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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帝国抗日史

_4 柯胜雨(现代)
  次日,李昖先派人迎回王妃等人,决定渡过鸭绿江,进入辽东,并命大臣写下内附咨文,送于辽东都司;又令领议政崔兴源、参判尹自新等,供奉宗庙社主,陪同光海君李珲,前往保江。
  安排妥当之后,李昖跨上马匹,准备动身前往博川。大臣柳祖讱在马前哭泣上奏:“请让世子随同大驾,共患大难。”
  听到柳祖讱的乞求,李昖恻然伫立了许久。光海君李珲也是呆呆站立在送别之处,涕泪齐下,众大臣陪着一起抽抽噎噎。
  这时,尹根寿快马来报:“宽奠堡派遣刘魁,送来副总兵佟养正的牌文,辽东总兵杨绍勋,会同两院,已经发兵前往义州策应。刘魁还说,天兵明天太阳西落前到江上, 后天就会渡江入境。副总兵祖承训,也会在今天到达江沿堡。”
  李昖不由为之一振,扬鞭策马,黄昏时抵达博川。
  两天后,得知平壤沦陷,李昖下令光海君李珲分率百官,进驻江原、京畿等道,收召四方,以图兴复。李山甫、李洪进两位老臣陪着李昖自博川逃往嘉山。
  进入嘉山城时,公鸡已经开始啼叫了。这时传来开战以来最好的消息,第一批援朝的明军参将戴朝弁、游击史儒率部一千零二十九人,战马一千九十三匹,已于六月十五日午后进入朝鲜境内。
李昖闻讯,顿感眼前一亮,快马加鞭,次日到达定州,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跟明军会合。
  8.平壤攻防战
  六月十一日,李昖刚刚撤出平壤城,小西行长和宗义智就抵达平壤城外。黑田长政和大友义统也随后率兵来援。
  留守平壤的重任由左议政尹斗寿、都元帅金命元、吏曹判书李元翼负责,另外李昖令宁边节度使李润德守江滩,担负迟滞日本人的任务。
  由于缺乏大量的渡船,面对深不可测的大同江,日本人束手无策,除了肆意挑逗之外,一筹莫展。
  日军一万八千六百人在平壤城外分兵驻屯大同江边,扎营十余处,结草为帐篷,屡次试图过江,不是江水过深,就是水流过急,几次均告失败,于是日本人稍稍松懈下来。
  六月十三日,朝鲜都元帅金命元以为寻到战机,决定乘夜偷袭日军大军,他令高彦伯、柳璟率精兵四百人,从浮碧楼下绫罗岛,暗自潜出,约定三更时分一起劫营。可惜渡江时误了点,上了对岸,天已薄明。日本人仍然酣睡未起,高彦伯率队冲进日军宗义智的大营,日本人受此惊扰,顿时一片慌乱。朝鲜兵趁机射箭,毙死不少日本人。勇士任旭景率先冲进倭营,拿起兵器,胡乱砍杀,同李宣一起战死。朝鲜人乘乱夺取了三百匹战马。
  宗义智所部,受到高彦伯的袭击,损失颇多,部下中村平次、杉村智清等战死。宗义智披上战甲,亲自督战,手斩数人,部署反击。这时,黑田长政带领手下前来支援。不久,日军各营纷纷围攻上来,朝鲜兵寡不敌众,只得退往江中。
  许多朝鲜兵冲进江中,淹死在水里。余下的急忙鞭策战马,往王城滩而去,该处江水尽管湍急,但是并不太深。朝鲜兵竟然逃脱过江,捡回了几条命。
  不料,朝鲜人这一过江泄露了天机,原来王城滩水位很浅,人马可以渡过。小西行长乐得合不拢嘴巴,真是主佑我行长啊!
  傍晚时分,日本人不慌不忙地全军渡江。把守王城滩的朴锡命、吴应鼎,吓得魂儿都没有了,不敢发一箭,赶紧扔下手中的兵器逃命去了。王城滩一溃,马滩守将金应瑞也跟着遁逃,大同江的朝鲜人很快就蒸发得一个不剩。
  于是,日本人轻而易举地渡过了大同江。好事来得这么快,小西行长有点狐疑,是不是朝鲜人在城中设下埋伏,所以不敢轻率前进。
  夜里,尹斗寿、金命元等见大势已去,下令打开西门,让城中的老弱尽数先行出城。又把所有的军器都扔到风月楼池中之后,尹斗寿由普通门出城,奔向顺安,但日本人并不追赶。金信元独出大同门,乘船顺流向大同江西而去。
  宋言慎护送老弱出城,却拒绝青壮年逃走。不久,有人回报:“尹斗寿已经乘船跑了。”于是,多米诺牌骨效应发生了,宋言慎跑了,李元翼跑了,李苹也跑了,最后金命元乘着快马也跑了。城里的官员跑光了,只留下几个判官,城头上一个人影也没了。
  官员、军队一空,城内无人管制,立即陷入混乱,大家都冲出来抢掠官库。打开粮仓、兵器库、布帛仓库,能抢的都抢了,平壤再次陷入恐慌。
  平壤的抢劫潮蔓延到周边各地,顺安、肃川,然后是安州、宁边,最后到了博川。
  尽管到处乱糟糟的,但是一向小心谨慎的小西行长仍然待在平壤城外,不敢贸然入城。直到斥候登上牡丹峰,探望了很长时间,发现城中早已空荡荡,日本人这才大摇大摆开进平壤。一进城,小西行长便张贴安民告示。
  平壤就这样被日本人占领了。更令小西行长惊喜的还在后头,当日本人打开完好无损的仓库时,竟然发现军粮尚存十万余石,其他的物资不可胜数。小西行长下令改筑城墙,添建堡垒,以为久驻之计。
  短短两个月,朝鲜三都,王京、开城、平壤,轻易失守,八道国土几尽沦丧。朝鲜在日本人的铁拳之下,奄奄一息。统治了两百年的李氏小朝廷,像一个孱弱的婴儿蜷缩在平安道西北一个小角落。官兵荡然涣散,有组织的大规模抵抗几乎不存在。要想图存复国,只有依靠明王朝了。
 第四章 出师援朝
  1.终于盼来了大明援兵
  虽然战争爆发前夕,明朝就不断接到日本即将入侵的警讯,朝鲜也派使团前往北京为自己辩诬,但“朝鲜勾结日本”的梦魇一直缠绕在明朝人心头。
  就在朝鲜节节溃败之际,辽东地区又在不断疯传着朝鲜人假扮国王,带引日本人前来侵略的谣言。一时间,辽东人心惶惶。
  辽东巡按御史李時孶更是寝食不安,难辨真假。
  这时,有一个叫宋国臣的官员站出来了。十年前,他曾随王敬民去过朝鲜,与李昖有一面之缘。他毛遂自荐,请求去朝鲜一趟,辨别国王真假。
  于是,宋国臣带上李時孶的咨文来到了朝鲜,在宣川见到了李昖。
  很显然,这个国王是真的。
  和宋国臣深入交流之后,李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赶紧任命李德馨为求援使,千里赴急求援。与此同时,李昖的车驾也逐渐向鸭绿江靠拢,挪近大明一寸,就增添一分安全。
  李德馨即将出发时,李恒福在宣川西门相送。李德馨对天起誓:“如果请不出明军,我便葬身卢龙水,再也不会渡过鸭绿江。”
  两位大臣挥泪而别,随从见之,无不动容。
  李德馨昼夜飞驰,直奔辽阳。见到辽东巡抚郝杰,立即呈上咨文:今天小邦君臣性命,全都系在天兵身上,乞求慈悲怜悯,以保小邦完整。
  郝杰立即将咨文转呈禀报,并对李德馨说,未得朝廷回讯之前若国王实在危急,可暂时委屈渡江,避敌锋芒。
  李德馨六次上书北京,乞发援兵。无奈北京路途遥远,音讯迟迟未来。
  救兵如救火。迟缓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李德馨心急如焚,径直走到郝杰帐下,号啕大哭,死也不肯离去。
  郝杰深为所动,不待上报兵部批复,便私自调发辽东军队五千余人,令副总兵祖承训、游击将军史儒率领;又令辽东调兵参将郭梦征率步卒五百人,广宁游击将军王守官率骑兵三百人,辽东游击将军戴朝弁率骑兵一千人,通通归属祖承训统领,拟定于七月初全军渡过鸭绿江,救援朝鲜。
  六月十七日,一个光荣的日子。游击王守官、参将郭梦征率兵五百零六人,战马七百七十九匹渡过鸭绿江,与史儒会合。明军犹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现于宣川。
  朝思暮想的天朝义师如约而至,李昖心跳加速,既振奋,又感慨,早已身穿衮龙袍,头戴翼善冠,容光焕发,恭迎在道旁。
  如果说史儒、郭梦征的到来让李昖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么三天后祖承训的到来则令李昖燃起了复仇的欲望之火。
  祖承训,字伟绩,镇守宁远的援剿总兵官、左都督祖仁的次子。祖承训出生在将门世家,自幼习武。后来,祖仁将他推荐给辽东名将李成梁,后随李成梁东征西伐。因抵御蒙古人有功,万历十年(1582),祖承训携任辽阳副总兵加左军都督衔,以宁远卫指挥同知之职助防辽阳城。大名鼎鼎、引清军入关的吴三桂,是祖承训的外孙。
  六月二十日,祖承训率领一千三百一十九人,战马一千五百二十九匹进驻龙川。这样一来,进入朝鲜境内的明军已超过三千人。
  几乎就在同时,李昖也到了龙川。
  与祖承训相会之后,李昖苦难的逃亡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2.义州,最后的避难所
  在祖承训的掩护下,李昖继续向北寻找安全的地方。六月二十二日,李昖到达中朝边界的重镇义州。义州隔着鸭绿江,与中国的丹东紧邻相望,是最贴近明朝的边陲小城。
  朝鲜军民跟随国王集体北逃。明朝在鸭绿江岸边摆下大量船只,让朝鲜人任意渡江避祸。义州与丹东的水上孔道,物资传送,人员来往,络绎不绝。
  刚到义州两天,明军参将郭梦征携带明神宗御赐的皇银三万两又来了。李昖万分感激,连声颂呼皇恩罔极!明神宗不但让郭梦征千里加急,亲自护送皇银,而且还让郭梦征捎去皇帝的心意,如果日本人继续北犯,天兵定会给予迎头痛击。
  皇帝的话使李昖感慨万千,弊邦不成样子了,今日之事,全都依赖上国的庇护了。
郭梦征临行时,李昖再三请求,朝鲜生灵涂炭,万民将尽,请速速发兵。
  虽然路途遥远,李昖没能瞻仰到明神宗的御容,但是郭梦征携皇银而至,让李昖感到一股暖流流经全身。于是,他决定暂驻义州,等待时机渡江入辽,依附大明。
  但是,李昖偏安义州的决定又遭到朝鲜大臣的反对。
  尹斗寿认为,义州地势狭窄,只是一隅之地,如果日本人从龟城、朔州包抄过来,义州陷入死地,不如进驻昌城。
  李昖立即予以反驳,那什么时候去?要走哪条路?
  尹斗寿看透了李昖内附的决心,不厌其烦地极力谏阻,一天之中甚至五次进言,忧心忡忡地说道:“过江之后,国家社稷、朝鲜臣民,那将托付给谁?怎么可以轻浮而作匹夫之举?”
  老是谏阻,什么社稷,什么轻举妄动,听得耳朵都长了一层厚趼。李昖不耐烦了,干脆直接书信一封给辽东宽奠堡副总兵佟养正,说愿率宫嫔,内附上国。
  顺带说一下佟养正,二十多年后,他弃明投清,成了清朝的开国大功勋。而他的孙女佟佳氏,后来成了顺治皇帝的妃子,十五岁时生下了千古一帝——康熙。而佟养正的另一个曾孙女后来也成了康熙皇帝的皇后。佟养正却没有福气享受皇亲贵勋的殊荣,投靠后金两年,就被明将毛文龙杀掉。
  佟养正精细过人,处事谨慎。他觉得国王投附辽东兹事体大,不敢自作主张,就向辽东巡抚都御史郝杰禀报:“朝鲜国王兵败弃国,愿率众入辽,应当如何处置?”
  郝杰也觉得真是个棘手问题,拒绝李昖内附,就会使得朝鲜无所栖依。邻邦有难,伸出援手,义不容辞;收纳李昖等人,又怕狡黠的日本人鱼目混珠,后患无穷。只得把这个烫手山芋转给兵部尚书石星:
  该镇据宽奠堡副总兵佟养正稟报,朝鲜国王为倭寇所败,现在避躲义州,情愿率众入辽,应当要作怎样的处置?朝鲜素称大国,世代戍守大明东藩,如何一遇到倭贼,就望风而逃?彼国君臣,因社稷失守,仓猝来奔。作为大明藩篱守臣,如果拒绝他们入境,会让国王栖依无所,这样就使外邦属国失去仰赖之心。但是接纳国王入辽,又事关重大。臣不敢擅自主张,何况倭奴狡诈异常,华人多为向导。一旦倭奴挟诈趁虚而入,定会贻害非常。所以臣专候稟旨指挥。
  如此层层上报,到了石星手里。石星认为当督促李昖努力御敌,并派大军征剿日本人,帮助朝鲜复国。遂上奏明神宗:
  兵部据辽东巡抚都御史郝杰所报:宽奠堡副总兵佟养正稟报,以为朝鲜国王,确实因为兵力不足,愿意率众内附。据此详看,臣认为,应当令该镇派遣一位的当使者,前往义州宣谕朝廷至意,让国王知道,奔投辽东,则复国无期,倭奴占据固守朝鲜。朝廷必发援兵,倭奴定然败回。宜令国王驻守朝鲜境内险阨处所,以待天兵之援。又令多遣陪臣,号召勤王之师,以为恢复旧疆之策,不得甘心败亡。万一该国危急,固请奔投辽东,情难尽拒,那时勅令辽东容纳,也应当仔细考量,所能接纳的人数不得超过一百人,请辽东方面遵照施行。
  六月二十七日,石星又上疏明神宗,应该尽早选择懂得用兵的文武大臣,准备出征朝鲜。
  这时,李德馨的求援书也送达北京,礼部大臣上疏明神宗,应援助朝鲜,确保藩国,使大明安然无恙。
  书写历史的大笔牢牢握在明神宗手中,就看他如何挥毫了。
  自古以来,朝鲜以忠孝治国,号称礼仪之邦,世世代代与中国和睦相处,友好往来,比一家人还亲。大明、朝鲜,有着相同的文化底蕴,无论国子监,还是私塾,莘莘学子手里拿着同一本书,笔下书写着同一种文字。
  如果朝鲜失守,战争就会像一匹凶恶的饿狼,随时有可能走到自己的家门,张开血淋淋的大口。
  如今,一方有难,伸出求援之手,另一方要不要紧紧地握住?
  明神宗立即采纳礼部和石星的谏议,并说:“朝鲜素效恭顺,为我属国。有寇岂宜坐视?令辽东即发精兵二支应援。因发银三万两, 解赴彼国犒军,大红纻丝二表裏,慰劳国王,令其督率官兵,悉力截堵,如或势力不支,不妨请兵策应,刻期歼贼,作我藩篱。”(《朝鲜李朝宣祖实录》)
抗倭援朝,固我大明!
  大难临头,急需的是拯救这片不幸的国土,别让它在重压之下屈辱地弯下腰。
  明神宗下旨:“倭贼陷没朝鲜,国王逃避。朕意悯恻,援兵当出。差人宣谕彼国大臣,着他尽忠护国,督集各处兵马,固守城池,控扼险阻,力图恢复,毋得坐视丧亡。”
  辽东副总兵杨绍勋秉承旨意,书信一封,拒绝了李昖的内附:“国王既不以社稷为重,徒以远避弃国为计。如果这样下去,军心、民心定然丧失。到那时,就是想不溃散也难了。望国王详察事态利害轻重,不要老是打算渡江入辽。”
  当然,这种拒绝是善意的拒绝,是宗主国对忠诚属邦关怀的拒绝、期望的拒绝。面对一个摔倒的孩子,不能轻易伸出援手,而应激励他自个儿爬起来。
  之所以说是一种带着深爱的拒绝,是因为在拒绝的背后是一片深爱之情。明神宗也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局势真的逼得李昖走投无路,明朝就在宽奠堡划出一大块地皮,让李昖流亡于此。
  在明朝婉拒、朝鲜大臣的谏阻之下,李昖只好放弃渡江内附的念头,而取道海路逃亡绝不可行。其后听说辽东划出宽奠堡一片空地,以供朝鲜小朝廷避难。于是李昖就决定,暂时偏安于义州,一旦迫不得已,即渡江暂避辽东。
  义州这一狭小偏隅之地,现在却成了朝鲜小朝廷的战时陪都。李昖以此为复国根基,背靠稳固如山的大明,浇铸起一道朝鲜民族顽强抗战的精神固堤。
  3.祖承训轻敌惨败
  当明神宗高喊“刻期歼贼,作我藩篱”的口号时,千里之外的朝鲜,辽东明军正摩拳擦掌,准备为正义而战。
  七月初十,辽东明军从辽阳出行,远征朝鲜。明军对日本人在平壤的驻军情况茫然无知,一切都依赖朝鲜人提供的敌情。
  根据朝鲜人的报告,平壤日军仅仅一两千人,所操武器也不过铁九长剑,此外并无其他装备。
  于是,杨绍勋决定派遣一支两倍于敌人的军队入境作战。这支援军三千五百多人,由祖承训统领。当中包括祖承训的家兵一千,王守官一千,史儒一千,辽东总兵杨绍勋部下一个千总所率家丁远子五百。
  但是朝鲜人的侦探工作实在不敢恭维。实际情况是,平壤日军近两万余人,敌人分兵坚守各个要地。距离平壤十四里处有一要冲叫凤山,大友义统在那里筑下了两座寨营,小西行长、大友义统分别派兵固守。黑田长政的家臣小河传右卫门驻扎在龙泉山,黑田长政率主力屯兵于龙泉山以南六里处的白川城。另一猛将立花宗茂也在大友义统军营旁边驻兵。这样,日军占据平壤城各个要道,抱团设寨,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
  以三千之寡,去攻打由数倍强敌固守的坚城,注定是一个悲剧。
  国王李昖得知祖承训率军入境,连忙派遣重臣柳成龙自东江迎接到义州。祖承训令史儒为先锋,率部先期进至嘉山一线。
  作为威震辽东的青壮将领,援朝大军的主将,祖承训斗志高昂,春风得意。但是,朝鲜兵曹判书李恒福很快觉察到不对劲:“祖将军轻躁寡谋,必不能成功。”
  柳成龙也劝告,日本人不是可以轻易战胜的,望谨慎从事。
  祖承训傲慢地回答:“我曾经以三千锐骑击破鞑子十万之众,倭兵有什么可怕的?”
  根据后来无数明史学者的考证,祖承训在这里放了一颗大卫星。
  祖承训率大部挺进嘉山,问朝鲜人:“平壤贼军退了没有?”
  朝鲜人答说:“没有。”
  一两千倭贼算什么,祖承训轻敌之意大起,竟然举起杯子,仰天祝酒说:“倭贼还在,必是老天爷要我建功立业啊!”
  七月十六日,祖承训挑选三千精锐,怀着必胜的信心,来到平壤郊外的安定馆。军中有一个叫王蛮子的,据说善于占卜,能预知事物。祖承训对他很是相信,问他出兵之期。
  王蛮子说:“明天是进攻最吉利的日子,千万不要退军。”
  祖承训深信不疑,遂决意用兵。为激起将士的斗志,祖承训作破釜沉舟之举,下令所有炊具都用战马载驼,留在背后。将士轻装上阵,等待明晨攻下平壤后再吃早饭。
这天夜里,风雨大作,天空一片晦暗。明军在黑暗掩护之下,迅速靠近平壤,无声无息地爬上城墙。
  凌晨,突然一阵炮响,攻城开始,明军分为五哨,每哨用朝鲜兵一百人做向导,沿途不加搜索。祖承训冲锋在前,从七星门攻入平壤。城内道路狭窄,蜿蜒曲折,明军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大为减弱。
  日本人遭此突袭,一片慌乱。毕竟饱经战争锻炼,很快平静下来。日本人迅速扼住险要,一支七百人的鸟铳队向明军齐发,弹丸雨下。
  史儒身先士卒,与千总马世龙、张国忠两个挥刀舞剑,斩关而入,手刃日军十余人。
  日本人的披挂大都以兽皮、鸡尾做装饰,又戴上鬼头狮面,像地狱恶魔一样,看上去悚然恐怖。时值拂晓,大雨淋淋,远近一片模糊。明军战马遇到魑魅魍魉般的日本人,都惊蹄不前,多为日军所杀。史儒攻上城墙,自高处射箭。日本人都以为他是明军统帅,纷纷朝他齐放弹丸。史儒中弹,坠城落地身亡,成为抗倭援朝战争第一个牺牲的将领。张国忠也被日军射杀。
  城中日军倾巢而出,数量远远多于明军。明军遂溃不成军,祖承训和马世龙急忙撤出平壤城,马世龙身受重伤,从马背上摔下死去。
  大雨倾盆,终日不停。道路一片泥泞,明军慌不择路,都坠下悬崖,陷入泥淖农田之中,悉数被日军所杀。明军由此大败,一夜溃退二百余里,直到安州城外。
  是战,明军精锐尽失,死伤无数,阵亡三四百人。
  祖承训勒住马绳,叫来朝鲜翻译朴义俭说:“我今日多杀敌,不幸史儒伤死,天时不利,大雨泥泞,不能歼敌。我准备添兵再战,回去告诉贵国执政,不要妄动,江面上的浮桥也不可撤。”语毕,祖承训挥部渡过清川江与大定江,驻扎在控江亭。
  大雨两天两夜不停,明军露宿于荒原野外,衣甲战袍尽被雨淋湿透。全军上下苦不堪言,纷纷埋怨祖承训贪功轻敌冒进。祖承训遭此惨败,悔恨不已,只好引军撤回辽东。
  平壤一役,小西行长兵威大盛,日本人更加不可一世。小西行长给朝鲜国王写信,用羊群譬喻明军,自托为猛虎,声言“群羊放一虎”,旦夕即将攻陷义州。
  义州上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小西行长准备水陆齐下,直取义州,但水师被朝鲜名将李舜臣所截,只好作罢。
  4.混世巨奸沈惟敬
  祖承训自知罪责难逃,回到辽东后,竟然抢先向总兵杨绍勋捏造说:“朝鲜悖逆,两军酣战之时,朝鲜有一小营,投效倭贼,致使战败。”
  李昖见祖承训全军退去,明军更无人敢出,急忙派遣兵曹参知沈喜寿前往辽东九连城,面呈文书给杨绍勋,恳请下令让祖承训回到朝鲜。
  杨绍勋早已得到祖承训的汇报,勃然大怒:“自古以来,哪有大国为了小国,兴师劳众,出动许多兵马,救济急难于数千里之外?皇恩罔极,连图报也来不及。但是贵国将官……不肯上阵杀敌,只让明军独自与贼交手。又听说贼中多有善射的,你们也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说完,拿出祖承训的书帖。
  沈喜寿反复辩解,言明断无朝鲜军士投敌之事。
  杨绍勋这才颜色稍和:“朝鲜国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怎么会有人甘为贼做内应?祖总兵一面之词,岂能全信?军中有一个叫杨得功的千总,是我的心腹亲信。……我一问便知。请国王安心!”
  又说:“祖总兵所部伤亡惨重,不可以再战。我已经命他回来,会另外派遣两支军队驻扎在义州,去保护国王。如遇到紧急事态,可以随时策应。先前向兵部求援的五千南兵步卒,已经到达山海关了。”
  八月初五,祖承训败讯传到北京,明神宗震惊,朝廷一片哗然。大臣们惑于祖承训的谎言,仍然认为朝鲜为日本内应,图谋中国。山海关主事张栋更是深信不疑,兵部尚书石星派遣锦衣都指挥使黄应旸(一个大名鼎鼎的特务头头),前往义州详查。
  黄应旸在中江见到朝鲜国王李昖,一定要朝鲜出示日本人的文书,以验明不通倭的真相。礼曹判书尹根寿拿出在大同江得到的日本书信,但黄应旸仍然不信。
细心的李恒福早就料到朝鲜同日本的交往会引起明朝的猜忌,于是拿出了万历十九年间朝鲜通信使跟日本人往来的书信。
  身着金飞鱼服、腰佩秀春刀的黄应旸看后甚为感动,双手拼命捶胸,对着李昖涕泪齐下:“贵国事情如此,却受到天朝的猜疑。贵国为了天朝惨遭兵祸,反而被安上一个通倭的恶名。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定会竭力为朝鲜辩白申冤的。”
  黄应旸千里疾驰,回到北京,立即将详细情形上报石星,并说:“朝鲜君臣,奔越草莽,宁可让国家灭绝,也不辜负天子之恩。不可不发兵拯救!”
  锦衣卫头头侦察、办案的能力,无疑是值得信赖的。
  石星听后,也是感动有加,遂上疏明神宗,请发大军,救援朝鲜。明神宗召集众臣,共商朝鲜事。
  大臣们议论不一,有的建议明军坚守鸭绿江,静观其变;有的认为,朝鲜与日本,都是外邦夷狄之国,中国只需隔岸观火,静观其变,陈兵鸭绿江边,炫耀武力,不必出兵干涉;也有的认为,朝鲜是中国的藩邦,藩邦有难,不可不救。
  石星抱定必救朝鲜的决心,请求明神宗预先准备火器、弹药等军需。底下的科道大臣均表反对,竟抬出明太祖的法令:“太祖皇帝严禁擅自将军器火药,赐赠外国。太祖遗训,断断不可违背。”
  石星认为朝鲜与中国的命运息息相关,逐条批驳了科道大臣们的谏疏,并说即使是明太祖尚且健在,也会立刻大发援师。
  为了赚取明神宗更多的眼泪,石星特意安排朝鲜谢恩使申点在朝廷之上哀号恸哭。
  明神宗此时年届三十,仍然如昔日少年天子般意气风发。在一代名臣张居正、高拱、高仪等辅佐之下,明神宗曾经辉煌一时。宋哲阳、许国等一大批刚正之士均曾为其帝师。
  石星有这样的皇帝做靠背,底气十足。明神宗授予石星全权经营朝鲜的权力,就看他如何运作了。
  石星首先命令原任游击将军张奇功,护送皇银二万两,拯济朝鲜。让李昖籴买蒭粮,充实军粮。之后,又令骆尚志率领南兵三千人,留屯义州江上,随时准备作战;查大受率北兵三千,渡过鸭绿江,保护李昖的临时小朝廷。
  骆尚志,号云谷,浙江余姚人,时为浙直调兵神机营左参将,神勇过人,双臂能举千斤重物,人称骆千斤。
  查大受,辽东铁岭卫人,本为宁远伯李成梁的家将,骁勇善战,因屡建战功,升为副总兵。
  骆尚志与查大受都是南北两兵的悍将。骆尚志所率领的南兵,有着丰富的抗倭作战经验,战斗力自不待言,而查大受所部的北兵,长期与蒙古、女真等北方游骑民族打交道,故而精于骑射,战力超强。
  石星派出这么一对南北双雄,李昖夜里大可放心打呼噜酣睡了。
  但是,祖承训的惨败再次证明了日本人的凶悍。战胜日本人,石星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要作两手准备。
  他需要一个能出入倭营,刺探情报的人物,必要时还要担负同日本媾和谈判的重任。
  于是,一个名叫沈惟敬的市井无赖浮上台面,开始了他龌龊、奸猾的人生。
  沈惟敬,浙江嘉兴人。据说少年时曾经从军,参加过抗倭斗争。他与一个叫陈淡如的妓女往来甚是密切。陈淡如有一个温州仆人沈嘉旺。嘉靖年间,沈嘉旺被倭寇掳掠到日本,后来偷偷溜回来,经常与沈、陈一起鬼混。不时说些在日本的所见所闻,沈惟敬听得多了,便四处炫耀自己是一个日本通。
  石星的小妾文表茂,也是从妓院里出来的,与陈淡如私交甚好。一天,文表茂去陈淡如的居所,听得沈惟敬夸夸其谈,就向石星推荐。
  石星知道有这么个奇人,赶忙将之召来。沈惟敬年近七十,身躯伟岸,髯须修长,两眼炯炯有神,说起话来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石星心里暗暗称奇,不由大喜。
  石星说,祖承训败后,明朝要想击败日本人,非得征发大兵不可。但是,征调兵员也得一段时间,而朝鲜的局势却岌岌可危。所以准备先遣沈惟敬去倭营,劝说和议,以作缓兵之计。沈惟敬总算抓到一个飞黄腾达的良机,哪有丢弃的道理?
 这个故事大王上了一道奏折给明神宗,煞有介事地自称:“嘉靖年间曾经供职于浙直总督胡宗宪帐下,使用间谍毒死倭寇甚多,因而通晓倭事。”
  明神宗哪有心思去考证沈惟敬的那些先进事迹。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遂任命沈惟敬为神机三营游击将军,前往朝鲜刺探日本军情。
  明代的军队编制,设立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千总)等职务,游击将军是正四品衔,相当于现在的上校团长级别。
  沈惟敬很快就挖到了第一桶金。
  办事总要先给钱。沈惟敬的格言:无论什么年头,用金钱铺开的大路总是平坦的。
  石星给了黄金数千两,沈惟敬除了投资一部分采购莽衣、玉带、花布,准备献给日本人之外,剩下的全部中饱了自己的私囊,拿去迎娶陈淡如,以做人质担保。
  那个挑水的沈嘉旺也被授予指挥衔职,与同类无赖十余人做了沈惟敬的家丁,一起赴往朝鲜。
  贪得无厌的流氓一旦受到提拔,他只会考虑利益和进账,正义和智慧就被抛在脑后。
  现在,沈惟敬这个无赖,即将在历史舞台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八月十七日,沈惟敬等三人携明神宗御赐的银两来到义州。李昖亲自到西门外迎接。
  面对喋喋不休的朝鲜国王,沈惟敬把他市井无赖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再次展现了他悬河般的口才:“贵国只是礼仪之邦,并不懂得用兵之法,所以一味强邀出兵。凡是用兵之道,必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轻举妄动。况且辽东自祖承训平壤新败之后,弓箭遗失甚多,现在正忙于打造!”
  但是对李昖来说,今天请的援兵,并不希望能够大获全胜,只是想灭一灭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沈惟敬很快就吹涨牛皮:“用兵之道,当上观天文,中审地利,下察人和。前日平壤之战,都是因为祖承训违背了兵家之术,才有惨败。皇上得知后龙颜震怒,所以下旨发兵七十万,不光恢复贵国,还要飞赴日本岛,直捣贼寇巢穴。”
  李昖并不理会沈惟敬吹的泡泡,还是那句不离口的话:“老爷既然是奉圣旨来的,还盼速速进兵剿贼吧。”
  沈惟敬不耐烦了,只得实言:“南军三千,已出山海关门,马上就会渡江而来了。天兵行军快的每天可走七十里,慢的只有五十里,这才是用兵之术。”
  沈惟敬动不动就用兵用兵,听得李昖头昏脑涨,只得岔开话题:“史游击杀灭倭贼甚多,却不幸死于小邦。但史游击虎威尚在,使得倭寇不敢出城。小邦遗民,至今尚存一息,都是拜天朝皇恩所赐。”
  沈惟敬说了一句让李昖不知所答的话:“我之所以星夜不寐,还不是为了贵国?扫灭倭贼,还国王于旧都,大事都办完之后,我的使命才能说完成了。”
  李昖只好在沈惟敬告别之时,呈上了一张厚重的礼品单子。
  八天之后,沈惟敬南下,到达顺安。登上干山,眺望日军占据的平壤城。沈惟敬就写了一封书信,交给沈嘉旺,送于平壤。
  沈嘉旺骑上快马,直奔平壤而去。见到小西行长,沈嘉旺居然诘问:“为何深入大明的属国,敢抗拒王师吗?”
  小西行长毕竟是商人出身,深谙生意交易的那套理论。他不说什么,命被掳的浙江人张大膳,随同沈嘉旺,邀请沈惟敬亲自到平壤城相会议事。
  沈惟敬派去通信使,先赠给小西行长一千金币,约以单骑相见。
  小西行长给沈惟敬写信说:“嘉靖年间,明朝有个叫蒋丹的,诱骗日本,约和通贡。却暗自设伏,害我不浅。今天你从明朝来,怕是又重演蒋丹的伎俩吧?”
  沈惟敬回信答复:“天朝怜悯属国倾覆,发师来援。尔等如能洗心革面,解兵退围,则日本生灵,均为中华赤子。天朝一视同仁,怎么会容许欺诈行为,以背民心,失其所望?”
  小西行长被沈惟敬说动了。
  第二天,八月二十九日,日军在平壤城外的降幅山下列阵,沈惟敬仅仅带着三四个家丁前赴敌营。
大家都为沈惟敬的安危捏了一把汗,劝他不要去了。沈惟敬狡黠地笑了笑,日本人难道把我杀害了不成?
  等待沈惟敬的,除了小西行长,还有柳川调信、宗义智和僧景辙玄苏、宗逸等人。
  朝鲜兵士登上大兴山头,远远望见日本人为数甚多,手中剑戟寒气袭人。朝鲜兵士吓得两腿发抖,看见沈惟敬跳下马,日本人立即上去团团围绕,不禁惊呼:“不好啦,沈惟敬被倭贼拘押起来了!”
  刀光剑影,沈惟敬毫无畏惧,挺胸昂立,高声叫呼:“天朝派遣百万大军,来压境上,你等命在朝夕。”转而责骂景辙玄苏,上天好生,你既然剃发为僧,为何却又助纣为虐,残害大明的藩属?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气势。
  景辙玄苏似乎被压住了气势,低声叩头说:“中原有一位高僧叫中峰禅师 ,他的第四代徒孙是四明禅师。嘉靖十八年(1539),我前往明朝,被四明禅师收录为弟子。当时的世宗皇帝十分敬佩我从老远的地方来到中原,就御赐袈裟一件,至今还在日本国内呢。贫僧有幸得到我师传承衣钵,从来就是诚心顺化,岂敢助纣为虐?日本国同大明断绝交往已经很久了,本欲借道朝鲜向大明皇帝进贡,不料朝鲜人反而纠集重兵,抗拒日本,才有今日的祸事。这难道是贫僧一个人的罪过吗?”
  面上慈悲、内心残忍的东洋和尚与中国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沈惟敬说:“你们既然诚心归顺,天朝又怎么会吝惜封贡,让你们远道而来灰心归去?”于是极力倡导明、日媾和。小西行长提出丰臣秀吉制订的“明、日议和七个条件”:
  一、两国通婚。日本后阳成天皇迎娶明朝公主为皇后。
  二、勘合贸易。双方应允许官船、商船相互往来,发展贸易。
  三、永誓盟好。明国与日本互派武官,结盟发誓永世和好。
  四、割让四道。日本归还侵占的王京和北方四道,但要将南方四道(庆尚、江原、全罗、忠清)割让给日本。
  五、王子为质。朝鲜要送一个王子到日本做人质。
  六、还两位王子。日本将俘虏的朝鲜两位王子顺和君、临海君以及数百名大臣,交还朝鲜。
  七、永誓不叛。朝鲜要发誓终其所世,永不背叛日本。
  丰臣秀吉的和平条件,对朝鲜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苛刻条款。特别是第四条,日本人企图在谈判桌上以盟誓结好,诱使明朝对日本侵占南方四道加以默许,使得日本在亚洲大陆上有立足之地,为以后征服明朝、称霸亚洲奠定坚实基础。这样丧权辱国的条件无论对明朝,还是对朝鲜都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但是,沈惟敬却私自应允了。
  对小西行长来说,和沈惟敬谈判军国大事并不比做药材生意难多少。两人轻车熟路,很快就达成交易。小西行长兴奋地说,和约一缔结,平壤马上交还朝鲜人。
  丰臣秀吉派来朝鲜督军的三奉行浅野长政、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商议一下,也同意小西行长的决定,日军各部休兵三天。
  小西行长怕沈惟敬耍弄缓兵计,郑重其事地约定五十日的期限:“本邦与贵国断绝往来已久,太阁托讲和事于朝鲜,而朝鲜不从命,所以起兵。今天足下来这里议和,这是两国关系正常化的基础!足下向大明朝廷奏告,请皇帝派遣一位使者到日本来,双方共同缔结和亲之约,如此则幸莫大焉!明朝使者如果要来,就以五十天为期限。过期了,本部就不会滞留在这里了。”
  谈判很对路,小西行长自以为做成了有生以来最漂亮的一桩买卖,所以他趁着沈惟敬离开的时候,也不忘捧他几句,大人身履刀刃之地,面不改色,即使在日本人中,也少有其人。
  沈惟敬的心情也不错,竟然忘乎所以地把自己跟千古名将郭子仪扯上了,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唐朝的郭令公吗?他单骑窜入回纥大军阵中,毫无退缩。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沈惟敬对五十天之约毫不含糊,再次郑重声明,五十天内,日本人不得走出平壤西北十里之外,而朝鲜人也不得进入十里以内。小西行长许诺,与沈惟敬在平壤西北四十里的地方树立了一个标杆。
朝鲜人远远看去,不解其意。眼看太阳渐渐落下,沈惟敬骑马回营,而日本人相送的礼节却是非常恭敬。朝鲜人惊叹不已。
  不久,朝鲜叛贼金顺言跑到平壤告诉景辙玄苏,明国实际上并不愿意讲和,此次派出沈惟敬,是他们诈计。明朝要出兵,非李如松莫属。但李如松征讨宁夏还没有回来,所以设下缓兵圈套,千万不要中计。
  宗义智、松浦镇信把金顺言的话告诉小西行长,这位虔诚的天主教徒唐?奥古斯汀荷(Don Agostinho)简直把沈惟敬当做神甫了,说:“已经与沈惟敬约定好了,不可食言。”自此之后,松浦镇信就不服小西行长了。
  5.朝鲜王子的屈辱
  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捕,朝鲜王室人员分路逃亡。李昖及大臣北撤西北平壤、开城,临海君李珒从王京直向东北的咸镜道,顺和君自铁原、大岭至关东一线后移。途中,顺和君听到日军一部从庆州转向海州地区运动,遂改变原先计划,沿着朝鲜半岛东岸崎岖山道,再北上咸镜道,终于跟临海君李珒、王妃朴氏在会宁会合,躲进城去。
  不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临海君依然是一副骄横跋扈的面孔,纵使凶悍的手下奴仆,侵害民间,逼责守令,人心大失所望。人们受尽折磨,只得逃匿山中。
  小西行长攻下平壤之后,加藤清正也于六月十八日进入咸镜道。两路日军像恶魔的罪恶之爪,不断伸向中朝边界,妄图清除李氏小朝廷的残余势力,阻遏明军入援,进而达到侵占朝鲜全境的目的。
  小西行长看到朝鲜人如此不堪一击,胜利来得如此迅速,侵入大明国境的念头不禁浮现于脑海。他派人通知王京的侵朝诸将:“我准备自领先锋,渡鸭绿江直入明国境内,你们速速发兵随我进发。”
  王京的日本将领看到小西行长孤军深入,商议之后回复说:“现在全罗道、庆尚道还未全境控制,仍有不降的朝鲜守军。先荡平这二道,再图进兵也不迟。如今置敌兵身后而贸然进军,实非用兵之道。”
  小西行长见侵朝日军各部均停滞在王京,再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确实有点悬,随时有被拔钉子的危险,于是就待在平壤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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