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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油战争

_2 威廉·恩道尔(德)
1912年,在为巴格达铁路融资的过程中,德意志银行与奥斯曼皇帝谈判,巴格达铁路公司获得了在铁路两旁20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石油和矿产开采权。铁路线一直延伸到摩苏尔今天的伊拉克。
1912年,德国工业界和政府已经认识到,石油是未来经济的燃料,对未来的陆地运输和海洋运输同等重要。在当时,德国已经被美国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牢牢地控制手中。标准石油公司所属的德国石油销售公司控制着德国石油销售总额的91%。德意志银行拥有标准石油公司德国石油销售公司9%的股份,只是个小股东。而德国在1912年时,还没有建立独立、安全的石油供给体系。
然而,地质学家们已经在摩苏尔和巴格达之间——美索不达米亚(伊拉克)的部分地区发现了石油,建设中的柏林-巴格达铁路的最后一程正好穿过这一地区,也被认为一定存在着大量石油资源。
1899年英国政府和科威特酋长·穆巴拉克-萨巴赫签署的著名协议文本,从此以后,英国就把科威特纳入其阿拉伯湾特殊利益的范畴之内。
伦敦《泰晤士报》(1899年10月3日)和《金融新闻》(1899年10月6日)披露了英国外交政策领域的关键人物对于德国巴格达铁路项目的强烈的地缘政治观点。
1912~1913年间,德国议会一直努力立法,希望建立一家自己的国有公司,以独立于与美国洛克菲勒的合资公司,来开发和经营新发现的石油资源。但这一努力始终进展缓慢,一直拖到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最终不得不放弃。德意志银行的计划是,通过巴格达铁路从陆地运输美索不达米亚的石油,避免英国的海上拦截,这样就可以确保德国的石油需求得到满足,实现独立自主。
【新“无畏号”战舰】
直到1909年,费舍尔将军将英国海军舰船改用石油作燃料的计划才开始实施,而德国刚好在这时完成了对英国“无畏号”战舰系列的第一次改进。德国的“冯·德·坦恩号”战列巡洋舰拥有八万吨马力的引擎,虽然还是用煤作燃料,但航速能达到令人震惊的28节。在英国,只有两艘军舰在速度上可与之媲美。英国的燃煤舰队受到了技术上的限制,而德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已经对英国的海上优势提出了挑战。
1911年,年轻的温斯顿·丘吉尔接替费舍尔爵士担任第一海军大臣。丘吉尔立即开始游说,把海军军舰的动力燃料改为石油。根据费舍尔的观点,丘吉尔指出,同样大小的船,用石油可以获得更快的速度,且同样吨位的舰船,因为不必中途补充燃料,所以在活动范围上具有决定性的优势。
1912年,美国生产的石油占世界产量的63%,俄罗斯的巴库大约占19%,而墨西哥占5%。英国的波斯勘探公司还不是石油的主要供应商,但即便如此,英国政府做出战略决策:对国家利益来说,英国在波斯湾的存在是完全必要的。正如我们看到的,德国不停歇地建设柏林-巴格达铁路,对英国政府的这一决策产生了十分重大的影响。
1912年7月,在丘吉尔的敦促下,阿斯奎斯首相领导的政府任命退休了的费舍尔爵士担任皇家石油和石油引擎委员会主席。1913年初,同样是在丘吉尔的要求下,英国政府秘密购买了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今天的英国石油公司(BP))的大多数股份。从这点看,石油已经处于英国战略利益的核心位置。
如果英国不仅能确保自己未来石油运输和能源技术的需求,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她还能阻止经济竞争对手染指世界上的石油资源储备,那么,她的霸权地位还能再维持几十年。简言之,即使英国的工业停滞不前,无法与德国新兴的戴姆勒汽车公司竞争,那么她将控制戴姆勒汽车公司所必需的原料。英国的石油控制政策对世界历史进程所产生的影响正变得清晰可见。
【决定命运的巴黎之旅】
1914年,英国为什么要冒着世界大战的危险,去阻止德国工业经济的发展呢?按照德国银行家卡尔·赫尔弗里希的解释,英国1914年8月对德宣战的最大理由是基于“英国政策由来已久的传统。通过这个传统,英国建立起强权地位,并且寻求继续保持这种强权地位”。他还强调,“英国的政策总是以对抗欧洲大陆最强大的政治经济强国而定。”
自从德国成为欧洲大陆最为强大的政治经济强国后,英国在全球的经济地位和海上优势,都感受到了来自德国的威胁。自此,英德分歧无法弥合,她们在任何一个问题上都难以达成一致。
1897年,赫尔弗里希伤感地记述了俾斯麦宣言的精髓:“只有一种情况能促进英德之间关系的改善,那就是勒住我们经济发展的缰绳。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1914年4月,在巴黎,英王乔治七世和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对法国总统庞加莱进行了一次特别拜会。这也是爱德华·格雷爵士离开英国本土的为数不多的出行之一。俄国驻法大使伊斯沃尔斯基也加入了其中,三个国家结成了一个对抗德国和奥匈帝国的秘密军事联盟。出于谨慎,格雷没有发出警告,预先让德国人知道这个秘密联盟——一旦英国发动一场战争,为了对抗德国而小心建立起来的联盟中的所有成员国都将参战。
早1914年前,英国当局的许多人都认定,只有战争控制欧洲局势的唯一途径。英国的利益集团根据其权力均衡逻辑,使英国从19世纪传统的“亲奥(斯曼)反俄”联盟策略转变为“亲俄反德”。而早在19世纪80年代后期,这一转变已经十分明显。当时法国的加布里埃尔·阿诺托和俄国的萨济·维特之间形成的联盟,连同新兴的工业化德国一起,就已初见端倪。
【法国的失误和俄国的雄心】
的确,到19世纪90年代末,英国上层对新兴德国的经济挑战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为了使欧洲的事态发展有利于自己的利益,英国对十年未变的大陆联盟策略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调整。
直接导致联盟策略调整的是发生在埃及的一次重大军事对峙事件。在埃及,英法两国都在历史上通过苏伊士运河公司拥有巨大经济利益。1898年,马尔尚上校率领的一支法军,穿过撒哈拉沙漠抵达东部。在那里,他们遭遇由基钦纳将军率领的驻尼罗河法绍达的英军。两军对峙,互不相让,局势剑拔弩张。最后,马尔尚请示巴黎后,率法军先行撤离。这就是著名的法绍达危机事件,最后因英法两国为联合抗德达成权力均衡联盟而结束。在这次事件中,法国错误地放弃了使非洲工业化的好机会。
当时的法国殖民部长是泰奥菲尔·德尔卡塞,正是他给在非洲法绍达与英军对峙的马尔尚上尉率领的法国远征军下达了撤退命令。尽管自拿破仑时代起法国对这一地区就有领土主张,但英国却步步推进,事实上占领了埃及和苏伊士运河。自1882年英国军队“暂时”占领埃及后,英国公务员为“保护”英法在苏伊士运河公司的利益事实上管理着埃及政府。最后,英国人在法国人的眼皮底下悄悄地窃取了埃及。
德尔卡塞的撤退命令违背了法国的利益,也违背了法国外交部长加布里埃尔·阿诺托明确的政策设想。阿诺托原本对法国非洲殖民地的发展和工业化有一个完整构想,可是在处理法绍达冲突的关键的六个月当中,他偏偏没有参与。阿诺托是一个著名的反英共和主义者,他的构想是以法属非洲乍得湖为中心,再用铁路将位于内陆的法属塞内加尔达喀尔和位于红海的法属吉布提连接起来,使之形成一个经济共同体。这个设想在法国国内指的就是跨撒哈拉铁路项目,它将从西到东改变整个非洲撒哈拉地区的面貌。这一构想也将阻断英国的主要战略目标,即控制从非洲横跨埃及进入印度的整个地区。
阿诺托小心翼翼维护法德之间关系的正常化,法德关系是英国“权力均衡”策略的最大威胁。1896年初,德国外交大臣就曾询问法国驻柏林大使,法国是否愿意考虑加入非洲联合行动,“限制英国的贪得无厌……必须让英国知道,她们不能再从法德对抗中渔翁得利,肆意攫取任何资源”。
然而就在不久之后,臭名昭著的德雷弗斯事件就在法国媒体上公开曝光,它的直接目标是破坏阿诺托努力打造的法德稳定关系。当时,一位名叫德雷弗斯的法国陆军上尉被指控向德国人出卖军事秘密。阿诺托在1894年审判开始的时候进行干预,警告说德雷弗斯事件会导致“与德国外交的破裂,甚至战争”。几年之后德雷弗斯被判无罪,因为有证据显示,在罗斯柴尔德银行的支付凭证中,费迪南·威尔辛-埃斯特哈齐伯爵伪造了对德雷弗斯不利的证据。到1898,阿诺托被赶下台,由亲英派人物泰奥菲尔·德尔卡塞取代其职务。
1898年法绍达事件后,在法国新外交部长德尔卡塞的任期内,英国使用各种招数,诱骗法国放弃其在埃及的重要殖民地和经济利益,并挑动法国集中精力对抗德国。英国还秘密同意支持法国对阿尔萨斯-洛林地区的主权要求,法德在这一地区历史上一直存在主权争议。同时,它还支持法国在其他地区的野心,因为这些地区对英国来说并不重要。数年后(1909年),阿诺托描述了英国所有围绕法绍达的外交阴谋,他评论道:历史证明,法国的任何殖民扩张都伴随着英国的恐惧和关注。长期以来,英国认为,在海上霸权方面,法国凭借大自然赐予的英吉利海峡、大西洋和地中海三条海岸线,是她的最大竞争对手。在1880年之后,法国在当时的环境影响和朱尔·费里的杰出思想启发下,开始重构被割裂的殖民地。每一次,法国都遇到了同样的抵抗,无论是在埃及、突尼斯、马达加斯加,还是在印度支那,甚至在刚果和大洋洲,她总是与英国狭路相逢。
在法绍达事件后,英法之间亲睦协商的机制已经成形,且最后在1904年,由德尔卡塞与英国秘密签署了一项正式协议。德国的经济威胁是这两个并不可靠的盟友之间的黏合剂。在事后评论这个悲哀的转变时,阿诺托还说,英国成功地将这个外交新政策强加给法国,这是“一个英国外交天才为离间对手而想出来的绝妙的发明”。
在其后的八年中,英国在另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问题上,再次改变了她的地缘政治联盟政策,即利用俄国的发展强化自己的优势。1891年初,俄国开始着手一项雄心勃勃的工业计划,通过了一项严格的关税保护计划和一个铁路基础建设项目。1892年,承接这个铁路项目的萨济·维特伯爵成为俄国财政部长。维特与法国的阿诺托关系密切,在围绕建设俄国铁路系统方面为法俄关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当时,俄国启动了一个铁路建设项目,这条铁路全长5400英里,横跨西伯利亚,把俄国西部和远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连接起来,它的建成将改变整个俄国经济。这是当时世界上最雄心勃勃的项目。维特是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提出的德国经济模式的忠实信徒,是他将李斯特的《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翻译成俄文,并将其奉为解决俄国问题的良方。
维特说,这条铁路将对俄国文化落后的内地发展产生影响。在1890年,他写:这条铁路就像一块酵母,将在人群中产生文化发酵的效果。即使穿过的是一个完全荒蛮的地区,铁路的运行也将在短时间内提高当地的人口素质。
维特计划的核心部分是,通过西伯利亚铁路促进陆地全面开放,与中国建立和平与富有成效的关系,以摆脱英国对中国港口和海上通路的控制。
从1892任财政部长到1905年在俄国革命中被罢免,维特使俄国由从前作为英国粮食贸易商“粮仓”,转变为一个潜在的现代工业国家。铁路成了这个国家最大的产业,并且带动了钢铁和其他相关行业的发展。此外,科学家德米特里·门捷列夫,维特的朋友与亲密合作者,根据德国科学家尤斯图斯·冯·李比希的理论建立了俄国农业化学,被维特任命为新成立的度量衡标准制定办公室的负责人,由他介绍引进的公制系统大大促进了俄国与欧洲大陆的贸易往来。
对维特的经济政策和跨西伯利亚铁路项目,英国千方百计极力阻挠,包括尝试影响那些反动的、与英国粮食贸易休戚相关的俄国贵族地主。在跨西伯利亚铁路项目开始不久,英国评论员科奎姆表达了英国外交部和伦敦金融城的主流观点,提到在法国资助下的俄国新铁路计划,最终将巴黎、莫斯科和海参崴连成一线,科奎姆声称:这条铁路将不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贸易路线之一,还将成为俄国人手中的政治武器,其力量和意义难以估量。该铁路还会使俄国以外的一个国家,不再需要通过达达尼尔海峡或苏伊士运河,实现经济独立,而且她将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加强大。
几十年来,英国在欧洲的权力均衡策略是围绕支持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而制定的,作为所谓的“大博弈”策略(阻止一个强大的工业化俄国崛起)的一部分。土耳其控制着至关重要的、使俄国到达温暖水域的达达尼尔海峡,支持土耳其一直都是英国地缘政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由于德国与土耳其帝国的经济联系在世纪末和19世纪初变得更紧密牢固,英国也向俄国示好,以反对土耳其和德国。
虽然英国发动了一系列的战争和危机事件,但她试图阻挠俄国到达海参崴的跨西伯利亚铁路的阴谋还是失败了。俄国人在1903年完成了这条铁路的大部分工程。然而,在1905年的日俄战争中,英国与日本结盟对抗俄国,使俄国蒙受了战败的耻辱。1905年后,维特被迫辞去了沙皇尼古拉二世当政时期的部长委员会主席的职位,他的继任者极力主张俄国与英国和解,并着手把在阿富汗的权利和波斯的大部分地区转手给英国,还同意大大抑制俄国在亚洲的野心。因此,英-法-俄三国协约到1907成功建立。英国布下了一张联盟的网络包围德国,为接下来与德意志帝国的决一雌雄打下了基础。其后七年,她为最终铲除德国的威胁,进行了一系列的准备。
随着英国包围德国及其盟国的新三国协约策略的巩固,在欧洲“柔软的下腹部”——巴尔干发生了一系列连续不断的危机和地区性战争。在1912第一次巴尔干战争中,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希腊,在英国的秘密支持下,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宣战,导致土耳其失去了它在欧洲的大部分土地。紧随其后,1913年由于第一次分赃不公发生了第二次巴尔干战争。在这次战争中,罗马尼亚加入,帮助并击败了保加利亚。这些都为英国在欧洲发动一场大战埋下了伏笔。
在爱德华·格雷巴黎会谈三个月后,1914年7月2日,奥地利王储弗朗茨·费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一个塞尔维亚青年暗杀,触发了一连串可预见的悲剧事件,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第四章 运筹帷幄 开辟近东石油战场
〖第一次世界大战凸显了石油对于战争胜负的决定性影响。就在欧洲各国激战正酣、相持不下的时候,英国人却不动声色地把军队投向石油储量丰富的阿拉伯地区……〗
【破产后的英国选择了战争】
1914~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人们一直坚守着一个秘密,即在1914年8月英国向德意志帝国宣战前夕,英国财政部和英帝国的金融实际上已经破产。对主要参战各国实际财政关系的考察揭示了秘密贷款非同寻常的背景,它往往与战后全球范围内的原材料和物质财富的重新分配的详细计划,特别是奥斯曼帝国据认为储藏有巨量石油的地区的重新分配,密不可分。
1914年6月28日,在波斯尼亚首都萨拉热窝,一名塞尔维亚刺客刺杀了奥匈帝国的皇太子费迪南大公,这是触发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直接因素。经过一个月互不相让的讨价还价之后,奥地利认为塞尔维亚应当对大公的遇害负责,于7月28日公开对塞尔维亚宣战。7月29日,也就是在奥地利宣战的第二天,俄国下令进行全国军事动员以备战争的需要。
就在同一天,德国皇帝给沙皇尼古拉斯发出一封电报,请求沙皇不要动武,这一电报还真让沙皇临时取消了国防动员的命令。7月30日,俄国最高指挥部说服了犹豫不决的沙皇,再次动员军队。7月31日,德国驻圣彼得堡大使向沙皇递交了对俄宣战的战书,据说,这位大使递交完战书从房间里跑出去时泪如泉涌。
一直在为东西两线作战做准备的德军总参谋部,正式实施施利芬计划。因为法国和俄罗斯之间有协防承诺,德国决定必须迅速击败法国,使得俄罗斯来不及动员。1914年8月3日,德国对法宣战,与此同时,德军取道比利时进攻法国。
8月4日,奥地利对塞尔维亚宣战仅八天之后,英国对德宣战。名义上是,英国事先承诺过要保护比利时的中立。而真实原因决不是基于唇亡齿寒的道理。
1914年8月英国对德宣战的决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非同寻常的,因为英国财政部和英镑先令体系(当时在国际贸易和金融中占主导地位的货币体系),事实已经破产。最近解密的一份英国财政部的内部备忘录,引起了更多的疑问。这份内部备忘录是由英国财政部工作人员,写给当时的财政大臣劳埃德·乔治的。1914年1月,在萨拉热窝事件前六个月,英国财政部高级官员乔治·佩什爵士应财政大臣的要求,对所有重要的英国黄金储备状况进行了一次深入的研究。
1914年,英镑金本位是世界金融体系的基石。事实上,英镑已经被国际商业和金融领域广泛接受,75年来,英镑本身被认为“跟黄金一样好”。在1914年,英镑的作用堪比1971年8月15日之前的美元。
乔治爵士的机密备忘录揭示了当时伦敦金融城高层的想法:在金融界存在着另一种鼓动银行改革的影响因素,这就是德国日益增加的商业和金融的力量。而且有种不安情绪也在持续增强,那就是担心在两国发生大的冲突之前或冲突伊始,德国会对伦敦的黄金储备进行掠夺。
这一秘密备忘录写于奥地利王储在萨拉热窝遇刺之前六个多月。
佩什记下了他的担心。1911~1912年巴尔干危机之后,德国一些大的贸易银行越来越老练成熟,它们一直在增加黄金储备。佩什爵士向财政大臣提出警告说,在目前的情况下,任何向伦敦银行的进一步挤兑,“都会严重阻碍这个国家募集资金来打一场大战”。
1914年5月22日,英国财政部高级官员巴兹尔·布兰凯特为劳埃德·乔治草拟了另外一份备忘录。
这一备忘录涉及“战争对黄金储备的影响”,布兰凯特写道:十分准确地预测一场欧洲大战的后果当然不可能,大多数的欧洲大陆国家以及英国都会卷入其中,在全世界可以利用的资金市场中,只有纽约(假定美国保持中立)还能够吸引到战争所需要的黄金。
同样令人震惊的是,就在英国作出参战决定的关键日期8月4日之前的几天,一封注明时间为1914年8月1日星期六凌晨2点由乔治·佩什爵士写给劳埃德·乔治的信发挥了重要作用。
亲爱的大臣先生:国家商业必须以信用系统为基础,但我们的信用系统已经支离破碎,当务之急是毫不犹豫地尽快采取行动,修复已经受损的信用系统;在这个紧要关头,如果我们最大的几家银行纷纷倒闭,我们就不可能募集到战争所需要的资金。
英格兰银行立即中止了(用金条和银锭进行的)硬通货支付,并中止了1844年《银行法》。这一决定大幅增加了英格兰银行手中的黄金储量,使英国政府有钱应付刚刚宣布的对德战争。因为战争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付食品和军用物资。除了黄金,英格兰银行还向英国国民发行纸币,这种纸币作为一种紧急状态下的法定货币。截至8月4日,英国的金融机构已经为战争作好了一切准备。
但是,正如我们很快就要看到的,又出现了后来的秘密武器:英皇家财政部与纽约摩根银行财团之间的特殊关系。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石油】
从1914年战争开始到1918年战争结束,对于军事战略的革命,石油起到了举世公认的关键作用。在空战、机动坦克战和快速海战的年代,安全可靠而又充足的新燃料供应日益成为成败的关键条件。
在爱德华·格雷爵士的外交政策指导下,在1914年8月的前几个月里,英国突然陷入到被认为是现代史上最血腥、破坏性最大的战争之中。根据官方统计,直接或间接因战争而死亡的人数达到1600万~2000万之间,其中大多数(1000多万)是平民。在这场持续四年之久的“足以结束所有战争的战争中”,英帝国自己就有50万人直接死于战争,伤亡人数达250万。
但是,很少有人谈起的是,英国地缘政治的战略目标。不仅仅是击跨其工业竞争的最大对手德国,还包括通过赢得战争获得对宝贵资源的绝对控制。到1919年时,这种宝贵资源已经被证明是未来经济发展的战略性原材料,那说是石油。这是“大博弈”的一部分——造就一个世界性的全新的大英帝国,其霸权在20世纪上半叶将无人挑战,这是英国领导的世界新秩序。
一项对1914~1918年“一战”主要战场的研究表明,确保石油供应已经成为军事计划的核心。在整个战争过程中,石油为现代战争的惊人机动性开启了大门。在冯·麦肯森元帅的率领下,德国出征罗马尼亚,主要考虑就是要把以前分属于英国、荷兰、法国和罗马尼亚的炼油、生产和管道企业重组成一个大型联合企业。在战争中,唯一能够保证德国空军、坦克部队和U型舰队石油供应的就是罗马尼亚。英国在达达尼尔海峡的战役,就是为了确保俄国巴库的石油能够供给英法用于战争,此役在加里波里遭到惨败。奥斯曼皇帝下达了禁运令,俄国石油难以通过达达尼尔海峡运出。
截至1918年,位于里海巴库的俄罗斯富油区一直就是德国的军事和政治目标的一部分,同时,也是英国的军事和政治目标的一部分。英国先发制人,于1918年8月至为关键的几周时间里,先行占领了这一地区,断绝了德军总参谋部关键的石油供应。巴库断油,对德国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几周之后就缴械求和。仅在数月前,德国似乎已经击败了协约国。这无疑证明了石油在地缘政治中的核心地位。
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结束时,鉴于石油这种新燃料对未来军事安全和经济安全所发挥的重大战略性作用,所有大国都对此给予了高度重视。战争结束时,40%的英国海军舰队是用石油作燃料。战争开始时的1914年,法国军队只有110辆卡车、60辆牵引车和132架飞机。到四年之后的1918年,已经增加到了70000辆卡车和12000架飞机。同一时期,英国投入到战争中的装备包括105000辆卡车和4000多架飞机,这一数字包括了在战争的最后几个月里美国的投入。英、法、美在最后的西线进攻中每天消耗的石油达到了出乎人们想像的12000桶。
到1917年12月,法国的石油供应严重不足,福熙将军敦促克莱门西奥总理向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提出了一项紧急请求,“如果不能及时供给石油,我们的军队立即就会瘫痪,这将迫使我们不得不在对协约国不利的条件下媾和,”克莱门西奥在给威尔逊的信中写到:协约国的安全正处于危险之中。如果协约国不希望在战争中失败,那么,在德国进攻的时候,一定不能让法国缺油,在明天的战争中,石油就像血液一样重要。
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集团满足了克莱门西奥的要求,他们为马歇尔·福熙的军队准备了救命油。由于从罗马尼亚得不到足够的石油供应,又远离巴库,德国军队没能在1918年组织最后的进攻(尽管“俄德布列斯特-列托夫斯克协议”已经停止了敌对状态),因为运输足够石油储备所需的卡车得不到油料保障。
英国外交大臣科曾爵士十分准确地评论说:协约国是被石油的洪流带进胜利的……在战争开始时,石油和石油产品开始被列为协约国军队必需的主要物品,靠石油才能打仗,靠石油才能赢得战争。没有石油,怎么能保证舰队的机动能力、军队的运输和各种炸药的生产呢?
1918年11月21日,胜利的时刻终于来了。停战协定签字十天后,在一次庆功晚宴上,时任战时石油委员会主任的法国参议员亨利·贝任格说道,石油就是“胜利的血液,德国过于夸大她在钢铁和煤炭方面的优势,而对我们在石油方面的优势却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鉴于石油在战争中日益明显的作用,我们应当继续沿着战后凡尔赛重组的线索,对英国的目标给予特别的关注。
通过1919年的凡尔赛和会,英国建立了国际联盟(简称“国联”,联合国的前身),国联成为其为赤裸裸的领土占领寻找国际合法性的遮羞布。对于伦敦金融城的金融机构来说,为了主导未来世界经济发展,必须控制原材料市场,特别是新的石油资源,成千上万英国人的生命似乎只是为达此目的而支付的小小成本。
【英国秘密开辟东方战场】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协约国在抗击德国、奥匈帝国和奥托曼-土耳其等中央国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中央国家是指德意志帝国、奥匈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比利时。——译者〕的过程中,如果说还有不为人知的绝招,那就是在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1916年,签署了一份秘密外交协议。在这份协议上签字的有英国、法国,后来还有意大利和沙皇俄国。这份协议被称作“赛克斯-皮科特协议”,以起草这一文件的两位英国和法国官员的名字命名。这份协议道出了一个秘密,英国的意图是在战后控制未经开发的阿拉伯湾的石油。
当时,法国正沿马其诺防线与德国进行惨烈而无果的激战,而英国却把超过140万人的庞大军队投入到了东方战场。
英国把宝贵的人力与物质投入到地中海的东部地区和波斯湾,对这一非同寻常之举,英国的公开解释是,这样做既能确保俄国军队对抗中央国家的更为有效的战斗力,又能使俄国的粮食通过达达尼尔海峡运进西欧,当时西欧急需粮食。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1918年后,英国继续在整个中东驻扎了上百万的军队。1919年时,波斯湾变成了“英国湖”。愤怒的法国人只能软弱无力地进行抗议,因为他们数以百万的军队正在西部前线流血。英国人巧妙地利用了相持阶段的优势战胜了相对较弱的土耳其帝国。法国牺牲了将近150万士兵,并有260万士兵受重伤。
战争结束后,这些油田就转到了英国手中。
1917年11月,布尔什维克在俄国掌权之后,列宁的共产党人在沙皇外交部的档案里发现了一份秘密文件,并迅速将其曝光。这就是列强们分割奥斯曼帝国,并在战后进行瓜分的计划。它的细节是在1916年2月拟定的,1916年5月,得到了各相关国政府的秘密批准。整个世界几乎对这一战时的秘密外交阴谋一无所知。
在英国方面,负责战争事务的国务大臣喀土穆勋爵基钦纳的东方事务顾问马克·赛克斯爵士起草了这份文件。这份文件用来争取法国对英国的默许,同意其将欧洲战场上的大批英国军队调往中东。为了赢得法国的同意,英国政府授权赛克斯向法国谈判代表、前驻贝鲁特总领事乔治·皮科特让步,战后把奥斯曼帝国在阿拉伯的部分土地让给法国,这一条件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这样一来,法国将有效地控制所谓的“A地区”。这一地区涵盖大叙利亚地区(叙利亚和黎巴嫩),包括阿勒颇、哈马、胡姆斯和大马士革等主要内陆城镇,以及东北部石油相当丰富的摩苏尔地区和这一地区石油开采的特许权(当时,德国银行以土耳其石油公司的名义拥有这一地区的石油开采权)。法国获得这一区域控制权的代价十分简单,只需口头承认阿拉伯从土耳其独立,成为法国的保护领地。
根据赛克斯-皮科特协议,英国将控制法国控地区东南部的“B地区”,从今天的约旦往东,到伊拉克和科威特的大部分地区,包括巴士拉和巴格达。另外,英国还控制着海法和阿克等港口,拥有从海法穿过法国控地区到达巴格达的铁路建设权,并且可以用来运输军队。
意大利得到承诺,土耳其安那托力亚和都德肯尼斯诸岛沿岸多山的广大地区归她所有,沙皇俄国将得到奥斯曼亚美尼亚和埃里温西南部的库尔德斯坦。
在赛克斯-皮科特协议中除了这些秘密条款之外,英国还开了随意划分领土的先例。这些领土划分大部分保留至今天,包括把叙利亚和黎巴嫩划分为法国“保护领地”,把泛约旦、巴勒斯坦(以色列)、伊拉克和科威特作为英国的属地(图3)。正如前文所述,自1905年以来,波斯一直在英国的有效控制之下。当时从战略利益来看,英国认为沙特阿拉伯并不重要——这是她犯下的为数不多的大错之一。后来,当她认识到这一点时,深感沮丧。
后面我们将会看到,英国在控制世界石油供应的长期战略中,放弃摩苏尔只是她的战术性权宜之计。由于在1915年征讨加尼波利时惨遭失败,英国除承认此前法国对地中海东部沿岸诸国和岛屿黎凡特地区的权利要求外,还不得不把摩苏尔的石油开采权也让给了法国。
【“一女二嫁”】
当赛克斯-皮科特密约的细节公诸于众的时候,英国的处境十分尴尬,进退维谷。一方面英国与列强签订协约瓜分中东,另一方面英国为了确保阿拉伯人在战争中反抗土耳其的统治,又对阿拉伯领导人信誓旦旦,将在战后保证阿拉伯的主权和独立。
英国人得到了谢里夫·侯赛因·阿里领导的阿拉伯军队在军事上的宝贵支持,侯赛因当时是麦加的哈希姆王(埃米尔)、麦加和麦地那穆斯林圣地的守护人。英国人向听从劳伦斯指挥的阿拉伯军队担保,作为他们帮助打败土耳其人的回报,英国保证他们得到战后整个阿拉伯的主权与独立。这样的保证在当时英国驻埃及最高长官亨利·麦克马洪爵士给谢里夫·侯赛因的一封信中有详细的叙述。当时,侯赛因自称是阿拉伯领袖。
劳伦斯当时完全意识到英国人对阿拉伯人的欺骗行为。正如他在很多年之后的回忆录中承认:我甘冒欺骗之不义,是因为我确信,要想以低廉的代价迅速取得东部的胜利,就必须得到阿拉伯人的帮助,而胜利加欺骗总比失败来得要好……阿拉伯人的士气是我们赢得东部战争的主要手段。因此,我向他们保证,英国将信守诺言。在这样的许诺之下,他们干得十分漂亮;当然,除了为我们共同成就的大业感到自豪外,我还时常感到深深的愧疚。
十万阿拉伯人牺牲生命就是为了这“以低廉的代价迅速取得的胜利”。为了得到大量石油和阿拉伯中东的政治财富,英国人很快背叛了自己的诺言。
不仅如此,英国人还变本加厉。因为,一旦赛克斯-皮科特协议公开,对法国和对中东自相矛盾的许诺就会暴露,于是,在1918年11月7日,也就是结束对德战争的欧洲停战协定签署的四天前,英国又炮制了一项新的英法宣言。新宣言坚称,英国和法国一直在“为长期受土耳其压迫的人民的完全彻底解放,为建立通过当地人民自发和自由选择而获得权威的国家政府和管理机构”而战斗。然而这一高尚的目标并未实现。在凡尔赛签定的庄严誓约墨迹未干之时,英国就在中东地区屯兵百万,确立了其在这一地区包括法属领地的军事优势。
到1918年9月30日,法国同意了英国建立所谓的“临时军事占领区”的条件。根据这一协议,英国将占领土耳其所属的巴勒斯坦,与其他英国占领的领土共同组成所谓的“占领区政府”。
由于法国在欧洲战争中拖得精疲力竭,已经无力在指定的法属地区部署足够的军队,英国便慷慨地提出,承担起全部最高军事和行政监护人的角色。1918年后,英国将军埃德蒙·阿伦比爵士(当时的埃及远征军总司令)在整个中东阿拉伯地区,包括法属地区,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军事统治者。在1918年12月伦敦的一次私下谈话中,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告诉法国总统克莱门西奥,英国希望法国“把伊拉克的摩苏尔,还有巴勒斯坦从丹地区到贝尔谢巴地区的广大地区交给英国控制”。作为回报,据说英国承诺,法国不仅可以拥有摩苏尔石油一半的开采权,还可以保留在大叙利亚地区的权利,英国还担保在战后的欧洲支持法国,这将是法国对付德国在莱茵河的军事行动必不可少的筹码。我们将看到,这一私下交易为以后一系列惨痛悲剧的上演搭建了舞台。
【罗斯柴尔德收到的一封奇怪信件】
战后英国对奥斯曼帝国军事与经济地图进行了重新划分,其中包含了一个极不寻常的新因素,就是要在巴勒斯坦为犹太人建立犹太人家园。在这些众多最具影响力的英国“非犹太人犹太复国主义”吹鼓手中最不同寻常的一个就是首相劳埃德·乔治。
1917年11月2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最黑暗的日子里,由于俄国经济混乱,布尔什维克取得政权,俄国站在英法联盟一边继续参战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美国还没有作为参战国站在英国一边将其力量全部投入到欧洲战场。英国外交大臣亚瑟·巴尔弗给英国犹太复国主义者联盟的代表瓦尔特勋爵罗斯柴尔德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罗斯柴尔德勋爵:我非常高兴代表英国政府给你写信,以下声明表达了我们对犹太复国主义愿望的同情,此声明已呈至英国内阁并获批准:“英国政府赞同在巴勒斯坦为犹太人建立国家,并将尽一切努力实现这一目标。不言而喻,在巴勒斯坦,不应对任何现存非犹太社区的民事和宗教权利予以歧视,同样,在任何其他国家,不应对犹太人享有的权利和政治地位予以歧视。”如果你能把这一声明转告犹太复国主义联盟,我将不胜感激。
你忠实的亚瑟·巴尔弗
这封信构成了1919年后国际联盟授权英国托管巴勒斯坦的基础,在英国一手操纵下,影响世界格局的领土瓜分即将出笼。
巴尔弗和英国内阁漫不经心提到的“巴勒斯坦的现存非犹太社区”是指占这一地区人口85%的巴勒斯坦阿拉伯人,而在1917年,只有不到1%的巴勒斯坦居民是犹太人。
应当注意的是,这封信是两个好朋友之间的交流。巴尔弗和罗斯柴尔德两人都是英国新兴的帝国主义派成员。这伙人企图建立一个永久性的全球帝国,一个建立在巧取豪夺、肆意宰割基础之上的大英帝国。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罗斯柴尔德勋爵不是任何一个犹太人国际组织的领导人,他只不过是英国的犹太复国主义联盟的成员(他出资建立了该联盟)。当时的犹太复国主义联盟的主席是哈伊姆·魏茨曼。自1900年以后,逃离波兰和俄国而移居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一直通过犹太殖民协会受到罗斯柴尔德的资助(他是该协会的终身主席)。在拿别国土地做人情时,英国人表现得十分慷慨,而与此同时,而对于那些饱受迫害的犹太难民,英国却并未打开国门,张开手臂欢迎。
但是,比在巴尔弗-罗斯柴尔德通信中所表现出的伪善更为赤裸裸的目的是隐藏在巴尔弗话语背后的英国“大博弈”策略。英国人选择的犹太人新家园的地理位置,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这是英国最重要的战略区域之一,扼守着1914年扩张以后的英帝国的战略要道,是通往印度和刚刚从奥斯曼-土耳其手中抢占的阿拉伯石油产区的咽喉。巴尔弗在伦敦与人交流时说,在英国的保护领地,犹太少数民族定居巴勒斯坦,将会为英国带来巨大的战略机遇。对巴尔弗和他圈子里的人来说,这至少是一种讳莫如深的诡计。
【巴尔弗的帝国新概念】
大约从19世纪90年代初开始,一群主要来自牛津和剑桥大学的英国精英,形成了一个政策圈子,这个圈子在此后半个多世纪中非常有影响力。这个圈子并不承认自身的正式存在,但是,他们的影子可以在1910年创力的刊物《圆桌》里找到。
这个圈子认为,对全球帝国来说,需要一个更加睿智和有效的制度去扩展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在新世纪的霸权。
在成立之初,这个“圆桌”圈子明显具有反德国而拥护英帝国的倾向。在英国对德宣战三年之前,一位非常有影响的圈内人洛锡安勋爵菲利普·克尔在1911年8月号《圆桌》中撰文宣称:当前,存在着两种国际道德准则——英国(或盎格鲁-撒克逊)准则和大陆(或德国)准则。两者不分伯仲。但是,英帝国如果不够强大,不能在公正处理国际事务中具有实际影响力,那么,德国官僚主义的反动准则注定会取得胜利,国际社会在处理类似阿加迪尔事件〔1911年7月,德国向阿加迪尔派遣黑豹号军舰,试图挑战法国在摩洛哥的权利。这一事件也被称为第二次摩纳哥危机。——译者〕时的停滞不前,必然会牺牲英帝国,这只是时间问题。除非英国人能够强大起来,让竞争对手在进攻时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否则,就不得不接受虎视眈眈的军事强国的政治标准。
为了取代对英帝国殖民地代价高昂的军事占领,他们主张更为抑制的包容政策,呼吁建立“英联邦”国家。让每一个成员国都抱有独立的错觉,这样,英国就可以减少派驻印度和埃及占领军的高额成本,而且现在地盘还扩大到了非洲和中东。“非正式帝国”的说法有时就用来说明这种转变。
这一日益壮大的帮派聚集在颇具影响力的伦敦《泰晤士报》周围,包括外交大臣阿尔伯塔勋爵格雷,历史学家、英国秘密情报部门的成员阿诺德·托因比以及H.G.韦尔斯,负责南非项目的阿尔弗雷德勋爵米尔纳,还有地缘政治学这一新领域的倡导者、伦敦经济学院教授哈尔福德·麦金德,这一帮派的雏型形成于1919年凡尔赛谈判期间的凡尔赛宫走廊,后来成为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atham House)的基础。
在相互割据、争吵不休的阿拉伯国家的包围之中,由犹太人主导巴勒斯坦,只有求助于英国的庇护才能勉强存在下去,这一想法正是上述帮派的英帝国新概念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凡尔赛和会期间,麦金德描述了他们的这一设想,即英国保护下的巴勒斯坦领地将在英国迈向1918年后的全球帝国的“大博弈”策略中所起的作用,这个帝国将在英国操纵和主导下的国际联盟影响下形成。
麦金德在1919年这样描述了英国政府对巴勒斯坦的长远打算:如果我们把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岛屿,人类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如果把阿拉伯半岛看成从欧洲到印度、从北部腹心地带到南部腹心地带的走廊,是世界岛屿的中心,那么,在当今世界,耶路撒冷这个山地城堡的战略地位,与在中世纪或者在古代巴比伦和古埃及时期,同等重要。
他写道:在苏伊士运河上成千上万的船只穿梭于印度和欧洲之间,这些船只处于巴勒斯坦驻军的有效打击距离之内,而且穿越雅法附近海岸的铁路干线一直在修建,通过这条铁路干线可以将南部腹心地带和北部腹心地带连接起来。
巴尔弗是麦金德的朋友,对于巴尔弗1917年给罗斯柴尔德所提建议背后的特殊意义,麦金德写道:在巴勒斯坦成立犹太国是战争最重要的胜利果实之一。现在,我们可以讲出真相了……这是一片处于世界的实际中心和历史中心的国土,是使犹太人凝聚成一个民族的国土……有人试图区分犹太宗教和希伯来人,但是,可以肯定,对他们民族身份的普遍看法基本相同。
“圆桌”圈子的宏伟蓝图是把英国的广大殖民占领区连接成片,从南非的塞西尔·罗得斯开办的金矿和钻石矿和罗斯柴尔德的联合金矿往北到埃及,并通过苏伊士运河到达美索不达米亚、科威特和波斯,进入东方的印度。
1916年,英国占领德国在中非的殖民地坦噶尼喀,这一战虽然不是迫使德国求和的关键之役,却使英国完成了控制好望角到开罗这一链条中最关键的一环。
有控制这一广袤地区的巨大能力,就能够控制世界上最有价值的战略原材料——黄金和石油。前者是世界贸易交易标准的基础,后者是从1919年开始现代化工业时代最重要的能源。
进入21世纪初期的现实与1919年的现实没有两样,仍然是地缘政治的现实。只要控制了黄金和石油,地球上的每一个国家都会臣服于大英(美)帝国的权杖之下。塞西尔·罗得斯直到1902年去世一直都是这一所谓的“非正式帝国”精英帮派的主要财政资助人。
布尔战争(1899~1902)是这个帮派的又一计划,为了保证英国对德蓝士瓦巨大丰富矿藏资源的牢固控制,罗得斯出钱并亲自挑起了这场战争。当时,这一地区控制在荷兰裔希尔人手中。罗得斯和阿尔弗雷德·米尔纳等圈内其他成员贸然挑起了这次战争,温斯顿·丘吉尔也是在这一战争中脱颖而出。这次战争的主要目的就是把被认为是世界上最丰富的黄金产地牢牢地控制在英国人手中。
自1848年加州“淘金热”以来,德蓝士瓦是世界上发现的最大的黄金产地。控制这一地区,对于继续巩固伦敦作为世界金融体系龙头老大的地位和金本位主宰的角色至关重要。米尔纳勋爵、简·史穆兹和罗得斯都是新帝国帮派的成员,作为“大博弈”策略的一部分,击败了独立不羁的布尔人,建立了南非联盟。
截至1920年,通过军事占领、两面三刀,以及在巴勒斯坦建立英国保护领地作为犹太人家园等种种手段,英国不仅牢牢控制了前奥斯曼帝国新发现的巨大石油财富,而且成功地控制了南部非洲,包括以前的德属西南非洲。但是,1920年并不太平。英帝国刚刚走出战争,又面临破产,其境况或许比参战时更糟。
第五章 明争暗斗 英美争当世界霸主
〖一战之后,美国的政治与经济势力明显增强,英帝国的三大权力支柱受到全面威胁。为了确保在经济与政治角逐中的主导地位,英国进一步加紧对石油控制权的争夺。〗
【英国打仗,摩根出钱】
英国从1919年凡尔赛和会中脱颖而出,成为在许多方面主宰世界的超级大国。然而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背景下,一个极不引人关注的细节就是,英国是靠借钱打赢了这场战争。
总额达到几十亿的美国存款,是英国打赢战争的决定性因素。这些存款都是由华尔街的摩根公司募集的。1919年凡尔赛和会期间,英国欠美国的战争借款数目惊人,达到了47亿美元。当时,英国的国内经济已经深深地陷入战后萧条,工业一片混乱。在经历了四年战争之后,国内物价上涨了300%。英国的国家债务增长了九倍多,从1913年到1918年战争结束时,增长了924%,达到了74亿英镑之巨。
如果说英国是以领土征服者的姿态成为凡尔赛和会的胜利者,那么美国,或者至少是美国某些强大的国际银行和工业利益集团,已取代英国成为最强大的世界经济力量,这一点在20世纪20年代初表现得更加清晰明确。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随后几年里,英国和美国的国际利益集团之间,展开了残酷的权力争夺。
至20世纪20年代初期,支撑英帝国权力大厦的支柱主要有三个:控制世界海上航线,控制世界银行业和金融,控制具有战略意义的原材料。美国新生的“国际主义”派,对每根支柱都形成了威胁。
这个曾经亲英的美国帮派几十年一直受伦敦栽培,现在他们决定不再当温顺的小学生了。在接下来的十年间,英国和美国之间为了共同而又冲突的目标,相互争斗,十分惨烈。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种子也就是在这个冲突中埋下的。
美国要下的赌注十分巨大。美国能否借助其经济地位成为政治上具有统治地位的超级大国?亦或在凡尔赛和会以后,在英国主导的英美共同统治的框架内,美国是否甘当一个有用的,但明显居于小兄弟地位的伙伴?换句话说,凡尔赛后和会的这个世界新帝国的首都是继续留在伦敦,还是移到华盛顿?在1920年,这一问题的答案还不是十分清楚。
1921年,英国驻美大使在给英国外交部的一份急件中对英美经济政治竞争的紧张关系表述得十分清楚:美国政客中务实派的最大野心是,为美国赢得世界主导国的地位,同时成为英语国家的领导者。为此,他们打算建设强大的海军,组建世界上最大的商船队。他们还打算阻止我们通过向美国输送货物冲抵我们的欠款,他们在寻找机会把我们当成附属国对待,因为我们的欠款没有还清。
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英国最重要的海外投资市场一直是美国,通过与精心选择的纽约银行建立联系,投资铁路和其他领域。于是,1914年10月,英国战争部向中立的美国派驻了一位特别代表,专门安排采购战略物资和其他一些重要物资,当时以为战争并不一定能打多久。
1915年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响后四个月,英国政府委任纽约私人银行摩根公司作为其从美国采购全部战争物质的唯一采购代理。摩根同时还担任了英国政府向美国私人银行募集战争借款的唯一金融代理。不久之后,在法国、意大利和俄国对德奥的战争中,英国又成为战争物资采购和贷款的保证人。这是一个巨大的信贷金字塔,坐在塔尖上的是美国摩根银行。在如此巨额而又充满风险的赌局中,还从来没有哪家银行敢单独下注。
1914年第一次世界战爆发时,整个英帝国和英国本身实际上已经破产。我们已谈到这点。但是,英国的财政官员确信,美国政府和纽约银行界的亲英派会支持英国。
摩根银行和纽约金融界,在协约国的战事中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
通过一个垄断性安排,对所有美国军需品和战争物资的采购,以及英国、法国和其他欧洲盟国的粮食和食品等必需品的供给,都由摩根银行一手操办。摩根通过它在伦敦的分支机构摩根格林菲尔公司和巴黎的分支机构摩根哈叶斯公司来完成对整个协约国的供给。摩根格林菲尔公司的一位高级合伙人是英格兰银行的董事,也是英国财政大臣劳埃德·乔治的亲密朋友。考虑到英国战争需求的规模,对一家投资公司来说,手握如此之大的权力,这样的先例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握有整个协约国集团唯一采购代理权的摩根,已经成为美国未来工农业产品出口事实上的主宰。在向欧洲的反德战争提供巨额而利润丰厚的出口订单方面上,摩根可以决定花落谁家。
像杜邦化工这样的企业成长为国际企业巨头,就是得益于它们与摩根的特殊关系。雷明顿和温彻斯特军火公司也是摩根的好“朋友”。中西部粮食贸易公司得以壮大,也是因为专供摩根的欧洲客户。这些关系是错综复杂的,因为摩根为英国和法国私下募集的绝大多数资金,都是通过杜邦和一些朋友的资源募来的。这反过来成了欧洲巨大军火市场的保证。
由于伍德罗·威尔逊总统当时表示严守中立,所以,摩根作为一家私人银行的地位显得尤为重要。但是,随后几年里,当数十亿美元的战备物资和信用贷款流向英国时,中立变成了一层掩人耳目的面纱。仅采购代理一项,摩根就根据所有装船物品的净价抽取2%的佣金。生意做得太大了,于是,摩根邀请后来担任国务卿的斯特蒂纽斯作为摩根的高级合伙人,负责处理业务量庞大的战争采购事务。
作为一个中立国,所有这些活动都严重违反国际法。国际法禁止中立国为交战国建立物质补给基地。在后来的美国参议院质询中,摩根本人受到指控,牟取暴利,并直接从与摩根的合伙人有利益关联的企业采购。到1917年,英国战争办公室已经通过摩根银行下了总额超过200亿美元的采购订单,英国、法国和其他国家通过摩根及其设在纽约的金融财团直接筹集的贷款,还没有包括在这里面。
1915年,美国财政部长麦卡杜说服一筹莫展的威尔逊总统,为了维持美国的出口,美国私人贷款十分必要。资金和物资源源不断地流向欧洲。到1915年时,在1913年的基础上,美国对英国的出口增长了68%。到1917年美国参战支持英国前,协约国通过摩根银行、花旗银行和其他纽约的大投资机构募集了大约12.5亿美元,在当时这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私营金融机构来说,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资金调动,必须与纽约的联邦储备银行有良好的关系。恰好,这个刚刚成立的金融监管机构的头是摩根银行的前任行长本杰明·斯特朗,即便如此,这一业务的巨大风险也曾几次险些引来灭顶之灾。
1917年1月,被战争拖得精疲力竭的俄国最终撤出战争,英法面临崩溃的威胁,这使得摩根及其纽约的金融财团产生了发起更大的宣传攻势和动用更多资源的动力。只有美国出兵才能扭转欧洲的败局,改变摩根及其欧洲代理客户们的困境,当这一点变得十分明确时,他们开始行动。英国秘密情报机关最高层和美国新闻界对他们的行动给予了大力支持。美国新闻界认为,美国应当站在“正义”的一方加入欧洲战争,支持英国。摩根公司和英国的努力如果失败,那么他们将在1917年上半年就面临彻底的金融崩溃。
对摩根公司和伦敦来说,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了,德国将军艾里克·鲁登多夫为盎格鲁-摩根利益集团避免了一场金融崩溃。1917年2月,德国宣布全面开展潜艇战,其意图是切断美国对协约国的石油供给。美国油船连续被击沉没,为摩根控制的美国新闻界大肆鼓吹结束中立立场提供了很好的借口。
1917年4月2日,当美国国会对德宣战时,纽约金融界在纽约的联邦储备银行行长斯特朗的支持下,发起了有史以来最雄心勃勃的一次金融运作。
在1913年12月23日,如果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没有被说服签署联邦储备法的话,美国是否会把如此巨大的资源投入到欧洲战争中就不好说了。1914年8月,如果没有这部新的法律,英国是否会策划如此大胆的计划来对抗欧洲大陆的帝国,也很值得怀疑。就在欧洲战争爆发之前几个月,美国联邦储备系统成立,摩根公司和伦敦金融城的国际金融巨头们在其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德国的情况与此形成鲜明对照。19世纪90年代,德意志帝国国会对金融投机进行严格的限制,而参与制定1913年联邦储备法的这个利益集团,完全是由摩根家族的精英们控制的,他们追求的目的是把纽约变成国际资本中心。
从此,纽约的银行家开始采用英帝国的财政风格。
1917年8月,美联储启动“自由债券”和其他债券的销售,为美国政府募集战争经费。在这一伟大的“爱国主义”活动中,以个人为主要销售对象的美国国库券,是通过摩根和其他一些大型纽约投资机构发售的。这些债券的规模巨大,数目惊人,1919年6月30日达到了21478亿美元。历史上从来没有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动用过如此巨额的资金。当然摩根公司从这笔生意中拿到的佣金也相当可观。
到1920年,针对这场为期四年的战争和全球性浩劫,摩根的合伙人托马斯·拉蒙特曾带着满意的口吻写道:“全世界的国债规模已经增加到2100亿美元,是过去六年的475%。很自然,各类公债的规模和参与其中的投资者数目翻了无数倍。”拉蒙特还说,“发行如此巨额的债券,其影响在世界所有投资市场上都十分明显,但是尤以美国为甚。”
一旦摩根家族和纽约投资银行家们品尝到了作为世界金融领域领导者的好处,为了巩固他们的权力,他们将联合起来,不惜一切。
摩根家族主事的人,包括托马斯·拉蒙特,以及他们在华尔街的密友伯纳德·巴鲁克等人,在凡尔赛和会的秘密会议上,便拟定了为第一次世界大战赔款的“账单”。
他们共同建立起一个专门的赔款委员会,这个委员会是一个常设机构,专门为德国向协约国支付战争损害赔款设定准确的数额和方式。
尽管巴尔弗和某些英国政府官员认为,战争结束后,接踵而来的往往是债务赦免,体现战胜国的宽宏大量。但是,作为精明而又保守的银行家,摩根和他的朋友们,在享受和平带来的歌舞升平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协约国欠下的巨额战争贷款。美国一宣布正式参战,摩根公司就悄悄地把他们手中握有的英国政府贷款全部换成了美国国库券的普通债,转手的过程神不知鬼不觉。其结果是,战争结束后,英国债务已经成为美国纳税人沉重的负担。这样一来,摩根利益集团十分肯定地获得了战后凡尔赛赔款的大头。随着美国政府的战争债务达到史无前例的规模,摩根集团的利益和美国政府利益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了。渐渐地,美国政府已沦为纽约国际银行家们扩张其新势力的有用工具。
【纽约银行家挑战伦敦金融城】
就在凡尔赛和谈的过程中,成立了一家专门协调英-美之间战略事务的新机构——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莱昂内尔·柯蒂斯是组建这一研究机构的倡议人。莱昂内尔·柯蒂斯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包括巴尔弗、米尔纳等人在内的秘密“圆桌”会议(也被称为“新帝国”圈子)的积极参与者。这一建议是1919年5月30日提出的,正是凡尔赛和谈期间,地点在马加斯饭店的一个私人聚会场所。菲利浦·克尔即洛锡安勋爵、罗伯特·塞西尔勋爵和圆桌会议的其他成员参加了此次的重要聚会。这个新机构的第一个名义上的任务就是撰写凡尔赛和会的“官方”历史。这个皇家研究所接到的第一份捐赠就是由摩根集团的托马斯·拉蒙特捐献的2000英镑。历史学家阿诺德·托因比是这个机构第一个领工资的正式成员。
在凡尔赛,这些人还决定,为这家伦敦的研究所建立一个美国分支机构,为了掩盖与伦敦研究所的联系,他们把美国的分支机构命名为“纽约对外关系理事会”。纽约理事会最初的组成人员几乎全部来自于摩根集团,资金全部由摩根承担。他们希望,通过这种密切联系,在凡尔赛和会之后,美国的利益能够与英国的利益协调一致。但是,过了很多年,这一目的并未达到。
在20世纪20年代整整十年的时间里,英美在战争赔款条件、橡胶协议、海军协定、新的金本位平价,尤其是在对未开发的世界石油产区的控制等每一方面都锱铢必较,剑拔弩张,经历了这一艰难过程,英美对全球的联合共管才出现现在的局面,摩根集团的对外关系理事会与伦敦的皇家研究所之间的政策协调才产生效果。
1922年,华尔街律师约翰·福斯特·杜勒斯——凡尔赛和谈的关键人物,和谈协议第231条款(臭名昭著的德国“战争罪”条款)的主要起草人——在对外关系理事会创办的杂志《外交》上撰文阐述了摩根及其纽约银行家同仁们的思想。这一思想十分简单,即“有战争必然有损失。战争造成的损失通过债务来衡量。债务表现为多种不同形式:内部的、赔款、盟国之间的……一般体现为债券或纸币”。
根据杜勒斯的计算,英国和其他同盟国欠美国的债务总额是125亿美元,利率为5%。而根据凡尔赛和约,德国欠英国、法国和其他协约国330亿美元。这一数字在当时是无法想像的。1921年5月最终敲定的数字为1320亿金马克。德国只有六天时间决定是否接受上述条款;如果拒绝,协约国将对鲁尔工业区实施军事占领。在全球石油争夺起关键性作用的背景下,军事占领的问题很快将再次出现。
德国是凡尔赛和会的主要目标,在凡尔赛和会上,德国的所有殖民地都被瓜分了,因此,她也失去了宝贵的原材料资源。德国在土耳其石油公司中25%的股份被剥夺,最终由英国转给了法国。
美国国会拒绝批准凡尔赛条约,包括实施协议的机构——国际联盟,但是,以摩根集团和纽约的美联储为轴心的利益集团并没有停止掌控战后的欧洲金融命脉的步伐。凡尔赛和会之后,1919~1929年10月年华尔街崩盘这段时期,德国的战争赔款,以及同盟国之间的“三角债”,如法国、意大利、比利时欠英国的钱,以及英国欠美国的钱,如雪上加霜,左右着世界金融和财政政策。这一时期整个国际金融金字塔,完全是由惩罚性战争债务的大厦支撑着。在债务问题上,摩根和纽约银行的新贵们拒绝妥协。
在20世纪20年代,欧洲国家的债务总规模十分巨大,以至每年国际金融体系处理债务的业务量甚至都超过了每年美国的外贸的业务量。纽约国际银行界将世界资本的流向调整到处理这一数额巨大的债务问题上。处理债务业务是以牺牲投资为代价的,这些投资对于满目战争疮痍的欧洲经济重建和现代化如久旱之甘霖。
由于欧洲经济遭受严重破坏,摩根公司取得到了竞争优势,纽约的信贷支配着一切。与其投资于美国的战后经济扩张,不如把钱贷给战后的欧洲利润要丰厚得多。以摩根和摩根集团成员本杰明·斯特朗领导下的纽约联邦储备银行为核心,纽约金融界不遗余力地维持美国的低利率。其结果是,美国的贷款如洪水般地涌入战后的欧洲和世界其他地方,在这些地方资本获得了比在美国本土多得多的风险收益,而伦敦和新任英格兰银行行长蒙塔古·诺曼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美国金融侵占他们的传统市场。
1924年,在银行业这一关键领域,英美之间的争斗达到了战后的白热化程度。当时,美国威胁,要进入英帝国的黄金和原材料中心,英国刚刚在二十年前通过血腥的希尔战争占领了这一地区。
1924年下半年,南非政府发起成立了一个国际委员会,该委员会由美国金融专家、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埃德温·克姆勒任主席,专门就是否置英国于不顾而重返国际金本位制提供咨询。
直到1924年,英国仍深陷战争的灾难不能重返金本位,如果重返金本位,英国经济会遭受严重挫折,因为那时仍然有近150万英国人失业。
克姆勒告诉南非人,他们应与纽约银行建立直接的金融联系,绕开对伦敦的传统依赖。伦敦城的金融家们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就会为美国从经济上占领英国用军事力量取得的地区打开大门,获得了南非,就获得了世界黄金供给的主导权,进而获得世界信贷的主导权。伦敦迅速行动起来,采取了先发制人的策略,然而战争的伤痕远未痊癒。
在凡尔赛和会期间,美国退守新孤立主义(这一直引起很大争议),英国因此坐收渔利。当时美国国会转变了态度,不支持英国的国际联盟的想法,尽管威尔逊总统支持。经过凡尔赛和会的充分协商之后,世界新秩序的绝大多数特征已经形成。由于美国退到幕后,英国得以在欧洲、非洲和中东横冲直闯,建立起自己长期的关键性霸权。
但是,有一点变得越来越清楚,强大的美国银行业和石油利益集团绝不会甘当孤立主义者。英国要么击溃这个威胁,要么有效地将其纳入一个新的大西洋联盟。
【英国为石油霸权而战】
凡尔赛条约墨迹未干,美国石油巨头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就很快认识到,他们的英国盟友十分巧妙地把他们排除在战争分赃之外。通过英国秘密拥有的皇家荷兰壳牌公司和英国-波斯石油公司,英国政府实际控制着新近划分的中东边界和战后的欧洲市场。
1920年4月,在意大利的圣雷莫召开了协约国最高理事会部长会议,拟定了对前奥斯曼帝国在中东的石油利益进行瓜分的细节。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和法国总理亚历山大·米勒兰达成了圣雷莫协议,英国人让出了在美索不达米亚25%的石油开采份额,而法国则同意,在新的国际联盟保护下,美索不达米亚由英国托管。
而英国给法国的份额是从德国人那里抢来的,这些份额曾经是德意志银行在以前的土耳其石油公司中的25%的股份,是凡尔赛和会战利品的一部分。
对剩下的广袤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75%石油的开采权,通过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和皇家荷兰壳牌公司,仍然牢牢控制在英国政府手中。法国政府成立了新的国家支持的公司——法兰西石油公司(CFP)。第二年,在法国工业家欧内斯特·梅西的领导下,法兰西石油公司在美索不达米亚发展了许多新的利益。
亨利·德特丁爵士,是领导皇家荷兰壳牌石油公司的英国人,同时也是英国秘密情报机构信赖的间谍,承诺法国可以拥有毗邻法属叙利亚的一部分石油开采权,作为交换,英国牢牢控制了摩苏尔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未开发的巨量石油储备。
圣雷莫协议本身就是约翰·卡德曼爵士的杰作,那时,他是帝国石油政策委员会的主任,后来是英国政府所属英国-波斯石油公司的领导人。卡德曼和德特丁两人私下就定下了圣雷莫协议的条款。
毫不奇怪,英国的国家石油霸权地位由此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根据圣雷莫石油协议,英国给予法国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开采出的石油总量的25%。作为交换,法国慷慨地授权英国石油公司在法属叙利亚至地中海石油港口之间铺设石油管道。
石油管道以及与此相关的所有业务都可以免除法国征税。卡德曼计算过,由于法国缺乏实质性的石油生产能力,英国必然会在整个中东的日益增长的石油财富中形成实际上的垄断。圣雷莫协议还包括一项条款,英国可以排除任何外国公司在其领地内进行开采。
此外,圣雷莫达成了一项协议,在对罗马尼亚和苏联的石油关系上,法国将与英国采取协调一致的政策。
这一协议的影响很快就变得明朗起来。由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法国在经济上遭受的打击大大超过了英国,圣雷莫协议似乎是伦敦获得的一个意外收获,它确保了法国对英国全球石油版图的支持,这一全球版图是以古老的奥斯曼帝国的阿拉伯中东地区的石油财富为中心的。
【丘吉尔及其领导下的阿拉伯局】
1921年3月,在开罗,英国殖民事务大臣温斯顿·丘吉尔,召集了大约40名研究近东问题的一流专家,讨论对这一地区新获得的版图进行最终政治分割的问题。出席这次会议的人几乎囊括了所有一流的英国阿拉伯问题专家,有丘吉尔的亲密朋友劳伦斯、珀西·考克斯爵士、格特鲁德·贝尔等人,这次会议的结果是成立英国殖民部中东局,取代1916年成立的阿拉伯局。根据在开罗拟定的计划,美索不达米亚被重新命名为伊拉克,由麦加的哈斯米·侯赛因·阿里的儿子费萨尔·侯赛因统治。英国皇家空军飞机永久驻扎伊拉克,伊拉克政府被置于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官员的有效控制之下。
1921年4月21日,美国国务院代表美国标准石油公司正式发表声明,强烈要求参与中东的石油开采,英国外交大臣柯曾勋爵给英国驻华盛顿大使发了一封简短而又粗暴的回信,声称在英国控制下的中东不允许任何美国公司进行石油开采。
圣雷莫协议点燃了英美之间对世界石油控制的激烈争夺战,并在20世纪20年代持续了整整十年。这一争夺战对形成美国和英国与苏联新生的布尔什维克政权在关键性的最初岁月中的外交和贸易关系形式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当时苏联先是在列宁领导之下,后来是在斯大林领导之下。
惊慌不安的美国石油集团和银行集团担心,英国正一步一步地取得全球石油的垄断权,不惜牺牲美国的利益。德特丁领导的皇家荷兰壳牌石油公司用铁腕控制住了荷兰东印度、波斯、美索不达米亚和战后中东大部分地区的巨量石油开采权。
进入20世纪20年代后,拉丁美洲也变成了英美之间激烈争夺的焦点。
【为控制墨西哥而战】
1910年,在墨西哥湾的墨西哥沿海城市坦皮科市发现了巨大的石油储量。不久,美国总统威尔逊就派军队进驻墨西哥。此举的真正目标不是墨西哥政权,而是墨西哥政权后面的英国利益。1912年,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在坦皮科港逗留期间被拘留,威尔逊总统以这件芝麻小事为借口命令美国军舰占领维拉库兹。美国海军陆战队武装登陆,强行占领墨西哥海关,其代价是20名美国人和200名墨西哥人阵亡。
他们的目标是把维克多尼奥罗·韦尔塔将军赶下台,韦尔塔将军是一手由墨西哥鹰石油公司扶上台的,并得到其财政支持。墨西哥鹰石油公司的总裁威特曼·培生是英国石油的吹鼓手,后来被英国女王封为考德雷勋爵,曾经为英国情报部门工作,在为英国瓜分墨西哥石油方面与德特丁和壳牌石油有十分密切的合作关系。当威尔逊派兵的时候,墨西哥鹰已经设法得到了墨西哥石油一半的开采权。
眼看就要与德国开战了,英国决定巧妙地放弃对韦尔塔政权的支持,卡兰萨将军政权的合法性立即得到了美国总统威尔逊的承认。洛克菲洛的标准石油公司为卡兰萨出枪又出钱,包括十万美元现金和大笔大笔的燃料贷款。美国石油巨头从英国石油巨头手中接管了墨西哥。当时,坦皮科的油井令全世界羡慕,塞罗·阿苏尔一口井一天的产油纪录达到20万桶。
随后,当卡兰萨开始着手维护墨西哥的国家利益,而不是美国石油公司的利益时,他变成了1916年一场激烈运动的焦点,标准石油公司出钱支持游手好闲的歹徒潘科·维拉,反对卡兰萨。
就在美国参加欧洲战争之前不久,珀欣将军率部队被派往墨西哥执行短暂任务,但无功而返。后来,美国即将站在英国一边参与欧洲战争,英国和美国决定联手抵制卡兰萨领导下的墨西哥。对墨西哥来说,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十分幸运的是,由于战事频频,无暇他顾,这个国家暂时躲过了英美石油争霸的硝烟,成了世外桃园。卡兰萨总统继续执政。直到1920年,凡尔赛和会之后,他被暗杀。
卡兰萨留下了许多遗产,其中之一就是1917年批准的墨西哥第一部宪法,该法包括了专门一段,即第27条,规定“所有矿产、石油和所有固态、液态或气态碳氢燃料……都由国家直接所有”。非墨西哥国民获得石油开采权的唯一条件就是,承认墨西哥法律在商业事务上具有完全主权,没有来自外国政府的干预。为了墨西哥的石油,在整个20世纪20年代,英国和美国的石油利益集团一直在明争暗斗,十分激烈。这种争斗甚至持续到20世纪30年代后期,直到卡德纳斯政府决定,对所有外国石油股份实施国有化。这一决定引起了英美石油巨头的不满,此后的40年里,墨西哥一直受到这些石油巨头的抵制。
【英国控制石油的秘密】
在1910年墨西哥发现了大油田到20世纪20年代中期这段时间里,英国的墨西哥鹰石油有限公司在董事会主席威特曼·培生(考德雷勋爵)的领导下,在墨西哥的石油开采市场频频亮相,重拳出击,与咄咄逼人的美国洛克菲勒石油公司形成抗衡。
像其他所有的英国大石油公司的经理人一样,培生也为英国秘密情报机构工作。1926年,他把墨西哥鹰的权益卖给了皇家荷兰壳牌集团。培生成了考德雷勋爵,他把墨西哥的石油财富组建成一家受保护的托拉斯,这就是后来的培生集团。它是伦敦最具影响力的企业集团之一。这个集团拥有伦敦《经济学人》和《金融时报》这样的出版媒体,在影响很大的伦敦-纽约-巴黎商业银行拉扎德福里勒中占有很大的股份。
在控制主要石油储备的全球角逐中,英国外交部、秘密情报机构和英国石油利益集团的政策,以一种十分隐蔽但却非常有效的方式相互配合着。当时,除了苏联,其他国家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到20世纪20年代早期,英国政府还控制着庞大的私营军工企业。实际上,这些军工企业直接服务于政府的利益,即主导直致最终控制所有具有巨大石油储备的地区。其中有四家公司发挥着重要作用,它们全部都是英国秘密情报活动的组成部分。
皇家荷兰壳牌石油公司,尽管它叫这个名字,已经落入英国政府代理人的秘密控制之中。荷兰人德特丁在荷属东印度的苏门答腊时,第一次认识到石油民用的潜力,后来,他升任一家小的荷兰灯油公司的总裁,这家公司名叫皇家荷兰石油公司,专营印度尼西亚石油。
1897年,德特丁意识到,控制其贸易的海上航运期限至关重要,于是他与一家船运公司结成战略联盟。他把自己的皇家荷兰石油公司与一家伦敦的壳牌运输与贸易公司合并。壳牌运输与贸易公司是由精明的英国运输巨头马库斯·塞缪尔(比尔斯德勋爵)建立的,他还建造了世界上第一艘油轮。
德特丁的皇家荷兰公司与塞缪尔的壳牌运输和贸易公司的合并,成为后来世界上最强大的托拉斯,当然这离不开英国政府的秘密支持。即使在美国,通过加州油田公司和俄克拉何马的罗萨那石油公司,这家公司很快成为洛克菲勒标准石油集团的竞争对手。上述两家公司完全由海外的壳牌公司拥有,却不必担心受美国的反托拉斯法的管制。在美国境内,反托拉斯法对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有许多限制。
与此同时,他们还组建了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专门开采英国政府在波斯和中东的专属石油资源。
为了寻求对未来全球石油勘探的控制,英国政府还建立了另外一家关系公司,这家鲜为人知的公司与英国外交部和秘密情报机构在全球范围内有紧密联系。这家公司名为达西勘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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