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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传

_2 佚名(现代)
  “难吃就别吃呗。何必委屈自己。”单眼皮的话似乎是在挑衅着那个中年妇女,成功咬着筷子扭头看向单眼皮,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单眼皮的眼神带着点嘲弄的恶意。
  “可是没别的可以吃了。”成功本来想说浪费不好,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脑袋上挨了一下。成功惊讶得一口饭含在嘴里忘记咽下去,瞪大眼睛直直的瞪着单眼皮。我们好像没这么熟吧?当然,这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虽然人们好像习惯于敲自己的脑袋,可是,好像还从来没有陌生人对他这样做过。
  “小兄弟,如果我说我真的很饿,你会让我吃吗?又或者你真的会再给我买一份吗?”
  单眼皮忽的凑近成功,贴着耳朵低低的说,鼻息的热气熏得成功脸上一阵热。
  这次,成功瞪得眼睛都发酸了,他眨呀眨呀眨了好一会儿,眼睛恢复了,神也回过来了。
  “哦,我这就去给你买。”成功慌里慌张的答应着,觉得单眼皮实在没有必要这样的贴近自己。
  单眼皮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去找餐车,力气很大,那一瞬间成功有一种感觉,跟这个人硬来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别急,一会儿还会回来的。”单眼皮漫不经心的说。
  “哦!”
  “上头那个背包的侧袋里有个水杯,你先去打点开水吧——看你噎得那个样。”
  单眼皮有着上位者的优越感和支配力,由于他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让人反感,至少,成功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照做了,听那意思是让成功用他的水杯喝水,尽管成功是绝对不会用陌生人的杯子的,但是成功还是有着一些感动。
  那是个成功从来没见过的水杯,也军绿色的,跟个竹筒似的。成功好奇的左看右看,对于没有见过的东西,他都是保持着相当的好奇的。不过,很快的,他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值得他关注的事情——他不晕车了。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比较正常的说话做事甚至吃东西了,现在即使是走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他也没有太多的反应。这对于他来说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如果不是人来人往的提醒着他这里是在火车上也许他真的会仰天长啸的。这真的是个无比美好的发现。成功非常高兴。
  “喂,小老弟——”那个中年妇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来到水箱旁,一把拉住成功,压低声音神秘的说:“你怎么就那么蠢捏?”
  她说的是成功的老家通行的方言。看成功没反应,她又说:“他是你什么人呐?”
  成功摇摇头,“不是。”
  “不是你还这么老实的?”中年妇女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叫你买什么就买什么,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发什么颠要听他的?看过去就晓得他不是个好人。跟你说,你莫要这么憨,叫人哄死了。啊,听到没有?”
  中年妇女脸上是真正的担心和不平。
  “晓得咧,谢谢你,大姐!”成功感激的道谢。
  “咦——还大姐,我跟你妈都是一个年纪的。”话是这么说,中年妇女脸上却是漾开了笑。原来,女人真的都喜欢年轻。书上写的再次得到了印证。
  “大姐,谢谢你提醒我。不过,不要紧,卖点盒饭吃没啥子的,搞不好他也真的有难处,听说他的脚也不方便呢。”成功说的是实话,反正要他向陌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打死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哎呀——”大姐恨铁不成钢的戳戳成功的脑袋,“你真是个老实头,人家说的你都信。看你个乖得像个小白兔一样的好欺负,人善被人欺,这种人是专门捡老实的欺负。你呀,出门在外,莫要太老实了。”
  “哦,谢谢大姐——餐车来了——”
  撇下大姐,成功匆匆接了一水杯的滚开水回去正好赶上餐车被推了回来。成功拿了双份的盒饭,直觉的,他觉得单眼皮能吃得完。不是每个男人的饭量都象他这样小的。
  单眼皮也不客气,坐正身子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看来真是饿了。成功有些钦佩有些不解,那样难吃的东西都能吃得这样的香甜,看那个包还有这个即使装满了滚水也不会觉得烫手的水杯,单眼皮怎么的也不像是落魄到没饭吃的人呀。可是那种绝对不是表演的饥饿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明白,算了,不想了,反正别人的事情,总是有别人的原因的。
  “你心情很好?为什么?因为日行一善吗?”
  单眼皮用一种成功无法理解的速度吃完两份半盒饭,那半份是成功吃剩的,他居然也一点没糟践的全给吃了。吃完之后,单眼皮惬意的喝着水看成功忙前忙后的打扫,脸上仍然是那种不咸不淡的笑意。
  “哎?哦!不是!”
  成功没有多说什么,正常状态下的成功是寡言的,况且他还真没往什么日行一善上想过。
  日行一善么?他倒没这个觉悟。不过,他心情是真的不错。至少他终于发现有一种车是他可以适应的——他试过拖拉机、卡车、牛车,这些他可以碰到的车都跟汽车一样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放倒——晕车一直是他的瓶颈。虽然昨晚上的时候他也有过想要晕车的反应,但是他挺过来了。
  也许,很多事情也是这样,挺住了,就好了。
  而且,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好人多,一个素昧平生的大姐居然可以为自己担心,好言相劝,成功很感激!尽管与世事接触不多,可是该知道的成功还是知道的,他知道现实社会不是乌托邦,他知道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他知道防人护己的道理,可是,他也相信,其实,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单眼皮所求的不过是顿饭,而他给得起,那就没什么事了。至于单眼皮这样做是玩笑也罢,是真实的也罢,成功不太在意。成功为人处世只求一个问心无愧。
  
9
  火车终于离开了xx省,这还是单眼皮提醒的,看起来单眼皮有着那种游遍万水千山的历练。然后,成功开始注意到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开始了渐渐的变化,尤其房屋样式的变化开始明显起来,喀斯特地貌的大石山变成了丘陵土岭。
  成功知道,他真的离他熟悉的世界越来越远了。
  现在,成功仍然是坐在单眼皮铺位的最边最末的一小块地方,翘首贪婪的看着外面的世界,体会着一点一滴的陌生。
  “第一次去北京吗?”单眼皮喝着水悠闲的问,成功已经又给他打了第二杯水,自己倒是买了两瓶火车上的高价矿泉水,盒饭太咸,弄得他一个劲的想喝水,但是他是不会用别人的杯子的,他有点洁癖。
  知道成功的确是第一次去北京之后,单眼皮开始给成功介绍起北京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来,并且很有条理的按照出了火车站的顺序介绍的,专业度不下于成功看的那些书。尽管这些内容成功是从书上知道的不少,但是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感觉又是不同的,何况还可以即席提问,更别提这个人还是如此的健谈和风趣。
  对于单眼皮的阅历和口才,成功佩服的五体投地,很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叹。
  车厢里的人都在坐着各自的事情,聊天的,看书的,睡觉的。那个中年妇女就是已经在蒙头大睡了,好在她个子不高,脚下空余的铺位还能让那个中铺的年轻女子有坐着的地方。
  以往成功就对女人好吃零食的说法有过质疑,他自己也就是爱吃点大白兔奶糖而已,别的就可有可无了,他认为只要是吃饱了饭就已经够了。可是现在这个女人一边戴着耳机听着什么,一边不停的吃着东西,从早餐的面包开始到水果到话梅到现在的瓜子反正在到中午的这段时间里的这几个小时里就没有听过嘴。成功无比的佩服她那纤细苗条的身体的容量竟然是如此的惊人。
  想到糖,他从兜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来分给单眼皮,单眼皮接过去了,好奇的看着他的肥仔裤,“你兜里鼓鼓囊囊的就塞了这么多糖?很爱吃这种老式的糖吗?”
  老式的糖?这倒是个新鲜的说法!
  成功笑笑,他是很喜欢这股浓浓的奶香味的,喜欢还分什么老式和新式呢?
  空调车是不允许吸烟的,单眼皮大概是烟瘾犯了,摸出根烟给成功,成功摇头,于是他就将那烟架在鼻梁底下拼命的闻着香味。成功好心的告诉他两个车厢中间的过道是可以吸烟的,有好些烟民都在那里过瘾呢。
  单眼皮摇头说自己现在是伤残人士,还撩起一直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让成功看他的用白色纱布包起来左脚的大拇哥。
  成功三分好笑七分好奇,礼貌的问他受伤的原因。单眼皮沮丧的说没办法,女人的独门武器伤的。
  成功不明白,女人有独门武器吗?他顺着单眼皮的目光看向对面姑娘——的脚上,高跟鞋?!
  对哦,高跟鞋可不就是女人的独门武器吗?看电影电视上惹急了的女人们不都是直接操着高跟鞋就开打的吗?
  成功心有戚戚的无声的笑了,光用想的就觉得很疼。单眼皮很有些不满他的幸灾乐祸,但是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于是叹息说唯有小人和女人难养也。还说孔圣人一定也是吃过女人的亏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无奈和烦躁。
  单眼皮无疑是个很好的旅伴,因为他知识渊博又见多识广,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并且十分的健谈和风趣,即便是很普通的一个话题也能讲的妙趣横生,将人的注意力牢牢的吸引住。
  成功很是佩服。
  他除了在讲台上之外,是几乎没有能这样侃侃而谈的。生活中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听别人说,但是,即便是这样,肯对着他这样说话的人除了卫东,好像就没有了,大多数人都嫌他太闷,不好玩。成功也认为自己太闷,不是跟不上别人的话题,就是不知道应该怎样说出他知道的来,这让他恶性循环似的更不知道跟别人怎么聊天。其实,他并不需要也不想说什么,只要能听就好,他是很满足卫东、单眼皮这样的一边倒的谈话的,只要他们肯说,成功都会兴致勃勃的认真的听着。
  能在火车上碰到单眼皮成功觉得很是幸运,有了他漫长的旅途就可以过得很有趣了。
  单眼皮天南海北的谈,但是几乎不谈论自己,也不谈论成功。
  对此,成功是有着小小的遗憾和失望。他知道什么是旅伴,但是,他也真的很想交这样的朋友。然而,他也知道对于单眼皮来说,他只是个旅伴,何况,没有多少人想要与他这样的人深交的。如果是成志的话,他们一定就成朋友了吧?
  又请单眼皮吃过午饭,照例是两份给了他,还给对面的“大姐”买了个鸡腿,成功是很感谢她的关心和提醒的,从小到大,很少能有人这样关心他的,何况还是对方完全的陌生人。那大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接受了那个鸡腿。
  北上的列车走走停停,旅客们来来往往,车外的景物变得越来越陌生。吃过午饭,火车就经过了长江。然而这条耳熟能详的母亲河却令成功非常失望,因为他看见的不过是一条混沌的黄河罢了。水质污染,水土流失,造成了母亲河的变异。
  单眼皮叫他就将长江当成黄河看好了,因为经过真正的黄河的时候是半夜,是没有办法看得见的。
  “大姐”过了长江就下车了,她对帮她送行李下车的成功再三说他是个好人,要成功别再做冤大头了,被人占了铺位不说还要伺候人,大骂单眼皮不是好人。净想着占人便宜。她说她知道那个下铺本来是成功的铺位,被单眼皮以脚疼为由要求列车员照顾安排在下铺了,而下铺和上铺的价格相差不少,下铺要贵上好几十块钱呢。让成功千万要记得讨要回差价来。
  目送着大姐走远,看着往餐车加热水的列车员在忙碌,成功象别人一样也在站台上活动活动。上铺和下铺存在着价差,这是他不知道的,票是由母校的学工委帮定的,成功是拿了票直接上车的。列车员们来来往往,没再见着昨晚的那个列车员。这,成功倒是知道的,因为白天的列车员们都是女性,男性列车员可能只有在晚上值班吧。
  价差就价差吧,成功不是很在意,如果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哪里还会有钱来退车票的价差呢!
  成功不认为单眼皮会是个坏人,尽管他真的有那么几分痞样。成功不是滥好人,他甚至同意人之初性本恶。人的教养学识将人的恶隐藏了起来,没有一定的诱因,恶是不会暴露的。成功不认为自己具备让单眼皮的恶爆发的条件,仅仅是几个盒饭几十块钱的差价就让一个人显露本性好像有点夸张了,何况单眼皮那样的人是一定不屑于为这点蝇头小利而暴露自己的。
  单眼皮虽然胡子拉碴,看上去很有点沧桑的味道,但是他那代表着长年户外作业的古铜色的皮肤是泛着光泽的,这不仅说明他健康而且也说明他是营养充足的,就像乡下隔壁师母养的那条大黑狗,毛色不仅乌黑而且还在发亮,一旦师母为了省钱停上十天半月不给喂肉,那毛色就会变得焦枯无光的。人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单眼皮的手虽然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是熟悉劳动人民的手成功却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劳作造成的,因为他的手指真是太过漂亮,连指甲也修整的整整齐齐,指甲里没有一点污垢。即使是成记粉店的打工妹小芳也因为长期的劳作年纪轻轻的手就已经很粗糙了,一年四季指甲里都是好像永远洗不掉的污垢。
  尽管成功能够接触的人不是很多,更是没有什么识人辨人的本领,但是他仍然可以从单眼皮那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骄傲里体会到单眼皮优越的生活环境和一帆风顺的经历。
  成志也是骄傲的、有着不可忽视的优越感的,但是那不同的,成志的骄傲和优越感来自于他自身的努力,所以成志更多的是自信,而单眼皮的骄傲和优越是天生的,所以他有着成志所没有的目空一切和对一切无所谓的自大。
  这样的人是天之骄子,是不屑于为恶的!
  如果在他眼里自己仅仅是个寂寞时的消遣,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在意,因为对方何尝也不过是自己旅途中的一个乐子?!
  被列车员催促着回到车上,成功仍然是心态平和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是他的信条。
  单眼皮正在看一本英文书,对于回来的成功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成功知道他不想说话,就自己爬上了上铺,大半天了,是该好好的躺一下的。就坐伤筋,喜好中医的成功很知道善待自己的身体。
  空调车里,大多数人都穿着长袖长裤,象成功这样的短打打扮的不多。成功也不觉的冷,但是既然躺下了还是应该好好的盖上毛毯的。而且,昨天晚上他都没有好好睡,现在,也真的是累了。
  成功的这一觉直到晚饭时间被头顶上的广播吵醒过来。他侧起身喝了几口矿泉水,看见下铺的单眼皮正在说得眉飞色舞的,边吃边说,他已经吃上盒饭了,而且,他的面前的桌上还摆满了水果零食。
  有些仲怔的呆着,成功明白,他已经不需要自己了。
  成功下去的时候,是坐在过道这边的弹簧凳这里的,没人在意多了这么个人。成功也没有理会别人,此时的他完全的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了——他生平头一次看见了平原,一马平川的平原。脑子里立刻想起了自己背的滚瓜烂熟的一篇课文《白杨树》。真的,亲眼看见的平原原来真的是这样的大气恢弘,只是,白杨树呢?——好像看见了,飞一般的掠过去了。
  听着广播的播报可以知道在着平原地区原来真的可以一日千里的,火车直直的向前冲着,速度更均匀行车更安稳得多。
  默默的在心里背诵着那篇以为重重复复而烂熟的课文,想起自己是怎样辛苦的描述着所谓的白杨树,他自己也只是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而还没通电没有看上电视甚至没有看过电影的山里娃是根本无法想象这种闻所未闻的物种的。不过,当他想到在老家很普遍的桉树时,他笑了,孩子们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在很久的日子里,他就是拿桉树当成白杨树了跟学生们讲解的。只希望今后有幸见过白杨树的孩子们别埋怨老师的忽悠了。
  熟悉而又完全陌生的景象令成功欣喜不已,但是即便是这样,他只是托着腮帮迎着地平线上的温和的夕阳看着。他是不习惯喜形于色的。这个时间,在老家的大石山区是早就看不见太阳了的。想起老家他有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父母在这个时候会不会也想起他来。
  离开家他没有什么不舍,离开学校,他也没有什么不舍,没人舍不得他,他也没有舍不得谁,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其实是挺冷情的一个人,同时也是一个完全多余的人。
  背井离乡,他倒没有想过要如何的出人头地,他知道他不是成志,所以他很安分。他只是想看看,多多的看看。书,他已经尽可能的看了,可是,他还不满足,他还想亲眼的看看,比如现在,亲眼看见一马平川和挺拔的白杨树的感觉是无以言传的,那种心扉被猛的撞击的感觉不是亲眼看见是不会出现的。
  原来,世界真的很大,真的很奇妙,世界是真的不一样的。
  
10
  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正是清晨。成功果然是在梦中过了黄河,这让他懊恼不已,他曾提醒自己千万别睡着,一定要等到过了黄河再说,可是,不由自主的,他早在晚八点的时候就已经昏沉入睡了,好像旅途是特别累人的,为此,他连晚饭都没吃。
  由于北京站就是终点站,成功醒过来的时候人们都已经开始在陆陆续续的收拾行李了。恍然间听到人们议论说昨晚的北京好大的一场雨,路面都是水洼。即使是盖着厚毛毯,也可以感觉得到气温比先前的要低一些,旅客们穿上的都是厚一点的长袖了,有些干脆还穿上了夹衣。
  行驶了三十七个小时的火车终于牢牢的钉在了地面上,真大是到了。
  成功彻底清醒过来。看着行李架上陆续减少的行李,他知道自己得动作快了。他哈着腰将自己盖的毛毯叠好放好,检查一下有没有自己遗漏的东西,然后探身从行李架上拿过自己的背包,但是,这时候要想下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过道上都挤满了拎着大包小包等着下车的旅客。
  “喂,小兄弟——”这时候单眼皮叫他,叫他从行李架上帮他把背包也拿下来。
  成功把自己的背包顺下去给他接住放好,也把他的包拿过来顺下去给他,他的那个包可比成功的要重的多了。
  然后成功仍旧是通过老办法下了上铺。别人的毛毯都没有叠过,还是乱七八糟的样子。
  单眼皮也在整理东西,T恤牛仔裤,脚上穿的是双拖鞋,有点不搭调,不过他的被褥倒是叠得方方正正的那叫一个漂亮。
  昨天和他一起言笑晏晏的两个姑娘也已经没影了。终点到了,人们也就恢复成陌路人了。
  单眼皮收拾好东西,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钱夹,从厚厚的一叠老人头里抽出两张来递给成功,“喏,给你的饭钱和铺位的差价。”他谑笑,“本来就想看看一个滥好人能坚持多久,没想到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年头,还真有你这样的人,跟史前人类似的——拿着……”
  单眼皮将钱塞进成功的手里,背起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成功愣住了,然后,迟钝如他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再然后,生平头一次的,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愤怒——
  他从另一边挤下了车,向列车员打听清楚上铺的价钱,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算好帐,便扛着包撵上那个人,“喂,这是退给你的一百二十七块钱,用不了那么多。”他拉住那个人的大包,不由分说将钱塞进单眼皮的背包的侧袋,然后根本不让单眼皮做出反应就一溜小跑着跑进熙熙攘攘的旅客人流中。不得不快,因为毋庸置疑的,他被人当猴耍了!他真的愤怒了,也生平头一次有了想揍人的冲动!可是,单眼皮的反应速度比他想的要快得多,动作也更快,很快的他的背包被人从后面拽住拉住了他。
  “喂,生气了?雷锋不是不应该生气的吗?”那个混蛋弯着的嘴角带着笑,嘲笑!亏得开始的时候成功很羡慕他那口标准的京片子普通话,觉得他的声音真是好听。
  成功出离愤怒了,后果很严重——其实,做永远快过想的成功并没有可以想太多,但是,他又的确需要宣泄一下他的愤怒,于是,那个缠着白纱布的大脚趾格外的碍眼,格外的醒目,使得他下意识的用他穿着硬底沙滩鞋的脚狠狠的一脚跺了上去——那感觉就俩字,痛快!!
  “噢——”的一声惨叫,单眼皮抱着脚金鸡独立的原地在跳,疼的是五官挪位。
  成功被他的惨叫吓坏了,捂着嘴不知所措,真就那么疼吗?!他也拿不准了,那一刻,他不知所措了,长这么大他还没做出过伤害别人的事情来呢。
  “小子,至于吗?这么狠?”单眼皮背着大包在人群中跳着,难为他居然还跳得起来。熙熙攘攘的人流忙着向出站口涌去,没人理会这里发生的一点点骚动。
  听到单眼皮这般说,又看着他脸上遮掩不住的笑谑,成功那一点点的良心不安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王八蛋,叫你装!
  “你活该——”成功快意的大吼一声,然后不管不顾的冲进了人流之中,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管了,我是滥好人?好,我就做个恶人,疼死你!成功快意着。
  
  按照事先和吴优的约定,成功跟着人流到了出站口。一阵浸骨的寒风就扑面而来,刚才的一通跑热了身,成功没觉着冷,但是,周围的许多等客的人们大都是穿着棉大衣羽绒服的。
  大约是昨晚的雨,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一碧如洗,美得不可方物。
  成功觉得自己都快醉倒在这片纯净的蓝色之中了。好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天空的井底之娃,成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天空可以如此宽广。山沟沟里的天空是没有这么广阔的。
  不停的有人过来向他兜售着旅社、出租、旅游之类的,成功都没搭理,一心一意等吴优来接他。当时订好票以后成功就给吴优打了电话,吴优说好来接他的。
  没提防的,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成功大喜,以为是吴优来接他了。扭头一看,顿时大失所望外加恼恨,是那个单眼皮。
  成功白他一眼,没理他,别开头,继续伸长脖子在人海中寻找。
  “喂,真生气啦?跟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有你这么开玩笑的?成功忿忿的腹诽,仍然没理他。
  那人没脸没皮的居然还伸手圈住他的肩膀,贴着耳朵说:“至于吗?大老爷们,别这么小心眼!啊?”哄小孩啊,你?
  成功无动于衷,居然说我小心眼?你才是个烂人!他非常非常痛恨这烂人的动作,恨不得将他摔到十万八千里远,可是他也知道跟个人纠缠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他打定注意就没有理他,只有更加急切的盼望着吴优的到来。
  然而,那人却一点被人讨厌的自觉都没有,竟然用手扳过他的脸来,对着他说:“好好好——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啊——”
  成功没理他,更没有被感动,继续不看不听不说的“三不“政策。
  “哎——我说你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犟?”单眼皮有点急了,两只手用力的强制的捧住成功的脸,强迫成功看他,可成功就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倔强的盯住远方的某处。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单眼皮有点泄气的放开了手,有点无奈的说:“真是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有够犟的。是是是,我承认我是过分了点,可我不也跟你道歉了吗?别得理不饶人,啊?”
  成功鸟都不鸟他。
  单眼皮彻底无语,寻思了一下,又看看表,只好抽出个小本子写了几个字塞进成功背包的侧袋里,“小兄弟,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留了个电话给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啊!……真是的,早知道你这么不好惹,我就不逗你了。我走了,给我个笑脸,啊?”单眼皮几乎是贴上了成功的脸,鼻尖对着鼻尖有点讨好的笑。
  成功才不理他呢。单眼皮失笑,无奈的叹息着在他耳垂上揪了揪,说了声“今天没时间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再见,小不点!”就真的走了。
  小不点?
  成功大怒啊!追着那人的背影飞过去无数的眼刀,要是眼刀真能杀人,单眼皮只怕现在都死上几十回了。单眼皮虽然是一瘸一拐的走着,怎么看也无半点的落魄,蓦地,他突然回过身来,成功的目光闪躲不及,只得将他那个大大的笑脸尽收眼底。
  成功这个悔哟,这不是在示弱吗?真是的,又让他占了便宜了。
  
  
11
  吴优来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了。他说是睡过头了,成功有点过意不去。
  秋风萧瑟中的成功已经抵不住穿上了长袖的衣裤,只是看起来还是有些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他叫他,成功一定是不会认出吴优来的。跟以往的印象完全不同的,吴优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上台表演一样的服饰使得成功站在他的旁边十分的局促,跟他相比,自己就活脱脱的一个土包子。
  吴优穿着全白的西服套装,那料子是成功没有见过的,戴着副时髦的墨镜,镜框是金色的,镜片不是传统的灰色或者茶色,而是带着点粉色的,原先不怎么样的板寸头打了点发胶就变成酷酷的发型了,看起来象只小刺猬,又精神又漂亮又时髦,真的跟个大明星似的。那个单眼皮也是这样的发型,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匪气十足。
  成功非常羡慕,吴优这样看起来就是很随意的打扮就把自己打扮成了朵花,而他自己怎么打扮好像都是个土样。尤其是吴优还脱口而出“你怎么穿成这样?”
  成功穿的是新的全套的运动外套,是去年教师节大合唱的时候学校当成演出服发的,只穿过一次,新着呢。成功还是特意带来北京的。只是曾经感觉良好的衣服在这里越发的显出土样来。不过成功是没办法的,因为他本来就没什么衣服,这身衣服至少还是新的。
  等到看到吴优开来接他的车子的时候,成功的眼睛更是大了一圈。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再怎么村,成功也还是知道眼前的车是当得起豪华漂亮几个字的。成功是晕车不错,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车子,好像没有那个男人不喜欢车子的。看杂志的时候,碰到跟车子有关的杂志即使是不舍得买,他也还是会争取免费的看看过过眼瘾的。
  眼前吴优的这辆车子应该是很时髦的SUV车型,耗油大是大,但是的确是很拉风就是了。
  听到成功毫不吝啬的称赞,吴优微微的笑了。“只要你努力,你也会有这样的一辆车的。”吴优淡淡的说。跟着就发动了车子。
  像是头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成功新奇不已的坐上了副驾的位置,系上了传说中的安全带。他坐过的车子没有一辆是需要系安全带的。听到吴优的话,成功咋舌着说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一辆车的,怕不得要上百万吧?
  吴优睨了他一眼说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识货,这车是最新款的,要一百三十多万。
  成功倒抽一口凉气,这辈子头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他掐着手指头算了一遍,说,按以往的工资收入不吃不喝他也得要三辈子以上才能得到这样一辆车。
  “那是你在按你自己的价值观,”吴优淡淡的说,“如果按照别人的价值观,也许一个小时你就可以得到这样一辆车了。”
  “哎?”这是什么意思?成功不太懂,吴优也没有解释。也许他的意思是说在这里只要努力,梦想的实现并不难吧?
  成功这样想着,就很认真的说自己也会努力的,但是要达到吴优的状态恐怕很难,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平凡了。
  “平凡还是伟大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吴优说,“那得要看你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选对了,一小时一辆车不是问题,选错了,两手空空的来两手空空的去同样不会假。”
  不知道为什么,成功觉得今天的吴优有点不一样,至少是跟在老家见到的吴优有点不同。有点利!有点冷!还有点嘲讽!
  成功想到人家大清早的跑来接自己挺不容易的,大概是没有睡够吧!成功自己没有睡够的时候心情也是很不好的。尽管为了方便接车,成功还特意选了个周末的时候到达的车次,可是,大周末的,谁不想趴在床上美美的睡个懒觉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抱歉,成功很关心的说出了一个自己早就注意到了的问题,“哎,你脖子上有好大的一个红印子,别是被蚊子叮的吧?我这儿有药膏,擦擦就好了……”说着还热情的想到被放在后座上的背包里翻他随身带的药膏的,他的皮肤特别怕蚊叮虫咬,挨上了就好大一个包经月难消,所以他总是随身带着药膏的。
  吴优一只手赶忙摁住他让他坐好,脸上有点红晕。“没事,它自己会好的。”
  “可是会很痒呀——”成功喃喃道,“要是换成我没有十天半月也消不下去的,我皮肤特别不好,蚊子一叮肯定得长好大的一个包。”说着还凑近了仔细看看,吴优本能的一偏,想躲开他的视线。
  “干嘛呀你?”吴优嚷嚷。
  “哇,不得了哟,吴优。看样子很象是被螨虫咬的哟……”成功显得很有经验。要知道为此他是专门上过医院的。
  “螨虫?什么是螨虫?”
  “就是一种虫子呗,肉眼看不见的,可比蚊虫毒多了。潮湿、不干净的地方就特别容易长螨虫,我们睡的席子也会长螨虫的,竹席的长竹螨,草席长草螨,我们乡下很多学生都挨咬过。我也挨过,又疼又痒,红得跟你这个差不多,过了几个月痕迹都还在,消不去——”说着,成功又想去翻药膏,吴优眼疾手快,摁住他。
  “行了,我自己的事我知道。你别瞎操心。”
  “哦!”看吴优不耐烦,成功老老实实的坐好了,成功还是很有眼色的。
  停在一个红绿灯的地方,成功好奇的看着北京的长长的车龙,吴优告诉他前边就是天安门广场,今天不去了,以后有时间在去看看。
  成功兴奋得快要坐不住了,车子一开动,就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车外,生怕错过了什么。
  看他这个样子,吴优也有些好笑,索性将车速稍微放慢一点,太慢也不行,限速的,让成功慢慢的看,还担任起义务解说员来,跟成功介绍着他们经过的每一个景点。
  “平原就是平原,整个广场多容易啊!”成功看着外边的景物感叹,“在我们那里,真要整这么大的一个广场那得炸掉多少坐山才行啊!以前看平原游击队,地道战的时候就想,要是他们到我们这儿来那就准得碰得鼻青脸肿的,挖地道?一锄头下去都得砸到石头,还挖什么呀!”
  吴优瞟了他一眼,脸上是又无奈又好笑,“成功,你别这么小白行不行?真是的,你哪点象你那个人精似的弟弟了?”
  “哦!”成功又老实了,虽然他很想问问什么是“小白”,但是他估计以吴优现在的心情是不会告诉他的。做为语文老师,居然有他不知道的词,这让他有点不安。不过,他揣测应该是“笨”的意思,因为吴优用“人精”来形容成志,那么相对的就只能说自己笨了。成功知道自己比不上漂洋过海读博士的成志的,也就是说,自己的确是笨,他说的和做的好像就没对过。
  “成志知道你来我这儿吗?”
  开着车逐渐远离古老的北京的吴优问到。
  “应该是不知道吧!”成功有点心虚,不仅成志不知道,连他父母也不知道呢。而且,他还没有要到成志的电话。
  吴优想了想,笑了,“没关系,你来了,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
  那他也是不会知道的。成功心想。父母都不知道的事成志又怎么会知道的?在他的认识里,如果没有父母这个交点,他跟成志就是两条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他的家庭关系完全不是别人眼里看到的那样,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吴优的心情好像不错,他继续做起了导游来。不过,成功明智的选择了少说话多听多看。现阶段的吴优他是得罪不起的。
  
  
12
  从火车站出来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吴优才将车拐进了一个高楼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这一路不知道是景物迷人还是车子性能良好,总之,成功奇迹般的没有晕车——他只是在车子拐进地下停车场的二层时有点反应,没办法,拐来拐去的,光线又昏暗,想不晕都难。
  跟着吴优上电梯,看着他按了一个数字26,然后成功就在近乎失重的状态下跟着吴优来到二十六层。一梯两户,吴优带着他打开了左边的门。
  怎么说呢,四个字:豁然开朗!象《桃花源记》里的描述一样,经过了狭小的电梯,经过了狭小的过道,成功只觉得眼前是豁然开朗,或者,阿里巴巴进入四十大盗的宝库就是这样的感觉。
  跟他住惯的几个平米的小鸽子笼不一样,吴优的家跟电影电视上看到的豪宅一模一样。
  这居然是套有上有下的楼中楼。
  宽敞的大厅,宽敞的阳台,落地玻璃窗,连完全西式的家具也显得那样的豪华大气。大厅中央的那个电视跟个小电影似的杵在那里,还有那个硕大的悬挂在墙上的美轮美奂的大鱼缸都令成功看呆了。
  “哇,吴优,你真了不起!”
  “为什么这样说?”已经脱掉外套的吴优问。他刚打开了窗户让成功极目远眺。
  “好车、好房,这么年轻就可以拥有这些,不是说明了你的成功吗?所以,你一定很了不起的。”过度的兴奋又让成功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果然,吴优只是弯弯嘴角,并没有说什么。
  “你也不错,说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会辞职走出大山,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有这种勇气的人。“
  吴优点燃了一根烟,喷着烟圈说。“你父母呢?他们什么意见,他们居然同意你就这样出来了?”
  “他们没意见!”成功说,木已成舟的事情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这事成志怎么看?”
  “成志?还没跟他说呢!”成功高兴的看着窗外的大千世界,“我妈说他博士就要毕业了——对了,上次他还说要给我妈找个洋媳妇呢……”
  “嘶……”吴优倒抽一口气,成功忙问他怎么啦,吴优摇摇头说是让烟灰烫了一下。吴优的烟瘾好像很大,成功很想跟他说少抽点烟,但是终归是没有开口。
  “咳咳……”又让烟呛了一口的吴优看着成功,“找洋媳妇?成志?你听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呀!上回在电话里他自己说的,说让我问问我妈,给她找个洋媳妇回去怎么样?我妈还说他有本事找她就敢认。”
  吴优很久没有声音,最后才说:“你妈还真够开明的。”又狠狠的抽了几口烟,按说他那样漂亮的人做什么都是优雅和漂亮的,可成功怎么就觉得他抽的这几口不像是抽烟倒更像是在吸人血的发狠。
  “谢谢你让我住你家……”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成功憋出这么一句话,吴优那种森然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做错事了,毕竟,他总是那么笨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跟吴优他毕竟不是很熟,甚至可以说是陌生的,贸贸然的跑到别人家来,现在想想,他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可事到如今他除了是陪着小心,没别的办法。
  吴优打量他老半天,最后有点放弃似的摇摇头,叹息说:“你怎么会有那样一个弟弟的?”
  这话他已经是第二次说了。成功很沮丧,他知道,有成志做参照,自己就准定的一无是处的。
  “那么,说说看,来北京有什么打算?还是只是旅游?”吴优问。这时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毋庸置疑的,他的烟瘾的确是很大。
  “找份工作吧……”成功犹疑的说,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不过,既然说了,那就好好想想。找份工作,好像很不错哦,反正他现在是无业游民,如果能把生计问题解决了那就太理想了,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跑来北京一趟。
  “接下去呢?以我这样的房子车子为目标吗?”
  “为什么?”成功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以吴优现在拥有的为目标?
  “那你来北京干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仅仅是为了一个工作至于大老远的跑到北京来吗?”
  成功抓着脑袋很为难,吴优质疑得很有道理,但是,他并没有这样想过,好像他的确是有着旅游的念头来着,可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想,可能是想象那些书上说的那样……对了,就象徐霞客一样,走走看看,走遍大江南北——”
  “钱呢?”吴优冷笑,“走遍大江南北,饿着肚子走啊?”
  “所以才要找工作呀,”成功高兴坏了,为这个好主意,“在一个地方工作一段时间,有了钱又继续走下去,边工作边玩,那多好啊。”
  吴优直直的看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成功在皮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直觉的他知道自己又让吴优看笑话了。
  吴优揉着太阳穴喃喃低吟,那意思好像是成志真够倒霉的。
  成功不明白这干成志什么事,但是他明智的牢牢记住了自己做人的一贯原则,少说多做,反正多说多错,他还是少说话的好。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他兴奋得有点过头了。
  吴优给他倒了杯水,顺便提醒成功给父母打个平安电话。成功忙掏出电话本就用吴优的座机电话给家里打过去,电话那头是父亲接的。因为用的的是别人的电话,成功不敢多说,只是三言两语说自己已经到了北京,一切都好,父亲在那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挂了。
  “在你家成志比较受宠是吧?”吴优吐着烟圈淡淡的问。
  成功点点头,“嗯!”这是明摆着的,成志的确是优秀啊。
  “这就完啦?不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吗?”看成志已经收起电话簿,吴优问。
  成功觉得脸上一阵火烧,他还没女朋友呢。
  “那谈过恋爱没有?”吴优的声音里透着笑意。“别跟我说你没谈过恋爱,你都多大了!”
  成功低着头轻轻的摇摇,他还真是没谈过恋爱呢,好像他也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过。他知道,这对男人来说不是什么好纪录,他也知道吴优现在一定是瞪大了眼睛。为了尽快的从尴尬中脱离出来,他又打开了电话本,他拨了卫东的电话,怎么说,同学一场,关键的时候又这么帮忙,说一声是应该的。
  因为还是周末,卫东在那头的声音有些朦胧,听清是成功后,就显得清醒多了。
  成功想卫东昨天晚上一定喝过酒来着,因为他今天有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在乡下呆了七年,看惯了酒后男人的表现,成功知道卫东如此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酒精作用。
  如果是平时,哪怕卫东唠叨上一天他成功也是会洗耳恭听的,但是现在这样不好,因为他用的是吴优的电话,而且打的还是长话,很贵的,他不好意思。可是,让他就这样打断卫东的话好像也不大好,因为卫东说来说去的都是对他的关怀,诸如天冷记得加衣服,肚饿记得吃饭等等。很少有人这样的关心他,哪怕只是酒话,成功也还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点贪恋,有点感动,早在念书时代的卫东就对他很好很照顾,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没有联系后他仍然敢于去找他帮忙的缘故,因为直觉的,卫东对他的好是真正的好。
  “在外边要是太苦,就回来,啊?”卫东在电话那头说,“哥给你想办法,听见没有?”
  “嗯,听见了。”成功抿着唇,重重的点头答应,终于找准机会道别挂断了电话。他真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这个电话足打了有十分钟。
  一直坐在电话旁边的吴优想必也听到卫东说的那些话了,他摆摆手,对满脸抱歉的成功说:“没什么,别在意,以后电话随便打,花不了多少钱的。”
  想了想,他又问那是谁?“挺关心你的样子。”吴优说。
  成功告诉他卫东是自己念书时候的“下铺的兄弟”。
  吴优笑笑,是那种没有深入到眼睛的笑,能做兄弟也好啊,兄弟可以做一辈子。
  成功看着吴优优雅的吐着一个又一个的烟圈,总觉得吴优有很大的心事似的。才多久的功夫,电话旁的烟灰缸里就有了四个烟头。
  成功被吴优安排在大厅旁边的一个靠近厨房的客房住下,那是进门后最靠近里边的一个房间。
  吴优简单的告诉成功自己是夜行生物,通常不会在凌晨三四点以前入眠,也不会在中午十二点以前起床,另外他常常会有朋友在晚上过来,有时候也会在这儿留宿,让成功不要惊讶,也不要跟这些人有任何交际。吴优还给了成功一把房门的钥匙,让成功一切自便。
  成功非常庆幸,因为如果吴优是那种事无巨细殷殷叮嘱的人的话,他反而会紧张的,吴优的那句“一切自便”让他顿时放松了很多。在人家的地盘上,无论如何都会给别人带来不便的,吴优很简单的将渭河泾水分了清楚,那么他就一定会小心的尽量不要过界,他才不要当个讨厌的客人呢。
  成功的房间,说是客房,但是却是成功有生以来住过的最大最好的房间,足有二十多个平米呢,里边有卫生间,有电视,靠墙放着的是一张双人大床,一切都很齐全的样子。
  成功开心极了。他还没有过躺在床上看电视的经历呢,而且那纯白的干净的卫生间实在是太对他的胃口了。从小到大,他一直梦想着没有臭味的卫生间,现在,他终于可以一尝夙愿了。他不禁手舞足蹈的在屋子里跳起来,想要去触摸屋顶的漂亮的吊灯。他真正高兴的时候,总是喜欢这样的,拼命的上窜让他有一种飞升的宣泄。他的喜怒哀乐他有他自己的宣泄之道。
  
13
  虽然人们都说他是慢性子,但是成功自己认为自己其实是性子急的人。比如现在,他就很急,因为一个月来他早出晚归的忙着找工作,跑遍了北京的东西南北中,尽管这让他也熟悉和欣赏到了北京城,但是他仍然不免的焦灼。不过按吴优的说法,想在一个月内就找到工作有点急了,他说机遇不是一蹴而就的,得慢慢来。
  吴优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成功却觉得他没法慢慢去等,因为,他面临着生存问题。
  几年的积蓄加上买断工龄的的一万块钱,这次他统共带了一万七千块钱过来。这对于以前月工资几百块的成功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钱。可是,一个月下来,交通费、伙食费、报名费等等费用他居然也花去了两千多块钱,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一个月的奔波使成功已经非常了解北京的物价和消费,他的一万多块钱是不够他慢慢的等待机遇的。
  吴优的容留的确是帮了他很大的忙,可是,成功始终还是很不安心,总不能这样的麻烦人家下去,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所以,找份工作的愿望就更是迫切。
  只是,一个月下来,成功也知道了对于自己来说可以适合的工作少之又少。他的在老家可以自豪的文凭在人才济济的北京城根本就不值一提。用人单位的招聘学历设置的最低也是一个本科,招聘的学历要求都是往高里走的。成功的大专是完全不入流的,而且还是个师范类专科,这样的学历连问都不会有人问的。
  低学历,少经验,无特殊才能,年龄偏大,这样的人,有哪个用人单位会愿意用呢?
  对于这样的现状,成功看得很清楚,他明白,即使再等上一年,属于他的机遇也不会来临。而且,他也真的知道现在的自己的确是没有任何技能的,连电脑都没摸过,在这个所谓的信息化时代,不懂电脑是不行的。
  于是,他报名参加了一个电脑培训班的学习,从最基本的打字开始学起。当然,这也使他的荷包又瘪了一点。
  “你还真的去学什么电脑啦?”一天吴优好奇的问。当时他正百无聊赖的在客厅看电视,这很难得,平常这个超大超豪华的电视是很少有机会打开的。成功正好放学回来,通常他回来时都已经是十一点钟了,这个时候的吴优一般都是不再家的,按吴优的说法是去过夜生活了。两人虽然说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由于作息时间的不同,倒是难得有见面的机会的。
  现在,看着成功的电脑书吴优有着意外,“我以为你准备打退堂鼓了。”
  “退堂鼓?为什么?”成功不明白这从何说起。
  “人们通常不是在屡屡碰壁之下就会退缩的吗?”
  “不就是碰壁吗?这不奇怪呀!我什么都不懂,什么技术都不会,别人当然不敢用我啦。”成功换好鞋坐下,今天他很高兴,因为他今天终于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啥?发传单?”吴优诧异的快要叫出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大街上发传单?派广告?”那样子好像是成功疯了一般。
  成功对于吴优的反应很不理解,是呀,发传单,派广告,这不是很好吗?他每天东奔西走的到处去应聘去求职,不正好可以将传单散发到北京的各个角落吗?就好像蜜蜂在采蜜的同时不也传播了花粉吗?他自己对此可是相当满意的,一举两得嘛!不过,他没说,因为在别人看来他一定又是在做蠢事,他不想自讨没趣。高兴,他自己知道就好了。
  果然,吴优很是不屑,“发传单能拿多少钱?还吃力不讨好,招人白眼的,你怎么想的呀?”
  “没关系,有钱收总比没钱好啊。”成功乐滋滋的,这才是最关键的。
  “你很缺钱吗?”吴优显然是看不得他那种乐不可支的样子。
  “钱嘛,永远不嫌多的。”成功高兴的说,一个多月了过去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工作,这是一个里程碑似的的成就,钱多钱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开始有所收入,坐吃山空他可是受不起的。
  听了他的话,吴优将成功上下打量一番,嗤笑着说看不出来,小样儿的你居然还是个财迷!不过,你这种贪婪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是属于小农似的贪婪。蝇头小利都能乐成这样,那都是由于没见过世面,是一只井底之蛙的满足。
  “走,换身衣服,带你去见见世面。”吴优难得的好心情。
  成功抓着脑袋说,“不用了吧,这都快十二点了,再说我也没什么衣服换的。”
  “少废话,你懂什么?这时候正是□。叫你去就去,长长见识,懂吗?”吴优看看他今天穿的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套装,倒也就不再强求成功去换,他自己是穿上了一套白色的西装,黑色的高领毛衣,非常的抢眼。
  “哦!”成功答应了,吴优说得有道理,加上他今天心情好,也真的想去看看北京的夜生活是什么样的。他将近三十年的生活中是没有夜生活的,读书的时候要做作业上晚自习,工作的时候他要改作业备课和下晚自习,偶或休息时,乡下的夜除了大自然的一切没有别的,回到城里,城里的夜除了电视也没有别的,这些就是成功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
  县城里有卡拉OK,有KTV,电影院有部分大厅也被改造成了个KTV,虽然是做了隔音处理,但是住在旁边的成功还是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噪音,一整夜一整夜的鬼哭狼嚎令成功无法对所谓的夜生活有好感,干嘛呀?不就是唱歌吗?至于吗?所以,他认为这种吼得个撕心裂肺的夜生活不过也罢,反正他也五音不全。
  不过,既然能见识一下北京的夜生活,成功也是高兴的。上培训班后,成天听那些比自己年轻的同学们说什么酒吧、量贩诸如此类的,听得他是一头雾水。现在有机会去认知自己未知的东西,成功当然不会错过。
  
14
  吴优带成功去的是一个位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的酒吧。经过一个多月的见识,成功已经知道在北京到处藏龙卧虎,即使这样偏僻的地方也许也会隐藏着一种令人意外的喧嚣。比如这个叫蓝调的酒吧,从外观上看就跟它的灯光一样冷僻宁静,沿着一段十几步的楼梯往下走了以后,展现在眼前的却是别有洞天。
  跟成功从电影电视上得到的印象不同,蓝调不是那种乌烟瘴气烟雾缭绕的氛围,没有嬉皮的乐队,没有疯狂扭动的人群,仅仅只有一个可以放得下一架三角钢琴的小小的舞台,几只麦克风,仅此而已,并且这个时候都没有在演奏,只是从音箱里传来好听的萨克斯音乐。浓浓的欧美风情,优雅得体的服务生,蓝调的平和舒适很快就让成功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好像真的很不错的样子啊!
  只是,这种松弛没能持续多久。
  当成功兴致勃勃的拿过吴优转递给他的服务生送来的酒水单来看时,他只觉的自己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酒水单很精美,上边的字中英文双语,印的很优美也很清楚,只是这个文字后边的数字着实的让成功心跳加速:最少也是三位数,更多的是四位数和五位数的价码。
  成功烫手似的赶紧将酒水单塞回去给吴优,吴优了然的笑笑,跟服务生说了几句,服务生就转身离开了。
  “这里是比较高档的场所,一般是会员制的,一个会员一次只能带一个非会员进场。”吴优点燃一支烟,轻言慢语的介绍说,成功想起来,难怪进门时吴优用一张卡在一个机器上刷了两次。
  “这个地方的会员都是一些成功人士,社会各界都有。如果是周末还必须得正装才能进来。”
  这个不用吴优说成功也看出来了。酒吧里的十几张台的男男女女们个个都衣冠楚楚,品貌不凡,一个个轻言细语,意兴飞扬,看上去就是那种影视上常见的上流社会的做派。
  “这些人的身家都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千万平常,过亿正常……”
  “你也是这样吗?”成功忍不住问,对他来说千万和上亿太过抽象,他见过的最多的钱就是万元,万元在他心中才是具体的,所以,他想知道所谓的千万和过亿是不是就是吴优这样的,这更形象一点。
  “咳……”吴优呛了一下,这时候服务生送来一杯红酒和一杯果汁。红酒是吴优的,果汁是点给成功的。
  成功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杯橙汁吸引过去了,等服务生离开后悄声问成功这样一杯橙汁得多少钱?
  当听到吴优不甚在意的说“一百多”的时候,成功的小心肝都快疼死了,老天爷,即使十块钱一斤,一百多买来的橙子可以榨多少杯这样的橙汁啊?!
  大约是他的那副样子令吴优不满了,吴优说:“你疼什么呀?我掏钱,又不是你掏钱。知道我这杯红酒是多少吗?差二十一千!”
  成功着实吓着了!他过去一个月的工资都还不够买一杯的,如果是派传单他至少的要两个半月才能买的起这样的一杯。他愣愣的拿过吴优的那杯红酒虔诚的以一种几乎要膜拜的态度打量起来,试图找到些证明它值九百八的证据。可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再凑近了闻闻,好像就是葡萄酒嘛。
  “是葡萄酒,不过是正宗的法国大香槟产区出产的八年份的葡萄酒。”
  吴优没好气的将酒杯拿回去,轻呷一口,那模样惬意无比。
  哎?葡萄酒还有这么些讲究吗?
  成功觉得很惊讶,可是吴优显然也不知道更多的,所以被追问得有些烦了,就说,“我去一下,你呆着别乱跑。”
  吴优去的地方就是酒吧另一头的钢琴处,他居然弹起了钢琴。
  成功完全没想到吴优居然会弹钢琴。他自己五音不全,所以对精通音乐的人都是心怀崇敬的。
  吴优的钢琴声吸引了人们的目光,人们都渐渐的停止了细细的交谈,静静的聆听吴优的钢琴声。
  可惜,成功并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曲子,成功对中国的古典音乐更熟悉一点。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趴在软软的布艺沙发的椅背上看人和听音乐。
  成功看的人是吴优。弹着钢琴的吴优像个出尘的精灵,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在尘世之中,那是一份全身心的专注和投入,此时的吴优是完全自由和放松的,他只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徜徉。
  成功觉得,这时候的吴优才是他自己。成功认识的吴优永远都是心事重重的,说话和做事都好像隔着一层纱,让人看不清和摸不透。同时,这样的吴优也是不快乐的,是焦躁的,象一头被困住的幼兽。
  虽然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但是完全不同的作息使他们的交流几乎为零。本质上来说,他们实际上仍然是陌生人。
  吴优弹完一曲,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种邀请般的热情,让他不大好就这样结束他的演奏,于是,他王子似的略微颔首致谢之后想了想,翻了翻琴谱,就又弹了起来。
  吴优的演奏在继续,成功却不能继续看下去了,因为服务生给他送来了一杯看起来和吴优那杯一模一样的红酒,说是那边一位先生送的。很是意外的成功顺着服务生的示意看过去,吧台的边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见成功看过来,他冲着成功微笑着微微抬抬手里的酒杯示意。
  “为……为什么?送……我这个?”成功莫名其妙。
  服务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是那位先生在向您表示他的友好。”服务生耐心的解释着。
  “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呀?”
  “我想那位先生同时也在表达了他想认识您的愿望。”那服务生真是训练有素。
  “认识我?为什么?”成功大惑不解,他有什么好认识的?
  这次,服务生只是耸耸肩,没做声。
  成功想了想,压低声音问:“这杯酒得几位数?”
  服务生忍着笑,压低了身子,也悄声说:“四位数。”
  成功张口结舌,迅速做出了反应,“那你赶紧拿走,麻烦你告诉他,太贵了,我受不起。”
  “先生,我的责任就是将客人的信息传达到,如果您拒绝的话,不妨亲自去跟他说明,好吗?”
  言下之意是拜托,别让我为难。
  成功当然不会让人为难,可是他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接受一个陌生人如此贵重的示好。吴优的演奏还没有结束,指望不上他给自己出主意了。于是成功让服务生继续端着那杯酒跟他回到吧台那里,他才不要自己拿着那酒呢,万一摔了洒了怎么办?他可赔不起。
  来到酒吧,服务生将托盘里的酒稳稳的放在了吧台上就离开了,剩下的不关他的事。
  “你好——”成功抓着脑袋,小心的斟词酌句。
  那个俊朗的男人微笑着点点头,“怎么,这酒不好吗?看你研究了半天,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男人有很好的声线,声音很好听,如果他去唱歌一定错不了。
  正在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成功听了男人的话,就不那么紧张了。男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以上,这种高度加上那种上位者的气质是很容易让人因压迫感而紧张的,但是男人一开口就将这种由他而生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所以成功很容易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我说……”
  “王韬,我叫王韬。”说着,男人伸出手去,成功下意识的伸手给王韬握住。
  “我叫成功。”成功另一边手抓着脑袋说,看见王韬脸上明显的笑意,他本能的补上一句“不许笑哦!”
  “嗯,不笑!”王韬郑重的保证,但是脸上的笑却一点点的迅速扩散开来,根本就抑制不住。
  成功非常恼恨,不是恼恨王韬,而是恼恨父母起的名字。这段时间四处求职,看到他的名字人们都会忍不住来个再次确认,以防这只是一个玩笑。
  “我的名字是有点怪。”成功自我解嘲的说。
  “是很特别。”王韬笑吟吟的承认,并没有象别人那样掩饰自己对这个名字的看法。成功宁可这样也不愿意别人好心的回避这个名字的好笑。
  “这是一个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名字。”王韬笑道,边示意成功也在高脚凳上坐下,“你父母一定对你寄予厚望吧?”
  成功摇摇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一定是很失望了。
  王韬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抿,问:“你很喜欢葡萄酒?”
  成功摇摇头,“我没喝过什么葡萄酒。”
  “那你就更该尝一尝了,这酒不错。”王韬将那杯葡萄酒推到成功面前。
  成功看着那紫红的酒液,说:“不行啊,这酒太贵了,我不能接受。”
  “呵呵,这是我欠妥了。”王韬笑了,仿佛成功的拒绝是件很愉悦的事情,“那么,按照你的意思,我请你喝什么样的酒合适呢?”
  “这个啊——我也不太懂耶。”说完,成功又觉得不妥,忙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知道,你是想说这太浪费了,对吗?”
  “嗯,就是!一杯酒而已嘛,至于这么贵吗?”这话成功是小小声说的,让别人听见又该笑话了。
  “是有点贵!”王韬表示同意,“不过,仔细算算,好像也不是贵得太离谱。”
  接下来,王韬从关税、经营者的成本一直说到到法国的大小香槟区的葡萄酒,洋洋洒洒的说了很多,给成功足足的上了一堂关于酒文化的知识普及课。
  “所以,四位数,好像也是物有所值,对不对?”王韬笑道。
  “是哦。”成功情不自禁的端起那杯酒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只觉得那琥珀似的的玫红色果然是美不胜收的,又细细闻着,寻找王韬所说的气味,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用舌尖轻轻的点了点——
  “嗤——”王韬笑了,“不用那么辛苦,轻轻的摇一摇,让酒的香味扩散出来,然后稍微抿一抿,不要急着咽下去,让酒在舌头上充分的流过,使味蕾得以细细的体验它的味道……”
  王韬循循善诱,教导着成功如何去品尝一杯价值四位数的葡萄酒。为了让成功更充分的领略葡萄酒的世界,他又点了几杯别种类型的葡萄酒,成功已经完全忘记去关注酒的价格了,他一心一意的急切的盼望着能够领略更多的不同风格的葡萄酒来印证他刚刚学到的知识。
  成功完全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忘记了周围的人,他只知道自己完全放松的,愉悦的被王韬带领着沉浸在来自异国的葡萄酒的世界里。
  当成功终于注意到吧台上空着的七八个酒杯时,他忽然想起了被他遗忘很久的吴优。
  此时的酒吧里客人已经散去大半,吴优不见踪影。看到成功东瞧西望的,服务生善解人意的走过来告诉他,“您的朋友让我转告您,他先回去了,他不想打扰您的兴致。”
  “哦!”成功有点着忙,看看时间,居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不由大惊。
  “哎呀,我得走了。”成功跳起来。
  “怎么?过了时间,你的马车会变成南瓜吗?”王韬笑问。
  “不是呀,明天,哦,是今天,我还有工作呢,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呀。”
  “那好吧,我送你!这个时间打出租可不方便。”王韬也起身说要送他。
  “可是,已经太麻烦你了啊。”
  “所以再多麻烦点好像也多不到哪儿去,对不对?”王韬笑着揽过成功的肩就往外走。这是个很温柔,但是却不容易让人拒绝的人。
  
15
  王韬开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问明地址他就自顾自的开了起来。成功是完全不认识路的,尤其还是晚上,白天即使是烂熟的景观到了晚上也会变得陌生的,何况向成功这样的路痴。在偌大的北京城他不知道迷路了多少次,如果不是紧紧的依靠着公交车,他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从酒吧到吴优家到底有多远,成功不知道,他只觉得回去的路有些漫长。对此,王韬的解释是肯定的,因为有些是单行线来时容易回去难,有些路段还有时间性的交通管制,所以有时候即使是很近的地方也不得不绕远而行。他的解释是完全合理的,路痴成功接受得一点也不困难。反正一路上两人聊得很是投机。王韬问了不少成功自己的事情,成功那点单纯的经历还不够塞牙缝的,很快的他就将自己的故事竹筒倒豆豆的倒了个干净。
  知道成功第一份工作的内容后,王韬赞许的点点头,“是呀,生存生存,生才存在。管它什么工作,能够有收入比什么都强。”对于成功晚上还要参加计算机培训,他很关心的提醒成功要注意身体,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对了,我公司那里好像还缺个文员什么的,你不是语文老师出身吗?抄抄写写的难不倒你吧?回头我问问,要不你来试试?”开着车的王韬想起什么似的,说到。
  成功想了想,说 :“还是先不要了。现在哪里有不会电脑的文员呀?我现在才刚学会打字,还有很多东西不懂的。我这样去会给你丢面子的。以后吧,以后等我真正可以胜任一个文员的工作时,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再去试试看。”
  王韬瞟了一眼成功,笑笑,“行啊,真有志气。”不过,他还是再三强调有事尽快来找他,千万别见外,成功高兴的点头应承着。他给了成功一个他的电话号码,知道成功还没有手机,就要了吴优家的电话,说是备用,并答应不会乱打人家的电话,毕竟那不是成功自己的电话。
  一路上成功一直对王韬表示着感谢,感谢他让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他对让王韬破费很多非常不安,那七八杯酒的价格他几乎是不敢去想。
  “如果说感谢,其实,我才是应该感谢的那个,因为我很久没有这么轻松愉快的时间了,你让我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这可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王韬认真的说,然后车子安然的停在了吴优家外边的露天停车场里。下车后,成功特意绕到王韬这边,再次非常诚恳的感谢他让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王韬摆摆手,倒车扬长而去。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客厅里烟雾缭绕。吴优坐在客厅里抽着烟,茶几的水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
  成功吓了一跳,“呀,你还没睡呀?”
  “怎么,回来啦?他送你回来的?”吴优浅笑。
  成功想到两个人出去,却让一个人先回来,真是不对。于是很有些歉意,“对不起哦,吴优!”
  吴优喷着烟圈,烟雾里,他的脸也有些模糊看着他,“王韬很不错吧?”
  “哎?你也认识他?”
  吴优冷笑,“谁不认识他!京城名流!商业巨贾!”
  “哇,怪不得呢!”成功惊叹,难怪王韬懂得的东西这么多,原来他这么了不起啊!
  “那他具体是做什么的?”成功好奇的打听。闹半天敢情自己是认识了一个名人,可是自己却对他还是一无所知。
  “他没给你一张名片吗?”吴优反倒有些好奇了。
  “没有,他就叫我记下一个电话而已,是手机号码。”
  吴优看着成功,好像是刚刚认识他一样的目光让成功犹疑起来,“可能他的名片刚好用完了。”他猜想。
  吴优盯着成功老半天,眼睛里是惊讶,是困惑,大概还有点别的什么,但最终还是笑了,笑容里有些无奈,“那应该是他的私人电话。”
  “哎?”成功很意外,原来不是名片用完了,而是私人电话是不印在名片上公开的。原来,电话也可以分三六九等的。
  “看来,你今天晚上收获不少啊?”
  “嗯!”成功高高兴兴的告诉他自己刚知道的关于葡萄酒的知识。然后注意到吴优脸上又露出那种无奈的好笑来,于是及时刹住了几乎要滔滔不绝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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