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认为你喜欢我。”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他悲哀地说:
“那就是对于我非常不幸的东西,我确实喜欢你。”
第19章
在亨里埃塔离开他之后,波洛依然坐在那儿,他看到格兰奇警长迈着坚定、轻松的步伐走过游泳池,并选择了经过凉篷的那条小路。
这个警长是在有目的地走这条路的。
他一定是要去,要么是憩斋,要么是鸽舍。波洛盘算着到底是去哪儿。
他站起来,沿着他刚来的那条路返回。如果格兰奇警长是要去看望他的话,他是很有兴趣听听警长说些什么的。
但当他回到憩斋时,并没有任何来访者的迹象。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通向鸽舍的那条道路。维罗尼卡.克雷还没有,他知道,她还没有返回伦敦。
他发现自己对维罗尼卡.克雷的好奇心变得强烈起来。那条白色的、耀眼的狐皮披肩,那成堆的火柴盒,星期六晚上那解释得不完美的贸然闯入,最后是亨里埃塔.萨弗纳克泄露的约翰.克里斯托同维罗尼卡之间的关系。
这是,他想,一个有趣的模式。是的,那就是他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一个模式。
一幅纠缠在一起的感情和个性冲突的图景。一幅奇怪的复杂的图景,阴暗的仇恨与欲望之线穿梭于其中。
格尔达.克里斯托杀了她的丈夫吗?或许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
亨里埃塔曾进入了他怀疑她是凶手的结论之中,但实际上他头脑中所想的并没有更进一步,最多也不过是确信亨里埃塔知道些什么。知道些什么或是隐瞒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他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游泳池边上演的那一幕。
是谁演出的呢?又是为谁而演出的呢?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他,赫尔克里.波洛,他强烈地怀疑是这样的。在那时他也曾这样认为。但当时接着他又认为这是一种不合适的行为——一个玩笑。
这仍然是一种不合适的行为——但却不是一个玩笑。
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呢?
他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他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子里回想这一切——所有这一切——他的理智之眼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切:亨利爵士,一个正直的、有责任心的、值得信赖的帝国的行政长官,安格卡特尔夫人,则模模糊糊,令人难以想起,带有那种难以预料的,使人手足无措的魅力,以及那种前后不连贯的建议所显现的过大的影响力;亨里埃塔.萨弗纳克,爱约翰.克里斯托胜过爱她自己;温柔而消极的爱德华.安格卡特尔;那个棕黑色皮肤,名叫米奇.哈德卡斯尔的积极的女孩;手中紧握着一把手枪的格尔达.克里斯托,她那张晕眩、迷惑的面孔;戴维.安格卡特尔那种青春期的叛逆个性。
他们所有的人都被法网紧紧地包裹住了。他那场突然的充满暴力的死亡之后,他们因那无情的余波而在一小段时间内被困在了一起。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剧和意义,自己的故事。
真相就隐藏在某处个性和情感的相互作用之中。
对于赫尔克里.波洛来说,只有一样事情比对人自身的研究更使他着迷,那就是对真相的追求。
他想知道约翰.克里斯托之死的真相。
“当然了,警长先生,”维罗尼卡说,“我非常渴望帮助您。”
“谢谢你,克雷小姐。”
说不上为什么,维罗尼卡.克雷一点儿也不像警长想象中的那样。
他已经为可能出现的诱惑力,矫揉造作,甚至浮夸的言语做好了准备。如果她有点装模做样的话,他将会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
事实上,她是在,他精明地猜测到,在装模做样,但不是他预想的那样。
没有任何过多的女性魅力——并没有施加诱惑力。
相反地,他感到正坐在一个美貌绝伦,穿着昂贵但同时又是一个优秀的女商人的女人对面。维罗尼卡.克雷绝对不是傻瓜,他想。
“我们所想要的只是一个清晰的叙述,克雷小姐。星期六晚上你去了空幻庄园吧?”
“是的,我的火柴用光了。忘了在乡村里这些东西是多么重要。”
“你特地走很远的路去空幻庄园?为什么不去隔壁的邻居波洛先生那儿?”
她笑了——一个高人一等的、自信的、出现在镜头前的微笑。
“我不知道隔壁的邻居是谁——虽然我应该知道,我只是认为他是个身材矮小的外国人,并且我认为,他住得这么近,很乏味,你知道的。”
“是的,”格兰奇想,“似乎十分在理。”她肯定早就为这个场合准备好了这个理由。
“你拿到了火柴,”他说,“并且认出了一个老朋友——克里斯托大夫,我说的对吗?”
她点点头。
“可怜的约翰。是的,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到他了。”
“真的吗?”在警长的语调中含有一种有礼貌的不相信。
“真的。”她语调坚决地肯定了这一点。
“你见到他很高兴吧?”
“非常高兴。这总是令人愉快的,偶然碰到一个老朋友,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警长先生?”
“在某些场合是这样的。”
维罗尼卡.克雷没等进一步的询问就接着说:
“约翰送我回来。你想知道他是否说了一些与这场悲剧有关的事情吧,我曾非常仔细地思考了我们的谈话——但实在是没有任何线索。”
“你们谈了些什么,克雷小姐?”
“过去的时光。‘你还记得这个,那个,还有其他的吗,’”她感伤地笑了笑。“我们在法国南部的时候就相互了解,约翰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老了些,当然了,而且更自信了。我猜测他在他这行中非常有名。他一点儿也没有谈及他的个人生活。我只是有一个印象,他的婚姻生活也许不是非常愉快——但这只是最模糊的印象。我猜想他的妻子,可怜的家伙,只是那些众多的多疑、嫉妒的女人之一——可能总是对他那些漂亮的女病人小题大作。”
“不,”格兰奇说,“她似乎不是那样。”
维罗尼卡迅速地说: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隐藏在表面之下?是的——是的,我能明白这更可怕得多。”
“我明白你认为是克里斯托夫人冲他开的枪,克雷小姐?”
“我不应该说那些话。一个不应该做出评论——是吗——在审判之前?我十分抱歉,警长先生,是我的女仆告诉我的,人们发现她正站在尸体旁边,手里还握着左轮手枪。你明白在这些宁静的乡村每件事都是如何被夸大的,并且佣人们传播这些事。”
“佣人们有时非常有用,克雷小姐。”
“是的,我猜你从这种途径得到了很多消息吧?”
格兰奇感觉迟钝地继续说:
“当然了,这是一个问题,关于谁有动机——”
他顿住了。维罗尼卡带着淡淡的、懊悔的笑容说:
“妻子总是第一嫌疑犯吧?多具有讽刺意味!但通常有一个被称作‘另一个女人’的人,我猜她可能也会被认为存在动机吧?”
“恩——是的,我在相当程度上猜想可能是有的。一个人只是得到一种印象而已,你是知道的。”
“印象有时会非常有帮助的,”格兰奇说。
“我在相当程度上猜想——是从他所说的话当中——那个女雕塑家,恩,是他的一个非常亲密的朋友。但我希望你们已经知道所有这些事情了。”
“我们得调查所有这些事,当然了。”
格兰奇警长的声音中绝对没有任何承诺,但他看到了,一阵迅速的、满意的、仇恨的火花闪烁在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里。
他打着十足的官腔提出了问题:
“克里斯托医生送你回来,是你说的。当你向他道别的时候是几点钟?”
“你知道吗,我确实记不得了!我们谈了一段时间,我只知道这个。一定非常晚了。”
“他进去了吗?”
“是的,我请他喝了一杯。”
“我明白了。我猜你们的谈话可能是在——游泳池边的凉篷里。”
他看到她的眼帘忽闪了一下,在是片刻的犹豫之后,她说:
“你的确是一个侦探,难道不是吗?是的,我们坐在那儿抽烟,聊天,呆了一段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脸上呈现出那种小孩请求演示一个聪明的把戏的高兴,热切的表情。
“你把你的裘皮拉那儿了,克雷小姐。”他不做强调地又加了一句:“还有火柴。”
“是的,我忘了拿走它们。”
“克里斯托大夫在三点钟返回了空幻庄园,”警长声明道,又一次不做任何强调。
“真的有这么晚吗?”维罗尼卡听起来十分惊奇。
“是的,是这么晚,克雷小姐。”
“当然了,我们有那么多要谈论——这么多年没见面了。”
“你肯定自从你上次见到克里斯托大夫之后有这么长时间吗?”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到他了。”
“你十分肯定你没有弄错吗?我有一种感觉,你可能见过他很多次了。”
“究竟是什么使你这样想的?”
“恩,一方面是这张条子。”格兰奇警长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扫视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读道:
“请于今天早晨过来一趟,我必须见你。维罗尼卡。”
“是——的,”她笑了。“这有一点儿不容反抗,也许。我怀疑好莱坞使一个人——恩,变得相当傲慢。”
“克里斯托大夫第二天早晨来你屋里以回应你的召唤。你们发生了争吵。你愿意告诉我吗,克雷小姐?争吵的内容是什么?”
警长没有掩饰自己敌对的意图。他机敏地抓住了她那恼怒的火花,以及因愠怒而禁闭着的双唇。她迅速改变了情绪,说:
“我们没有争吵。”
“哦,不,你们吵了,克雷小姐。你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认为我恨你超过我恨任何人。’”
她沉默了。他能感觉到她在思考——快速而谨慎地思考。一些女人也许会仓促地说些什么。但维罗尼卡.克雷太精明了,她不会这样。
她耸耸肩,轻松地说:
“我明白。还有很多仆人们讲述的童话吧。我的小女仆有着相当活跃的想象力。有很多种不同的叙述事情的方式,你是知道的。我能向你保证我不是在演通俗闹剧。这真的只是一句温和的调情式的评论。我们在一起争论。”
“那句话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并且我能向你保证,警长先生,自从我最后一次见到约翰.克里斯托已经有十五年了。你能自己证实这一点。”
她又一次泰然自若,冷静,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格兰奇没有就这个话题争论或追问,他站了起来。
“现在就这样了,克雷小姐,”他愉快地说。
他走出鸽舍,踏上乡间小路,转到了憩斋的大门前。
赫尔克里.波洛以最大限度的惊奇注视着警长。他不相信地重复着:
“那支格尔达.克里斯托握在手中、紧接着又掉进游泳池的左轮手枪,不是射出那致命一枪的左轮手枪?但这真是不同寻常。”
“确实如此,波洛先生。坦白地说,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波洛轻轻地嘀咕着:
“是的,这没有任何意义。但是然而,警长先生,这应该是有意义的,恩?”
警长沉重地发出了叹息:“事情就是这样,波洛先生。我们得找出某个有意义的方面——但在那时我无法看到它。真实的情况是,直到我们找到那支用过的枪之后,我们才能更进一步。它来自于亨利爵士的收藏——至少,有一支枪丢了——这意味着整个事件仍然与空幻庄园有着紧密的联系。”
“对,”波洛嘀咕着,“仍然与空幻庄园有着紧密的联系。”
“这似乎是一件简单的,明了的事件。”警长继续说,“恩,然而这既不是如此简单,也不是如此明了。”
“是的,”波洛说,“这并不简单。”
“我们得承认有这个可能性,这件事是一个诬陷的阴谋——这就是说所有的一切安排好了,目的是将格尔达.克里斯托牵连进去。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在尸体边丢下那支枪作为凶器的左轮手枪,让她去捡呢?”
“她可能不会捡起它。”
“这是对的,但即使她没有捡起它,只要枪上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纹——这就是说如果手枪在用过之后擦拭了的话——她将可能受到怀疑。而这正是凶手希望的,不是吗?”
“是吗?”
格兰奇注视着波洛。
“恩,如果你进行了一次谋杀,你将会希望把它迅速而巧妙地栽赃到别人头上,难道不是吗?这是一个谋杀犯正常的反应。”
“是——的,”波洛说。“但也许我们这儿的是一种类型相当不同寻常的谋杀犯。很可能这就是我们问题的解决方法。”
“解决方法是什么?”
波洛沉思着说:
“一种类型不同寻常的谋杀犯。”
格兰奇警长古怪地看着他。他说:
“但在那时——谋杀犯的想法是什么?他或她的意图是什么?”
波洛叹了口气,摊开了双手。
“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似乎对于我来说——模模糊糊的——”
“什么?”
“凶手是某个想要杀死的约翰.克里斯托,但又不想牵连格尔达.克里斯托的人。”
“哈!实际上,我们立即就怀疑上了她。”
“啊,是的,但这只是在有关枪的实情真相大白之前,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并且这将带来一个新视角。在间隙中,凶手有时间——”波洛完全停顿了下来。
“有时间干什么?”
“啊,mom ami(译注:意为我的朋友。),你把我难住了。我将不得不再次说我不知道。”
格兰奇警长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弯儿。接着他停了下来,停在波洛面前。
“我今天下午来你这儿,波洛先生,是有两个原因的。一个是因为我知道——在警察局里这是众所周知的——你是一个经验丰富,在此类问题上很有技巧的人。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事情发生时你在场,你是一个目击证人。你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波洛点点头。
“是的,我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但是眼睛,格兰奇警长,是非常不可靠的目击证人。”
“你的意思是什么,波洛先生?”
“眼睛看到的,有时是,它们想看到的。”
“你认为那一切是预先计划好的吗?”
“我怀疑是这样的。这一切完全,你明白,像舞台上演出的一幕。我看得很清晰。一个刚被射中的男人,还有那个向他射击的女人手中正握着那把刚用过的枪。这就是我所看到的,而且我们已经知道了在有一点上这幅画面是错误的。那支枪并没有被用来向约翰.克里斯托射击。”
“哼!”警长用力地向后扯着他那垂下来的小胡子,“你指的是这幅画面的一些其他点也有可能是错误的吧?”
波洛点点头。他说:
“现场还有另外三个——三个显然是刚到场的人。但这也可能不是真实的。游泳池是被一个密实的种满小栗树的树林环绕着的。从游泳池向外有五条小路,一条通往房子,一条进入树林,一条通向花间小径,一条从游泳池下去直达农场,还有一条是通向到这儿的乡间小路的。
“当然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是从不同的路来的,爱德华.安格卡特尔是从上面的树林过来的,安格卡特尔夫人则来自农场,而亨里埃塔.萨弗纳克是从房子那边的花间小径来的。这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到达到犯罪现场,就在格尔达.克里斯托到达几分钟之后。
“但这三个人中的一个,警长先生,有可能是在格尔达.克里斯托之前到达的,冲约翰.克里斯托开了枪,并重新回到了这些小路的其中之一,接着,回过身,佯装同其他人同时到达。”
格兰奇警长说:
“是的,完全有可能的。”
“而另一种可能性,那时没有想到。某人可能是从这儿的这条乡间小路去的,杀了约翰.克里斯托,然后从原路返回,没有被人看到。”
格兰奇说:“你完全正确。在格尔达.克里斯托之外还有两个另外可能存在的嫌疑犯。我们找到了同样的动机——嫉妒。这肯定是一桩情杀案。还有另外两个女人同约翰.克里斯托有瓜葛。”
他停了一下,然后说:
“克里斯托那天早晨专程去看望维罗尼卡.克雷,他们发生了争吵。她告诉他,她要让他为所做的一切后悔,并且说她恨他超过任何人。”
“真有趣,”波洛嘀咕道。
“她是直接从好莱坞来的——而且就我从报纸上读到的来看,他们那儿有时会发生一些彼此开枪,争个你死我活的事。她可能独自去取她前一天晚上拉在凉篷里的裘皮。他们相遇了——事情就突然爆发了——她向他开了枪——接着,听到有人来了,她就折回了她来的那条路。”
他停顿了片刻,并且愤怒地加了几句话:
“而且现在我们又到了那个使整个事情变得一团糟的部分。那支该死的枪!除非,”他的眼睛散发出光彩。“她用她自己的枪杀了他,并且扔下了一支她从亨利爵士的书房里偷来的枪,以此来将怀疑转移到空幻庄园里住的那群人身上。她肯定不知道我们能够从枪膛里的痕迹鉴定出枪是否射击过。”
“我怀疑,有多少人知道这个。”
“我向亨利爵士阐明了这个看法。他说他认为有相当多的人从侦探小说的描述中会知道这种鉴定方法。他引证了一本新出的《流淌的泉水中的线索》,他说约翰.克里斯托本人星期六就在读这本书,而且强调了这本书的特殊之处。”
“但维罗尼卡.克雷得设法从亨利爵士的书房里搞到枪。”
“是的,这将意味着一切都是预先策划好的。”警长又拽了一下他的胡子,接着注视着波洛:“但你曾间接提及了另一种可能性,波洛先生。还有萨弗纳克小姐。而这将是你的目击材料,或者我宁愿说,耳闻材料,再次可能有用的地方。克里斯托大夫说出‘亨里埃塔’,是在他垂死的时候。你听到了他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他的话,虽然安格卡特尔先生似乎没有听到他所说的。”
“爱德华.安格卡特尔没有听到吗?这很有趣。”
“但其他的人都听到了。萨弗纳克小姐她自己也说他试图对她讲话。安格卡特尔夫人说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萨弗纳克小姐,然后说‘亨里埃塔,’她与此毫无关系,我认为。”
波洛笑了。“对——她将与此毫无关系。”
“现在,波洛先生,你的看法呢?你在那儿——看到了——也听到了。克里斯托大夫是在试图告诉你,是亨里埃塔冲他开的枪吗?简而言之,那个单词是指控吗?”
波洛缓缓地说:
“在那时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但现在呢,波洛先生?你现在是如何认为的呢!”
波洛叹了口气。接着他缓缓地说:
“也许会是这样的。我不能说地再多了。这只是对你所问我的问题的一点儿印象而已,而当那一刻过去之后,就有一种诱惑使人想从事情当中读出那时并不存在的意义。”
格兰奇快速地说:
“当然,这一切都不在记录当中。波洛先生的想法不是证据——我知道这个,我只是试图想得到一点线索。”
“哦,我非常理解你——而且目击者的印象将会是十分有用的。但我很惭愧,不得不告诉你,我的印象是没有价值的。我当时抱了错误的看法,被视觉形象所诱导,认为克里斯托夫人刚开枪杀了她的丈夫,以至于克里斯托大夫睁开眼睛,说出‘亨里埃塔’时,我从未将其当作是一个指控。现在我很想回首当时,从场景中读出一些不在场的东西。”
“我明白你的意思,”格兰奇说,“但对我来说,似乎由于‘亨里埃塔’是克里斯托所说的最后一个字,它肯定意味着两者之一。要么是对谋杀的指控,要么是——恩,纯粹的情感流露。她是他与之共度爱河的女人,而且他正濒临死亡。现在,在每件事都牢记于脑海之后,对于你来说,两者之中哪个听起来更合理呢?”
波洛叹了口气,动了一下,闭上了双眼,又再次睁开,在强烈的痛苦中摊开了双手。他说:
“他的声音很急迫——这就是所有我能断定的——急迫。对于我来说,似乎既不是指控,也不是情感流露——但是急迫的,是的!并且我能肯定一件事。他完全被他的职业所占据了。他讲话——对,他讲话时就像一个医生——一个手头上正碰到一个突然出现的外科急诊的医生——一个将要因失血而致死的病人,也许是,”波洛耸耸肩,“这就是我能为你所做的最好的。”
“医疗方面的,恩?”警长说,“喔,对,这是第三种看待的方式。他被击中了,他怀疑自己就要死了,他希望能够让人们迅速为他做些什么。并且如果,就像安格卡特尔夫人所说的那样,萨弗纳克小姐是他睁开双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的话,那时他会向她请求的。然而,这并不让人十分满意。”
“有关这起案件,没有任何人让人满意的地方,”波洛带着某种苦涩说道。
一个谋杀的场景,布置好了并且上演了,以欺骗赫尔克里.波洛——而且确实欺骗了他!是的,这令人不满意。
格兰奇警长望着窗外。
“喂,”他说,“这是克拉克,我的警官。看起来好像他得到什么了。他一直在询问佣人们——友好的接触。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对女人很有办法。”
克拉克警官走了进来,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很明显,他对自己非常满意,虽然让人敬畏的官方举止使他有所克制,他仍喜形于色。
“我认为最好还是来报告,长官,既然我知道您去哪儿了。”
他迟疑着,向波洛投射去了怀疑的目光,后者那异国情调的外表没有受到他那官方的谨严态度的欢迎。
“说吧,我的伙计,”格兰奇说。“波洛先生在这儿没关系。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关于这场游戏他忘掉的比你将要知道的还要多。”
“是,长官。是这样的,长官,我从厨房女佣那儿得到了些情况——”
格兰奇打断了他。他充满胜利感地转向波洛。
“我刚告诉你什么?什么地方有一个厨娘,那里就有希望。当家里干活的人剧减,没有人再保留厨娘的时候,上帝会帮助我们。厨娘们爱说话,爱泄露秘密。她们被看成是底层的,她们的位置就是在厨师和上等佣人身边。向想听的人谈论自己知道的事,是人的天性。继续讲,克拉克。”
“这是那个女孩说的,长官。星期六下午她看到格杰恩,那个管家,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穿过大厅。”
“格杰恩?”
“是的,长官。”克拉克查看了一个记事簿,“这是她自己的原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认为我应该说出我那天看到的东西。我看到了格杰恩,他站在大厅里,手里还握着一把左轮手枪。格杰恩先生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特别。’”
“我不认为,”克拉克停下来,说,“关于看起来很特别的部分没有任何意义。她可能是凭头脑中的想象加进去的。但我认为您应该立刻知道这些,长官。”
格兰奇警长站了起来,怀着那种一个男人看到他面前的任务将要圆满完成时的踌躇满志。
“格杰恩?”他说。“我要立刻同格杰恩谈话。”
第20章
格兰奇警长再次坐在亨利爵士的书房里,注视着他面前那个男人毫无表情的面孔。
到目前为止,格杰恩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尊严。
“非常抱歉,长官,”他来回重复着,“我想我应该已经提到过那件事,但我反把它忘记了。”
他充满歉意地看看警长,又看看亨利爵士。
“那时大约是五点半,如果我记得准确的话,长官。我注意到大厅的桌子上放着一支左轮手枪。当时我正穿过大厅,想去看看有没有邮件。我推测这是主人的收藏品,于是我拿起它,把它带到这儿。壁炉台边的架子上有一个空隙,它应该在那儿,于是我就把它重新放回了它应该呆的地方。”
“替我指出这支枪,”格兰奇说。
格杰恩站起来,带着疑问走向架子。警长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就是这支,长官。”格杰恩指着一支放在最后的。
这是一支口径为零点二五英寸——相当小巧的武器,当然不是那支杀死约翰.克里斯托的枪。
格兰奇的目光停留在格杰恩的脸上,他说:
“这是一支自动手枪,不是左轮手枪。”
格杰恩咳了一下。
“真的吗,长官?恐怕我对轻武器一点儿也不在行。我可能相当宽泛地使用了左轮手枪这个术语,长官。”
“但你能十分肯定这就是你在大厅里发现的,并带到这儿的那支枪吗?”
“哦,是的,长官,我对此毫不怀疑。”
当他要伸出手的时候,格兰奇阻止了他。
“请别碰它。我必须检查上面的指纹,并看看是否装了子弹。”
“我认为它没有装子弹,长官。亨利爵士的藏品没有一支是装着子弹保存的。并且,谈到指纹,我在放它之前已经用我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过了,长官,因此上面只会留有我的指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格兰奇尖锐地问。
但格杰恩那歉意的微笑依然平静地挂在脸上。
“我想它也许很脏,长官。”
门打开了,安格卡特尔夫人走了进来。她冲警长微笑着。
“见到你真高兴,格兰奇警长!所有这些有关左轮手枪和格杰恩是怎么回事呢?厨房里的那个孩子正在哭泣,梅德韦夫人训斥了她——但当然了,那个女孩说出她所看到的东西是非常正确的,如果她认为她应该这么做的话。我总是发觉正确和错误是那么使我容易困惑,你是知道的,如果正确的东西是令人不愉快的,而错误的东西又是可人心的时候,因为那时一个人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但当是另外一种情况时,又感到迷惑不解——并且我认为,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警长先生?每个人必须做他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关于手枪你到告诉了他们些什么,格杰恩?”
格杰恩带着充满敬意的强调的口气说:
“手枪在大厅里,夫人,就在大厅中央的桌子上。我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我就把它拿到这儿来了,并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上。这就是我刚才告诉警长的,并且他非常理解。”
安格卡特尔夫人摇摇头。她温和地说:
“你真的不该说这些,格杰恩。我会自己告诉警长的。”
格杰恩微移动了一下,安格卡特尔夫人非常富有魅力地说:
“我确实欣赏你的动机,格杰恩。我明白你总是如何想方设法地为我们免除麻烦和困扰。”她又以柔和的打发的口气加了一句:“现在就这样了。”
格杰恩犹豫了一下,向亨利爵士以及警长投去了飞快的一瞥,接着鞠了一躬,向门口走去。
格兰奇动了一下,似乎想去阻止他,但出于某种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的原因,他的胳膊又垂了下来。格杰恩出去并关上了门。
安格卡特尔夫人倒在一张椅子里,并冲着那两个男人笑了笑。她以谈话的口气说:
“你知道,我的确认为格杰恩很有魅力,相当封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是的,封建是最适当的词。”
格兰奇生硬地说:
“我能了解吗,安格卡特尔夫人,您自己关于这件事的更深入的情况?”
“当然。格杰恩根本不是在大厅里找到的,他是在向外拿鸡蛋的时候发现的。”
“鸡蛋?”格兰奇警长注视着她。
“从篮子里拿出来的,”安格卡特尔夫人说。
“她似乎认为每件事现在都非常清楚了。”亨利爵士温柔地说:
“你必须再多告诉我们一些,我亲爱的。格兰奇警长和我依然不明就里。”
“哦,”安格卡特尔夫人努力使自己叙述地清晰明确。“手枪,你们瞧,在篮子里,鸡蛋下面。”
“什么篮子,还有什么鸡蛋,安格卡特尔夫人?”
“我带到农场去的那个篮子。手枪就在里面,而那时我将鸡蛋放在手枪上面,并且把这一切都忘记了。而当我们发现可怜的约翰.克里斯托死在游泳池边时,这真是一个极大的震惊,我松开了篮子,而格杰恩恰好及时接住了它(由于鸡蛋的缘故,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把篮子掉到地上的话,鸡蛋就会摔破的)。接着他把它拿回房子里去了。后来我问他在鸡蛋上写日期的事——一件我总做的事——这样可以使人们有时在吃那些鸡蛋之前,吃到新鲜些的鸡蛋——他说所有的一切都照料好了——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对此相当强调。而这就是我所指的封建的意思。他发现了手枪,并把它放回到这儿——我想因为房子里有警察的缘故。我发现仆人们总是被警察惊扰。非常出色和忠诚——但也十分愚蠢,因为当然,警长先生,你们想听到的是实情,不是吗?”
安格卡特尔夫人冲警长投去灿烂的一笑,以此结束了谈话。
“实情是我想得到的,”格兰奇咧着嘴微笑着说。
安格卡特尔夫人叹了口气。
“所有这些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不是吗?”她说,“我的意思是,所有这些对人们的追捕。我认为无论是谁朝约翰.克里斯托开的枪,他都不是真的想杀他——我的意思是,不是认真的如果是格尔达,我肯定她不是有意的。实际上,我真的很惊奇她居然击中了——这是人们料想不到她会做到的事。而且她的确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如果你把她投进监狱,并绞死她,那么孩子们会怎么样呢?如果她确实杀了约翰,那么她现在可能对此难过极了。对孩子们来说,父亲被谋杀已经是糟透了——但若为此而绞死他们的母亲,毫无疑问对他们来说是更糟的。有时我认为你们警察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我们现在没有打算逮捕任何人,安格卡特尔夫人。”
“喔,无论如何这是明智的。我一直认为,格兰奇警长,你是一个那种非常明智的男人。”
又一次迷人的、几乎令人晕眩的笑容。
格兰奇警长眨了眨眼睛。他忍不住要这样做,但他坚定地回到了正在讨论的问题上。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安格卡特尔夫人,我想得到实情。你从这儿拿走了一支手枪——是哪支呢,顺便问一句?”
安格卡特尔夫人冲着壁炉台边的架子点了点头。“倒数第二支。口径为零点二五英寸的毛瑟枪。”她说话时这种干脆、专业的方式中蕴含着某些东西使格兰奇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说不上什么原因,他没有料想到安格卡特尔夫人,这个到现在为止他为其在脑子里贴着“模糊”和“有一点儿疯狂”的标签的女人,会如此专业的精确叙述来描述一件轻武器。
“你从这儿拿的手枪并把它放到了你的篮子里。为什么?”
“我知道你会问我这个的,”安格卡特尔夫人说。她的语调,出人意料地几乎洋洋自得的。“当然是有某种原因的。你不这样认为吗,亨利?”她转向她的丈夫。“难道你不认为那天早晨我拿走手枪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当然会这样想的,我亲爱的,”亨利爵士不自然地说。
“一个人做事,”安格卡特尔夫人说,沉思地望着她前面,“接着他记不起来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但我认为,你知道,警长先生,如果一个人能做出某件事,一定是有原因的。当我把那支毛瑟枪放进我的鸡蛋篮子时,我的头脑中一定是有某种想法的。”她询问他的意见:“你认为会是什么呢?”
格兰奇注视着她。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只是孩童般的热情。这使他感到为难。他从未碰到过像安格卡特尔夫人这样的人,那一刻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的妻子,”亨利爵士说,“神情极为恍惚,警长先生。”
“似乎是这样,先生,”格兰奇说。他有些随意说。
“为什么你认为我拿了手枪呢?”安格卡特尔夫人信心十足地问他。
“我不知道,安格卡特尔夫人。”
“我走进这里,”安格卡特尔夫人沉思着,“我曾对西蒙斯说了枕套的事——我隐约想起来,我走向壁炉——并且想着我们必须要弄一个新火钳——是助理牧师,而不是牧师——”
格兰奇警长注视着她,他感到头都大了。
“我记得拿起了那支毛瑟枪——它是一支漂亮的便于携带的小手枪,我一直都很喜欢——并把它放到了篮子里——我刚从花房拿来的篮子。但我的头脑里有这么多东西——西蒙斯,你知道的,还有紫菀里长的旋花属植物——还希望梅德韦夫人会做一个真正的油腻的穿着衬衫的黑鬼——”
“一个穿着衬衫的黑鬼?”格兰奇警长不得不插了一句。
“巧克力,你知道,还有鸡蛋——然后再浇上奶油。正好是外国人喜欢在午餐时吃的那种甜点。”
格兰奇警长粗暴而唐突地发问,就像一个扫去阻挡他视线的蜘蛛网的男人。
“你给手枪装子弹了吗?”
他希望吓她一下——也许甚至可以使她有点儿害怕。但安格卡特尔夫人只是以一种极度的沉思的态度来考虑这个问题。
“我装了吗?多愚蠢啊,我记不得了。但我应该认为我一定装了,是吗,警长先生?我的意思一只没装弹药的手枪又有什么用呢?我希望我能够确切地想起来那时我脑子里的想法。”
“我亲爱的露西,”亨利爵士说,“你脑子里所想的或所没有想的,对每一个了解你多年的人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指望的。”
她朝他闪现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我正在努力回忆,亨利,亲爱的。一个人做了这么古怪的事。另一个早晨我拿起了电话听筒,发觉自己正十分迷惑地看着它。”
“也许你正准备给某人打个电话,”警长冷冷地说。
“不,有趣极了,我不是这样。我后来想起来了——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麦尔斯夫人,园丁的妻子,以那么古怪的方式抱着她的婴儿,而我拿起电话听筒是在尝试,你是知道的,一个人将会如何抱一个婴儿,并且我意识到了看上去很奇怪的原因是因为麦尔斯夫人是左撇子,她把婴儿的头反方向抱着。”
她得意地从这两个男人中的一个看到另一个。
“喔,”警长想,“我想存在这样的人是可能的。”
但他对此并不很肯定。
这整个事情,他意识到,也许是一连串的谎言。比如,那个厨娘,特别提到格杰恩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左轮手枪。然而,你不能过于重视这点。那个女孩对轻武器一无所知。她曾听到一支左轮手枪与此案有关,而左轮手枪和手枪对她来说都一样。
格杰恩和安格卡特尔夫人都详细说明了那支毛瑟牌手枪——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们的陈述是真的。格杰恩拿着的可能恰好是那支丢失的左轮手枪,而且他可能已经把它还回去了,不是还到书房,而是给了安格卡特尔夫人本人。所有的佣人们似乎都对那该死的女人痴迷。
设想恰好是她冲约翰.克里斯托开的枪呢?(但为什么应该是她?他无法弄清楚为什么。)他们仍然支持她并为她说谎吗?他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这正是他们将要做的。
而现在又是关于她回忆不起来的奇怪的故事——当然她能够想出比这更好的理由。而且对此看上去是那么自然——一点儿也没有局促和不安。该死的,她给你一种印象,她正在讲的是完完全全的真话。
他站起来。
“当你再想起一点什么别的,也许你能告诉我,安格卡特尔夫人,”他干巴巴地说。
她回答说:“当然我会的,警长先生。有时事情会突然蹦出来的。”
格兰奇走出书房。在大厅里,他将一根手指放在衣领里绕了一圈,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感觉所有的东西都纠缠在难局中。他需要的是他那支古老而丑陋的烟斗,一品脱淡啤酒,一盘上好的牛排以及油煎土豆片,一些平常而真实的东西。
第21章
安格卡特尔夫人在书房里轻快地走来走去,意图不明地用手指头在东西上四处乱摸。亨利爵士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注视着她。他说:
“你为什么要拿手枪,露西?”
安格卡特尔夫人走了回来,优雅地坐在一张椅子里。
“我也说不清,亨利。我想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这是一次意外。”
“意外?”
“是的。那些树根,你知道的,”安格卡特尔夫人含含糊糊地说,“那么突出——如此容易地,绊倒一个人。一个人也许向靶子上开了许多枪,但在弹仓里还留下了一粒子弹——无意的,当然——但接着人们也会粗心大意。我总在想,你知道,这次意外是以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发生的。一个人可能极为后悔,当然了,而且在责备他自己……”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的丈夫非常安静地坐着,没有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他再次以同样平静的、谨慎的语调说:
“是谁导致的——这次意外呢?”
露西略微转了一下头,奇怪地看着他。
“约翰.克里斯托,当然了。”
“上帝啊,露西——”他的话突然中断了。
她热切地说:
“哦,亨利,我一直都极为担心。对安斯威克。”
“我明白。是安斯威克。你总是对安斯威克过于关心,露西。有时我认为这是你唯一真正关心的东西。”
“爱德华和戴维是最后的——安格卡特尔家最后的两个人。而戴维是不可能的,亨利。他永远也不会结婚的——由于他的母亲和所有的那一切。爱德华死后他会得到那块地方,并且将会不结婚,而我们在他中年之前就将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他将是安格卡特尔家族的最后一个人,而整个家族就会灭绝了。”
“这很重要吗,露西?”
“当然这很重要!”
“你应该是一个男孩,露西。”
但他只略微笑了一下——因为他无法想象露西不是女人。
“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爱德华的婚姻——而爱德华又是如此固执——他那精明的脑袋,就像我父亲。我原来希望他从亨里埃塔这件事中恢复过来,然后娶某个漂亮的女孩为妻——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无望的。后来我认为亨里埃塔同约翰的罗曼史会沿着通常的轨道进行下去,我想,约翰的风流韵事从来都不是很长久的。但有一个晚上我看到他正注视着她。他真的很在乎她。要是约翰能从中退出来该有多好,我感觉亨里埃塔就会嫁给爱德华的。她不是那种珍爱记忆,生活在过去中的女人。所以,你瞧,所有的东西都归结到了一点——除掉约翰.克里斯托。”
“露西。我没有——你做了些什么,露西?”
安格卡特尔夫人再次站起来。她从一个花瓶中拿出两枝枯萎了的花。
“亲爱的,”她说,“你没有认为,是我冲约翰.克里斯托开的枪吧,是这样吧。对这次意外我曾有过这种愚蠢的想法。但接着,你是知道的,我想起来是我们邀请约翰.克里斯托到这儿来的——好像不是他自己提议的。一个人不可能邀请某个人做自己的客人,又接着安排了意外事件。即使阿拉伯人对于殷勤待客也是极讲究的。所以不用担心,好吗,亨利?”
她站着注视着他,绽开了灿烂,充满爱意的微笑。他沉重地说:
“我总是担心你,露西。”
“没必要,亲爱的。而且你瞧,每样事结果都不错。约翰被除掉了,我们对此什么也没有做。这使我想起了,”安格卡特尔夫人追忆着往事,“在孟买的那个男人,他对我非常无礼。三天之后,他被一辆有轨电车撞倒了。”
她拉开落地窗,走进了花园。
亨利爵士静静地坐着,注视着她那高挑、苗条的身影徘徊在小路上,他看上去苍老而疲惫,他的面孔是一张与恐惧的事物相距很近的男人的面孔。
花园里,满面泪痕的多丽丝.埃蒙特正被格杰恩先生严厉的责骂弄得颓丧之极。梅德韦夫人和西蒙斯小姐扮演着希腊合唱团的角色。
“以一种只有毫无阅历的女孩才会采取的方式提出意见并匆匆做出结论。”
“对极了,”梅德韦夫人说。
“如果你看到我手里拿着一支手枪,你所应做的最恰当的事是走到我面前说:‘格杰恩先生,您是否乐意给我做一个解释呢?’”
“或者你可以走向我,”梅德韦夫人插了进来。“我总是很乐意告诉一个年轻的姑娘,对于这个世界上哪些是她不懂的,哪些是她应该思考的。”
“你不应该那样做的,”格杰恩严厉地说,“对一个警察泄露秘密——而且只有一个警官!永远也不要同那些你无法控制的警察搅在一起。他们呆在房子里就已经够让人难受的了。”
“难以形容地难受,”西蒙斯小姐嘟囔着。
“我以前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
“我们都明白,”格杰恩接着说,“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奇怪——但警察并不像我们那样了解夫人,而且没有想到夫人会被这些愚蠢的问题和怀疑而困扰,只是因为她拿着轻武器四处走。这是那种她做得出的事,但警察的脑子只明白谋杀和那种肮脏的事。夫人是那种心不在焉的,不会伤害一只飞虫的女人,但无法否认她总将东西放在可笑的地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格杰恩充满感情地加了些话,“她曾带回一只活的龙虾,并把它放在大厅里的卡片碟里。想想我看到的这些!”
“这一定是在我来之前的事,”西蒙斯满带好奇地说。
梅德韦夫人瞥了一眼犯了错误的多丽丝,揣度着这些告诫。
“其他一些时候,”她说,“接着是现在,多丽丝,我们只是为你好,才对你说这些的。同警察搅在一起名声不好,你不要忘记这点。现在你接着弄菜吧,对菜豆一定要比你昨晚更仔细些。”
多丽丝抽着鼻子。
“是的,梅德韦夫人,”她说,回避地走向洗涤槽。
梅德韦夫人有预感地说:
“我觉得我会做不好点心。明天那可恶的审讯。让我每次我想到这个的时候都能转移思路吧。一件那样的事——发生在我们身边。”
第22章
大门的锁咯哒响了一下,波洛及时地向窗外看去,看到了那个正沿着小路走到前门的拜访者。他立刻明白了她是谁。他非常惊奇是什么使维罗尼卡.克雷要来看望他。
她进屋的时候带来一阵使人愉快的淡淡的香味,一种波洛回想起来的香味。她就像亨里埃塔那样穿着花格呢套装和结实的厚底皮鞋——但她,他断定,与亨里埃塔截然不同。
“波洛先生,”她的语调是愉快的,略微有些颤抖。“我才发现我的邻居是谁。我一直都非常想认识您。”
他抓住了她伸出的双手,鞠了一躬。
“您真令人着迷,夫人。”
她微笑着接受了这种敬意,谢绝了他请她喝些茶、咖啡或是鸡尾酒的邀请。
“不,我只是来同您谈话的。严肃地谈话,我很担忧。”
“你很担忧?听到这个我感到很难过。”
维罗尼卡坐下来,叹了一口气。
“关于约翰.克里斯托之死。明天的审讯,你知道这些吗?”
“是的,是的,我知道。”
“事情整个真的是那么不同寻常——”
她中断了一下。
“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但你会要信的,我认为,因为你知道某些关于人类天性的东西。”
“关于人类天性,我知道一些,”波洛承认道。
“格兰奇警长来看我。他的头脑中装有我同约翰争吵的事——在某一点上这是真实的,但不是他想的那样。我告诉他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到约翰了——而他完全不相信我。但这是真的,波洛先生。”
波洛说:“既然这是真的,很容易就能证明,那么为什么你还要担忧?”
她以最友好的方式对他报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