却都认为戴春风的这种做法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有些欺人太甚。然而,这种“不像话”的事情,在戴春风身上却是经常发生。
  据说有一次历史教员毛英,在课堂讲述五代后蜀主孟昶的故事,当讲到花蕊夫人无端被射杀时,戴春风忽于座中起立,拍案大骂:“赵光义混蛋!”满堂为之愕然,而他却神色自若。
  不久,率领学生轰走国文老师一事,更使戴春风名声大噪。
  一天,上国语课。国语老师为他们讲解《孟子?离娄下》,其中讲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一名句时,老师解释说:“孟子此话不对。常言说‘君在上,臣在下’,君高臣卑,不管君主如何对待臣子,做臣子的,都不应当视君如路人、如寇仇。”
  老师这种封建落后的君臣观念立即引起了大部分同学的不满,但是谁也不愿公开指责老师。惟有戴春风,一下课就在教室里大发议论说:“老师这讲的是什么课?孟子的主张明明是正确的,他硬说不对,还宣传那套落后的封建思想。这样的人怎能为人师表?依我看应该让他‘滚蛋’。”
  “快算了吧,他总是老师啊,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周念行悄悄地劝他,在学习上他俩几乎总是名列前茅,但在处理问题上,周念行却比他慎重得多。
  “那怎么行?如今已经是民国了。学校聘用这种保皇思想严重的教员,岂不是误人子弟!”说到此,他立即跳到凳子上,向所有的同学发问:“你们说,该不该让这样的老师‘滚蛋’?!”
  “那好,同意让他‘滚蛋’的到我这里来签名!”于是戴春风领着同学们三番五次地签名上书,要求学校解聘国文老师。校方见戴春风聚众闹事,非常反感,但又怕承担“保皇派”的罪名,不得不将那国文老师辞退。
  从此,戴春风在校长和老师们心目中的形象更坏了,但在同学中间的威信却更高了,有时,他几乎可以做到“振臂一呼,聚者如云”的地步。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夕阳已渐渐落入了远处的山峦。清湛的文溪河水映满了五光十色斑驳陆离的晚霞,一阵清风徐徐吹过,河水顿时波光粼粼。此时,周念行一人独自坐在水天浑然相融的仰止亭中潜心读书。远远看去,他就像置身于绚丽的油彩画中一般。
  “嗨!书呆子!你一个人躲这里看什么好书?”不知何时,戴春风带着两三个同学悄悄地来到他的背后,一把抢去了他手中的《诗经》。
  周念行冷不防被他们吓了一跳,不满地去追打夺书的同学,那同学故意在亭内兜着圈子,笑着逗他:“有本事你抓住我呀!”
  于是几个人在亭内和小桥上追打嬉笑,打打闹闹。最后《诗经》落在了戴春风的手上,他趁周念行等几人正笑着扭成一团之际,便反剪双手学着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突然,一阵莺莺燕燕的笑语从对岸传来。原来河对岸正有几个少女在洗衣物。她们不知是因为看到学生打闹得有趣,还是觉得戴春风的怪模怪样好笑,总之一个个笑得蹲在河边直不起腰来。
  姑娘们的笑声打断了学生们的嬉闹。“瞧!她们是笑我们呢!”一个同学见浣衣女们正笑着冲这边指点。
  “她们呀,可能早就在欣赏我们的书呆子呢!”戴春风继续拿周念行开玩笑。
  “那有什么?既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么翩翩少年,淑女也能爱嘛!”一个同学不乏幽默地打趣。
  “瞧!她们一个个巧笑倩兮,不知我们的书呆子看中哪一个?”另一个同学也抢着说。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浣衣女听出这些淘气的学生是在说她们,于是嬉笑着,拎起衣物就跑。遗憾的是,她们都是新缠足不久的少女,跑起来一拐一跛的,样子十分难看。
  “你们看中了你们就求吧。瞧她们那副走路的样子,有多丑!”周念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真可惜!好端端的女子硬是把脚绑成那个样子。这习俗不改,真不知糟踏多少女子!”戴春风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他习惯地抿着嘴,微微仰歪着脑袋,沉思片刻,猛地转身对身边的几个同学说:“哎!我们来组织一个取消缠足恶习的社团,帮助女子摆脱出来。你们以为如何?”
  “我赞成,只要你带头,我们就跟着干!”
  “我们可以分头组织同学,利用假期到处去搞宣传。”
  “对!现在封建帝制推翻了,缠足的恶习也该废除了。”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赞成,并很快地在全校组织了一个以戴春风为社长的“青年社”。该社的宗旨主要是宣传男子剪发、女子放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青年社的学生们一到假期就分散到各地宣传、讲演,号召民众破除封建的陈规陋习。青年社的同学都非常佩服戴春风。他不但胆子大,口才好,而且组织能力极强。每次下乡宣传时,他都要先召开个社员会,讲清宣传的意义。下乡后,他总是带头演讲。当时他阅读了一本名《神州光复志》的演义小说,那是一本揭露晚清王朝腐朽黑暗,并宣传孙中山先生革命事迹的进步书籍。戴春风读后,立即学以致用。每次演讲,他除了宣传剪发、放足外,还大讲特讲封建王朝的腐败和辛亥革命的伟大。他声音洪亮,情绪激昂,给当时的听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文溪高等小学,在当时为江山全县师资设备最佳学校,激进少年,皆汇聚于此。与戴春风先后同学,以后并与他同事者,有周念行、王蒲臣、何芝园、毛人凤、姜绍谟等。
  戴春风在文溪高小,仍如在仙霞初小,善读书,而不甚用功。尽管如此,多数同学仍喜爱他,因他为人坦率而热忱。譬如他爱管闲事,常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如别人能指出他的错误,责怪他,他亦不在意。他常喜逞口舌之能,若是理屈,他亦能坦然认错。他和任何人都可相处,即偶有争执,从不宿怨。如别人需要帮助时,他总是尽心尽力。
  在生活方面,是最能表现戴春风豪爽性格的。他喜爱交结朋友,用钱非常慷慨,交际应酬之间,从不占人便宜。因此,他虽非富有,而每季费用常比别人为多,钱到手,即花尽,乃至借债,亦在所不计。传说当时江山县县城内所有菜馆,无一家他不曾光顾,亦无一家不曾欠账。但他很守信用,无论所欠银钱,所借他人衣物,到时必定归还。
  转眼第二学年即将结束了。周念行总觉得在文溪高小按部就班地读四年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他打算报考衢州第八中学,很想拉着戴春风一起报考。但戴春风听后却连连摇头说:“不!我要考就考省立第一中学。”
  “到杭州去上学?那离家多远啊!”
  “远?将来总得离家外出的呀!常言说‘大丈夫理当立功异域,不当株守田园、老死牖下’!”
  “可省立第一中学是很难考上的,全省的高小学生,谁不向往?”
  “所以我才要踏踏实实地在文溪读完四年高小才去考嘛!”
  周念行见说服不了他,只好依依不舍地说:“我预祝你将来考上省立一中。只是我们以后就很难见面了。”
  戴春风也有些依依不舍地说:“以后见面的机会可就少啦!”接着,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是啊,你要走啦,我们何不一道去游游江郎山和仙霞岭?否则,我们日后就很难再聚在一起啦!”
  “这主意不错。一放暑假我们都先不要回家,一起浏览一下名胜。我们分头去邀几个同学,反正这一路上都有同学,我们不用住店。”周念行也高兴起来。
  “对,我们第一天可到石门镇,游灵石庙和江郎山,夜里可宿在王继祖同学家;第二天到峡口镇,可以在姜绍谟或徐昌俊同学家吃饭、住宿,游历毛大仙殿;第三天到保安,住在我家,然后我带你们去游仙霞岭……”一提到结伴游山玩水,戴春风的兴趣就来了,脑子里立即勾画出了游玩的路线。
  一放暑假,戴春风、周念行即邀了王继祖、姜绍谟、姜超岳、毛人凤等六七个同窗好友一同出游。临走时,除毛人凤因事未能成行外,其他同学均如约前往,而且刚出校门便又添了一个低年级的小同学——年仅十一岁的王蒲臣。
  王蒲臣是刚考入文溪的新生,因年龄最小,常被老同学和年长的同学欺负。每次有人欺负他,戴春风总是挺身而出,为他抱不平。所以王蒲臣把他视为自己的保护伞,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这次戴春风等出游,并未邀他,可他得知后,硬是要跟他们走,戴春风等人也只好把他捎带上。一路上大家逗弄他说:“走不动可不准哭脸。要是哭脸,我们就把你放在那三片石上,让你永远下不来!”
  “三片石”即江郎山,距江山县城约五十余里。山上有三片高耸入云的巨石,自西而东成“川”字形排开,石高二三百米,站在江山县城的南门口,即可看见被云雾缭绕着的时隐时现、雄伟壮观的三片石。周念行、王蒲臣等虽住在江山县,天天能看见这三片巍峨孤峙的巨石,但谁也没爬到过山巅,因此攀登此山均乃神往已久。
  头天下午,他们步行到了石门镇,游历了一下近处的石灵庙之后,天色已晚。第二天一大早,戴春风建议趁着清晨气候凉爽,去攀登江郎山,伙伴们一听,无不拍手赞成。大家匆匆吃了几口早点,便连蹦带跳地往江郎山出发。
  山下部分道路尚算平坦,有一石板小路倾斜而上。越往上道路越崎岖狭窄,过了山腰再往上,简直无路可走。他们不得不攀岩附壁,缓缓而行。快至山顶时,一巨石耸立眼前,石旁临悬崖绝壁处有一仅容一人的羊肠小道。戴春风牵着年仅十一岁的王蒲臣,紧贴石壁侧身而过,姜绍谟等同学也一个个紧跟其后走了过去。惟独周念行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吓得双腿发抖,说什么也不敢挪步。戴春风又重新过来,牵着他,让他闭上眼紧贴石壁,缓缓而过。
  走过了这小段险路,周念行还不敢睁开眼睛。戴春风见前面已无危险,便松开手,说:“好啦,睁眼吧!”可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巨响,吓得周念行“妈呀!”一声,紧贴石壁,差点哭出声来。直到大伙忍不住放声大笑,他才意识到是小淘气王蒲臣故意放了个爆竹吓唬他。他气得转身去抓王蒲臣,戴春风笑着拦住他说:“谁让你那么胆小?连蒲臣都不如。应该罚你才对!”
  “对!应该罚他,罚他!”大家说笑着继续往山顶爬。
  “大家说怎么罚他?”
  “罚他请客!不!罚他再走个来回!”
  “罚他为这次游江郎山做首诗。他不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才子吗?”
  “这主意不错。念行,你就以眼前的景色做首诗吧!”
  周念行出身书香门第,古书读得多,做诗可难不倒他。他也不推辞,只是笑着看看四周林立之怪石,高耸之山峦,以及山下那莽莽苍苍的云海树涛,便脱口吟诵道:
  立石平如削,烟霞可接天。
  登临多快意,佳景盈大千。
  “好!念行不愧是我们文溪的才子!”戴春风连连鼓掌叫好,伙伴们也连声附和,把周念行夸得满面通红。周念行腼腆地说:“我这算什么?哪比得上春风那篇‘希贤、希圣、希豪杰’的文章?连校长都称赞春风的豪情壮志呢!”
  “我那文章只是说说自己心里话罢了。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我江山县地灵人杰,又为何不能‘希贤、希圣、希豪杰’?……”戴春风一手叉腰,一手往山下一指,满怀豪情地说着,那口气、那神态、那气魄,大有“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气概……
  日后,成为戴笠部属的周念行、姜绍谟、王蒲臣等人,一提起戴笠少年时期,总忘不了江郎山这一幕。
  第二章人性的两面:浪荡与狡诈
  一、找个女人,圆老母梦
  由于戴笠才资过人,诡计多端,戏弄舍监,被赶出学门,他无脸回家,又设计骗人钱财,终究秉性难改,最终导致流浪他乡。曾经把“希圣、希贤、希豪杰”作为人生信条的戴笠走投无路,不得不干起流氓的勾当,他自任县长,横行乡里,但好景不长,在熟睡之际突然杀声震天,混战之时迫不得已流浪他乡。巧识“政坛杀手”王亚樵……
  转眼间,戴春风已十七岁了,如今已是堂堂的男子汉了,少年的稚嫩已被一种较为成熟的气质所取代了。他中等身材,狭长脸,鼻子挺而宽,双唇阔而厚,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浓黑且有神,变化莫测,特有的一种威慑人心的威力,使人生畏不敢久久对视;毕竟还是年轻,有时则显得天真顽皮,又使人感到他活泼开朗;但有时却显得非常深邃而富有激情,这往往是他最让人觉得和蔼可亲的时候。
  母亲蓝月喜终于把他拉扯长大,心里盘算着,该给小春风成个家了,到处托媒给小春风谋个亲。平时小春风才资过人,家里的门槛早已被媒婆踏烂了,始终还是找不到一个称心的儿媳妇。
  蓝月喜毕竟是一个大家闺秀,终于物色到了一位贤惠能干的儿媳。是她亲自选中的,过去婚姻都是父母包办。于是请媒人、送彩礼,婚事终于定了下来。
  姑娘是本县风林乡毛应升之女毛秀从,年方十九岁,比戴春风长两岁。人长得虽然不是很出众,却也白白净净,贤惠能干。
  戴春风,才资过人,聪明绝顶,胆识过人,那边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1914年的金秋时节,灿烂的仙霞岭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加显得苍翠欲滴。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通住福建的重地,生龙出凤的仙霞岭那拥菁披翠的山间小路上,有一列吹吹打打抬着花轿的迎亲队伍直奔山下的保安村而来。花轿里面坐的自然是母亲蓝月喜亲自选中的儿媳了。
  花轿刚到村口,“噼里啪啦”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鼓乐声,这喜庆的喧嚣从村中的主干道的尽头,一直响到村子中部的戴春风家中。
  戴家今天格外热闹,屋里屋外站满了人,有来帮忙的,有来看热闹的。保安村小,一家有喜全村同庆。
  这天最高兴的自然是戴春风的母亲蓝月喜。你瞧,她穿戴得整整齐齐,头上还插了朵红绒花,迈着一双小脚出出进进,忙这忙那,乐得合不拢嘴。她的长子春风已从文溪高小毕业,并考上了杭州省立第一中学,今天又是他娶亲的大喜日子,家中添人进口,她怎能不乐?
  鼓乐、鞭炮声中,花轿被抬到了戴家门前的坪场上。人们立即簇拥着胸佩红绸花,身着崭新灰绸长衫的新郎,让他用一条红绸带去牵引轿内的新娘。
  此时的戴春风显得颇为天真开朗,在人们的指挥下,像一只木偶似地机械地作揖叩头,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不管干什么,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微笑,是真的开心还是为了讨好母亲讨好亲友?只有他自己知道。
  众人拥着小两口,戴春风把新娘子牵到洞房后,又回到大厅,给客人一一敬酒,直到深夜,客人们都酒足饭饱告辞而去,母亲也回房休息,这才头重脚轻,晃晃悠悠地回到洞房。
  洞房内,陪伴新娘的女眷们已经离去各自回家了。新娘子依然蒙着红盖头,端坐在床边,等待着新郎官来掀起盖头。
  戴春风迷迷糊糊的回到了洞房,借着房内长命灯红蜡烛的烛光,看见新娘子,胖乎乎的小手正紧张地绞着一条红丝手帕,毕竟第一次和一个女人同居一室,心里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了。再加上在这之前与新娘子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记得女方的脸是白白胖胖的,圆鼓鼓的,说不上好看也不能说难看,眼睛不大,但透着温柔,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她脑后的那根长辫子,真是又黑又粗又亮。此时,戴春风呆立在桌边,看着用红绸盖着脸的新娘,有点束手无策。
  在紧张的呼吸声中,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母亲告诉他的话:进屋后,用围缠着红布的木棍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再跟新娘子说说话。他沉了沉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木棍朝着新娘子慢慢地走了过去,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到自己长大了一岁,他感觉到他要主宰整个世界了。他轻轻地挑起红盖头,生怕碰到她的玉体。盖头被挑了下来,新娘子的脸刷地变成了粉红色,羞涩地看了他一眼,立即低下了头。戴春风的脸也刷地一下子变了颜色,脸又红又热,定了定神看着新娘子,只见她原来那根长辫已盘在脑后,并插了支金光闪闪的头簪。他记不得这金簪是她娘家的陪嫁,还是自家下的聘礼,总之这金簪插在黑亮的发髻上,顿时产生了一种富贵之气。
  “你累了吧?”戴春风正望着那金簪出神,新娘突然抬起头来,腼腆而又关切地望着他说。戴春风毕竟是第一次这样近地挨着年轻女子,她目光中那种少女的羞涩,那种女性的温柔,搅得他因酒而飘飘然的双腿,此刻更加飘飘然了……
  毛秀从虽然目不识丁,却早记熟了“妻贤夫祸少,家和万事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等古训。婚后,她体贴丈夫,孝敬婆母,照顾小叔。一家人过得和和美美,夫妻俩也恩恩爱爱。
  转眼间新年已过,戴春风辞别母亲、妻子,到杭州上学去了。毛秀从则代夫在家侍奉婆母,操持家务。这年秋天,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本想让戴春风请假回家来看看,可是她哪里知道,她最疼爱的丈夫,此时早已被省立一中开除了……
  二、恶习不改丢学业
  戴春风生性好动,在校时戏弄舍监,来到杭州之后,仍旧恶习不改,结朋交友,逞强好胜。开学不到一个月便把杭州的山山水水玩了个遍。
  如诗如画的西子湖、波光粼粼的三潭映月、垂柳依依的苏堤白堤、弯弯曲曲的九溪十八涧、巍峨耸立的六和塔,以及庄严肃穆的岳王庙、寂静幽深的灵隐寺……均留下了他浏览的足迹。自然,他又结识了不少新同学、新朋友。在新的伙伴面前,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常爱出出风头,以引起新伙伴们对他的敬佩。
  一天,他邀几个伙伴去市区逛大街。有个同学突然对街边照相馆橱窗内的一张西服照发生了兴趣:“嗨!我等也像这样穿身西服照张相,该有多神气!”
  当时的学生,除学校规定的学生装外,平时大都穿长衫或中式短褂,只有留学生或为洋行办事的职员才穿西服,所以从各县考来的学生对西服非常神往。
  “这还不容易!我这就给你拿套西装来。”戴春风立即接过那同学的话茬儿,并冲大伙诡秘地一笑。
  “别吹牛啦!你自己不过两身长衫,到哪里去弄西装?”同学们混熟了,都知道彼此的底细。
  “好!如果我五分钟之内给你拿来西装,你怎么谢我?”戴春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如果拿来,我请大家下馆子;如果拿不来,你请客,如何?”那同学笑着跟他打赌。
  “你这顿饭是请定了,我这就去取来。”戴春风笑着说完,转身就往旁边的一家旧衣店走去。他刚才走过时,早已注意到照相馆旁边的那家旧衣店,而且看到旧衣店的墙上挂了几身旧西装。
  旧衣店铺面不大,墙上挂满了新旧不一的长衫、短褂和几套旧西装。店伙计是一个与戴春风年龄相仿的小伙子,此时正站在梯子上往高处墙上挂衣服。
  “先生,你要买哪件?”见戴春风进来,店伙计立即热情地站在梯子上打招呼。
  “小老板,我只想借这身西装照张相,一会儿就还给你。”戴春风边说边把衣服摘了下来,不等对方回答,拿起就走。
  “哎!哎!你怎么不交钱就拿东西?”伙计急忙跳下梯子,边喊边追了出去。
  “你看,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先回去吧,我这就还你衣服,他们只照个相嘛!”戴春风早已把衣服交给了同学,又返身过来拦住小伙计。
  那伙计比他瘦小,挣不脱他的手臂只好被他拉回店里。既然人在,衣服跑不了,他倒是不太着急了,但对戴春风这种明目张胆的霸道行为非常恼火。他清楚,打架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便悄悄地记下了戴春风胸前的校徽和同学们叫他的名字,等戴春风等人还来衣服,高高兴兴地下饭馆时,这伙计也关了店门,径直到省立一中告状去了。
  为此,学校在全校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戴春风,并给予一次记过处分。然而戴春风并未因此变得小心谨慎,仍旧不改他那爱出风头的毛病。
  入学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戴春风和同寝室的三个同学睡得正香,突然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把他们从梦中惊醒了。
  “这个舍监太讨厌了,怎么就不懂得脚步放轻点!”一个同学不满地嘟囔。他们都知道,这是负责监察宿舍的老师查夜来了。由于他们的寝室紧挨着二楼楼梯口,常常半夜里被这舍监的脚步声吵醒。
  “唉!有什么办法?快睡吧,谁让我们寝室紧挨着楼梯口,只好自认倒霉喽!”另一个同学翻过身,准备蒙头再睡。
  “我还是等他下楼后再睡吧,要是再被他吵醒,我这一夜就别想睡着了。”第三个同学接过话茬儿。
  一直没说话的戴春风,正憋着一肚子火,琢磨着用什么法子整治一下舍监。
  大家的议论刚停,他立即说:“你们看着吧!我今天非要教训一下他,让他下次到这里就再也不敢咚咚地搅人美梦。”说完,他趿拉上鞋,从床下拿了个什么东西,溜出寝室。
  不一会儿,他又悄悄返回,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别睡,等会儿有热闹看!”说完他自己钻进被窝,蒙头大睡起来。
  其他几个同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悄悄地侧耳细听。不一会儿,舍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突然,只听见舍监“哎哟”一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叽哩咕噜地滚下楼去。
  他们几个人立即奔出寝室,借着楼道的灯光往楼下偷看。只见那五十多岁、长袍革履、平时令人生畏的舍监,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扶着腰,从地上往起爬呢。见此情景,几个同学吓得连忙退回了寝室。
  “你还睡呢,你闯大祸了!”一个同学忍不住掀开戴春风的被子,指责他说。
  “你到底怎么搞的?舍监摔成这样,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另一个同学担心地说。
  戴春风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充好汉地说:“放心吧,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不会连累你们!”
  原来,他把一对木制哑铃放在楼梯口,想绊一下舍监,吓吓他。没想到,舍监一脚正踩在哑铃上。木制哑铃是学生做哑铃操时用的,中间是细棒,两头为圆球状,所以舍监一踩,哑铃向前一滚,舍监便滚下楼去了。
  戴春风本人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更没想到,他的这个恶作剧,竟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学业。
  第二天一早,被摔得鼻青脸肿的舍监找到校长,要求严办肇事者。在全省首屈一指的中学出现这种捉弄师长之事,自然是不能容忍的。校长亲自出马,当查明肇事者就是不久前刚受到记过处分的戴春风时,便毫不犹豫地开除了他的学籍。无论戴春风如何解释、哀求,均无济于事。他只好卷起铺盖,离开了省立一中。
  出了校门,戴春风久久地在西子湖畔徘徊。这人间仙境,曾使他产生了多少美好的憧憬,寄托了他多少少年的雄心壮志!这里,曾是他视为自己一展宏图的跳板,是他在乡亲、同学面前引为自豪的资本。而如今,这一切均变成了泡影。他将如何回去面对慈母爱妻,面对同学乡亲?
  思来想去,他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天生我材必有用!”他自信学业不成,还可以在其他方面闯出一条路来,到那时再回去,也好向母亲、妻子有个交待。于是,他离开西子湖,直奔杭州城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家。
  那亲戚姓徐,是毛秀从弟弟的岳父,在杭州城内开了家小铺。徐老板为人忠厚,得知戴春风的遭遇后,就热情地留他住在店内,并为他在附近豆腐坊找了个差使。戴春风平日自认为读了几天书,不屑与苦工为伍,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好意思写信向家中要钱,只好硬着头皮卖劲地干。豆腐坊老板倒也蛮喜欢他,只是他本来就是小本买卖,给戴春风的工钱很少,仅够他吃饭和零花的。
  当母亲去信告诉他,他已有了一个白胖白胖的儿子时,他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已身为人父;忧的是自己不仅学业无成,而且事业也无望,竟连一件像样的礼物也无钱给孩子买,自己怎么有脸回去呢?
  戴春风接到母亲的信后,就下决心要攒钱,等过年的时候好买些礼品带回去,然后再当面把被学校开除的事告诉她们。
  转眼到了年关,戴春风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所以除去路费,他几乎无法买一件礼物。这时徐老板的侄儿徐缙璜路过杭州,也要赶回江山去过年,便邀戴春风同行。
  他俩一道由南星桥码头乘船,沿钱塘江逆流而上。船行到第一大站富阳码头时,戴春风忽然把铺盖卷儿交给徐缙璜,托他带回江山家中,说是有件送给母亲的礼物忘在杭州徐老板家了,他必须返回一趟。徐缙璜信以为真,只好把他送上岸,独自回江山。
  其实,戴春风根本没有什么礼物忘在杭州,而是他上船之后,看到那滚滚而去的江水,想到离家愈来愈近,心情便愈加沉重起来。出门近一年了,母亲在家辛辛苦苦管理竹林、田地,妻子代他侍奉母亲,抚养孩子,听说弟弟因未考上高小,已被母亲送到江山县一家杂货店当学徒去了。而他身为长子,上不能孝敬母亲,下不能养育妻儿,也未曾照料兄弟,上学又被学校开除,做工也仅能〖HT5,5”〗饣〖KG-*3〗胡〖HT〗口,这叫他如何回去面对老母、妻儿?他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这个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此时却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了。
  所以,船一靠富阳码头,他立即找借口脱身,并于当天又返回了杭州。他路上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设法弄些钱,买些东西送给母亲和妻儿。堂堂男子汉,在外面可以能屈能伸,但在母亲、特别是新婚仅一年多的妻子面前,可不能太丢人,让她瞧不起啊!
  走进徐记小铺时,徐老板一家正在吃晚饭。大家一见他都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你不是和缙璜回江山啦?!怎么又回来了!缙璜呢?”
  听大家这么一问,他立即装出十分沮丧的样子说:“唉!别提了。缙璜在桐庐被人掏了腰包,现在被困在桐庐客店,让我回来找你帮忙。”他编这段谎话时,竟然脸不变色心不跳,而且说得那样流畅,像是真的一样。
  老实的徐老板信以为真,立即拿出五十元钱给戴春风,托他转交自己的侄儿。戴春风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么多钱,打心里往外乐。第二天一早,他便在街上为家人各买了些衣料和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他相信这些东西可以帮他过关。
  果然不出戴春风所料,母亲、妻子见了他自然高兴,见了那些衣物更是喜出望外,当然谁也没想到他已被学校开除。直到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完年,戴春风才鼓足勇气,将自己被学校开除的事说了出来。
  戴母听后,一下子惊呆了。半晌,才难过地叹口气说:“也好,那就在家帮我照管田地、山林吧。”
  说完,她默默地走进厨房,边烧火,边暗自流泪。而他的妻子听后,一言未发,也只默默地抱着孩子走进卧室,边奶孩子,边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愣神儿。
  母亲和爱妻的表情,戴春风全看在眼里。尽管她们没说一句责备或埋怨他的话,但那种惋惜的神情,却像一记沉重的耳光,抽打在他的脸上。戴春风自觉无地自容,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帮母亲把田地、竹林管好,增加一些收入,为母亲、妻子分忧解愁。
  三、独立门户自封县长
  戴春风整日想着自己是“双凤朝阳”格,将来必大福大贵,哪里还有心思干庄稼活,整日想着自己如何大福大贵。
  这天晚上,戴春风又像往常一样,把脊背给妻子,不言不语,闷头想他怎样才能大福大贵。
  温柔贤慧的妻子见整日闷闷不乐,生怕闷出病来。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脊背,关切而又心疼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啦,成天闷着头睡大觉?当心闷出病来!”一连问了几次,他始终不哼不哈。
  妻子见戴春风他不吭声,便用她那硕大的双乳贴在他的背上,想让戴春风和她欢度一夜,同时仍不停地问他。
  戴春风被问急了,一拧身子,摆脱了妻子的双乳,不耐烦地说:“你们女人真烦!我的事你不要管!”
  “夫妻嘛!”她仍旧柔声细语地说,“你心里有事,说出来会好受点,我没准还能帮你呢?”
  “你少〖HT5,7〗口〖KG-*2〗〖HT5,6〗罗〖HT〗嗦,快睡觉吧!”戴春风仍旧不耐烦地背对着妻子说道。
  戴春风脾气十分暴躁,妻子畏之如虎,遭到如此斥责,也就不敢再说什么,翻了个身,各自睡了。戴春风睡不着,做妻子的看见丈夫心事重重,虽然自讨了个没趣,却仍然睡不安稳。
  “啊!有了!”戴春风突然一声叫喊,自然地用手一拍,正好拍在妻子的小腹上。
  妻子猛然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好像是有所意会,偷偷一笑:“没有。”随即拉住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调情道:“你整天面壁,哪里有呀,我的肚皮还是空荡的,有什么呀!”
  戴春风把她的手一甩说道:“不是这个,你真烦!你快睡你的觉吧!”
  妻子原以为丈夫在同她耍笑,谁知又自讨了个没趣儿。
  原来,戴春风想的是怎样才能出人头地。猛然间他想道:人人都怕当兵的。每逢队伍在村头或附近过路时,不论男女老幼,听说队伍来了就跑,见了当兵的就藏。想到这里,他心里说:“嗨!有了!当兵去。到那时,一定会受到街坊爷儿们的恭维和抬举。”由于一时兴奋,不由得喊出了声。
  戴春风虽然脾气乖戾,但他知道母亲为了养活他吃尽了苦头,因而他对母亲始终是孝敬的,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同母亲说说的。
  第二天起来吃罢早饭,戴春风来到母亲面前说道:“妈妈,有一件事情,我想同你商量一下,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孩子你说吧,”妈妈道,“只要是当做的事体,我啥时候不同意过。”
  “妈,”戴春风道,“我想当兵去。”
  “哎呀呀我的孩子,啥事体都可以干,惟有当兵这事干不得。”妈妈道,“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良家子弟没有谁愿意去当兵的,再说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也实在不容易呀!说啥我也舍不得让你当兵去呀!儿子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该知道妈有多疼你!你若是当兵走了,啥时候才能再见面呀?……”说着说着,流出两行热泪。
  “妈,”戴春风劝说道,“你看在家多没意思,庄稼活我不愿干,别的事情我也不会干,处处都让街坊爷儿们看不起,这样在家里憋着,能让我憋死!”
  “孩子呀,”妈妈叹口气说道,“普天下的老百姓多着哩,人家不都是在家里嘛?干庄稼活儿有啥丢人的,不会就慢慢学嘛!”
  “妈,”戴春风进一步辩解道,“我读书的时候,你不是经常鼓励我,叫我好好用功,将来弄个功名,恢复戴家门第,光宗耀祖吗,到了军队里,混个官当当,不就是前程吗,不就能够受人抬举吗?!”
  “孩子呀,”妈妈道,“一去当兵,离家三千两千里,啥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呀,还不把妈想死,说啥我也不叫你去当兵!”
  “妈,”戴春风编着词儿说,“你想我的时候就给我写封信嘛,我接到信就回来看你,再说你即使不写,过上一段时间,我也会请假回来看你的。”
  “俗话说,官差不自由,你可以请假,人家当官儿的也可以不准呀,”妈妈坚决地说,“不管怎么说,我决不同意你去当兵!”说着又是一串儿泪珠滴落下来。
  戴春风看着他妈哭得如此伤心,也感到可怜,便不好过于勉强。他思索了一阵之后说道:“妈,这样好不好,你不叫当兵,我就不去,但在国民兵团当个团丁总可以吧!就住在县城里,咱家离县城也不远,三天两头都可以回来看你,这你该答应了吧!”
  做妈妈的也觉得儿子在家里憋着实在可怜,有心不让他去,又恐怕憋出病来,反正县城也不远,三天两天就能见一次面,于是,她点头说道:“好吧,那你就去吧!”
  戴春风听了这话,一头撞进母亲的怀抱:“妈妈呀,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你真是我的好妈妈呀!”
  “孩子,”妈妈叮咛道,“县城里的兵也是个兵,你当了兵也要老老实实的,可不能欺压老百姓;买东西要公平合理,不要仗势占人家的便宜;对当官的要尊敬;对同事要和气;不要打架,不要惹是生非……”
  “妈妈,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戴春风认认真真地说道。
  “你记住了就好,”妈妈欣慰地一笑,“你只要能够做到这些,妈妈也就放心了。”
  母亲和妻子把戴春风送到村口,这一回是吉还是凶?妻子与母亲把希望都寄托在这次出行上了。
  1918年春,戴春风刚满二十二岁,他终于如愿已偿到了江山县政府国民兵团当了团丁,开始了他的军事生涯。
  到了兵团,他仍是改不了生来好动的老毛病,当了兵丁恰好适合了他的性格,简直是如鱼得水,说不出心里有多痛快。
  戴春风最喜欢出公差,像小孩子盼过年一样。每逢国民兵团要下乡办案抓人,他总是自告奋勇,一马当先。特别是在风雪交加的冬夜,攀藤附葛,他总是领着队伍走在最前面。哪怕是刮烂了衣服,划破了皮肉,他也完全不在乎。好像在这种生活中,才有他真正的乐趣。
  没过多久,戴春风感觉到当兵也没什么出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大福大贵,又产生了厌倦心理。认为都是本县人,都穿的黄马褂,抬头不见低头见,出差办案又得罪人。觉得没意思。
  毕竟是年龄有点长了,想着母亲的教导,行为也不敢过分。再说,这县里的团丁,遇有正式部队过境,所有的地方官儿,包括县长在内,都要看人家的脸儿说话,看人家的眼色行事,他心里说:“这个兵当得窝囊!既要当兵,就要到正规部队去,当个像样的兵。”
  戴春风勉强在江山县国民兵团干了一年,便于1919年,到浙江军阀周凤岐的部队当兵去了。
  戴春风是怀抱着“恢复门第”、“光宗耀祖”的信念跨进部队的,心想:干上一阵子,混个一官半职,回到乡里,街坊爷儿们一定会竖起大拇指的。不料想在军队里闯荡了两年,毫无名堂。既没当官儿,当然也不可能发财,依旧是光杆儿大兵一个。于是,他又厌倦了,再也不想干这种无聊的差事了。
  本来,戴春风是既有“理想”,又有“抱负”的人物,并且决心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的,但朝中无人,因而也就做不了官。但他在军阀部队里混了两年,以自己所见所闻,开阔了眼界,增加了见识,也混出了胆量。他暗自想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奇迹也是人创造出来的。有好多大军阀不都是自己拉杆子、占山头,最后当了大官的嘛!事在人为,只要我肯大胆地去闯,不信就闯不出个名堂来。”
  戴春风在周凤岐手下混了两年多,终于在1922年夏天离开部队,决心走自己“创业”之路。
  戴春风总结了别人的经验,从中悟出了一点道理:“有好多人都是拉杆子起家,当上了师长、军长、司令的。人家能办到的事情,我何尝又办不到呢!嗨!当今的世界,只要有人、有枪、有地盘儿,也就有了一切——就是这么回事儿。”
  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戴春风下定决心要自己拉杆子、占山为王了。
  最初,戴春风邀约了几个知心朋友,经常在一起鬼混。他们昼伏夜出,名曰“劫富济贫”,实则供自己挥霍享受。这样,便由几人——十几人——几十人,很快就发展到三百多人,在地方上成了一股不可轻视的恶势力。
  由于有了人,有了枪,也就有了势力。戴春风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他把三百多人分别编为三个大队、九个中队,冠上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江山县国民自卫军”,自封为“司令”、又分别封了“副司令”、“参谋长”、“大队长”、“中队长”等等。
  “自卫军”出没于江山县境各地,打家劫舍,“劫富济贫”,闹得不亦乐乎。
  当然,不管戴春风自己如何标榜他的“自卫军”,但当地老百姓当面不敢说,在背地里却都称这一伙人是土匪,所谓“司令”者,当然也就是不折不扣的土匪头子了。
  老百姓的议论终于传到了戴春风的耳鼓,他自己也觉得不是滋味。长此下去,必有不堪之虞。于是,他便召集手下的十几个小头目一起商议。
  “各位,”戴春风一声咳嗽,清清嗓子,俨然是一个“司令”似的,“有一件事情,今天想同各位商量一下,看大家觉得应该怎么办?”
  “大哥,您是司令,一切由您做主就是了!”
  “大哥,商量什么呀,一切都听您的!”
  “您是大哥,一切由您说了算,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大家七嘴八舌,异口同声的拥护之词,戴春风听着,心里感到美滋滋的,但他在表面上决不含糊。
  “不!”戴春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是关系到我们几百个弟兄切身的大问题,一定得同各位商量商量。”
  “那好!大哥您说吧!”
  “各位,”戴春风说道,“最近听到老百姓纷纷议论,都说我们是土匪,不知道各位都听到没有?今天就是要商量这个问题,我们今后应该怎么办?”戴春风把问题摊到了大家面前。
  “老百姓议论顶个屁用?咱们该怎么干照样怎么干!”
  “他们议论他们的,咱们继续干咱们的,咱们有的是人,有的是枪,谁又敢把我们怎么样!”
  “不管他们怎样议论,咱们照样穿光的、吃香的、喝辣的,他们吃饱了没事干,随他们议论去!”
  一群小头目们满不在乎,七嘴八舌地嚷嚷成一片——当然都是一些无用的话。
  “喂喂!弟兄们,请各位静一下。”戴春风说道,“俗话说‘人言可畏’,我们决不能轻视老百姓们的议论。因此,我们必须认真商量一下,今后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还是开头说的那句话,您是大哥,一切由您说了算,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
  “对!我们都是这个意思,一切听从大哥的。您说吧,您说到哪里,咱们就跟着干到哪里,决不含糊!”另一个小头目大声说道。
  “好!”戴春风说道,“大家既然信得过我戴某人,我应该表示诚恳地感谢!现在我就谈我的意见。”
  “好!请大哥说吧!”小头目们齐声答道。
  “在未谈正题前,我先提出一个问题。”戴春风说道,“什么叫土匪?土匪有几种?大家说说看。”戴春风俨然是一个主考官,出了一个看来很平常,却又不太容易解答的问题。
  十几个小头目,你瞅我,我看你,都不知从何说起。
  会场异常寂静。这样沉默了足有三分钟之久,竟无一人开口。
  “哪位先说?”戴春风催促道,“大家都可以说,说什么都不要紧。”
  仍然无人说话。
  “说吧!”戴春风又一次催促道,“请哪位先开个头?”
  “嗨!咱们没念过书,也不知道书本上是怎么说的,咱们说不了,还是请大哥说吧!”一个小头目代表大家说了话。
  “对!大哥上过洋学堂,比咱们知道得多,还是请大哥说吧,让咱们听一听,也长长见识。”另一个小头目附和着说。
  “好!我们听大哥说!”其余小头目们异口同声地赞成。
  “大家叫我说,我就说说。”戴春风道,“现在我先说第一个问题,什么叫作土匪?凡是用强迫的手段,也就是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把人家的东西、钱财抢过来据为己有的,就叫作土匪。按照老百姓的说法,叫作强人也好,强盗也好,总而言之,都是一个意思。各位,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大哥说的对!”戴春风在这一伙人中间,简直成了圣人。
  “好!现在我再来说第二个问题。”戴春风说道,“土匪有几种呢?按照我的解释有两种:一种叫作私匪——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不讲任何道理,通过强迫的手段,把人家的衣物、钱财抢过来,你的就是我的;另一种呢,叫作官匪,他们也用强迫的方法,把人家的钱财据为己有,——当然他们所宣称的理由和所采取的手段不同罢了。如‘交粮’、‘纳税’等等。不管什么理由,什么方法,总而言之,也是把人家的钱财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比如县衙门里那一帮人吧,他们就是这样干的。请各位仔细想一想,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大哥说的太对了!”小头目们齐声回答说。
  “各位认为我说的对,我就再向大家提出一个问题。”戴春风说道,“各位认为这两种土匪哪一种好、哪一种坏呀?”
  这个问题又像当头一棒,把大家打懵了。这些小头目们你看我、我看你,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哪一位说说?”戴春风催促道。
  “我说,”一个小头目鼓足了勇气说道,“不管是哪一种土匪,都是把人家的钱财抢来作为自己的,因此,都应该是一样的——要好都好,要坏都坏。”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的。”其余的小头目们附和着说。
  “各位,我说说我的看法。”戴春风说道,“凡事都应该有一个比较,尽管私匪、官匪都是抢了人家的钱财据为己有,但具体情况有些不同——不仅抢的目的不同,而且抢的对象也有区别。私匪抢人的目是劫富济贫,官匪抢人的目的是养家肥己;私匪是专抢有钱人的富户,而决不抢生活贫困的穷家,但官匪就不是这样了,他们不管贫富,一律全抢,甚至恰好相反,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们越是不抢,越是无钱无势的人家他们抢得越凶。因此,我认为私匪比官匪好,而且好得多。各位认为如何?”
  “对对对,大哥讲得对。”一个小头目顺着戴春风的话意说,“官匪坏透了,私匪好得很。”
  “各位,既然弄清楚了以上几个问题,现在我们正式来商量问题。”戴春风说道,“我们今后应当怎样干——是继续当私匪,还是也去当官匪呢?”
  “官匪那么坏,谁去当官匪哟!”
  “他拿帖子请咱们也不干,咱们还是干咱们的。”
  “咱们还是干咱们的。”
  小头目们乱哄哄地嚷了一阵子,一致认为还是应该当私匪。
  “我来说一下。”戴春风说道,“我认为我们今后应当官匪。”
  “啊!”十几个小头目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都感到十分吃惊!
  在惊诧之余,大家又嚷嚷开了:
  “大哥,官土匪那么坏,咱们干那玩艺儿做什么?”
  “他们专抢穷人,还不如咱们干这劫富济贫哩!”
  “是呀,咱们不干那份缺德事儿,咱们还是继续干咱们的。”
  “各位,各位,请静一下,听我讲讲道理好不好?”
  “好!”大家一致说道。
  戴春风说道:“官土匪固然很坏,他们今天这个捐,明天那个税,不一而足,永无休止,把老百姓榨得皮包着骨头,甚至勒紧裤带都难维持下去。而当官匪的一不种田,二不做工,却养尊处优,吃得脑满肠肥,难道这就合理吗?”
  “不合理!”大家齐声说道。
  戴春风继续说道:“一般人看来,好像私土匪坏得很,其实他们的行为并不坏,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虽然抢人家的钱财,但我们仅仅是把富户人家多余的、吃不着、穿不着、用不着的东西拿了过来,既不影响这些人的生活,对大家也有利,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大哥说得对,我们并不去抢穷人家呀!”
  “但是,这里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戴春风说道,“为什么在老百姓中间,还认为官土匪的做法是合理合法呢?与此相反,又为什么认为私土匪是孽种,遭到万人唾骂呢?”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众小头目们又像洋鬼子看戏——都傻眼了。他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左顾右盼,有的瞪着鸡蛋大的两眼直望着戴春风,等待着他解答问题。
  “其实并不奇怪,这只是一个传统观念问题。”戴春风说道,“中国几千年来,都是老百姓老实种田耕地,老实交粮纳税,官老爷作威作福,安享荣华富贵,一朝一代地沿袭下来,也就成为合理合法的。私土匪抢人财物,历来被认为是不义之举,所以也就成了万人唾骂的众矢之的了。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众人异口同声答道。
  戴春风接着说道:“为了适应传统观念,为了我们的生存,今后必须走官土匪之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站得住脚,才能生存,才能发展,才会有出路,不知众位弟兄认为如何?”
  “大哥这么说,我们要招安吗?”
  “我们这样做不是向官府低头吗?不得受他们的管制吗?”
  “我们投向官府,任他们宰割,那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
  小头目们又是七嘴八舌地一阵议论。
  “各位,各位,听我说。”戴春风说道,“过去我们当私土匪还是按照我们自己的意志行事,今后当官土匪还是要根据我们的意志行事。我们既不需要招安,也不投靠任何官府。我们要自己拉大旗,自己闯门面,自己独立地干。我们既不受谁的辖制,也不听任何人的命令,一切完全由自己决定,自己安排,大家说这样好不好?”
  “好!”
  “可是我们怎么干法呀?”
  “是呀,我们从哪里下手呢?”
  “我说咱们还是听大哥说,大哥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好,我来说说,大家看行不行。”戴春风说道,“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县衙门,我们自己当县长,我们自己征粮、收税,我们自己包办一切,这样干好不好?”
  “好好好!我们就这样干。”小头目们齐声拥护。
  “可是谁来当县长呢?”一个小头目提了一个关键问题。
  “当然应当大哥当县长嘛!”另一个小头目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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