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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帝国抗日史

_2 柯胜雨(现代)
  第一条,行军遇到疑难时,当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第二条,战船遇危时,各部队当发扬友爱互助的精神。
  第三条,探听到敌人计划时,情报资源应当共享。
  第四条,战功轻重,当如实上报,不当偏颇欺隐。
  第五条,不要夺取别人功劳为己功。
  第六条,各部都要配属两艘谍船(这一条算什么约定)。
  第七条,向名护屋奏事时,应当通过监军转达,禁止私自向太阁打小报告。
  三天之后,先锋小西行长袭击釜山,朝鲜壬辰战争开始。
  小西行长于三月十二日,渡海抵达对马岛浮浦。对马岛主宗义智是他的女婿,老丈人光临,自然令宗义智备感欢欣。除了周至款待之外,宗义智还聘请了“中国通”——外交僧景辙玄苏,给小西行长做顾问。半个多月之后,小西行长与宗义智在大方浦紧紧拥抱。两人紧密团结,共同度过了征战朝鲜的岁月。
  在对马岛休整了一个月,准备在四月十一日起锚渡海。不料老天不作美,海上刮起东北风。宗义智已经解开缆绳,眼看就要起航。但小西行长的部下望着翻腾的巨浪,一丝恐惧袭来,于是拒绝出发。
  两人紧急磋商一晚,次日早上风浪稍稍平静下来。八时,海面上旌旗蔽天,炮声震波涛。一万八千七百人分乘七百只战船,从对马岛大浦出发,扑向釜山。
  下午五时,停泊在绝影岛外洋。绝影岛,因盛产迅驰绝影的飞马而闻名,位于釜山东南两百米处,是釜山的门户。
  第二天,万历二十年四月十三日清晨,釜山城外海面上浓雾弥漫。小西行长的战船,像一只只海龟,缓缓地爬向绝影岛。
  小西行长屏住呼吸,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贵在速战速决。小西行长下令:“轻装前进,除兵器外不要带任何东西。快速拿下城池,夺取朝鲜的大米煮饭吃。”于是,日本的船只像离弦的箭直射釜山。
  釜山佥使郑拨一大早就在绝影岛上狩猎,正玩得兴致勃勃。突然,一个士兵“倭寇来了”的惊呼打断了郑拨的雅兴。郑拨抬眼望去,雾中钻出几只倭船。
  郑拨初不经意,因为釜山是朝日贸易重地,经常有日本商船来往,便骂道:“叫嚷什么,那是朝贡的日本船只。”
  又过片刻,外海上日本战船漫天蔽海而来,黑压压一大片压向釜山城。郑拨魂儿都飞了,这才醒悟过来,大叫:“倭寇来犯,快回釜山城。”
  郑拨忙不迭地回马奔向城去,第一件事就是把城外的男女老少,都驱赶入城避难。紧接着下令捉拿留在釜山城内馆中的日本人,日本人早已遁走,只拿得四人。最后郑拨毁坏战船、防牌船、中船各一只,沉没在水中,以阻止日本人靠近。
  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日本人手脚疾快,天刚蒙蒙亮,就从牛岩洞登陆,趁雾围逼釜山城,拉开了朝鲜七年卫国战争的序幕。
  这是一场突袭战,对小西行长来说,攻打釜山,已然胜券在握。
  早晨六时,铳炮声大作,日本人开始进攻。很快,小西行长的家臣木户作右卫门(又名小西末乡)、竹内吉兵卫,宗义智的家臣福田弥兵卫、难波大助,松浦镇信的家臣西清右卫门、桥口八右卫门等已登上釜山城头。后续进攻部队像杀红了眼的魔鬼随即蜂拥而入。
  城内一片惊惧,郑拨下令紧闭城门,拼死抵御。南门城头有一武士身着红青服,弯弓射击,手法甚准,射得敌人一个一个仆地死去。见正面进攻不奏效,日本人绕道后山,居高临下,冷不防从釜山守军的背后杀出,大声喝呼,发铳如雨,无不射中。
  朝鲜人顿时纷纷败散。郑拨在西门指挥作战,不幸中丸,以身殉城。郑拨的妻妾听得日军进城,也都自刎而死。
仅仅两个时辰,釜山城宣告失陷。
  城陷之后,日本人开始了战争中的第一场屠杀,暴行一直持续到午后。釜山城内尸体狼藉,侥幸存活的都被日军捉拿到船上。据统计,朝鲜军民死伤八千五百余人,被俘二百余人。
  拿下釜山,小西行长、宗义智趁机扩大战果,又相继攻陷西平浦、多大浦,多大佥使尹兴信战死。左兵使李珏闻变,自兵营进入东莱城。釜山陷后,东莱府使宋象贤请求一同守卫城池。李珏惊慌失措,假托要在城外驻扎作为犄角,出城后就跑到苏山驿去。
  这时,日本黑田长政、大友义统率第三军,搭乘战船二百余艘到达朝鲜,听到小西行长攻下釜山,拔得头筹,就径直奔向金海府。朝鲜守兵远远望见气势汹汹的黑田军,吓得躲进城去。黑田长政下令割城外麦禾填壕,很快就堆得跟城墙一样高。日本人还没有爬上城头,草溪郡守李惟俭已弃城逃走,金海府使徐礼元步其后尘,金海旋即失守。
  釜山攻下后,东莱府就成了小西行长的第二个目标。四月十五日晨六时,日本人从釜山出发,北攻东莱城。
  抵至城下,日本人先用稻草扎成人形,头戴青巾,身穿红衣,背插赤旗,带着长剑,绑在长竿上,高举着在城外走来走去。朝鲜守军很快吓破了胆,纷纷奔走号哭,城内一片混乱。
  八时,日军趁乱进攻东莱城,这一次比釜山更快,仅一个时辰就占领全城。东莱府使宋象贤登上南门督战,见大势已去,避入屋内,急取朝衣穿在盔甲之外。日本人冲进屋内,一阵急砍之后,宋象贤倒在血泊之中。
  东莱之战,朝鲜助防将洪允宽、中卫将梁山、郡守赵英珪、裨将宋凤寿、教授卢盖邦等以下三千人战死,李彦诚以下五百余人被俘。
  夜里,日本人在东莱安顿下来。探知朝鲜军主力在忠州,小西行长找来熟悉地形的翻译,询问一下忠州的概况。
  翻译回答:“忠州实为王京的屏障,米粟积蓄称是。只要忠州不失去,王京就安如泰山。”
  小西行长大喜,决定向忠州进军。次日,日军分道进兵,散入蔚山、梁山等地,大肆劫掠。
  庆尚道监司金睟从晋州赴援东莱,行至灵山。听到日军已过梁山,金睟改变行军方向,与小西行长展开赛跑比赛,目的地是密阳。金睟才走几步,日本人拍着短脚板扑扑而至,抢先一步,兵临密阳城下。金睟只得退还灵山。
  朝鲜密阳府使朴晋自东莱败还,准备在鹊院隘路展开阻击。屁股还没有坐稳,小西行长就从梁山杀到。见到前面有朝鲜守兵,拦住去路,日本人故技重演,绕道山后,从高处蚁附散漫而下,守隘的朝鲜兵留下三百多具尸体后,很快溃散。朴晋驰还密阳,见寡不敌众,遂放火焚烧军械仓库,弃城仓皇遁逃深山。
  自东莱失陷之后,周遭各郡县闻风溃逃,无一坚守者。仅用两天时间,小西行长便占领了釜山、东莱、密阳三个战略要地,夺得头功。
  日军第二军加藤清正、锅岛直茂部到熊川,见这个天主教徒立了大功,看得眼红,心里一急,干脆取道彦阳直向庆州。防守彦阳的是庆尚道左水使朴泓与右兵使李珏。
  岂料李珏爱美人不爱彦阳,径直奔还兵营,抱着爱妾乘夜遁去。部下群龙无首,一哄而散。朴泓孤掌难鸣,只得退守庆州。
  2.李昖的大决战
  这几天,国王李昖一直心神不宁,睡不安枕。
  自十五岁登基以来,李昖一直过着莺歌燕舞、灯红酒绿的潇洒日子。但是,自从那个叫丰臣秀吉的关白走进他的生活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再也没有过一天快乐日子。虽说与关白从未谋面,但是根据黄允吉等人的描述,李昖不禁十分担心,屁股下面的王位还能坐多久?
  四月十四日,釜山前线败报不断,往昔的宁静一去不返。
  朴泓送来报告:“四月十三日上午,倭寇袭击釜山。臣登高眺望,釜山满城红旗,城池恐怕已经不保了。”随后,金诚一又报告:“侵占釜山的倭船不满四百,一船所载,不过数十人,总数不会超过一万。”
 丰臣秀吉终于来了!李昖惊得差点儿从王座上跌落下来。大臣们吓得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一时间朝野震惊,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惊惧交加。
  败讯接连不断。南部的全罗道、庆尚道,已陷没敌手,派大军收复来不及了。日本人很快就会挥师北上,直取王京。当务之急,就是阻止日本人北上。而遏止日本人北犯的重要据点——尚州,理应布下一道防线,重兵把守。
  李昖不惜拿国运一赌,在忠州、尚州一带掷下所有筹码,不成功便成仁。
  东路左防御使成应一、中路巡边使李镒、西路右防御使赵儆,三路同时南下。助防将刘克良守竹岭、助防将边玑守鸟岭,策应三路的攻防战。
  在忠州、尚州防线的背后,就是王京了。如果忠、尚失守,就在王京背城一战。右议政李阳元被任命为守城大将,李戬、边彦琇为京城左右卫将,商山君朴忠侃为京城巡检使,都元帅金命元负责守汉江。
  国弱兵穷,这样的防御计划无异于等着挨打。此时,朝鲜一盘散沙,要将无将,要兵无兵。
  中路巡边使李镒即将南下,准备从王京挑选三百精兵做随从。打开军队点名簿一看,大半是些“闾阎、市井、白徒、胥吏、儒生”之徒。点兵之时,庭下一片混乱,儒生们头戴冠服,手持纸卷,念念有词;而胥吏们头上戴着平顶巾,讨饶声不绝。李镒受命三天,竟然征不到半个精兵,只得率军官及射手六十余人,以及贴身护卫四十余人,怀着郁闷的心情南行。
  李镒至少带兵与女真人交过手,有一点儿战斗经验。可朝鲜自两百年前李成桂光荣革命之后,还未受过大规模战火洗涤,大臣甚至连纸上谈兵的本事也没有。面对来势汹汹的日本人,李昖君臣慌成一团,瞠目结舌,束手无策。
  至于朝堂之上,更是笑料百出。
  有位大臣认为,日本人善于使用刀枪,而朝鲜败在缺乏坚厚盔甲。所以建议用又长又厚的铁打造盔甲,令兵士穿着,直入战阵,因全身密无缝隙,日军刀枪不得砍入,必能大胜。如此谬言竟被众人赞成,于是李昖下令会聚铁匠,不分昼夜,赶造厚甲。不料此后有人持异议,认为与日军交战,贵在迅捷。而穿着满身的厚甲,跑起路来尚且气喘吁吁,如何杀得了敌人?没几天,打造厚甲之事便不了了之。
  一老兄厉声怒斥众大臣饭桶不知策谋。
  有人问道:“你有何良策?”
  那人回答:“不如在汉江边设立高高的棚架,使得倭寇不得过江。这样士兵就可以在棚架上居高临下射杀倭寇。”
  又有人问道:“难道倭寇不会往棚架上发铳吗?”
  那人哑言无语,默默而退。
  大臣们有的低头睡觉,有的袖手冷笑,有的哄然辩论,有的失声哭泣,有的颠倒在地,还有的精神失常,真是无奇不有。
  当然,朝鲜也不乏非凡之辈。柳成龙,就是这个时代少见的能人!
  柳成龙,字而见,号西厓,庆尚北道安东义城人。二十二岁就考上司马试,二十四岁时又考上别试文科丙科,授任承文院权知副正字,开始从政生涯,直到领议政一职(相当于国务院总理)。壬辰倭乱发生后第四天,又被提携为都体察使总管军。
  依靠着生性正直、尽忠守孝的优良品质,柳成龙花了近三十年时间,真正成为人中之龙,算得上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柳成龙四处网罗人才,任用贤能,真正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在扎堆的人中“慧眼识珠”,得到良将八十余人,其中就有震烁古今的海战奇才李舜臣。
  眼看着日本人长驱直入,北进至密阳、大邱一带,逼近鸟岭。柳成龙再也坐不住了,他问金应南、申砬:“现在倭寇深入朝鲜腹地,事态十分紧急,两位有何对策?”
  申砬说:“体察使(指柳成龙)虽然身兼要职,但是冲锋陷阵,不是所长。李镒孤军南下,后援不继,恐怕凶多吉少。为什么不让一武将率兵紧跟其后,策应李镒?”
  说话时,申砬一直盯着柳成龙,眼里充满了无限期待。
柳成龙环顾左右,实在缺乏带兵的能手。九年之前,申砬任稳城府使,曾经在训戎镇(“训戎”两个字起得好)大败过女真人,斩头五十多,也算是朝鲜将领的佼佼者。于是,柳成龙推荐他为三道巡边使,统率各路将领。
  国王李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申砬身上。申砬要军队,李昖助他一臂之力,把王京城内最勇敢的士兵拨给他,另外还配备了一些全朝鲜箭术最高明的武士;申砬要战马,李昖就下令朝中大臣,每人捐出一批马;申砬要武器,李昖就把军器寺里储存的所有兵器都搬出来,任凭申砬挑选。
  就这样,申砬率领着一支朝鲜装备最精良的军队起程南下了。
  临行时,李昖问申砬道:“倭寇气焰如此嚣张,爱卿能够挡得住吗?”
  申砬胸有成竹:“倭寇不知用兵之道,孤军深入,哪有不败的道理?”
  李昖油然而生钦佩之情,将军们畏倭如虎,说他们最难抵挡,只有爱卿说得这么轻松。随后,李昖将一把尚方宝剑赏给申砬,并赐给他专断的权力:“李镒以下,不用命者,卿皆断之。”
  目送着申砬迈着矫健的步伐踏步离去,李昖感叹道:“假如朝鲜人个个都像申砬这样,还怕什么倭寇不成?”
  对申砬来说,他的肩上担负着国家兴亡的重任,内心激情澎湃,无比自豪。自幼熟读兵法,恨不能报国。日本人违逆天意,荼毒无辜。小西行长犯了兵家大忌,孤军无援,歼此顽敌,不负国王重托,正当此时。
  申砬越想越兴奋,以至于在向众人辞行之时,走下台阶,一时激动,头上的乌纱帽竟然掉落地上。人群一片惊呼:“不祥之兆啊!”
  大军出发那天,王京城内聚满了人群。为了目睹申砬的风采,人们不约而同地围在道路两侧。
  英姿勃发的申砬走在队伍前面,后面旌旗飘扬,刀枪林立,一队队英雄男儿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从眼前走过,人们的欢呼声响彻上空。所有人都希望申砬能把胜利带回家,朝鲜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当然,在渴望胜利的同时,人们也深深担忧,这是关系到朝鲜生死存亡的一战。如果日本人侥幸获胜了,无数朝鲜人将失去美好家园,陷入颠沛流离。
  3.兵败弹琴台
  但是,天不佑朝鲜。申砬肩负着国王的重托,意气风发,率领大军向南方重镇忠州浩浩荡荡进发时,李镒却在尚州大败。
  李镒于四月十七日赶到尚州。尽管日本人还没有到来,但是沿途所经,各县城的官民闻风而逃,留下了一座座空城。由于缺粮,李镒只得打开闻庆城中的粮仓,充做军饷。
  来到尚州,却不见牧使金澥前来迎接,原来金澥早已跟着老百姓逃到深山老林中隐藏起来了。城内除判官权吉坚守岗位之外,空无一人。
  李镒无处泄愤,只好拿权吉当出气筒,准备把他处死。权吉苦苦哀求,甘愿去召还逃民,将功赎罪。
  在附近村庄搜索了一整夜后,第二天早晨权吉才强拉回来数百名魂不附体的农夫。
  看着那些农夫,李镒不禁皱起眉头,这么点兵力还不够塞日本人的牙缝,只好打开粮仓,招引散民。山里的人饿得没法,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实在抵挡不住白米饭的诱惑,于是陆陆续续出来,李镒又招得数百人。但是这样一支只图填饱肚子的队伍,不过就是一群要饭的,手无缚鸡之力,连一把刀也拿不动。到现在,只好死马权当活马医,能守就守一阵子,顶不住就逃命吧。
  日本人却很玩命。按照战前“陆海并进,以强凌弱,速战速决”的指示,兵分三路,像三把无比锋利的斧头,砍得朝鲜人七零八落。
  东路,加藤清正的第二军自熊川北上,像一阵旋风。四月二十一日进攻庆州。朝鲜败兵不堪一击,被杀三四千,加藤清正留一部驻守庆州城,主力直向王京,沿途陷永川,郡守金润国遁走。
  西路,第三军黑田长政于二十三日,由玄风渡过洛江,把星州烧成一片废墟。星州判官高晛 逃走,牧使李德悦仅以身免。仅用两三天时间,日本人就把战火引入江原道、忠清道,逼近京畿道。
中路,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四月十八日入密阳城,次日又进犯灵山、清道等地,一路烧杀劫掠,赤地数百里。二十二日,陷仁同城。又自仁同渡过洛江,陷善山,直指尚州。
  从釜山登陆以来,小西行长从未遭遇过像样的抵抗,一路上,来不及逃跑的朝鲜人都被碾成了粉末。
  四月二十四日,小西行长又设下了捕鼠夹,彻底粉碎了李镒的抵抗。
  李镒进驻尚州之后,手下的人马没有几个,所以只好拉到尚州以北的北川河去。河边有个高地。李镒就把队伍安扎在高地上,如果战事不利,可以随时逃脱。一千多人依山为阵,在制高点竖起一杆大旗,摆下锣鼓,这就是李镒的指挥部。在李镒的身后,站着从事官弘文校理尹暹、修撰朴篪及尚州判官权吉、沙斤察访金宗武(沙斤地区的调研员)等人。
  这天清晨,四周浓雾环绕。突然,从尚州方向传来轰轰的炮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有人报告说,日本人来了。很快,军中一阵骚动,李镒死也不相信日本人会来得这么快,于是就以惑乱军心的罪名将报告者杀死。
  过了片刻,朦朦胧胧的树林间走出几个人,贼头贼脑。朝鲜人都知道是日本的斥候,但是谁也不敢向李镒报告。
  李镒站在高地上,眺望四周,远远看见尚州城中,有几道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这回李镒也心疑了,连忙派一位军官骑马前往侦看,但军官很快就被埋伏在桥下的日本人发铳打死,朝鲜人一阵恐慌。
  但是,让这些从未动过刀枪的士兵更恐惧的还在后头。
  一队队日本人凶神恶煞般,突然出现在朝鲜人面前,有的手里拿着闪着冷光的利刃,像阴间的索命鬼,一边跳跃,一边尖叫;还有的像一只只小老鼠,在地上爬行向前。
  伴随着一阵阵隆隆的炮声,很快,山下的日本人像黑糊糊的蚂蚁,漫山遍野围上来。
  铁丸雨点般落下,高地上炸开了锅。嘈杂声、哭喊声,乱成一片。李镒紧急呼叫射箭,但根本就无济于事。由于距离太远,伤不到日本人一根毫毛。
  针对高地上孤独无助的朝鲜人,小西行长摆下一个大口袋。松浦镇信的三千人从左路进攻,宗义智的五千人、五岛纯玄的一千七百人从右路进攻,举旗绕道,包抄李镒背后。两队人马铁桶般围拢过来,紧紧地将朝鲜人装进口袋中。
  李镒看形势不妙,骑马向北逃命去了。
  失去主将的朝鲜人如无头苍蝇,一哄而散。日本人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朝鲜人逃窜无路,都被堵在北川一块狭窄之地。
  围歼战变成一场大屠杀,日本人纵铁骑践踏,朝鲜人哭爹叫娘,丢盔弃甲,抱头鼠窜,逃无可逃,只能等死!眨眼间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是战,朝鲜从事官朴箎、李庆流、尹暹以及判官权吉等三百人被杀。只有李镒弃马脱衣,披发赤体,捡回一条命。跑到闻庆,李镒赶紧拿来纸笔,写下败状呈报,准备退往鸟岭,又听说申砬在忠州,就逃向忠州。
  忠州以南的闻庆鸟岭,海拔1017米,是朝鲜最高最险峻的山岭,据说连鸟儿也无法飞越过去,故称鸟岭。岭上有李朝太宗大王李芳远所开辟的山路,十分险要。如果能固守鸟岭天险,扼住日本人北上忠州之道,王京安如泰山。
  于是,义州牧使金汝岉对申砬说:“倭寇攻势凌厉,难以抵挡。鸟岭堪称天险,如果我军不抢先一步,就会被倭贼占据。不如直出鸟岭,在峡谷中埋下伏兵。倭贼一入山谷,我军居高临下,从两边放箭射杀,可以一举歼敌。再不行,就退防王京。”
  但是,自负的申砬显然高估了手下骑兵的战斗力,一心想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打一场漂漂亮亮的野战。于是,申砬断然否决了金汝岉的主意,反驳说:“敌人是步兵,我是骑兵。鸟岭道路险狭,不利于骑兵的展开。应把敌人诱至开阔地段,然后纵铁骑践踏,无往不胜。”
  这时,从尚州狼狈逃回的李镒绘声绘色地把日本人描述了一番,加大了申砬展开野战的决心。
  四月二十七日,申砬率领着国王李昖的王牌部队,包括宗族百余、宫廷卫士数千、王京卫戍队及武官两千,总数八千人,在忠州城外西北侧的弹琴台下安营扎寨。
弹琴台本名大文山,山下有南汉江和达川合二为一。因为新罗真兴王(534-576)时期乐圣于勒常于此处弹琴,故称“弹琴台”。弹琴台地势平坦,但是左右两侧都是泥泞的稻田,水草杂生,不利于骑兵队形的展开。此处摆阵,无疑犯了兵家大忌:背水一战。
  《孙子兵法?行军第九》:“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高,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申砬空有杀敌报国之心,却不谙兵法,陷自身于死地。
  前一天,小西行长从尚州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北进到闻庆县。朝鲜人一闻到日本人的气味,就自行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县城。县监申吉元一人骑马躲入深山,被日本人搜出来之后,手脚立即被砍断,成了一个“海豹”人。
  闻庆城南两条窄如束丝的草道梁峡谷,中间盘着一条大河。有座古城叫姑母城,占据着左右两峡道的交汇处。地势十分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天生谨慎的小西行长来到姑母城前,怕朝鲜人在峡谷中暗藏杀机,派斥候进去侦察了大半天。直到确认没有朝鲜的一兵一卒之后,日本人才排着整齐的队伍,大摇大摆,敲锣打鼓,提早欢庆胜利,安然无恙地穿过草道梁峡谷,将鸟岭天险踩在脚下。
  过了鸟岭,视野开阔,小西行长照搬尚州的战法,从丹月驿兵分两路,宗义智与松浦镇信分别率领两路日军,一路沿着山向东,一路顺着南汉江而下,钳击朝鲜人。此外,小西行长采纳松浦镇信、有马晴信的“火牛计”,在距离弹琴台十五公里之处埋伏了几十头野牛。
  日本人的行动很快被申砬的亲信金孝元、安敏探知,两人慌张报告:“倭贼杀来了。”一时之间,朝鲜军心大乱。申砬怒火中烧,下令将金、安二人拉去斩首。
  人头落地,日本人的炮声惊天动地响起来,尘埃漫天飞扬。
  这时,黑夜降临,日本人渐渐收拢包围圈,点燃了一把把火炬,照得弹琴台上空亮如白昼。
  已成瓮中之鳖的朝鲜人露出惊惧的表情,绝望哆嗦地操起手中的兵器,准备一死了之。
  突然,一大群暴怒的疯牛狂奔过来,牛尾捆着一束束燃烧的野草,烟火弥漫。牛群横冲直撞,无数朝鲜人惨遭践踏,血肉模糊。
  朝鲜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伴随着喊杀声、锣鼓声,日本人挥舞着大刀,如同恶鬼从地狱中冲杀出来。朝鲜人顿时溃不成军,慌乱中又自相踩踏,死伤无数。
  申砬见此情景,意识到该是为国捐躯的时候了。他叫金汝岉拟写草状,准备向李昖告别。金汝岉身穿厚重铠甲,腰间别着弓箭,但却心思静定,下笔如飞,没有写错一个字,人们都为之壮胆叫好。
  喊杀声、哀号声、锣鼓声、铳炮声,交织在一起,演奏着壬辰卫国战争中最为悲壮的一曲交响乐。日本人铁丸如雨,刀剑飞舞。可以说,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眼见突围无路,申砬惊慌失措,鞭打着坐骑,朝日本人猛地冲去。金汝岉意欲骑马逃窜,申砬大呼:“金令公想逃吗?”
  金汝岉苦笑着回答:“我难道是个惜死之人吗?”于是策马跑回弹琴台下,与申砬并肩作战,毙杀敌人数名。
  但是,日本人围得铁桶一般,申砬的战马惊嘶不前,只得转头向达川江逃去。
  日本人紧紧咬住不放,申砬跑到达川月滩边, 对手下说:“我愧对国家,有何颜面回去见大王?”毅然跳进滚滚江水,挣扎几下,很快沉没下去。
  一夜激战,朝鲜人积尸如山,军资器械丧失殆尽。达川江血流成河,浮尸堵塞,江水为之赤红不流。
  是战,朝鲜被杀三千余人,申砬、金汝岉、朴安民等溺水身亡,数百人被俘。只有李镒趁隙从东边山谷间溜走,再次脱险。而作为胜利者的一方,日本的代价仅仅是战死五百人。
  小西行长另派一部袭击忠州城。趁着守军不备,小西行长暗中在城后放火,城内一片杂乱,忠州很快失陷。
  经过尚州北川、忠州弹琴台二役,朝鲜精锐扫荡一空,王京以南成了真空之地。
日军统帅宇喜多秀家看到小西行长孤军深入,恐有不测,叫他停下来,等待各路齐头并进,并准备派人报告丰臣秀吉裁定。
  侵朝各将意见不一。立花宗茂认为:“军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趁着朝鲜毫无戒备,应该速战速决,直取王京。不然,李昖搬来明朝援兵,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于是,宇喜多秀家下令各路大军火速前进。忠州战后第二天,四月二十九日,加藤清正、锅岛直茂、黑田长政在忠州郊外与小西行长会师。
  一只猴子吃饱了肚子,另一只猴子看见了就妒忌。加藤清正看到小西行长不断建功立业,心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铁青着脸,上下牙咬得咯咯响。
  在商讨下一步行动时,对马岛主宗义智展开王京地图,请大家阅览。
  看到地图上标注的药尘路地名,加藤清正右手指着,沉沉说道:“你取这一路如何?”
  小西行长先前是一个药材商贩,听到加藤清正的戏弄,有些恼怒:“我能够孤军深入,几经苦战,大获全胜,难道不是靠上帝的庇护吗?”
  加藤清正不服,反击说:“你之所以能够偷袭得手,全赖宗义智熟悉地理形势。再说太阁已经下令,我们两个隔天轮流当先锋,你怎么违背了太阁的命令?从今之后,先锋要轮流做,比比看谁更厉害?”
  小西行长不满:“现在都兵临王京了,不如各自分兵,尽快拿下王京。”话没说完,就准备拈阄。
  看来加藤清正是故意找碴儿来的,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违抗军令,贪图私利,跟小商贩的行为有什么不同?”
  语音刚落,小西行长火冒三丈,“咣”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要把加藤清正劈成两半。
  加藤清正也不是好惹的,像一只饿虎猛扑过去。两个人睁圆血喷喷的眼睛,眼看就要火并,将领们赶紧围过来劝解。
  锅岛直茂说:“私斗无益,徒被外国耻笑,这是很不忠的表现。”松浦镇信也说:“太阁让你二人同为先锋,是他老人家深谋远虑,不是我辈所能测知的。二位也清楚,两虎相搏,必有死伤。损失的只会是自家人,罪行死有余辜!”
  于是大家重新围聚,决定分道进取。
  小西行长说:“从这里到王京有两条路,一条到南大门,路程一百里。虽然近些,但是前面有大江阻塞。另一条到东大门,超过百余里。虽然稍远,但一马平川。要走哪一条,任你选。”
  加藤清正说:“纵然有千险万难,我也不怕。我就选南大门那条路。”
  两路日军风驰电掣,王京岌岌可危,李昖命悬一线。
  4.悲壮的弃守
  四月二十九日,申砬死难的噩耗传到王京,李昖流血的伤口再次受到重创。
  本来是群情激昂,抱着与国同亡的必死之心。先前李镒败报递至,王京居民已愤激不平,荷担而立。李昖也是整天愁眉苦脸,茫然不知所措。
  领议政李山海秘密向李昖献出“去邠之策” ,消息传出来,立即引起公愤。弹劾书像雪片般飞来,都说李山海误国误民,不罢了他,众愤难平。更有王室宗亲几十人,聚集在王宫门外,哭哭啼啼,哀求李昖不要弃京而逃。
  没想到几天后又传来更坏的消息,申砬溃败战死。王京城内立即炸开了锅,李昖彻底绝望了,如果再不走,恐怕君臣都将成为丰臣秀吉的阶下囚。于是,召集众臣商谈逃亡之策,史称“去邠之议”。
  看到一班文武大臣,像弱女子一样哭个不停,李昖不由皱紧眉头。
  朝堂上,大臣们没有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救国方案,却是一阵狂批“去邠”。
  领中枢府事金贵荣说:“王室宗庙陵墓都在这里,我们要逃到哪儿?应当固守京城,以待外援。”
  右承旨申磼说:“如果大王不听小臣的谏言,弃城逃亡,宗庙残毁。那么,臣宁可与家里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宗庙大门之外自刎,也不敢跟从大王离开京城。”
  修撰朴东贤也说:“大王一出都城,人人自危。就是民夫也会把肩上的担子扔到路边,逃命去了。”说完,又是痛声大哭。
 原先打算讨论往哪里跑,现在却胶着要不要跑。君臣相持不下,到最后,申磼竟然扬言要把家里的老娘抬出来,一下子让李昖进退维谷。李昖不好发作,但脸色骤然铁青,气冲冲闪入内殿。
  李山海在旁一直“噫噫呜呜”抽泣着,看到闹僵了,赶紧替国王解围。他对申磼说:“避难去国的先例,古代早就有了。”
  话一出口,大臣们群起而攻之,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外面大殿喧嚷一片,李昖不得已,又踱出内殿,搬出中国古代的分野、星占,说:“天上岁星所在之国,攻打的人必然遭殃。今年岁星在燕州,倭贼当不久自灭。”
  自古以来,夜观天象以预测军国大事,一直左右着人们的决策。这一招果然好使,大臣们紧闭其口,心里就是有十万个反对,也不敢违逆天意。
  李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然而然就把话题转移到逃亡问题上。李元翼、崔兴元很快就被派到平安、黄海等道,实地考察日后的栖身之所。
  左议政柳成龙、都承旨李恒福提议,王室成员化整为零,分头行动。金贵荣与尹卓然为一路,陪护着临海君李珒,逃往咸镜道;另一路韩准护送着顺和君李? ,逃往江原道。
  值此倾覆之际,最要紧的是确立后继之君,好让李氏王室的大旗不倒。
  十七岁的光海君李珲正值年少力富,于是被立为世子,监理军国大事。如果是太平盛世,一定张罗得轰轰烈烈,颁布文书、印绶,穿戴鲜艳的衣冠,在一阵阵欢乐声中,结束册封仪式。之后还要上报宗主国大明皇帝御批,才能真正成为后继之君。但是在乱世年头,也就不那么讲究了。大臣们道一声庆贺之后,册封仪式就草草完结。
  离开故都的决定令人们心碎不已,大臣俞泓哭道:“祖宗社稷在这里,百姓们也在这里。大王要去哪里啊?大王千万别轻率,让人心惊慌啊!”
  李昖内心一片苦楚,挽起龙袍,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说道:“哪里是我的去处啊?只是期望大家能够拼死一战,戮力保卫国家。”
  对李昖来说,离开王宫的繁华生活,离开李氏王朝列祖列宗的魂舍,无疑是痛苦与愧疚的。
  兵曹也竭力作好防御准备,把王京城内的居民都拉出来,结果只有三万余人,而且都是些老弱病残,可以勉强一战的仅七千人。这些人被分配到各个守城岗位,没有一个不怨声载道,都想一走了之。
  无奈之下,李昖下令全城戒严,紧闭城门,禁止走漏一人。
  可是戒严令并未起什么作用。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不分昼夜,纷纷从城头放下绳子,没几天全都溜光了。连维护秩序的士兵也不见踪影。王京一片混乱,无赖之徒趁乱而起,结党入室,美女、财宝掠劫一空。
  世道如此,身为国王的李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他彻底绝望了,事已至此,除了逃走别无出路。于是,李昖暗地里叫宫人打扮装束,准备随时出城。
  四月二十九日晚上,焦躁不安的李昖令人点燃烛火,连夜召集大臣,紧急商谈逃亡去向。
  会议上,大臣们多数建议暂到平壤一避。而李恒福主张避入大明境内,以图日后东山再起。权悏膝行到李昖跟前,请求固守王京。柳成龙挥挥手让他下去:“事态虽然紧急,但也不能这样,暂且退下。”
  权悏又连声呼叫:“左议政也这么说,难道真的要抛弃京城吗?”柳成龙狠狠地白了权悏一眼。
  经过君臣彻夜商讨,最后作出四个决定:
  一、光海君随同李昖。领府事金贵荣、漆溪君尹卓然陪同临海君,逃往咸镜道;长溪君黄廷彧、护军黄赫、同知李塈陪同顺和君,逃往江原道。
  二、号令全国,勤王护国。
  三、任命李诚中为统御使,率领各道军民坚持抗战。
  四、任命柳成龙为留都大将,镇守王京。
  但是李恒福觉得有一个不妥之处,就是任命柳成龙为留都大将。谁都清楚王京早晚都是日本人的盘中餐,叫一个只会玩弄纸笔的大臣去揽下守城的活儿,无异于驼背翻跟头——吃力不讨好。所以李恒福建议让柳成龙随驾逃亡,路上或许能出些点子来。李昖一想,这倒也是,还是让李阳元继续担任留都大将。
弃城决议一出,民心、军心立即崩溃。城内局势失控,陷入无政府状态的大混乱之中。
  宫中卫士通通不见,一切都陷入了混乱无序。李镒从前线送来一封急报,由于没有烛火,一团漆黑,李昖竟然无法读出。最后找到宣传官厅,才拿到一根火把。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昖的车驾从王宫驶出,身边随从尽皆走散。李昖无比哀痛,哭泣道:“两百年的王室,现在却不见一个忠臣义士!”
  大雨瓢泼,宫中一片黑暗。王妃朴氏和宫女们摸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外挪。幸亏李恒福拿着蜡烛进来,这才引领她们走出仁化门。
  内三厅禁军在黑暗中乱窜,时而相互碰撞。柳成龙跟随着李昖的车驾慌乱跑出。
  车驾经过景福宫前街,黑夜中哭声相闻,异常凄切!
  城中暴徒群起,四处纵火,抢掠金帛财富。无数历史文化遗产也在这次浩劫中被付之一炬。修建于洪武二十八年(1395)的景福宫、永乐十六年(1418)的昌庆宫、成化十九年(1483)的昌德宫等顿成废墟。
  朝鲜的历代宝玩、文武楼所藏书籍、春秋馆各朝实录,以及其他各库所藏前朝史籍草稿、承政院日记,全部化为灰烬。
  第二天清晨,雨势更加猛烈。饥饿、恐惧、疲劳,弥漫在逃亡队伍之中。流亡的人们无不丧魂落魄,在暴雨中互相叫喊,呼天抢地。所幸京畿观察使权征追来护驾,送去雨具、雨衣,李昖这才免遭淋漓之苦。
  在那个交通工具异常落后的时代,达官贵人们出行主要靠马匹和轿子。李昖和光海君骑马,王妃坐在屋轿里,淑仪以下的妃嫔也都乘坐轿子。但是雨势凶猛,抬轿人怨声载道,淑仪之下只好改乘马,宫女们哭着步行。随扈的宗亲、文武侍从不到百人。
  最糟糕的是食物的缺乏。到达碧蹄馆小憩时,已是中午,大多数人只顾逃命,根本就没吃上一口饭。完全断粮了,除李昖一人勉强果腹,其余人等粒米未进。
  兵曹判书金应南,本是统军将领,现在却成了一个四处找寻食物的食品供应员。京畿观察使权征抱住自己的膝盖,干瞪着一双饿得冒绿光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就这样,一大群饥饿的人稍作休息之后,又蹒跚起程。傍晚时分,大雨仍不止,到了临津江畔,逃亡的队伍离散大半。登上渡船,李昖想起亡国的悲痛,对着陪臣,俯伏失声大哭良久。
  令人窒息的夜幕又降临了,荒山野外没有火把。只有李昖所乘船只点燃了蜡烛,艄公在暗弱的光亮下缓缓摇橹。到了东坡,一上岸,李昖就下令沉船,免得给日本人夺去利用。
  深夜时分,兵曹判书金应南率佐郎朴东亮等人守护着李昖,暂且在东坡安顿一宿。突然,侍卫惊扰呼叫,金应南在梦中被吓醒,想要夺门而去。朴东亮死命拉住金应南,方才安定下来。
  5.逃到开城去了
  李昖就像一只慌不择路的野兔,惊魂落魄地逃了两天两夜。恐惧、羞愧、失败的苦涩,纠缠着他。
  五月初一大清早,李昖被远方的阵阵枪炮声惊醒。放眼汉江以南,狼烟一片,火光冲天,朝鲜大地在日本人的蹂躏下呻吟着。此时的李昖,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孤寂。
  李恒福睡眼惺忪之中,就被叫去召唤百官。惨痛的日子让人们备感茫然,君臣相见,相顾无言。
  李昖泪洒如雨,手中的马鞭恨恨地往地上叩打,另一只手则抚揉着胸膛,显得无比哀痛。尽管已经脱险,但是路在何方,何去何从?
  李昖逐个点着大臣们的名字,李山海、柳成龙、李恒福,但素有“智囊”雅称的尹斗寿竟然不在。李恒福又急急忙忙出去找来了尹斗寿。
  李昖说道:“从今以后,众卿家兄弟就守着我,不要离开我半步。”虽然话语中是复数,但只盯着尹斗寿一人。说完,李昖解下身上的佩囊给尹斗寿,问道:“值此危急之时,卿兄弟有何妙策?”
  大臣们一筹莫展,只是低垂着头,跪拜在地上,呜咽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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