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出了这类的事,不是全不知道,就是不记得了。她在抽屉里发现了毒药——可是却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放的。她说她有几次失去了记忆,一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就忘了好多日子过去了。这,我们就不能不问——她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基于某种原因捏造出来的?她是一桩巨大而荒诞的阴谋中的受害者,或是她本人正是此一阴谋的主使?她是把自己装作一个患有心理不稳定症状的可怜女子呢,还是心中有杀人企图,到头来不敢面对责任而耍出的自卫手段?”
“她今天的样子就不同了,”奥立佛太太慢声地说:“你注意到了吗?很不一样。不那么——不那么疯疯傻傻的了。”
波洛点了点头。
“不再是奥非丽亚——也不是险遭父亲牺牲的那个伊菲琴乃亚了。”
卧室外头一阵骚动的闹声打断了他俩的注意力。
“你看是不是——”奥立佛太太欲言又止。波洛已走到窗边往天井下头俯视,一辆救护车开到了。
“他们是来运尸体的吧?”奥立佛太太颤声问道。之后又涌起一阵难忍的怜悯,说道:“可怜的孔雀。”
“这种人也没什么可爱的。”波洛冷冷地说。
“可是,蛮花哨的……又那么年轻。”奥立佛太太说。
“这是女人的看法。”波洛小心地将卧室门拉开了一条细缝,朝外头窥视。
“对不起,”他说:“我要失陪一下。”
“你要到哪去?”奥立佛太太起疑地质问道。
“据我了解,问这种问题在贵国是不太文雅的。”波洛责怪地回答。
“喔,真对不起。”
“化妆室也不是在那边,”她自门缝中看出去时,低着喉咙在他背后还了他一句。
她回到窗口又去看天井里的情形。
“芮斯德立克先生刚坐计程车来了,”数分钟后,波洛悄悄回到卧房里来时,奥立佛太太一边在窗外观看一边对波洛说:“克劳蒂亚也跟他一起来了。你刚才是想溜进诺玛房里去,是真的内急?”
“诺玛的屋里有警察看着呢。”
“你一定着急死了。你手里那个黑夹子里装着什么呀?”
波洛也反问了她一句:
“你那只印了波斯马的帆布袋里放了什么?”
“你说我那只买东西用的袋子吗?只有两只青梨呀。”
“那么,我就把这个夹子交给你了。要轻着点,不要压着。千万拜托。”
“什么东西?”
“我一直想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呵,外头的活动已经在进行了。”他指的是屋外有了活动的声响。
波洛的话听在奥立佛太太耳中,似乎较他想说的那句英国语言本身具有更正确的描述性。芮斯德立克嚷声刺耳愤怒。
克劳蒂亚在忙着打电话。偶尔可以瞥见一名警方的速记员穿梭于客厅与隔壁公寓之间,记录法兰西丝·贾莉与那位谜样人物贾柯博斯小姐的叙述。来来往往奉命处理事件的人,最后离去的是两名手持摄影机的人。
然后,一名高大、全身软趴趴模样的青年,突然出乎预料地闯进了克劳蒂亚的卧房。
他看也没看奥立佛太太一眼,就对波洛说:
“她干下什么事了?杀人?是谁?她男朋友?”
“是的。”
“她承认了?”
“好像是。”
“这并不够。她是否一字不错地承认了。”
“我没听见她那么说。我自己仍一直没有机会问她任何事情。”
一名警员将头探了进来。
“史提林佛立德医生?”他问:“警医要跟你说话。”
史提林佛立德医师点着头就随他走出了房间。
“原来他就是史提林佛立德医生啊,”奥立佛太太说。
她沉思了片刻又说:“挺不错的嘛,是不?”
第23章
尼尔刑事警长拿出一张纸,记下了几行字,朝屋内其他五个人环视了一下。他的声调清脆而庄重。
“贾柯博斯小姐?”他问,望了站在门口的一名警察一眼,又说:“我知道康诺利警长已经记下了她的谈话。但是我本人仍要问她一些问题。”
数分钟后,贾柯博斯小姐被带进了屋中。尼尔礼貌地起身与她招呼。
“我是尼尔警长,”他说着跟她握了手:“很抱歉还要再打扰你一次。不过这次是随便谈谈。我只想对你真看到与听到的有个更清楚的了解。我怕,这对你或许会相当痛苦的——”
“痛苦?不会的,”贾柯博斯小姐说着,在让给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当然,受了一惊是难免的。但绝没有感情的因素在内。”她又说:“好像事情都料理完了的样子。”
他认为她指的大概是尸体已经运走了。
她那善于洞察且严苛的目光扫过了这一群人,记下了波洛无可遮掩的惊讶,(这老太婆是谁呀?)奥立佛太太流露的好奇,史提林佛立德一头红发的背影,对于芳邻克劳蒂亚,她赐予了一个点头,最后给了安德鲁·芮斯德立克一些同情。
“你必定是她的父亲了,”她对他说:“一个陌生人的致哀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最好是免了。我们今天生存的是个悲惨世界——至少我认为如此。依我看来,女孩子们念书太用功了。”
之后,她很镇定地将脸转向了尼尔。
“怎么样?”
“我想请你,贾柯博斯小姐,用自己的话,把你所见与所听到的正确地告诉我。”
“我想跟我先前说的会有很大一段距离的,”贾柯博斯出人意外地说道:“这是常事,你也晓得的。一个人要想把自己的描述尽可能说得正确时,字句也会用得更多。但我想这并不表示我说的就会更准确,我想,无意间,就会把自己以为看到,或准是看到或听到的事,多添一些唇舌。当然,无论如何,我会尽力而为。
“我先听见一声尖叫。我吓了一跳,我想大概是有人受了伤。因此在有人敲门的时候,我已经朝门口走了过去了,那时有人仍在尖吼。我打开房门,见是我邻居的女郎——在六十七号的三个女郎中的一个。抱歉,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认识她的长相。”
“法兰西丝·贾莉。”克劳蒂亚说。
“她有点语无伦次,口中喃喃地说什么有人死了——她认识的——叫什么大卫的——我没记下他的姓。她浑身颤抖地哭着。我带她进了房中,给她喝了点白兰地,就自己过去看了。”
人家都觉得,一生中,贾柯博斯小姐准会是这么做的。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要我描述一下吗?”
“也许可以简洁一点。”
“一个年轻人,那种时髦的青年——俗丽服装,长头发。
他卧在地板上,很清楚地,是死了。衬衫上的血迹都僵硬了。”
史提林佛立德像被扎了一下,转头凝视着贾柯博斯小姐。
“后来我发觉还有一个女郎在屋里,她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她看上去很沉着,很镇定——真的,非常怪异。”
史提林佛立德说:“她说了什么话吗?”
“她说她曾到浴室把手上的血洗掉——之后又说:‘可是这种事情是洗不掉的,是吧?’”
“事实上,是洗不掉这些该死的血迹吧?”
“我不能说她一定令我想起了莎翁笔下的马克帕斯夫人。
可是,她——该怎么说?——非常的静。她把菜刀放在桌上,就在椅子上坐下了。”
“她还说了什么?”尼尔警长问,他的眼光落在眼前一些草写的札记上。
“好像什么恨之类的,什么恨人不安全的。”
“她说过‘可怜的大卫’这样的话吧?你是这样跟康诺利警官说的。她还说她要摆脱他。”
“对了,我都忘了。她说他硬要她到这里来——还说了什么露薏丝的。”
“她说露薏丝什么了?”问话的是波洛,身躯猛地向前倾了过来。贾柯博斯小姐颇为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呀,只提到这个名字。‘像露薏丝’,她只这么说了一句,后来就停住了。她是在说了恨人不安全的话之后才说的……”
“后来呢?”
“后来,她很平静地告诉我,我最好打电话报答吧。我就打了。我们两人——就坐在那儿等他们来……我当时觉得不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我们什么也没说,她好像陷入了冥思,而我——坦白说,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
“你可以看得出,一定可以的,她的心态是不稳定的?”
安德鲁·芮斯德立克说:“你看得出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不?可怜的孩子。”
他恳求般地——盼望似地说。
“如果在杀人之后,能表现得非凡的冷静与镇定是一个心态不稳定的迹象,那么我同意你的看法。”
贾柯博斯小姐的语气明确显示了她是不同意的。
史提林佛立德说:“贾柯博斯小姐,她有没有在任何时候承认过是她杀了他?”
“呵,对了,我应该早就提到的——这正是她所说的第一句话。就像她是在回答我的问话一般。她说:‘是的,我杀了他。’然后才说到她洗手的事。”
芮斯德立克哀声地将头埋入双手中,克劳蒂亚扶住了他的臂膀。
波洛说:
“贾柯博斯小姐,你说那女郎将她手中的刀放在桌上了。
离着你很近?你很清楚地看见了?你有否觉得那把刀也洗过了吗?”
贾柯博斯小姐面露迟疑地看着尼尔警长,显然,她感到波洛为这项该是官方性的问话带入了一些反常且非正式的色彩。
“也许你不介意回答他这个问题吧?”尼尔说。
“没有——我认为那把刀没洗过也一点没擦过。上头染了很黏的东西。”
“喔,”波洛将身躯坐了回去。
“我原认为你们对这把凶刀该有相当的认识了,”贾柯博斯责怪地对尼尔说:“你们的警察没有检验过吗?如果没有,那也未免太疏忽了。”
“当然,警察查验过的,”尼尔说:“不过,我们——
呃——总希望能得到你的协助。”
她狡猾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依我看,你的意思是要考验你证人的观察力究竟有多正确。有多少成分是他们捏造的,有多少是真正看到或他们自以为看见的。”
他带着些笑意说: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怀疑你的证词,贾柯博斯小姐,你该是位最佳的证人。”
“我不会觉得很过瘾的。不过我想,这种事情碰上了也躲不过。”
“我想也是。谢谢你,贾柯博斯小姐。”他向众人看了看,又问:“还有什么人要问问题吗?”
波洛示意他有,贾柯博斯不悦地在门口停了下来。
“什么问题了?”她说。
“是你提到的那个叫露薏丝的人。你知道那女郎指的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
“可不可能她或许指的是露薏丝·查本提太太呢。你认识查本提太太吧,不是吗?”
“我不认识。”
“你该知道最近她在这栋楼房里自窗口跳了下去的吧?”
“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叫露薏丝,我本人也不认识她。”
“或者,你并不特别愿意认识她?”
“我并没有这么说,何况这个女人已经死了。但是我承认你说的是事实,她是我们公寓里最不受欢迎的房客,我与其他住客经常向这儿的管理人抱怨。”
“究竟抱怨什么呢?”
“坦白说吧,这女人酗酒。她正好住在我的楼上,她不断约人作些很吵闹的聚会,经常砸碎了玻璃杯,打翻家具,又唱又吼的,很多——呃,出出入入的人。”
“也许她是个很寂寞的人,”波洛提醒了她一句。
“她可不会给过我这种印象,”贾柯博斯刻毒地说:“验尸的结论是说因为长年多病而心情愁丧。这全是她自己的幻想,我看,她什么病也没有。”
对已死的查本提太太完全未表同情之后,贾柯博斯就离去了。
波洛将注意力转向了安德鲁·芮斯德立克。他柔声地问道:
“芮斯德立克先生,不知我的想法可正确,你曾有一段时期认识查本提太太的吧?”
良久,芮斯德立克没有答话。之后,他长叹一声,将呆滞的目光移到了波洛身上。
“是的。多年以前,我有一段时期的确跟她很熟……但是,她那时并不姓查本提。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叫露薏丝·贝瑞尔。”
“你是——呃——爱上了她!”
“是的,我爱上了她……五体投地地爱上了她!为了她,我抛弃了我太太。我们跑到南非去,仅仅一年,我们就闹翻了,她回到英国来了。我也再没有过她的消息,我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你女儿呢?她也认识露薏丝·贝瑞尔吗?”
“当然不记得了,她那时才不过是个五岁大的孩子!”
“但是她的确认识她。”波洛并不放松。
“是的,”芮斯德立克缓缓地说:“她认识露薏丝的。
这因为露薏丝到过我们家里,她曾陪我孩子玩过。”
“因此,纵令许多年过去了,你女儿还是可能记得她的?”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长得是什么样子了,不知道露薏丝已经变了多少了。我告诉过你,我一直没再见到她。”
波洛很柔和地说:“但是你却接到过她的信,有没有,芮斯德立克先生?我指的是你返回英国之后接到她的信?”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是那声难受的长叹:
“是的,我收到过她的信……”芮斯德立克说。之后,他突然好生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波洛先生?”
波洛自袋里取出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张,他展开之后递给了芮斯德立克。
芮斯德立克微显不解地皱起眉头看了起来。
亲爱的安迪:
我从报上看到你又回来了。我们一定得见一面。谈谈这几年来我们彼此都过得怎么样——
这封信到此中断——后来又续了下去。
安迪——你知道我是谁吗!露薏丝。你敢说你把我给忘了!
亲爱的安迪,
你可以自信笺上方的地址上看出,我与你的秘书住在同一幢公寓楼房里。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一定得见见面。
下星期一或星期二能来喝杯酒吗?
可人儿安迪,我一定得见你……我心里只有你——你也没有把我忘怀吧,是不?
“这封信你是怎么弄到手的?”芮斯德立克轻轻点着信函问波洛。
“是我一个朋友从一辆搬运车上得到的。”波洛说着瞄了奥立佛太太一眼。
芮斯德立克嫌气地看了奥立佛太太一眼。
“我可不是有意的。”奥立佛太太像是在解释他的不悦十分有理似地说:“我想搬出去的家具一定是她的了,搬书桌的人没放稳,把一只抽屉摔了下来,掉得满地的东西,这张纸被风吹到天井里,我拣了起来要拿给他们,他们很烦说不要了,我也没去想就塞进自己大衣口袋里了。一直到今天下午,我要把大衣送去洗,清理口袋时,才看了的。所以实在怪不得我。”
她终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了。
“她最后有没有把信寄给你呢?”波洛问。
“有,她寄过的——一封比较正派一点的信!我没回信。
我认为最好是不回信。”
“你没想与她再见面吗?”
“她是我最不想再见面的人!她是个极端难缠的女人——
一直都如此。我也听过很多有关她的闲话——比方说她酒喝得很凶。还有——很多别的事情。”
“她写给你的信你保存了吗?”
“没有,我撕掉了!”
这时史提林佛立德医生插问了一句;
“你女儿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她?”
芮斯德立克似乎不愿回答。
史提林佛立德医师敦促他说:
“你知道,如果她提过,可能对事体很有重要性的。”
“你们作医生的!是的,她的确提起过她一次。”
“她到底是怎么说的?”
“她是很突然说的:‘前几天我看见露薏丝了,父亲。’我吓了一跳。我说:‘你是在哪儿见到她的?’她说:‘是在我们公寓的餐室里见到的。’我当时感到有些尴尬,就说:
‘我再也想不到你还会记得她。’她却说:‘我从没有忘记过。母亲也不会让我忘记的,即令我要忘了她。’”
“是的,”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是的,的确可能具有相当的重要性。”
“那么你呢?小姐,”波洛突然转向克劳蒂亚问道:“诺玛可曾跟你谈起过露薏丝·查本提?”
“谈过——是在她自杀之后。她好像说过:她是个坏女人。她的口气很孩子气,我想你了解我的意思。”
“查本提太太自杀的那天夜里——更正确地说该是凌晨,你本人是在这幢楼里吧?”
“没有!那天夜里我不在这里!我不在家。我记得是第二天回来的时候才听说的。”
她侧身对芮斯德立克说:“你记得吧?那天是廿三号。
我去利物浦了。”
“是的,的确。你代表我去出席佛信托会议的。”
波洛说:“但是那夜诺玛是在这儿过夜的。”
“是的,”克劳蒂亚略显不安地说。
“克劳蒂亚?”芮斯德立克将手放在她臂膀上说:“你到底对诺玛知道了些什么?一定有事,你在瞒着些事。”
“没有!我能知道她什么?”
“你觉得她的脑子不对了,是不?”史提林佛立德医生以一种聊天的口吻说:“那位黑发女郎也是这么想,你也一样。”
他说着突然转向芮斯德立克:“我们大家都装着若无其事,嘴里闪避这个问题,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当然,只有尼尔警长除外。他心中什么都没想,他只在搜罗事实:疯狂或是谋杀。那么你呢,夫人?”
“我?”奥立佛太太吓了一大跳。“我——不知道。”
“你保留你的判断,我不怪你,的确很难。一般来说,多半的人都附意自己心中所认为的事,只是说出来的时候会用各种不同的字眼。昏头转向,糊里糊涂,成天驾云,胡思乱想,心理不平衡,错觉。可有任何人认为这女郎心智是正常的?”
“白德斯贝小姐。”波洛说。
“怎么又冒出来一位白德斯贝小姐了?”
“一位女校长。”
“要是我有女儿,我一定把她送到她的学校去……当然,我跟你们不同。我清楚,对这个女郎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诺玛的父亲瞪着他。
“这人是谁?”他质问尼尔说:“他怎么能说他对我的女儿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当然知道,”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因为在过去十天里她始终在接受我的医疗与照顾。”
“史提林佛立德医生是一位资格极高且很有声望的心理分析专家。”
“她又是怎么落入你的掌中——竟没有人先征得我的同意?”
“问翘胡子吧。”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着朝波洛点了点头。
“你——你……”
芮斯德立克气得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波洛说话时,语调却是很平静。
“我曾得到你的指示。你说寻获你的女儿之后,要照料并保护她。所幸我说动了史提林佛立德医师答应疗护她。她一直身陷险境之中,芮斯德立克先生,非常严重的危险。”
“她还会比目前更危险吗!因杀人罪名而被捕!”
“从法律观点来说,她尚未被控这样的罪名,”尼尔轻声说了这句话之后,又说:
“史提林佛立德医师,据我了解,你愿意对芮斯德立克小姐的心理状态提供你职业上的看法,以及她对自己行动的本质与意义究竟有多少认识,是这样吧?”
“有关麦诺顿法条所规定的犯人心理鉴定事宜,我们留在法庭上谈吧,”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你现在要知道的,很简单,是这女郎是否心智健全?好吧,我就告诉你吧,那个女郎的心智是健全的——与我们这儿屋子里坐的任何一个人同样的正常!”
第24章
他们的眼睛都瞪住了他。
“你们没想到吧,是不?”
芮斯德立克愤怒地说:“你错了。那女孩子连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晓得。她是无辜的——完全无辜,她不能对自己连做了没有都不知道的事负责任。”
“你让我说一会儿吧,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知道。
那女郎心智清醒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等一会儿,我们就请她进来,自己说个明白。她是唯一还没有得到机会为自己说几句话的人?不错,他们此刻还在这儿看着她呢——由一位女警陪着关在她的卧室里。但是,在我们问她几个问题之前,我有一些话,在场的各位不妨先听听。”
“那女郎到我诊所来的时候,她不知已经服用了多少毒品了!”
“是他给吃的!”芮斯德立克嚷道:“那个变态、无可救药的小子。”
“的确是他诱导的,这是没问题的。”
“谢天谢地,”芮斯德立克说:“真谢天谢地。”
“你为什么要感谢老天?”
“我错怪了你。你一直地坚持她心智正常,我还以为你是在把她送进虎口呢。我看错了你,都是毒品造的孽。毒品使她做出了她自己意志绝不容许做的事,也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过。”
史提林佛立德提高了喉咙说:
“如果你能少说几句,也别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听我说的话,也许我们大家都能更了解一些。首先,她并没有毒瘾,她身上也没有针孔,她没有抽白面儿。有人,也许是那小子,也许是别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服用了毒品,并非时下流行的一、两颗紫心那类的,而是一种杂烩式的迷幻药,使人作不完的异梦——有恶梦也有美梦。大麻混乱了人的时间概念,因此,她可能将一次不过几分钟的经历认作是延续了一个钟头的事。另外还有好几种不同的怪药,我目前不想让你们知道,有个对药物很老道的人,曾带她魂游九霄。兴奋剂、镇静剂也用来控制过她,使她把她自己完全看作成另外一个人。”
芮斯德立克打岔说:“就是说呵,我说诺玛是不该负责任的!有人施了催眠术,让她做出这些事情的。”
“你仍然没有明白我的观点!没有人能使这个女郎做她不要做的事,他们却能使她做了。好了,我们现在把她带进来,让她自己看看她历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他请示性地看了尼尔警长一眼,对方点头示意。
史提林佛立德在走出客厅时,弯身向克劳亚问道:“你把另外那个女郎安置在哪儿?你从贾柯博斯那儿带过来又给她吃了镇静剂的那位?在她房里还是在她床上?最好把她也摇醒,想法子也拖到这儿来。集思广益总是需要的。”
克劳蒂亚也走出了客厅。
史提林佛立德又推又扶地带着诺玛进来,口中还在粗声地鼓励她。
“这才是好孩子……没人要咬你。坐下吧。”
她乖乖地坐下了。她那副顺从的样子,见了仍令人心悸。
那名女警在门口徘徊,一脸的气恼。
“我只要你说真话,绝不会像你想的那么为难。”
克劳蒂亚带着法兰西丝·贾莉进来了。法兰西丝打着大哈欠。她的一头黑发像块布幔般地垂在脸上,把她那一再哈欠连天的嘴遮住了一半。
“你需要一点清醒剂。”史提林佛立德对她说。
“我希望你们都能让我去睡觉。”法兰西丝不清不楚喃喃地说。
“在我一个一个盘问完了之前,谁也别想睡觉!好,诺玛,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在过道上的女人说你对她承认了是你杀死大卫·贝克的。对不对?”
她温驯的声音回答道:
“是的。我杀死了大卫。”
“用刀刺的?”
“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刺了他?”
她脸上浮出了一丝不解的神色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是躺在地板上呀——死了。”
“刀是在什么地方的?”
“我拣起来了。”
“有血在上头吗?”
“有,他衬衫上也有。”
“摸起来是什么感觉——那刀上的血?你弄到手上要去洗掉的血——湿的吗?还是像草莓果酱?”
“像草莓果酱——黏黏的。”她打了个冷颤。“我非得去把它洗掉。”
“很懂事。那么,一切就有条有理了。被害人,杀人者——你——加上凶器一样不差。你可记得自己真真下了手?”
“不……那个,我不记得……但是我一定是下了手的,不是吗?”
“别问我?我又不在那儿,是你这么说的。但是在这之前还出过一条人命,有没有?早一点儿的那次命案。”
“你是说——露薏丝吗?”
“是的,我是指露薏丝……你第一次想杀她是什么时候?”
“好多年以前。呵,好多年以前了。”
“你还小的时候?”
“是的。”
“是等很久,是吧?”
“我早都忘了。”
“一直到你又见到她,而且认出了她?”
“是的。”
“你很小的时候就恨她。为什么?”
“因为她把父亲,我父亲抢走了。”
“这使你母亲很不快乐吧?”
“我母亲恨露薏丝,她说露薏丝是个坏透了的女人。”
“她一定常跟你说起她吧?”
“是的。真希望她没有……我不要老听她的事。”
“很乏味——我晓得。仇恨是很没创意的事。你又见到她的时候,你是真地想杀死她吗?”
诺玛好像在考虑,她的脸上现出了点引人入胜的神色。
“我并没有,真心想,你知道……这都好像是好早好早以前的事了。我简直不能想像自己会——所以——”
“为什么你不敢说你杀了她?”
“是呀。我脑子里有好多怪怪的想法,知道其实我根本没有杀她。我想这都是一场梦。我想,也许真是她自己跳窗死的。”
“那么,这有什么不对呢?”
“因为我知道是我下的手——我说了是我干的。”
“你说了是你干的?是对谁说的?”
诺玛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是一个好心的人,要帮助我。她说她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停地说说,字句来得又快又激烈:“我在露薏丝的门外,第七十六号门外,我刚走出来。我想我大概在梦游了。她们——她——说出了事了。在天井下面。她一再地告诉我,跟我说没关系,绝对不会有人知道的——我那时也不记得我做了什么事——可是我手里有点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你是说?血吗?”
“不,不是血——是扯碎的窗帘之类的东西。我把她推下去的时候。”
“你记得你把她推下去了,是吗?”
“不,不。最烦人的就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才盼望,所以我才去找——”
她把头转向波洛:“他——”她又转回去对史提林佛立德说:
“我从不记得我做过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但是我却愈来愈害怕。因为曾有一大段时间都是空白的——好几个小时的空白——我没有记忆,记不得自己在哪儿或做了什么事,但是我却找到了许多东西——一定是我自己藏起来的东西。
玛丽是我下的毒,他们在医院发现她被人下了毒。我又在抽屉里发现了我藏起来的除草剂,在公寓这儿我又找到了弹簧刀,我还有一把根本不记得买过的左轮手枪!我的确杀了人,但是我不记得杀过他们。因此我实在并不是一个凶手——我,我只是——疯了!这点我总算认清楚了。我疯了,我无法控制自己。一个人疯了,所做出的事情,是不应该怪他的。我竟然能到这儿来把大卫也杀了,这就证明我是疯了,不是吗?”
“你很喜欢发疯,是吗?”
“我——我想是的。”
“果若如此,那你为什么向人坦承你把一个女人从窗口推下去死掉了呢?你告诉的那个人是谁?”
诺玛迟疑地将头转开。然后将手举起指着说:
“我告诉了克劳蒂亚。”
“绝对没有这种事。”克劳蒂亚看着她斥责着说:“你从没有跟我说过这种事!”
“我说过,我说过。”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我不知道。”
“她告诉过我她一切都跟你坦认了,”法兰西丝不甚清晰地说。“坦白说,我还以为她是歇斯底里发作,一切都是她自己瞎编的呢?”
史提林佛立德朝波洛看过去。
“也可能都是她自己编的,”他像作裁判似的说:“要解决这个问题,可得费不少手脚。但是,假定是如此的话,我们就必须要找出动机,一项促使她要计划杀死这两个的强烈动机。露薏丝·查本提与大卫·贝克。一种幼稚的仇恨?
好几年前就已过去的事?这怎么可能!再说大卫——就为了‘摆脱他’?这女郎绝不会为了这个而杀他!我们要找出比这更站得住的动机。一笔大得惊人的金钱——对了!——贪婪!”
他往众人看了一遍,然后将语调转成一般的声音说:
“我们还需要一点帮助。还有一个人不在这里。你夫人可真让我们久等了,芮斯德立克先生?”
“我真想不通玛丽会在哪儿?我打过电话,克劳蒂亚也在我们可以想到的处所留了话。到这时,她至少也该有个电话来呀。”
“也许我们都想错了。”赫邱里·波洛说:“说起来嘛,或许夫人至少已经一部份到了这里了。”
“你在胡扯些什么?”芮斯德立克愤怒地吼着。
“可否麻烦你一下,亲爱的夫人?”
波洛将身子倾向奥立佛太太,奥立佛太太丈二金刚地瞪着他。
“我交你保管的那个包包——”
“喔。”奥立佛太太伸手在自己的大袋子里摸索。她将那个黑夹子递给了他。
他听见身旁有人清晰可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转过头去。
他轻轻地将包里的纸头抖落,然后举起了——一顶蓬蓬的金色假发。
“芮斯德立克太太不在这儿,”他说:“但是她的假发却在这里,很有意思。”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波洛?”尼尔问他。
“从法兰西丝·贾莉小姐的旅行袋里找到的,她到现在还一直没有机会打开呢。要不要看看她戴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一个箭步,熟练地将精心盖在法兰西丝脸上的黑发拨开,让她无法自卫,就将一顶金色的发冕冠在了她的头上,她阴冷地瞪着他。
奥立佛太太惊叹了一声:
“老天——竟是玛丽·芮斯德立克。”法兰西丝像条暴怒的毒蛇般扭着。
芮斯德立跳起来向她迎了过去——但是被尼尔一把抓住了。
“不成,我们可不能让你动粗。这场戏唱完了,你该知道,芮斯德立克先生——或许我该称你罗勃·欧威尔了——”
一大堆脏话从这男人嘴里冒了出来。法兰西丝提高了嗓门尖锐地骂道:
“住口,你这傻蛋!”
波洛放下了他的战利品,那顶假发。他走到诺玛面前,轻柔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你的苦难过去了,孩子。受害者是不会被牺牲的。你没有疯,也没有杀任何人。有两名残酷又心狠的败类给你耍了阴谋,他们阴险地用了药物,用谎言百般地要逼你自杀或者认定自己的罪行与疯狂。”
诺玛恐怖地凝视着另一名阴谋者。
“我父亲。我父亲?他居然想得出来这样对付我,他女儿。我父亲是爱我的——”
“不是你父亲,亲爱的孩子——他只是个在你父亲死后到这里来的个男人,假冒他来侵夺一大宗财产。只有一个人有可能认识他——该说是认得出这人不是安德鲁·芮斯德立克,也就是十五年前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情妇。”
第25章
四个人坐在波洛的房里。波洛在他的靠背椅上轻啜着一杯黑蜜浆。诺玛与奥立佛太太坐在长沙发上。奥立佛太太穿一身挺不配衬的苹果绿锦缎套装,头上顶着一个旷费心机的发型,但是神采却是异样的飞扬。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自椅子上将两条长腿伸了出来,好像跨越了半边屋子。
“现在,可有好多事情我要问清楚了。”奥立佛太太说,一股大兴问罪之师的腔调。
波洛赶忙作了个顺水人情。
“可是,亲爱的夫人,你可别忘了。我欠你的人情真不是我所能报答的。所有的,我所有的好主意都是得自你的灵感。”
奥立佛太太不肯相信地看着他。
“‘第三个女郎’这个字眼,不是你教导给我的吗?我从这里起头,也在分租一幢公寓的第三个女郎身上结束。自技术上着眼,我想,我始终把诺玛当作第三个女郎——但是当我绕了一个大圈子才从正确的角度来推论问题时,一切才有了眉目。每次找不到答案,拼图时缺了一小块——总是转到这第三个女郎上来。”
“始终是——我想你懂我的说法——一个摸不着的人。
对我,她仅仅是个名字而已。”
“真怪,我从没把她跟玛丽·芮斯德立克联想在一起过,”
奥立佛太太说:“我在克洛斯海吉斯见过她,还跟她谈过话。
当然,我第一次见到法兰西丝·贾莉的时候,她是一头黑发垂得满脸。任谁也会被她骗过的。”
“然而仍是你,夫人,使我注意到女人只要换一换发型是多么容易改变她的外貌。要记得,法兰西丝·贾莉是受过戏剧训练的。她十分精通快速的化装术,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的声调。身为法兰西丝,她是一头漆黑长发,摆着并掩盖了一半的脸庞,脸上重重抹了层白粉,黑眉笔画了眉毛,抹着黑眼膏,声音是浓浊低哑。玛丽·芮斯德立克则戴了一顶梳得整齐波浪型的金色假发,穿着通俗的衣装,稍带英国殖民地的口音,清脆的语调,恰恰呈现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但是,打一开始,就让人感到她这个人不像是真的。她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女人?我不清楚。
“我对她是一筹莫展了,我——赫邱里·波洛居然摸不清楚她。”
“听听,”史提林佛立德医师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呢,波洛!真是天下无奇不有。”
“我实在不懂她为什么要扮作两个人物,”奥立佛太太说:“我觉得不必这么费事嘛。”
“不对。这对她却是紧要不过的。你要知道,这使她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拿得出来不在现场的证明。你想想,始终都在那里,就在我的眼前,我却视而不见!就拿那顶假发来说吧——我一直下意识地难以释然,但却想不通为什么心中老放不下。这两个女人从来没有在任何时间一起出现过。两人的生活方式安排的很巧妙,没有必要的时候,谁也不会注意到两人日常作息时间表上会差了那么一大截。玛丽常跑伦敦,去买东西,找房地产经纪人,拿着一大把单子去看货,装作那就是她的消磨时间方式。法兰西丝则去伯明翰、曼彻斯特,甚至飞往国外,经常去契尔西区与艺术圈内她那批特异的年轻艺术家们交往,她雇用他们从事各种与法不容的勾当。魏德朋画廊的画框都是特别设计的。画家中的新起之秀在那里举行‘画展’——他的画销路不错,运销国外,或运出参加画展,画框里都塞满了小包小包的海洛英——各种艺术方面的诈欺——声名不著的过气大画家们的精制品——都是她一手策划与筹备的事情。大卫·贝克就是她雇用的一名画家。
他是个有天赋的临摹画家。”
诺玛喃喃地叹道:“可怜的大卫。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真好呢。”
“那幅画像,”波洛梦呓般地说:“总是,不断地回到我的心中。为什么芮斯德立克把它带到办公室来?对他又具有什么特殊的重要性?到底我不是个欣赏自己很愚蠢的人。”
“我不了解有关这两幅画像的事。”
“这是非常巧妙的心机。这是用来作为一种身份证明用的。两幅夫妇的单人画像,由一位当时著名且极受欢迎的人像画家所绘。自储藏室中取出之后,大卫·贝克将欧威尔的画像与芮斯德立克的调了包,且把欧威尔画得年轻了大约廿岁。没有人会梦想那是一幅赝品,风格、笔调与画布,都是第一流令人心服的精心之作。芮斯德立克将他悬挂在自己办公桌后面的墙上。凡是多年前认识芮斯德立克的人可能都会说:‘我简直不认识你了嘛!’或是‘你变了好多啊。’然后再看看画像,却只认为他自己大概真的忘了那另外一个人是长得什么模样了!”
“这对芮斯德立克——喔,该是欧威尔——来说,不是风险太大了吗?”奥立佛太太颇费思疑地说。
“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你听我说,以商业信用而言,他从来不是个索帐的人。他只是个城里著名企业的一份子,多年居留海外,在哥哥去世之年,返回英国来料理哥哥的事业。他带着最近在国外结识的年轻夫人一起回来,跟一个老迈、半瞎却极负盛名的老舅父住在一起,那老先生在他上小学之后就不大接近他了,也就不闻不问地接纳了他。除了一个五岁时就与他分离的女儿之外,他一个别的近亲都没有。
当初他远去南非的时候,他们家公司里仅存的两名老事务员也相继过世。年轻的职员如今都待不长久。他们家的律师也已故世。我们可以断定,在这两人决定谋财篡夺之后,法兰西丝早把这整个的情况都研究得非常地细了。”
“看情形,他们是两年之前在肯尼亚认识的。两人都是歹徒,但兴趣所在却截然不同。他专门作探矿方面伪造的交易——芮斯德立克与欧威尔曾一道去过一些蛮荒地区勘探过矿藏。一度曾传出过有关芮斯德立克死亡的传言(可能是真的),但后来又被攻破了。”
“依我猜想,在赌博上可能牵涉过很多金钱?”史提林佛立德说。
“一大笔巨款卷了进去的。一次惊人的豪赌——赌注大得惊人。结果安德鲁·芮斯德立克发了一笔横财。他本人本来就很富有,又是他哥哥的财产继承人。一直没有人对他的身份真假起过怀疑。可是后来事情——不妙了。晴天一声霹雳,他收到一个女人写来的信,这女人果若见着他的面,会立刻认出他不是安德鲁·芮斯德立克。接着另一桩倒楣的事又跟着发生了——大卫·贝克开始勒索他了。”
“我想,这他们该早有所料的。”史提林佛立德很细心地说。
“他们并没有料到,”波洛说:“大卫以前并没有勒索过人。我想是这人的巨大财富使他眼红了。他感到:他绘制这帧伪充的画像所获的报酬相形之下未免数目太小了,他要再多拿一些。因此芮斯德立克又开给了他巨款支票,假称是为了他女儿——防阻她嫁给一个不成材的男人。究竟他是否真地要跟她结婚,我不知道——他也许会的。但是要想敲诈欧威尔与法兰西丝·贾莉这样的人是十分危险的。”
“你认为这两个人就如此冷酷地计划要除掉他——就这样毫不动声色地?”奥立佛太太质问说。
她几乎承受不住地看着他。
“他们很可能把你也算进去了的,夫人。”波洛说。
“我?你是说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敲我的头吗?你想是法兰西丝?不是那可怜的孔雀?”
“我想该不是那孔雀。你那时已经去过波洛登公寓了,因此法兰西丝可能认为你是跟踪她到契尔西区去的,而且竟然还为你自己编了一大篇理由。于是,她溜了出来,在你头上好好地敲了一击,暂时控制住的好奇心。我警告你会有危险发生,可是你一直没听。”
“我简直不能相信会是她!那天她在那龌龊的画室里,卧在那儿那副模特儿的姿态!可是,又是为了什么——”她说着看了诺玛一眼——之后又转视波洛说:“她们要利用她呢——处心积虑地——加害于她,给她用药,使她相信是她谋杀了这两个人的。这为了什么?”
“他们需要一名代罪羔羊……”波洛说。
他自椅子上立起身来,走到诺玛身边。
“亲爱的孩子,你经历了一次恐怖的苦难。这种事情应该永远不会再发生在你的身上。你现在应该记取:你对自己应该永远充满信心。在千钧一发的当儿认识了绝对邪恶的意义,正是对人生隐伏的各种危险的一种防卫。”
“我想你说的,”诺玛说:“想到自己发了疯——而且真真地相信自己发了疯,真是太可怕了……”她打了个冷颤:
“即令此刻,我仍是不懂自己是怎么逃过这场劫难的——怎么会每一个人都想尽了法子认定,不是我杀的大卫——就连我自己都相信是我杀了他?”
“血迹不对,”史提林佛立德医师很简单地说:“那么快就开始凝结了。按贾柯博斯小姐说:衬衫上的血都‘僵硬了’,而不是湿的。法兰西丝在表演那阵尖吼的时候,你杀他顶多也不过是五分钟之前的事。”
“那她怎么会——”奥立佛太太似乎开始想通了:“又去过曼彻斯特呢!”
“她是坐早一班火车回来的,在车上换上了玛丽的假发与妆扮。走到波洛登公寓,以一个没人认识的金发女郎模样乘电梯上了楼。进入了公寓,那时大卫已遵她的命令在那里等她。他毫无疑戒,她一刀刺死了他。之后,她又走出了波洛登公寓,躲着一直等到诺玛到来。她溜进一个公共场所的化妆室,改装之后,在路口碰见了一个朋友,两人边走边谈,在波洛登公寓门口道别之后,她一个人又上了楼继续她的表演——我想,她一定对自己的演出极感过瘾。等到警察接到通知赶来时,她想绝对不会有人会怀疑其间时间的差距的。
诺玛,我现在可要说,你那天可把我们整惨了。你一直坚持两人都是你杀的那副神情!”
“我只是要坦承,把这一切作个了结……你可曾——你那时可曾想过也许真是我杀的吗?”
“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知道我的病人会做什么而不至于做出什么事。不过,我倒以为你在故意把事体搞得更难缠呢。我当时不知道尼尔到底会站在我们这边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