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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19040332294

_5 埃勒里·奎因(美)
  “好,看来我得说得更专业些。刚刚,你在艾伦·塞维尔小姐的梳妆台里到底找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而且我不会改变——”科克坚定地说,眼中闪过挑战的光。
  “可惜,”埃勒里说,“我好像已经失去说服力了。”之后是一段长时间含蓄的沉默。
  “我想,”科克终于开口了,眼睛看着小地毯,“你会害我。”
  “我?”埃勒里十分惊讶地说,“我亲爱的科克,你真令我伤心。你知道我不是警务人员,我哪里这么有本事让人倒霉?”
  烟烧到科克的指间,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捏熄了烟头:“你的意思是,”他慢慢地说,“你会让这件事过去?你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吧,奎因?”
  “我是这么想的。”埃勒里徐徐地说。
  “真的,你说真的?”科克整个人弹起来,像重获新生似的,“你真他妈的够意思,奎因,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我知道。”
  “噢。”年轻人以截然不同的声音说,他又坐了下来。
  “听着,你这优柔寡断的傻瓜!”埃勒里高兴地说,把烟弹到窗外,“你不认为你被自己的秘密所折磨,就是因为你太自负了?你本来就是个很诚实的人,科克,要搞阴谋你既没有敏锐的观察力也没有技巧。为什么不干脆说出你心里棘手的困扰?在这桩麻烦的案子里,你犯下最大的错误就是你不够信任我。”
  “我知道!”唐纳德道。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打算要告诉我了吗?”
  科克突然闭上憔悴的双眼说:“不!”
  “为什么不?你告诉我,该死?”
  科克站起身,开始在地毯上大步地来回走:“我不能说,因为——”话不情不愿地吐出来,“因为那不是我的秘密,奎因。”
  “噢,原来如此,”埃勒里平静地说,“对我而言,这绝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老友!”
  科克停住脚步:“你是说……你知道?”他的声音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绝望的悲哀。
  埃勒里耸耸肩:“如果是你的秘密,你早就说出来了!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形象被扭曲,却不采取任何措施——除非,他的沉默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人。”
  “你不知道,”科克喃喃地说。
  “保护另一个人,”埃勒里看起来很同情,“假如我不能看出你要保护的那个人就是——你的妹妹玛赛拉,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擅于察言观色的天赋呢?”
  “老天,老天啊,奎因……”
  “我说对了,是玛赛拉,对吗?……她知道她可能会碰到的危险吗,科克?”
  “不!”
  “我不这么认为!你企图救她,也许是从她自己手上。你真是个见义勇为的家伙,科克。这是穿着耀眼的盔甲的骑士的事,我真没想到人间还有你这种人。其实我满赞成金斯利说的,‘只要错误还没有被匡正,骑士的年代就永远不会成为过去。’当然,这对女性的吸引力格外大,你的乔显然也不例外……不,不,科克!别咬牙切齿,我不是和你说笑,我很认真。我想,你还是坚持不合作,是吗?”
  科克太阳穴上的血管因愤怒而突起,前额渗出颗颗汗珠,但是他说不出话来:“不,”立刻又改口说,“我是说——是!”他抬起头,像一匹得不到休息的马在缓绳的牵制下烦躁不安。
  “我确信你本来曾打算在谋杀案发生的当晚把一切告诉我爸爸。然后我们发现尸体,你就退缩了。你曾打算征求我的意见,不是吗,科克?”
  “是,但不是关于……这些。是卢埃斯……塞维尔那个女人……”
  “所以,这个和你妹妹有关的秘密与你那迷人的艾伦一点儿瓜葛也没有?”埃勒里站起来很快地说。
  “不,不,我没有这么说。噢,天啊,奎因!你不要让我为难,我就是不能再说了。”
  埃勒里站起身来,走到打开的窗口,他莫测高深地望着下面闪烁的霓虹灯。然后转过身来,轻快地说:“既然我们的辩论比赛已经到达高潮,我们最好在闺房的女主人回来大吃一惊之前先离开这儿,你可以走了吗,科克?”
  “可以。”科克含糊地说。
  埃勒里替他开门,并且把灯关上。他们在黑暗中穿过起居室,回到走廊。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科克说:“好啦,晚安!”声音干巴巴的,然后步履艰难地走向楼梯,没有再回头。
  埃勒里目送着科克低垂的双肩,直到它们消失。
  埃勒里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机敏地用眼角瞄了瞄身后的走廊。可能会……但是他什么也没看见。
  埃勒里在原地等了五分钟,没有人突然出现,甚至没有人从走廊远远的那端望过来,他竖起耳朵张大眼睛……整个走廊还是像教堂般的寂静。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钥匙插进门锁中,敏捷地进入卢埃斯的房里。
  即使是隔着黑暗,他也知道自己又遇上麻烦了。他确定,他看见一个人。而且,这双娇小脚踝的主人就是看到他和科克从房里出来的乔·谭波。
第十四章 从巴黎来的男人
  化名卢埃斯的艾伦·塞维尔,清晨2点哼着华尔兹轻快地回到她的住所。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才被警察监视了几个小时的女人。
  她的腋下挟着一个咖啡色纸包裹的小包裹。
  “露西!”她愉快地大叫,“露西!”她的声音回荡在起居室里。没有人回答,她的貂皮大衣从她身上滑到地板上,她慢慢走向客厅继续哼着歌。打开灯,棕色的双眼缓缓扫过四处。突然,声音停了,她美丽的脸上浮出一丝怀疑。第六感告诉她有些事情不大对劲,她想象不出是什么事,但是……她的双眼如着火般闪着光,她大步冲向前,猛地拉开卧室门,啪的一声把灯扭亮。
  埃勒里·奎因先生微笑坐在丝绒椅上,面对着卧室门,双腿舒适地交叠着,肘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
  “奎因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沙哑的声音带着威胁。
  “完美的进场,卢埃斯小姐!”埃勒里愉快地说,站起来,“我是就事论事。这个开场白不够好,太老套了,你不觉得吗?”
  “我是问你,”她尖声地说,“三更半夜你在我屋里干什么?”
  “我相信,你是在暗示如果我早点来,你就不反对了?真谢谢你……”他伸展弯曲的手臂,斯文地打了个哈欠,“真是漫长的等待,卢埃斯小姐,我相信你已经发现我父亲的迷人主意了。”
  她抓紧身边一张椅子的椅背,防卫的面具逐渐脱落,小包裹仍挟在她的腋下。
  “原来这是个诡计,”她慢慢地说,“他把科克的珠宝还给我,不停问我很多问题……”她的眼神在所有的家具间搜寻,企图发现混乱的迹象,当她看到梳妆台最下一层的抽屉被打开时,微微瞪大了双眼,“我看你已经找到了,”她挖苦地说。
  埃勒里耸耸肩:“你很傻,亲爱的小姐。我以为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女人,应该会挑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没错,我找到了,这是为什么我会在这该死的躺椅上等你回来。”
  她迟疑地朝他移了几步,好像是不知道该说或该做些什么。
  “哦?”她终于喃喃地说,诡异的步伐朝梳妆台又侧行了几步。
  “那把点二二手枪己经不在那儿了,”埃勒里说,“所以你最好坐下,卢埃斯小姐。”
  她的脸色变得苍自,一言不发,顺从地转身回去在长椅上疲倦地坐下。
  埃勒里开始若有所思地在地毯上来回踱步:“时间已经到了——把事情解释清楚——从头说起。你一直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亲爱的,现在,你得付出代价。”
  “你要我说什么?”她声音嘶哑地说,声音中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
  埃勒里精明地盯住她:“情报,辩解……我必须说,我很难形容我对你的惊讶,甚至对你有点失望。艾伦,你真行,居然想暗中找你那把点二二来对抗?哼!我想你决定投降会比继续抗争来得好多了。”
  “我能说什么?”她往后一靠,晚礼服的摺层使她全身呈现一道长而优美的曲线,“你赢了,我很笨,就这样!”
  “尤其是对付像我这样的绅士,”埃勒里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你不只是笨,艾伦,而是笨到家了。你就这么大意把这些信放在卧室里,为什么你不把它们藏到墙上的保险箱里?”
  “因为不管是墙上的,还是哪里的,保险箱总是人们第一会找的地方,”她不自然地笑着回答道。
  “杜潘的理论,对吗?”埃勒里耸耸肩,“还有,像你们这样的人都对武器太过信赖,我想你认为点二二就够防御了。”
  “我通常,”她说,“把它放手袋里。”
  “但是今天晚上,当然,你到警察局里去是为了那批贵重的珠宝,确实是如此,也许我的判断有点草率,艾莲妮……好,亲爱的,时间不早了,虽然我很喜欢这种一对一的自然的谈话,但是我更想好好睡个觉。为什么?”他忽然话锋一转,“你把名字从塞维尔改成卢埃斯?”
  “这似乎是个有趣的别名。”她欢快地说:“我想你一定知道卢埃斯是塞维尔倒过来拼成的名字?”
  “噢,那个呀,当然,这又如何……”
  她机警地坐直身子:“你不是指……你该不会以为……”
  “我怎么想,怎么认为,那都不重要,亲爱的女士,我只是机器_上的一颗小螺丝。”
  “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很多年前了,”她支支吾吾的,“我相信你不是……不可能有任何一点微小的关系,在名字和……”
  “剩下的事会弄清的,现在,卢埃斯小姐,谈正事吧。我已经找到这些信和证据的副本。用不着我告诉你,你的小把戏已经玩完了,而且,你也已经输了。”
  “掌握这些——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文件,奎因先生?”她眼中闪烁着光芒,“你知道的只是证实这些证据,但是你无法抹灭我脑中对于发生了什么事的认知,你明白吗?明显,唐纳德·科克先生对于我保持平静而恼火,你认为呢?”
  “又想反抗了,”埃勒里低低地笑了,“亲爱的,你又错了。你的话——而且是一个有长期犯罪纪录的女人说的话——人们是不会相信的,如果我想我证明我找到的这些文件是你所有的,而科克,他知道你手上不再握有这些文件,他也会很愿意证明,因为你曾对他敲诈勒索,所以……”
  “哦?”她微笑着,伸直她又白又长的手臂,“但是他不会的,你等着瞧吧!奎因先生!”
  “继续抵抗吧!我为我说你愚蠢向你道歉。你的意思是——容我擅自推测——科克唯一关心的是要你保持缄默,如果事情发展到必须逮捕或审判之类的事,他也无法阻止你在公开的法庭上把事情抖出来?”
  “你很聪明,奎因先生。”
  “好了,好了,别拍马屁,让我举出反证吧,”埃勒里冷冷地说,“如果真的上法庭,这件事势必要被说出来。既然事情一定要被抖出来,科克又无法阻止它被说出来,那他一定会对你报仇,亲爱的小姐。你会被关进监狱——丑陋的美国监狱——好多好多年。你又打算怎么办呢,艾伦?”
  “就我所了解,”她靠近他低声地说,“你是在提议一个协定,一桩沉默的阴谋,奎因先生?你不会反过头来起诉我的沉默吧?”
  埃勒里欠了欠身:“我再度请求你的原谅;我低估了你敏锐的洞察力,我建议……请不要再靠近我了,亲爱的。因为,虽然有时我可以进行严格的自我控制,今天时机却不对,我只是个普通人,我的道德约束力在清晨2点最弱。”
  “我会喜欢上你——深深地,奎因先生。”
  埃勒里叹了口气并匆忙退后一步:“呃,那梅惠斯【注】的影响力。亲爱的!我常说汉密特和怀特·菲尔德相信,一个侦探其实有数不清的机会可以建立在自己的性吸引力上,其实是大错特错了。其他的信念都被摧毁……所以,你同意吗,卢埃斯小姐?”
  【注】梅惠斯:系美国著名影星,以胸部丰满著称
  她冷冷地注视着他:“同意,我看我已经成了笨蛋。”
  “无论如何,还是个迷人的笨蛋。可怜的科克,他一定和你有很销魂的一段。顺便问一下,”埃勒里说,唇上的微笑与他的眼神不符,“你认不认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巴黎人。”
  “噢,”她很快又戴上面具,“不很熟。”
  “你见过他吗?”
  “一次,不过那次他没刮胡子——事实上,他留了胡子,而且他卖那些信给我时,他喝得酩酊大醉。我只有在一手交钱一手交信时见到他,而且时间很短。之前我们的交涉都是靠通信。”
  “哦,那天在楼上你看见尸体的脸,卢埃斯小姐,”埃勒里顿住,然后又继续缓缓地说,“从巴黎来的人是否就是在楼上被谋杀的那个人!”
  她背过身去,茫然地:“你的意思是——那个矮……老天!”
  “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咬着唇急急地说,“我不知道。这很难说,没有胡子……他留的胡子很浓密,遮住了他脸上的大部分特征。而且他衣衫褴褛,身上很脏,看起来很落魄。但是也有可能……”
  “哦,”埃勒里皱着眉,“我希望得到更明确的答案,你还是不能确定吗?”
  “不能,”她的声音听起来是经过深思熟虑,“我不能确定,奎因先生。”
  “那么祝你有个愉快的梦,”埃勒里抓起外套,穿上。艾伦还若有所思地站在房间中央,像棵穿上衣服的树,“噢,对了!我知道我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什么?”
  埃勒里走向长椅,拿起用咖啡色纸包的小包裹:“这是唐纳德·科克贵重的古董收藏,亲爱的,不把这些东西带走,我就太疏忽了。”
  她的脸色一变:“你是说,”她暴怒地质问,“你要把这些东西带走?你——土匪!”
  “好了,亲爱的,你发脾气了,但是我确定你也不会认为我会因此就空手而返!”
  “可是,这样一来,我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了。”她气得几乎哭出来,“我花的这些时间,这些钱……我要把所有的事都抖出来!我要向媒体求助,我要把整件事公诸于世界!”
  “你到时别忘了提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你在灰冷的墙壁、窄小的囚室里度过的下半生。你想让粗劣的——我敢保证绝对是十分粗劣的——棉质内衣贴着你的皮肤吗?”埃勒里故作悲伤地摇头,“我认为不会的,现在你已经三十五岁了,我应该说……”
  “三十一!你这混蛋!”
  “我很抱歉,三十一。当你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我们来算一算——这件案子,牵涉到你的累累前科,我想你会被判……”
  她把自己整个人丢到长椅上,喘息不止:“噢,滚出去!”她大叫,“滚出去!否则我就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小声点!你会把左邻右舍吵醒。”埃勒里假装害怕地说,随即挟着那个包裹微笑欠身离开。
  他在找室内电话时,把长赛乐酒店大厅的夜班值员吓了一跳。
  “喂!先生!”夜班值员叫道,“你以为你在干嘛?你不知道现在快2点半了吗?”
  “警察!”埃勒里面色凝重地说,这名职员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埃勒里对接线员说:“请替我接二十二楼唐纳德·科克先生,是,很重要。”他等着,一边吹着愉快的曲调,“哪位?噢!赫比尔,我是埃勒里·奎因……是,是,先生,奎因。唐纳德·科克在吗?……马上把他从床上叫起来,马上!……喂!科克……没什么重要的事,事实上我是有好消息才把你吵醒,你一定很高兴我在这该死的时间叫醒你。我有东西要给你——我可以称它为一份订婚礼物……不,不,我把它放在柜台,而且我要告诉你。科克,你的问题己经解决了,关于M钱的。我的意思是……对!好了!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老家伙。至于I (指艾莲娜)小姐,她的利爪己经被我修剪过,以后她不会再来烦你了。你要像守规矩的小男孩一样离她远一点——你真是幸运——才会认识像乔这样的好女孩!晚安!”
  埃勒里将包裹交给柜台的职员,大步离开长赛乐酒店。因疲劳而微微晕眩,但是他也因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干得很漂亮而显得容光焕发。
  埃勒里一大早就出现在奎因警官的早餐桌前,着实让他父亲和乔纳大吃一惊。
  “看看是谁啊!”老奎因含含糊糊地说,因为他嘴里塞满了煎蛋吐司,“你有毛病吗,埃尔?这么一大早就起床,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
  “确实有事。”埃勒里打哈欠说。揉了揉发红的双眼,他哼了一声跨坐在椅子上。
  “你几点钟回来的?”
  “大概三点……乔纳,如果你愿意,请给我一大枚‘金币’!”
  “金币?”乔纳怀疑地说,“是什么?”
  “就是那个啊!小鬼,八十七街那个联谊会真会害了你。乔纳,金币是一种很简单的法式煎蛋。我现在能一口吃下一整个蛋,你经翻面后,再拍一拍。你知道的——就像平常那样。”
  乔纳咧嘴走进厨房,老警官不满地说:“怎么样?”
  “问得好,”埃勒里说,一边找烟,“而我很乐意向你报告好消息。”
  “嗯!如果你赶快说清楚你到底在讲什么,我可能会更了解。”
  “简单说是这样的,”埃勒里一边往后靠,一边吞云吐雾说,“我要你把卢埃斯这女人支开之后——这个迷人的荡妇——我才能去证实我的预感。很显然她手上握有科克的把柄——一些她可以左右这个年轻的傻瓜,让他困扰不已、让他倾家荡产的事。好,这些事到底是什么呢?很明显,这些事一定是一些明确的证据。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以已经消失的文学时代的洛可方式的风格告诉自己,在她手上的秘密,就在她身边。哪里呢?当然在她的卧房里,她太狡猾、太油,绝不会在她的贵重物品和重要文件的保管上出什么纰漏。所以——你在我的请托之下,把她带到局里聊一聊时,我就闯进她的房里了。”
  “而且没有搜查许可证。”老警官大喘了一口气,“这已经第二次了,你这个白痴,总有一天你会因此惹上大麻烦,如果东西不在里面呢?好了,你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就像中央大道上的人常说的:”奎因出击,从不失手。“
  “别管中央大道说什么了!”老奎因低吼了一声,“你应该去听听市政府怎么说!别贪了,快说!”
  “当然,我忘了提我在潜行时,还撞上了年轻的科克,我们两个人似乎是英雄所见略同……”
  “什么!”
  “不要太惊讶,这与你的身份不符。那个可怜的男孩已经绝望透顶了,或者说,他在今天凌晨2点半之前都还是如此。我把他赶出去,让他回去睡觉,又回到卢埃斯小姐在美国的巢穴里找到了那些文件。我等那位迷人的女士从局里回来,如果她再不回来,我都要以为你打算请她吃午餐了。我实在很羞于承认我让她看到了光明,你相信吗?她甚至把她从科克那儿弄来的赃物也归还了。”
  “我很惊讶你竟然如此绝顶聪明,想得到这点。”老警官打断他,“把东西交回给她真是伤我的心。来吧,我们来了解一下她手上的把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埃勒里慢吞吞地说,“我不记得我到底把东西放哪儿去了,昨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好——”
  老警官瞪着他说:“什么——喂,看这里,埃尔,不要再开玩笑了,我要看那些文件!”
  “也许,”埃勒里很平静地说,“你最好别看,我可以告诉你里面有什么,但我还是要留着这些证据。”
  “为什么这些证据不能交到我手上,你说清楚!”警官吼道。
  “因为你的忠于职守是令人讨厌,这些东西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这样你才不会陷入这个令人悲伤的故事而影响你愉快的生活。”
  老警官语无伦次地说:“你,你这个放肆的小混蛋!我以为你需要我的帮忙……好了,快告诉我,接着说。”
  “你必须先承诺我一件事!”
  “承诺你个头!”
  “这件事只限你我二人知道?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媒体、局长、警察署长和总警官?”
  “小子!那一定是很隐秘的事喽。”老警官挖苦地说,“好吧,我答应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埃勒里沉思地点着烟:“是关于玛赛拉·科克的悲剧,是这件事,被卢埃斯这种
  “老天!”警官说。
  埃勒里叹气说:“事情很难处理,到底多糟,显然没有人知道,即使是老科克博士。唐纳德发现玛赛拉一个人待在格林威治——而这个男人不知去向——他向玛赛拉透露他发现的事,并且带这可怜的、几乎死过去的女孩离开那里。库林纳似乎胸有成竹,他算定科克宁愿压下此事,而不会控告他重婚。这桩卑鄙的交易结果是:科克付了一笔数且可观的钱给他要他闭嘴,并且快快滚蛋!”
  “那,然后……”老警官颦着眉,不解地说。
  “嘘,最糟的还没发生。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这已经够糟了,你知道吗?玛赛拉后来还是偷偷摸摸写信给库林纳,就像她跟他私奔之前一样。这个女孩绝望透顶,心理很不平衡,几乎到了自杀边缘,她不敢告诉她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哦!”警官声音低沉地说,“她怀孕了?”
  “没错,这又开始另一段故事。库林纳当然不再管,玛赛拉的怀孕对他而言只是使事情变得复杂。他已经得到他需要的一份,这才是他唯一感兴趣的。因此,陷在这种可怜的状况中的玛赛拉,只好带着这消息去找唐纳德。你可以想象可怜的科克内心的感受。”
  “如果他一刀割了那下流胚子的喉咙,我也不会责怪他。”老警官愤愤地说。
  “很奇怪,不是吗?”埃勒里带着诧异的微笑说,“我也有同样的想法……总之,他为了家人和朋友编造了身体不好的谎话,并且让安吉尼医师参与其中——他是一个交情深厚值得信任的朋友——医生和科克带了玛赛拉去欧洲。在那里,她生了个小孩,全靠这位值得尊敬的医生大力相助。不幸,这个孩子健健康康被生下来,而且现在还在欧洲被一个值得信赖的保姆照顾着。”
  “所以这就是塞维尔逮住科克的把柄。”老警官低声说。
  “的确是个把柄,对吗?这个大骗子应该很自豪……我不清楚她最初是从哪里知悉这件事。但是,无论如何,被她发现了——很可能是通过一些地下中介渠道——那时库林纳已经落魄潦倒回到巴黎,她和库林纳谈判,她要下那些信和结婚证书。这些信足以拼凑出整个故事,也足以说明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然后艾伦从法国漂洋过海来到长赛乐酒店,她的唯一目的是榨光科克最后一分钱。后来发生什么事你已经知道了,可怜的科克就这样被逮住了……”
  “当然,麦高文,”老警官颓丧地说。
  “没错,在这段时间,玛赛拉因年轻人的复原力,渐渐复原了。没有人怀疑她。她几乎已经忘了噩梦般的过去。而麦高文,科克最好的朋友,突然发现唐纳德有一个出落得十分漂亮的妹妹,于是就发展成一段罗曼史,他们订婚了。下一幕:卢埃斯露出真相,而科克不可避免地被牵连进去。”
  “玛赛拉·科克对这些事难道一无所知吗?”
  “据我所知,她没有丝毫怀疑。从信的内容看来,她在羞愧的双重压力下几乎处于半疯狂的状态——我指的是她怀孕的那段时间。我猜科克认为如果重提此事肯定会使她彻底毁灭。而麦高文,尽管他很世故,却有一颗清教徒的灵魂,再加上他来自一个名门望族的富贵家庭,如果有任何涉及丑闻的风吹草动传出去,他的家庭一定会让他撕毁与玛赛拉的婚约。可怜的科克,都是他在全力支撑着。”
  “钻石是他给塞维尔的吗?”
  “勒索。她本来没有这么大的奢望,但是她得到了最好的。还不算太糟,因为她是专业珠宝骗子,可能与阿姆斯特丹销赃人有联系……他已经给了她部分的收藏品,你知道,很不幸在她下手勒索时,他手头正紧。他给她他所能筹到的现金,当现金不够时——他在绝望中甚至向麦高文借——最后给这女人他收藏的珠宝,你看她有多贪心。之后的事,你都亲眼见到了。”
  “她逼他写那张纸条,好在事情败露时可以替她遮掩,”老警官沉思着,“真精明——我猜纸条里提到科克要她嫁给他是别有用心——如果他业务上的困难恢复了,她还可以依此控告他违约。但是谋杀案发生之后,警察开始四处侦察,她有点害怕,所以她干脆大方地把科克让给他的新爱侣。好了!好了!我们谈到哪儿去了?”
  “谋杀案吗?”埃勒里说。
  “是的。”
  埃勒里起身,走到窗边:“我不知道,”他迷惑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说,快说!”警官从椅子上跳起来,非常兴奋,“噢,我们真是笨,听听这个,埃尔,听听这个。”他开始在屋里踱步,双手背在身后,头低低的,“我刚才想到,这一切都是紧密相连的,真是太棒了,听好——死在长赛乐的那个人,就是玛赛拉·科克的前任男友!”
  埃勒里慢慢地说:“你已经抓到要点了,你也是这么认为?”
  “怎么!难道这不是个完美的推论?”老警官挥动着他瘦长的手臂说,“这个人是个穷光蛋,我们在这里查到他的资料,玛赛拉的男人在巴黎游荡,这很有可能……他很可能亲自来找科克的麻烦,对不对?他一下船就来了;那天正好有船从法国来……他走投无路了,对吧;他也害怕那段过去,他和那个女孩有了孩子那些事;但是他极需要钱,所以他决定回来多要一点;他就直奔长赛乐来找科克了……太好了!”突然他脸色一沉,“可是科克应该认得他,如果就是他的话,也许……”
  “令人奇怪的是,”埃勒里说,“科克从没见过库林纳,他通过邮寄把钱付给他。”
  “但是,还有玛赛拉……你是不是说过?她昏倒了?她一看到死者的脸就昏倒了?”
  “是啊!不可能是过度惊吓所致。”
  “同时,如果真是巴黎来的那家伙,”老警宫若有所思地说,声音里流露出愤怒嗓音,“她自然会默不出声,自然会假装不认识。那个叫塞维尔的女人不是也见过库林纳吗?”
  “她说她只见过他一次,而且是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她说她什么都不能确定,这极有可能,不必怀疑。”
  “我喜欢这个可能性,”老警官咧嘴一笑,“真的喜欢,埃尔;现在这些线索可以连结在一起。在这个该死的案子里,我第一次感觉到孰——凝——你是怎么说的?”
  “内聚力?”
  “就是这个,整件事都连结在一起了。现在,我们可弄清其间牢固的联系……”
  “理论上。”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
  “当然,死者和这群人之间——大部分的人——都卷入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动机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譬如说?”
  “就拿唐纳德·科克来说吧!这个可怜的年轻小伙子。当天下午他是在酒店里——我不排除是塞维尔在从中作梗——姑比先用那个名字称呼那个巴黎人——‘库林纳’正在等电梯上楼,或者正要来见科克。科克闪进二十一楼的楼梯,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溜进接待室把库林纳给宰了……也有可能是玛赛拉,一样的做法。同样,老科克博士也有可能,出于相同的理由——要库林纳闭嘴。除了唐纳德和玛赛拉之外,没有人知道有两个知道此事内情的人在这里活动。”
  “那麦高文呢?”埃勒里眯着眼看着他手中的烟,低声问。
  “他也有可能,”老警官争辩地说,“假设他不知从何处得知玛赛拉的过去,但并未泄露?我会让它更完美一点。假设他通过库林纳知道了这一切,这么说吧——库林纳在报纸上得知麦高文和玛赛拉的婚约,于是很快地写信来勒索麦高文?”
  “精彩。”埃勒里说。
  “所以麦高文把这家伙从别处带来,并且杀了他,就在——”
  “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的办公室里?”埃勒里摇摇头,“说不通,爸爸,如果真是他做的,这地方真是他最坏的选择。”
  “嗯,也对。”警官低声抱怨说,“麦高文排除。还有卢埃斯——还是叫塞维尔,管他妈的叫什么名字,她也有动机杀人。她在谋杀案发生后才出现在办公室,不是吗?好,假设她这么做只是一种障眼法?当天下午,她当然是在二十一楼。假设她在接待室见到库林纳——假设她谎称她记不起他的长相——假设她识破库林纳打算来勒索科克的计划,或是勒索麦高文或别人。然后呢?所以她把他杀了灭口,以免他挡她的财路,让他永远不可能破坏她的游戏。怎么样?”
  “了不起,”埃勒里说,“像你推测其他人一样。就传统的技术而言,你已经抓住了可能的动机。但是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因素,它使所有这一切推论都不能成立,尤其是犯罪动机像你们说的那样的话。”
  “什么?”
  “我必须补充,事实是,这个杀人凶手把所有的东西倒置,”
  埃勒里沉思着继续说:“另一点,也是事实,杀人凶手还把非洲长矛刺进死者的衣服。”
  “那,即使这样,”被激怒的警官说,“我不认为推测不出凶手做下这些蠢事的理由,会妨碍我的结论。这一切都还说得通的。”
  “可以想象。”
  “你不同意?”
  埃勒里望着八十七街上的天空:“有时我灵光一现,感觉好像就要接近真相大白的一刻。真是太糟了。它一直从我面前过,像黑暗中一块抓不住的湿肥皂,或是像一个你已经忘却又隐约记得的梦境。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乔纳从厨房愉快地大喊了一声,“金币!”
  老警官顽皮固执地说:“我不相信你的灵感,或者你称之为其他什么。我必须确定,埃尔,我告诉你在这个案子里,这是我们得到的第一个可靠线索,”他走近电话,往局里打了个电话,“我是奎因警官,请叫一下我办公室的人。比利吗?听着,我要你马上和巴黎警方联系,把电文记下来:”寄给我所有关于霍华德·库林纳的全部资料,巴黎的美国人,并附照片以兹证明。‘签上我的名字,马上发走……什么?“
  老警官因突如其来的激动,整个人倾靠在电话上,他小而锐利的双眼散发出十分吃惊的神色。
  本来在窗口的埃勒里,此时也皱着眉头转过身来。老奎因似乎正仔细倾听着,然后急促地说:“太好了,挂断,我要马上行动了。”他挂下电话,立刻兴奋地打给接线员。
  “怎么了?”埃勒里好奇地问。
  “喂!请替我接长赛乐酒店的柜台……动作快,埃尔。终于有大突破了,快穿上衣服,快!还有裤子。”
  埃勒里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一言不发地跑进卧房,边跑边脱他身上的睡衣。
  “喂!柜台吗?是长赛乐吗?我是警察总局的理查德·奎因警官;在凶杀现场蹲点的维利警佐在那里对吗?……好,我跟他说话……喂,托马斯吗?我是奎因,听着,我刚才从总局得到最新消息,不要扣留那个小伙子……不,不要,你这大傻瓜,让他完成他的工作……不要问问题,白痴!你是否调查过当地的电报公司确定他不是冒名顶替?……好,现在听好,把袋子给他,假装没事,懂吗?让他依他的指令把东西带到中央广场,就是他约好碰头的地方。跟踪这个男孩,并且逮住那个从他手中把袋子取走的人,放轻松点,托马斯,很可能就有结果了……不不,不要再检查这个袋子,已经够安全了,如果你把他扣留太久,我们的猎物就会起疑心了……好,快行动吧,我会在十五分钟内赶到中央广场。”
  奎因警官放下听筒,大喊道:“准备好了吗?”
  “老天爷啊,”埃勒里从房里喘着气回答,“你以为我是——消防队员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出现在起居室门口,鞋带没系,裤子只穿了一半,衬衫还没扣好,领带套在头上。乔纳在厨房看得目瞪口呆。
  “拿你的帽子和外套,其他的到计程车上再穿!”警官大声吼道把埃勒里往门口拉,“快点!”一下子冲出门外。
  埃勒里发出一个怪声音和其后匆匆的脚步声。
  “可是蛋还没吃呢!”乔纳喊。
  除了跑下楼梯的脚步声,没有任何答案。
第十五章 陷阱
  警车在人行道旁“嚓”的一声停下来,一位警察把门打开。
  “上来,警官!”他迅速地行礼说,“我们刚收到电报,正要来接你。”
  “我很高兴总算有人会用脑子了,干得好,施密特。”警官说,“嗨!雷夫特瑞,这里,快上来,埃尔……到中央总站,瑞福!打开警报器。”
  他们像子弹一样冲出去,把施密特警察甩在后面,车子打了个转,朝南方直冲。车顶上的警报器响个不停。
  “现在,”埃勒里喘息不停,他夹在父亲和门之间吃力地系鞋带,“现在,你可以跟我说清楚了吧!”
  老先生冷冷地面向前方,望着繁忙的交通,似乎世界上的车一子都停住不动了。雷夫特瑞警察专心开车,他对车中的无线电持续发出单调沉闷的声音完全无动于衷。埃勒里呻吟着弯低身子。
  “天助我也,几分钟前,邮局的邮递员送了一张寄放行李的凭据到长赛乐酒店的行李间,那是一张由酒店开出的寄存凭据。酒店职员根据单据搬出行李,当他要撕下标签时,忽然想起一些事,就像一个念头闪过。他说,似乎有一个行李——一个大帆布包,类似农场主人常背的古雅的绒质旅行袋——和一些新款式的行李袋混在一起,所以他才会记起有这么一件事。”
  “你该不是要说……”埃勒里说,他正胡乱摸索系着领带。
  “我正要告诉你,”警官吼道,“这个职员看见标签上的日期,发现这件行李寄在行李间很久了——比一般的行李寄存要久,因为它们一般都是短期寄存的——多半只存一夜,到第二天一早就运走了。而且,行李上的日期,正是凶案发生那一天。”
  “所以你的预感是正确的,”埃勒里说,他正用力地扭动身子,企图要把吊带拉上肩膀,“那……”
  “安静一点,你不是想了解情况吗?”警车像电光一闪似的超过一辆卡迪拉克,警官因此而突然整个人一缩,“总之,这个职员突然想起是谁把行李留在这里——他说,就是那个人的脸,警探昨天才拿照片给他看过的——就是我下令要他们清查全市的行李间时,托马斯的手下拿去让他们指认的照片。”
  “所以这一定是被害者寄存的行李喽?”埃勒里问道。
  “应该是。”
  “但是酒店职员为什么一直没有从照片上认出死者来?到今天才……”
  “因为照片上只有脸,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他完全忘了关于那个矮小肥胖的男人,直到把行李拖出来时,所有的记忆才全部……”
  “这么说,也有道理,”埃勒里说,“我终于弄懂了——雷夫特瑞,你这疯子,拜托,小心一点……关键是取行李这件事的联想——是联想的结果,而非死者的照片所致。好,说下去。”
  “所以,”老警官接着说,“身为一个聪明的职员,他把邮局来的那个小伙子留在那儿,然后打电话给奈伊,就是那个面带笑容亲切的酒店经理。我猜想,他不想负任何责任。奈伊和那个笨蛋布鲁梅尔一听到这件事,立刻给警方打电话。探员都在城内工作,电话打到托马斯那里,托马斯火速赶到长赛乐,听完邮局那小伙子的报告后,托马斯打电话给邮局支局查明这小伙子工作的地点。”
  车子转过五十九街,机关枪似的警报器像为他们开出一条道来。
  “好,那么?”埃勒里不耐烦地说,“邮局的人怎么说?”
  “邮局局长说,今天一早他们收到一封信,里面有一张长赛乐行李间的寄存单据和一张打字的纸条。信封里还有一张五元纸币,字条上写着希望邮局派人,拿着寄存单到长赛乐酒店把行李提领出来,然后送给中央总站楼服务台附近的指定人,这是特别服务吧?”
  “老天啊!”埃勒里哼了一声,“多好的机会啊,我猜字条上的署名是没有意义的?”
  “真的没有,上面签着‘亨利·巴塞特’,诸如此类的化名。甚至不是手写的,是用打字机打上去的。这家伙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即将要掉进一个意料之外的陷阱。”
  他们在广场转了一圈,冲上第五大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奇迹般地给他们让出一条通道。
  “他太走运,才会遇上一个好记性的职员,否则早就带着行李逃走了。”
  埃勒里点了根烟,不安地蠕动着想替肩膀找一个舒服点的位置:“维利没有把行李袋打开吗?”
  “没时间,我要他让那个小伙子带着行李袋,按照指示到中央总站,”警官微笑道,“我们并没有损失太多时间,有一些便衣正在值勤,他们混在车站的人群里。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托马斯干得挺利落,他派队上的一个人到邮政支局去拿那张条——那肯定是证据。啰啰嗦嗦地说了半天,现在总算可以行动了。”
  他们转向东,上了四十四街,打算从计程车入口进入中央总站。他们像梳子通乱发似地穿过和麦迪逊大道交接的十字路口。下一秒,他们已经奔驰过范德比尔大街,进入出租车的入口车道了。
  警报器经过第五大道和四十五街的街口时,在警官的要求下关掉。当奎因父子跳下警车时,有一些出租车司机投以惊讶的眼光,但也仅止于此。雷夫特瑞碰碰他的帽稽,天使般微笑着把车开走。奎因父子轻快地走进总站。
  时间还早,中央总站大部分的车都还没进站。车站大厅如平常一样充斥着嗡嗡的人声,间或有高声说话的回音;售票口前只有几个人;搬运工匆匆地走来走去,有一小群人在月台入口前等着,其他流动的两排是通勤旅客。
  奎因父子自范德比尔大街那侧入口的大理石阶慢慢走下来,他们的眼睛立刻盯住总站人厅中央的大理石柜台——服务台。毫不费力的,他们就发现邮局那小伙子瘦削的身形,他穿着很容易辨认的蓝制服,就站在服务台北侧等待着,一个样子像三角形、已经被弄脏的大帆布旅行袋就靠在他脚边。即使从他们这么远的距离也能觉察出那小子紧张的神情他不停左顾右盼,蓝帽子底下的脸显得憔悴又苍白。
  “这个小混球,”他们已经下了台阶走进车站时警官说,“他会把事情搞砸,看他紧张得像只猫似的。”他们慢慢地踱到南面,也就是售票口所在的地方,“我们得让自己的目标不要太明显,埃尔。最好别让那家伙看到我们,他一定会非常小心。而且我敢打赌,他一定是我们认识的人,一看到我们在,他一定拔腿就跑。”
  他们继续晃到往五十二街的主要出口,站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这个位置来往进出的人看不见他们;但却是一个绝佳的位置,可以锁住两个出口和站在服务台旁边的小伙子。
  “维利在哪里?”埃勒里问,抽着烟。他自己看起来很不安而且脸色异常苍白。
  “不要担心,他就在附近,”警官说,视线一秒也没有从那小伙子身上移开,“还有其他人,我看到哈格斯特罗姆,他提着一个老式的手提箱,站在柜台边和服务台的人说话,好家伙!”
  “几点……”
  “这小伙子来得有点早,应该随地会出现。”
  他们的等待,至少对埃勒里来说,是永无止境的。
  他一直在穿蓝制服不安的男孩和服务台上悬挂的四个大钟之间变换着他的注意力。每一分钟都走得出奇的慢,他以前从不知道一分钟可以有多久,可以如此漫长而且紧张刺激。
  老警官专注的盯梢没有改变,他早就习惯这种事,多年来的经验,已经使他对这类事件极有耐性。这点倒让埃勒里微微吃了一惊。
  他们一度看见维利警佐,这个大个子就在楼上的阳台上东面,以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底下的一举一动。他或坐或蹲,从楼下的角度看上去他没有那么高大。
  时间慢慢过去,数以百计的人来了又走。哈格斯特罗姆已经不在服务台边了;很显然他认为待太久是不智之举。但是他的位置立刻换上了皮戈特,也是专属警官手下的一名老手。
  小伙子还在等——搬运工匆匆走过。有一段很有趣的插曲:一个女人带了一只肥胖的狗,和行李工之间发生了口角。还来了个名人,一个娇小的女人,穿一身鲜亮的淡紫色服装。她的周围围满了喧闹的记者和摄影师,她走到第二十四月台的人口停下来,面带笑容,同时镁光灯纷纷闪起。她消失之后,吵闹的这群人也不复踪影了。
  小伙子还在等——此时,皮戈特离开了柜台边,换成瑞特——强壮而自信,叼着根雪茄——以中气十足的声音,询问服务台里一位头发灰白的服务员。性格平静的约翰逊漫步而过,假装看火车时刻表。
  小伙子仍然在等——埃勒里咬着指甲第一百次抬头看钟上的时间。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毫无所获。老警官动动手指把阳台上的维利警佐叫来,后者达观地耸耸肩,一言不发大步走过大理石地板,到服务台前。那个小伙子以一种绝望、认命的姿态坐在行李袋上,袋子在他的重压下微微变形;他热切地望着正走向他的维利警佐。
  “起来。”警佐声音低沉地说,他和善地把小伙子推到一旁,拎起行李袋,走到警官和同事们身旁,这些人本来隐藏在车站各处,此时纷纷不可思议地出现了。
  “好了,托马斯、”老警官苦笑着说,“我猜是没戏了,我们把他吓跑了。”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袋子。
  “大概是吧,”警佐沮丧地说,“但是,我不懂他妈的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不是吗?”
  “你说得不错,托马斯,”老奎因说道,“不过,覆水难收了。”
  “可能是不够小心 ,”埃勒里说,皱着眉头,“在我们一得到消息时,他马上怀疑到是个陷阱。”
  “他怎么想到的呢?奎因先生。”维利抗议道。
  “做事后诸葛亮容易、对我来说,可以确定的是,两小时前,这个人送了五元纸钞和字条到邮局,就是要确保自己能不露面地躲在幕后……”
  “所以呢?”警官说。
  “所以,”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他会怎么办?他会听撞大运吗?”
  “别扯了!”
  “拜托,看在老天分上,爸爸!”埃勒里不耐烦地说,“你显然不是在跟一个笨蛋打交道。对他来说,在这小伙子来取行李时,他也到长赛乐大厅晃一晃,顺便看看行李间的反应,难道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吗?”
  维利警佐的脸色绯红:“他妈的!”他声音嘶哑地骂道,“我怎么会没想到呢?”
  警官瞪着埃勒里,他尖锐的小眼睛非常严肃:“我觉得有道理。”他的口气带着惋惜。
  “真讨厌,”埃勒里苦涩地说,“我本来也没想到,直到实在等得太久了,而这又是个绝佳的机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当然,他很机警,一定会在确定不会出错、绝对安全的情况下……”
  “特别是,”维利喃喃道,“如果他就住在那里……”
  “或者就在那里工作,不过这是次要考虑的。他主要的计划,看着那个小伙子在长赛乐拿了行李,然后跟踪那小伙子到中央总站。这样,他就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所以他看到职员把奈伊和布鲁梅尔找来,看到托马斯,看到这队人马……”老警官耸耸肩,“好吧!就这样了,起码我们拿到旅行袋,等回到总局,好好检查这只旅行袋。无论如何,也不算徒劳无功。”
  在回局里的路上,埃勒里突然惊叫:“我真笨,我是全世界最笨的笨蛋!我应该去检查一下我的脑袋才对!”
  “我同意,”老警官冷冷地说,“事实如此啊,你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你的脑袋瓜总是胡思乱想象跳蚤一样一刻也不安宁。”
  “那个旅行袋,爸爸,我刚刚才想到。我的心智发展过程好像逐年变慢,脑袋都硬化了。我记得过去曾有一段时间,类似的想法会与事件同时产生……对你来说,由于你认定死者不是纽约当地人,所以旅行袋的出现是再合逻辑也不过的了。因此,你全力在找它。但是——”埃勒里皱着眉头,“为什么凶手也要这个袋子呢?”
  “你累坏了。”老警官嗤鼻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承认,我自己并没有预想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当你想到了这一点,就很容易解释了。这个凶手采取了很多措施预防我们发现死者的身份,不是吗?所以,如果死者的行李四处流落,或者被警方拿走的话,你想凶手会眼睁睁坐视不管吗?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他害怕,也许他确知行李里有些什么东西可以辨别死者的身份!”
  “噢,是这样。”埃勒里说,一边怀疑地看着他们脚边的行李袋。
  “所以你还吵什么呢?我很惊讶你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这问题纯属自问自答的问题,”埃勒里说,他的眼睛还是盯着袋子,“单凭这张寄存单据就足以指出答案何在了。在他杀人后,清理死者的衣袋时找到这张长赛乐酒店开出的寄存单据。这张单据说明了不少问题,凶手拿走了这张单据。但是,为什么他没有立刻去取行李袋?为什么他要等这么久?”
  “他害怕,”警官轻蔑地说,“没有勇气,不敢去抓机会,尤其是袋子又被寄放在长赛乐。这一事实本身告诉我:我们要逮的这个人和长赛乐有某种关系,埃尔。我的意思是,在长赛乐大家都认识他。他也他妈的清楚长赛乐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如果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在应付这件行李时,他不会有任何犹豫。但是如果我们认得他,他一定会害怕。”
  “我想也是,”埃勒里叹息道。“我真想把这件事弄个清楚,天知道我们会找到什么。”
  “好了,不会太久的,”老警官平静而满足地说。“我突然有一种很有意思的感觉:即使我们错失了这个逮到凶手的机会,这个袋子也会告诉我们一个令人满意的故事。”
  “我衷心地希望如此。”埃勒里说。
  在这个破旧的行李袋被送进来、尚未被打开之前,奎因警官的办公室气氛显得很严肃:房门紧闭,外套和帽子杂乱地堆在一角,警官、埃勒里和维利警佐三人瞪着放在警官办公桌上的行李袋,表情的变化非常复杂。
  “好!”警官终于严肃地说,“来吧。”
  警官拿起行李袋,小心检查它外表磨损和污脏的情形。袋子上没有任何标签;金属搭扣锈得很厉害,褶痕处有蛀蚀的现象,没有任何缩写或标牌。
  维利警佐低声说:“应该是用很久了,”
  “应该是,”警官说道,“托马斯,给我钥匙。”
  警佐默默地把一串系在钥匙圈上的钥匙交给他的长官,警官试到第七把才找到合适的钥匙打开行李袋上生锈的锁。小螺栓经过转动在里面发出小小的刺耳的声音。警官拉出两一个夹子,往金属的中央部分一按,猛地把袋子拉开成两半。
  埃勒里和维利都凑到办公桌旁。
  奎因警官像个魔术师似的开始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他拿出来的第一个东西是件黑色羊驼毛外套,已经起皱痕了,看起来很破,但是很干净。
  埃勒里眯起眼睛。
  老奎因迫不及待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在他的办公桌上堆成一堆。当袋子掏空时,他仔细检查它的内层,他把袋子拿到灯光下仔细查看,结果一无所获。他把袋子扔一旁,转身面对办公桌。
  “我们可以试着查查看这些东西,”他说,声音流露出失望,“来吧,来看看我们会有什么发现,东西不多,不是吗?”
  外套是二件套中的一件;另外是一件像外国剪裁样式的裤子。警官把裤子抖开;发现它和自己的短腿挺合适:“这件看起来是他自己的没错,”警官说,“里面没东西了,真他妈的倒霉!”
  “外套应该还有一层。”警佐报告说。
  “没有背心,”老警官若有所思地说,“这是夏季套装,一般没有背心,这里面也没有。”
  接下来连续好几件都是衬衫——亚麻和棉织品,没有领子,全都干干净净,据此看来,它们,是全新的。然后是一堆有领子的衣服,它们较瘦,磨得发亮而且式样都过时的衣物;旁边一条手帕;一小堆干净的、带一点热带风味的薄内衣;六双黑棉袜;一双磨损的黑鞋,千疮百孔而破旧。
  “难怪普劳蒂医生会诊断出他的脚长鸡眼,大趾内侧有发炎红肿的现象。”埃勒里说。
  所有袋子里拿出来的衣服都是廉价品,除了套装和鞋子外,其他东西都是新的,而且上面的标签都是“上海男子服装店”。
  “上海?”老警官若有所思地说,“在中国,埃尔。”他用好奇的声音说,“中国!”
  “我看到了。有什么可奇怪的?这证实失踪人口调查组说‘这个人不是美国人’这点是对的。”
  “我还是认为……”警官眼中透露出好奇的神色,“听我说,这该不会个诱饵吧!”
  “你这是问题还是结论?”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
  埃勒里扬了扬眉毛,“如果那个职员坚称是死者把这件行李寄存在长赛乐的行李间,我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我想你是对的,我只是产生多疑。”老警官叹了口气,看着桌上那堆衣服,“无论如何,这也算给了我们一些工作的方向。你倒说说看,”他的眼睛狡黯地盯着埃勒里,“究竟怎样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中国和这个案子之间的关系,现在你又说这没什么可奇怪的。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埃勒里耸耸肩说:“不要单从字面上的意思解释我的话,我们来看看《圣经》——”他在那堆从袋子里拿出来的杂物里取出一本已经绽线、没有封皮、十分破旧的书,这本书看起来用得挺像是在大战中用过的子弹夹一样。
  “不是《圣经》,是一本很便宜的每日祈祷书,”他说,“噢,还有这些小册子——哦,都是关于宗教的,我们好像遇上一个非常虔诚的老先生,爸爸。”
  “虔诚的老先生很少会让自己受到这种伤害。”警官冷冷地说。
  “还有这个,”埃勒里把这本书放下,拿起另一本,“老版本——哈尔·凯恩的《基督徒》;另外这本是拍尔·布克的《善土》,是美国原版。这两本书看起来是从这里运到北京去的。谁说这一对永远不会碰头?……真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即使他是从中国来的,他也很可能读勃克的书。”
  埃勒里回过神来:“噢!当然!我只是在自言自语,不是指这些书。”他沉默了一会儿,啃着大拇指,瞪着桌上的一堆杂物。
  “也许是某个我们认得的人在搞鬼,”维利警佐抱怨说,满脸厌恶的神情,“这个行李袋是个废物嘛,连条可追踪的线索都没有。”
  “哦?我倒不认为,”警官高深莫测地说,“情况还不太糟,托马斯,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他在办公桌后坐下,按了一个钮。“我要马上打电报给派驻上海的美国领事,而且我敢跟你打赌,不消多时,我们一定可以把整件事和那家伙的身份弄个水落石出。然后,事情就会变容易多了。”
  “你怎么想?”
  “凶手蝎尽全力要使死者的身份变成秘密,所以,如果我们找出死者的身份,我想我们就真的抓到关键了。噢,进来,进来,替我打一个电报给美国驻中国上海的领事——”
  当警官在口述他的电报内容时,维利警佐悄悄溜出去。埃勒里窝在警官办公室里最好的一把椅子上,他摸出一根烟点上,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特别,一度他睁开眼,审视着桌上那堆东西,然后又把眼睛闭上。他倚躺在椅子上,后脖梗子靠在椅背上——一个他最喜欢的姿势,在他适度专心时可以稍有伪装的位置——他一直持续这个姿势,直到那名职员离开,老奎因微笑转过身,愉快地搓着双手。
  “好了,好了,不会等久了。”警官殷切地说,“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相信就要有答案了,埃尔。当你一想通时,所有的事都解决了……譬如说,我们查所有搭船的旅客名单这件事。我们一直集中在东岸,这就是一个错误,他可能在西岸登陆,然后搭火车从旧金山越过整个美洲大陆才抵达纽约。”
  “那么,”埃勒里说,“为什么没有像长赛乐酒店的职员一样的几个人记得他?我宁愿你对铁路工作人员做彻底的调查。”
  “我告诉过你那是个艰巨的工作,查也没有用。他是个长相平常的小矮子,我认为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就是这样。他们每天要见数以千计的面孔。若是出现在小说情节中,他可能是很醒目的人物,在现实生活里,事情通常不会以那种方式出现。”他往后一靠,茫然地看着那堆东西,“上海?中国。我猜你是对的!”
  “什么?”
  “没事,没事,我只是在想……关于我们认为这家伙就是库林纳的推测。我们可能搞错了,上海和巴黎根本沾不上边、扯不上关联。但我们会得到恰普传来的消息,那时就会有明确的答案了。”他喋喋不休。
  突然一声猛烈的撞击,使他突然意识到周围的环境。他猛地挺直身子,吓了一跳,发现埃勒里站在那里。
  “什么事,老天?”
  “没什么事,”埃勒里说,他的脸上浮出狂喜的表情,“什么事也没有,真是的!清晨的露珠闪闪发光,天下太平,回到昔时美好的世界,最美丽的小世界……我明白了!”
  警官抓住桌沿:“你明白什么了?”
  “答案呀,血腥的答案!”
  老警官仍然坐着;埃勒里站定不动,他的眼睛明亮而兴奋地散发着光芒。他充满活力地点了好儿次头,微笑着走到窗边,望着窗外。
  “到底是什么,”警官声音生硬地说,“答案是什么?”
  “非常明白的事,”埃勒里没有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说,“事实怎样对你展现,真是太奇妙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然后就会有东西砰地一下爆裂,答案就出现在你的面前。它就在那里,从一开始就在那里瞪着你,从头到尾。怎么会简单到像孩子的游戏一样容易。我自己都几乎无法相信事情居然会简单到这种地步。”
  在一段长长的沉寂之后,奎因警官叹了口气说:“我想你啰嗦了这么一大段,表明你不打算告诉我。”
  “我还没开始推断出所有的可能性,只是刚发现整个事件的关键,这说明……”
  一名职员带了个信封进来,埃勒里又坐了下来。
  “噢,死者不是库林纳,”老奎因吼道,“巴黎警方打来的电报上,恰普说库林纳仍在巴黎。穷困潦倒,但是还活得下去。所以,先不管它了,你刚才说到哪里?”
  “我正要说,”埃勒里说,“这个关键实际上可以解释每一个重要的秘密。”
  老警官看起来很怀疑:“所有这些倒置的事——衣服、屋里的家具,全部?”
  “全部。”
  “只是找到一个小小的关键?”
  “只是一个小小的关键!”
  埃勒里拿起帽子和外套:“不过,还是有一件事使我困惑,所以除非我弄清楚了,否则我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举动,你知道的。所以,我现在要回家,爸爸,换上拖鞋,站在壁炉旁把这些事想个明白,直到我能逮到那个难以掌握的真相,现在我得出的只是部分答案。”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这次显然令人尴尬。在他们之间经常有争论,原因是埃勒里在整个案子弄得水落石出之前,总是固执地不愿沟通。请求也好,生气也好,都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任何解释,除非他自己对他建立的无懈可击、无可辩驳的论据感到满意。所以还不到问问题的时候。警官仍感到委屈。
  “是什么给你的灵感?”他不耐烦地问,“我不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如果我知道——”
  “行李袋。”
  “行李袋!”警官为难地看着桌面,“但是,你说这个答案一直都在,而我们发现这个袋子才不过几小时的事。”
  “没错,”埃勒里说,“但是这个行李袋有双重的愈义:一是引爆许多联想的火花,还进一步证实了在爆发的结果被承认之前发生过的事。”他若有所思地向门口走去。
  “说英语行不行?你到底知道多少?死者是谁?”
  埃勒里笑了:“不要让我头脑中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干扰你,我又不是水晶球占卜师。他的名字是答案中最不重要的一环;另一方面,他的头衔……”
  “他的头衔?”
  “正是,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被杀,虽然,对这点我还没有想得很清楚。此刻最困扰我的问题是:他是如何被杀的?而不是他是谁或他为什么被杀。”
  警官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你真的知道?你……你是什么意思,埃尔,你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我好得很。那是个极重要却悬而未解的问题;而此刻,我的确不明白他是如何被杀的。我现在,这就是我的工作,直到找出答案为止。”
  “但是你的确已经知道他是怎么被杀害的。”
  “很奇怪吧,我不知道。”
  警官困惑地咬着手指甲:“你和你那些他妈的神秘谜题一块儿去死吧!你的所作所为似乎对美国驻上海领事打给我的电报毫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
  “去你的,你的意思是不管电报里提到关于死者的任何资料,对你来说都无所谓,是吗?”
  “不,”埃勒里微笑着说,“会有一点不同,”他打开门,“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管他的回复是什么,都会是事实。”
  “不是我疯了就是你疯了。”
  “精神错乱该不是这个问题的重点吧?啊,爸爸,你知道我很正常。我对我的推论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我想我快要气疯了。现在,你真确定你知道这件谋杀案是谁干的?你不会是捕风捉影吧?”
  埃勒里拉了拉他的帽檐说:“知道是谁干的?你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当然不知道是谁干的。”
  警官猛地往后一靠,完全不知所措:“好,我服了你了。当你开始骗我时……”
  “我没有骗你呀,”埃勒里用一种受伤的语调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在进行无把握的猜测,但是……绝对不是说,”他继续说,双唇紧缩着,“我以后也不会知道。现在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开始,简直令人不能相信,现在我必须找到答案,可能是一个不可思议的——”
  “据你所说的,”警官挖苦地说,“你不知道任何真正重要的东西。可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一些了。”
  “我知道。”埃勒里耐心地说。
  “凶手把两支非洲长矛插进死者的后背是什么意思?”被埃勒里脸上的表情给吓了一跳,警官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我的老天呀,你怎么了?”
  “长矛,”埃勒里喃喃地说,茫然地看着他父亲,“长矛?”
  “可是……”
  “现在我知道是如何……”
  “我知道,可是……”
  埃勒里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双颊扭曲,双眼像着了火似的,他的嘴唇颤抖着,疯子似地喊道:“欧瑞卡!我找到答案了!真感谢那些长矛!”
  他欢呼着冲出办公室,把茫然与疲惫的奎因警官留在身后。
☆ 挑战读者
  在过去写的小说中,我漏了一个很好的主意。这些善心人士——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现有一位名叫奎因的人在写侦探小说。他们持续地读这些值得读的作品,就会想起在早期的书里,我会在每本书的一个关键性的段落中插入一节给读者的挑战。
  然而,发生了一些事,正确的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记得我完成了一本书,誊稿完毕之后,有一个校对的人在出版公司看校样——他的确是一个眼光敏锐的人——他告诉我每本书通常有的“挑战”漏掉了,似乎是我忘记了写,于是在非常匆忙之中我草草完成,最后一刻即时插入书中。良知催促我,开始检查以往的作品,我发现我在这本书之前也曾经忘记过写一节“挑战”放在书中,在《Longa Dies NON Sedavit Uulnera Mentis》一书中也遗漏了。
  现在我的发行人非常坚持奎因的书该有的原来的风格,所以现在我要向你们——挑战。那真的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认为在你读《中国橘子之谜》读到这里,所有你们得到的线索已足以让你解开这桩神秘的案子。你应该有能力,在此时此刻,去解决这个在唐纳德·科克的接待室里发生的对这个无名矮个子的谋杀案。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没有漏掉任何基本线索和事实。
  你们能将他们放在一起并且——当然不是瞎猜——循着逻辑推理的途径,找到那个唯一可能的解决之道吗?
第十六章 实验
  人类的大脑是一种奇特的仪器,它和大海极为相似,有深沟有浅滩——有冰冷漆黑的深处,也有泛着阳光的水面。像海洋一样,有一波一波冲击岸边的浪潮,水面底下暗潮汹涌;水面上则是被微风吹起的波纹。还有像规律脉动般的潮汐,退潮时,所有的灵感都退得远远的;涨潮时,强烈的、不可抵挡的千思万绪都汹涌而来。
  换一种暗喻来说:丹尼尔·韦伯斯特曾说过,大脑是一切事物伟大的杠杆。人类的思想是一个过程,正是因为思想过程,人类的目标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是杠杆引发行动,因此不可避免地引起反应;韦伯斯特更以间接的方法指出,整个过程是沉寂与活动的周期交替及选择。
  然而,埃勒里·奎因先生经常让思绪在他的头脑内缓缓活动着。在他研究他思考的脉络之后,发现这已成定律,想找到解决问题的智慧火光,就不得不经历这趟黑暗之旅。这具古怪尸体疑案只是个例子而已。这几天他在脑海中不断与这一团迷雾搏斗,企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但结果只是徒劳无功。但也就在一刹那,一道光狠狠刺进他那困惑的双眼。
  他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感激“宇宙平衡论”的发现者威尔德。反应已经开始,光早已出现,但是一道被迷雾团团围住的光;这团迷雾必须被驱散,而驱散的方法只有一个:全神贯注。
  因此,作为一个逻辑性很强的人,他集中起全部精神。
  埃勒里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把自己包裹在他最喜欢的外套里:一件散发强烈尼古丁气味的外套,许多地方都有烧焦的小洞——显然是无数次烟灰烧烫留下来的痕迹。他躺在客厅的火炉前,将后颈靠近壁炉,双脚舒服地在壁炉前取暖,深邃明亮的双眼紧盯天花板,就在香烟将烧到他的手指的时候,他机械地把烟蒂扔进火焰中。这完全不是在故作潇洒,再说这里也没人在看他。警官正为另一个案子在总局伤脑筋;乔纳也在某家电影院的黑暗角落里,为那些罗圈腿的骑马英雄命运的起伏而痴狂,再者,埃勒里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真是件怪事!他偶尔把视线落在壁炉上交叉挂着的长剑——它们是他父亲已逝年月的纪念物——那是警官在海德堡求学的时期,一位德国友人送的礼物。当然,它们和手上这桩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埃勒里还是很认真地研究了好久;在他那善于变形的眼里,这两把长剑变成那两支带有宽矛头的邪恶的非洲长矛的吓人的形状。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后,他把身体蜷在椅子上,让自己完全进入冥想中。
  下午4点,他叹着气从椅子上起来,把另一根烟蒂丢进火中,走到电话旁。
  “爸爸?”听到奎因警官拿起电话,他嘀咕说,“我是埃勒里,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你在哪里?”警官厉声说。
  “家里。我……”
  “你在搞什么鬼?”
  “思考,听着……”
  “思考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在你脑子里把整个案子解决了。”警官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满。
  “好了,好了,”埃勒里声音疲惫地说,“不要这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你真是个敏感的老傻瓜,我真的一直在工作,你那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点都没有,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很忙,有个流浪汉在四十五街被枪杀,我正忙得不可开交。”
  埃勒里望着火炉上方,说道:“你是否认识一些做戏剧道具的人,而且必须是可靠的、秘密工作而绝不会乱讲话的?”
  “做戏剧道具的——天呀,你现在又想做什么?”
  “为公正而做一个实验,呃,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这样的人?”
  “我想我可以找找看,”警官抱怨说,“什么鬼实验!四十九街上有一个约翰·罗森茨威格。多年前他曾经帮我做过一次,我想你可以信得过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要一具人体模型。”
  “一个什么?”
  “一具人体模型,不是真人。”埃勒里笑着说,“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现在我是把你弄糊涂了,我会去找你的朋友罗森茨威格,请他做个体型、高矮都与被谋杀的死者一模一样的人体模型。”
  “我现在认为你是个大混蛋!”警官说,“你确定真的是为了这件案了吗?你是不是为了哪一本令人难以置信、怪异疯狂的侦探小说做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埃尔,我没有时间和你瞎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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