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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难欺》作者:蒋世杰

_3 蒋世杰(当代)
此后几天,他们进行了分工。小张和大队的文书拟定承包方案,他和潘明禄以及其他干部继续下队摸底子、听意见。他们马不停蹄,几乎跑遍了红星大队的所有生产小队,基本摸清了全大队的家底,有多少耕地、多少牲畜、多少存粮、多少大型农具。怎么分配这些东西,他们的心里也有了数。回到大队部,小张他们搞的方案也有了眉目。宦海淳看过方案,召集干部们开会讨论。
在会上,大家对改革目前这种吃大锅饭的体制没有多少异议,焦点集中在“包”的形式上。当时,外地的做法有几种:一种叫小段包工,联产计酬,实行定额管理;另一种是包产到组,几户社员为一组,以组为生产单位进行生产;还有一种就叫包产到户。有人主张小段包工,认为这样做风险小,做起来也比较容易,即使以后政策变了,也好掉头;有人主张包产到组,理由是各生产队的农具,特别是大农具及牲畜少,不可能分配到各家各户,并且有些人家劳动力少,对农业生产也不内行,一下子分户单干,困难很大。也有人主张包产到户。宦海淳听了大家的发言,郑重地说:“我同意后一种意见,”他扫了一眼大家,“比起前两种做法,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难度也大。并且正如前面同志们说的,一包到底,部分社员的生产会遇到很大的困难,这是可以预料的。”他话锋一转,“但也是可以解决的,头两年可以采取互助互帮的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他稍停了一下,无意间看了一眼主张小段包工和包产到组的人,“如果实行小段包工或包产到组,我说不出什么道理,但我感觉,要不了多久,还得折腾,最后还得包到户里。因此,我认为长痛不如短痛,一步到位,包产到户。这一次,土地一定要一包到底,包到农户;生产资料,一定要分配到农户名下,不要留尾巴。要做就做它个彻彻底底。”他盯着潘明禄问道:“你认为如何?”
潘明禄看一眼大家,说:“上面大家都发表了意见,我听了一下,大家对大包干的看法是一致的,关键是怎么包,包到什么程度,意见还不够统一。宦主任表明了他的态度,我同意宦主任的意见,包产到户。”
大家见宦海淳和潘明禄表态支持包产到户,有不同意见的干部就放弃了原来的主张。接着,对开展这项工作的方法、步骤和方方面面的问题进行了讨论,形成了统一的意见。按照会议形成的意见,对方案进行了修改,定稿后,以工作组和红星大队两家的名义,由宦海淳亲自报送到红旗公社。
方案不久就得到批复,宦海淳拿着方案,感到沉甸甸的。他和潘明禄碰了个头,就让文书通知各生产队,让所有干部到大队部开会。
大队部挤满了生产队的干部,有的抽着烟锅子,有的抽一毛或两毛钱一盒的劣质香烟,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火炉里冒出的煤烟味和浓浓的汗味。这些庄稼汉,一边抽烟,一边说着粗鲁放肆的笑话,屋子里就又飘荡着爽朗而粗犷的说笑声。宦海淳和潘明禄在说笑声中走进屋子。他俩坐下来,潘明禄就喊道:“安静,安静!”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我们开会。”他宣布道。
于是会议按事先安排好的议程进行。潘明禄宣读完方案,会场里鸦雀无声。俄顷,大家便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有什么话,请大声讲!”宦海淳有点不满地说,“方案制定之前,工作组和大队的干部下去征求过你们的意见,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大包干的嘛。正经要做起来了,怎么犯嘀咕了?”
15.作者手记:初试牛刀(2)
“宦主任,”二队的队长喊了一声,“我们队是个穷队,车马牛辐条少,分不过来,一下子包到户里,有些社员可能无力春种。我们和社员商量过,能不能先分几个组,包到组里试试看?”
“是呀,集体生活过惯了,一下子包到户里,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过日子了。”另一个队长说。
接着其他队长也发表了类似的看法。宦海淳心想,糟糕,承包方案都批了,这些小队干部的思想怎么又转回去了。看来要转这个弯子,还真的不容易啊!他看着大家,轻声问:“看还有没有别的意见?”他见大家不吭声,就提高了声音,“有还是没有?”
会场里稀稀拉拉地回答说没有。他说:“没有其他意见,我说几句。”他喝口水,和气地说:“你们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将来遇到的困难,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大家想过没有,大包干,大包干,其目的就是调动广大社员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提高产量,增加社员的收入,让社员过上温饱的生活。包到组里或者小段包干,并没有打破吃大锅饭的现状,起不到调动社员积极性的作用。如果包到组里,以后还得往下包,这不是瞎折腾吗?”他又喝口水,提高了声音,“所以,要包就一包到底,毫不含糊!方案已经由公社和县上的工作组批准了,刚才潘书记给大家宣布了,大家下去,就按方案规定的方法和步骤开展工作。有什么困难,大家可以提,上面能解决的,一定帮助解决。但有一点要明确,不能因为有点困难就打退堂鼓,扯全大队的后腿。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在大包干面前,谁还犹豫不决,那就对不起了,请不吃凉粉的把板凳腾开,我们找愿意做的人做。谁拖了全大队的后腿,我对他不客气。老话说,下挂面不调盐,有盐(言)在先。不要到时候说我乡里乡亲的,不给你们面子。”
宦海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队长们也就再没有什么说的了。潘明禄就有关技术性的问题强调了一番,宣布散会。
散会以后,有些队长走了,有些三三两两的在那儿议论。宦海淳望着这些乡亲,不知他今天的动员能够起到多大的效果,谁也难以预料。大包干,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被当做资本主义的东西,进行过口诛笔伐。眼下,就全国而言,正在试点,包了的地方,大多出于自愿。命运如何,宦海淳确实心中没底。但有一点他比较踏实,那就是县委书记郝明怀的态度非常坚决,想必顺乎民意、顺乎潮流。成功了,他就是改革潮头的弄潮儿,给他以后的仕途奠定了一块坚实的基石。如果错了,跟着郝明怀在这件事情上栽了跟头,那他也认了。这样想着,各队的干部陆续地走了。他和小张、潘明禄以及大队的其他干部就这几天的工作做了个安排,他们就分头下去,督促指导各小队开展工作。
实际上,效果要比想象的好。会议结束以后,各小队都召开了社员大会,进行了动员,宦海淳和大队的干部也参加过几个小队的社员大会。除了一小部分社员对此有抵触情绪外,大多数社员都表示赞成。有了群众的支持,各小队都迅速行动起来,清产核资、丈量土地、登记造册阶段的工作做完以后,顺利进入承包土地和分配资产的程序。宦海淳和小张在各小队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这天,他来到一队,社员们都集中到饲养院里,热闹非凡。他进了饲养院,并没有引起社员的注意,大家都围拢到场院的中间。宦海淳走过去,隔着人群一看,都在那儿抓阄呢。这是土地承包和资产分配中,各队普遍采取的办法,狼多肉少,做到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的,只能将土地和资产分类,采取抓阄的办法。按照类别,一轮一轮地抓。抓到好的,笑逐颜开;抓到赖的,只怪自己运气不好,也就认了,希望在下一轮里,抓到好的。
15.作者手记:初试牛刀(3)
宦海淳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心情非常好。这时,诸葛爸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拿个纸条,笑眯眯地和别人说话。他见到宦海淳,忙把那纸条换到左手里,伸出右手,和宦海淳握手。
两人客气一番,宦海淳笑着问:“怎么样,手气不错吧?”
“还行。”诸葛爸说,“抓了半条牛,犏牛,和老孙头合用。巧得很,我不大会使牲口,他又是牛把式。”
“哦,”宦海淳说,“头两年,只好互相帮着了。”
“我掂摸着,用不了两年,明年收成好一点,这牛作个价,分开得了。”
宦海淳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你已经打算明年的事了!”
“大家都在盘算着明年的事了。”诸葛爸笑呵呵地说。
“只要大家有这个积极性就好。”
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诸葛爸就说:“有空了到我屋里坐坐去。”
宦海淳答应道:“好,晚上我就去。”
“那你先忙,我让老婆子给你做点吃的去。”诸葛爸说着,告别宦海淳,边和旁边的人搭话,边走出了饲养院。
队长和一些社员陆续围拢到宦海淳的身旁,七嘴八舌,和他说着这些天的事。在聊天中,他了解到了这个队大包干的进展情况,对出现的一些问题也和小队的干部、社员交换了一下意见。当场能解决的予以解决,不能解决的,指示大队、小队的干部尽快商量解决。不知不觉,天已放黑,他记起诸葛爸的话,就和小张去了诸葛爸的家。
进了门,已到掌灯时分。炕桌已经摆好,上面点着一盏煤油灯,发出橘黄色的光,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煤油味。宦海淳知道,虽说架了电,安了电灯,但因电力不足,经常停电,电灯便成了摆设,农家照明依然依靠煤油灯。
他刚坐到炕上,诸葛婶子的饭就端上来了,是杂面搅团,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豆香。这是宦海淳最爱吃的,难为诸葛爸考虑得这么周到。
“没有啥好吃的,你就将就着吃点,不要饿肚子。”
“诸葛爸说哪里话。”宦海淳说。因大多人家粮食不够吃,差不多每顿都是稀的,搅团费面,一般不做。他端起碗,边调醋边说,“想吃这顿想得头痛,就是吃不上。大包干以后,可能就不成问题了吧!”
诸葛爸也端起一碗,边往上抹辣子,边说:“以后你大鱼大肉都吃腻了,给诸葛爸捎个信,我给你捎点杂面去。只怕你媳妇不会做。”诸葛爸说到这里,突然问:“哎,海淳,你这对象有眉目了没有?”
宦海淳咽下一口搅团,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还没有呢,一个孤儿,谁家的丫头肯给?”
诸葛爸望着他,问:“真的没有?”
“真的。”
诸葛爸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个,意下如何?”
“那我谢谢诸葛爸了。”
“老孙头家的二丫头还没有许人,不成给你撮合撮合?”
宦海淳也想了想说道:“行。”
“你就别乱点鸳鸯了。”诸葛婶子插话道,“人家现在是公家的人了,城里有的是俊俏姑娘,哪用你瞎操心?”
“你知道什么?”诸葛爸白一眼老伴,“俗话说,家有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话丑理端,有它的道理。”他又对宦海淳说,“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家里有个安稳过日子的婆姨,就是你的港湾。在城里万一找个不安分守己的,哪天栽到她手上也说不定呢!”
“你这嘴,怎么说话呢!”诸葛婶子嗔怪道。
“诸葛爸说得有道理。”宦海淳说,“那我就请你做这个大媒了。事情成了,哪天我好好地感谢你这个媒人。”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只是官做大了,不要当陈世美就行。”诸葛爸笑着,开了个玩笑。
“哪能呀!”宦海淳说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这样说着话,饭也吃完了。诸葛爸叫诸葛婶子拿出一瓶黍干酒,非要和他喝上几杯。宦海淳也没客气,就和他喝了起来。
16.作者手记:趁热打铁(1)
暑来寒往,转眼又到收获的季节。宦海淳在小张和潘明禄等人的陪同下,徜徉在红星大队的田间地头上。放眼望去,大片的麦子就要成熟,微风吹过,泛起的麦浪微波荡漾。宦海淳也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庄稼就像认人似的,承包前后,恍若隔世。他走进一块麦地,随手掐了一个麦穗,放在手心里搓一搓,用嘴吹去麦糠,捻一捻饱满的子粒,笑眯眯地拿给他的随员看。大家看着这些就要成熟的麦粒,由衷地赞叹了一番。
就这样,他兴致勃勃地观摩了红星大队的大部分生产小队,带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了公社里,向书记钟世财汇报了他观摩的情况。
“真没想到呀,早知道会是这样,其他两个试点也就一竿子插到底,包到户里好了。”钟世财有点遗憾地说。
宦海淳说:“当时谁会想到,这包产到户会有这么灵验。”宦海淳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是呀,谁会想到呢!”钟世财说。他俩这样说着,文书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递给钟世财。他接过文件,浏览了一下,便签了字,还给文书。又对宦海淳说:“县上筹备召开一个大会,总结家庭联产承包工作试点的经验,你说谁去合适?”
“当然是你去了,你是一把手嘛。”
“还是你去。”钟世财略作思考,说,“在全县的试点中,红星大队做得最成功、最彻底。县上点名要我们,还有红星大队,在大会上发言。你把红星大队的经验好好总结一下,准备参加这个大会。会后考虑一下,秋收以后,参照红星大队的做法,在全公社全面推行这项改革。”
“嗯,”宦海淳心里一喜,表面上却佯装沉思状,慢悠悠地说,“材料我负责准备,大会还是你参加为好。”
“你就别客气了,以后,这项工作就由你来主抓,由我和党委来给你撑腰。所以,你借着参加这个会,学习借鉴一下兄弟公社的经验,对下一步工作会有帮助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宦海淳面带微笑,有点谦恭地说。
宦海淳在全县的经验交流大会上出尽了风头,他做了大会发言,其他公社与会的领导都争着向他“取经”。他也就半谦虚半自豪地介绍起他在红星大队推行包产到户的经验。会议得空的时候,他去拜会了他心中的贵人郝明怀。
“干得不错。”郝明怀开口就夸他。
“还不是按照您的指示做的。”宦海淳说。
“要实事求是嘛,该怎么的就是怎么的,我可不想贪天之功为己所有。”郝明怀话锋一转,“你说实话,红星大队责任制的成功推行,是不是有点儿侥幸?你之前是不是真正理解了这项改革措施的深刻内涵?”
宦海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书记明察秋毫。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那次听了您的话,您对推行责任制态度非常坚决,我想只要跟着您干,不会有错,才下决心这么做的。”
郝明怀也笑笑,说:“这么大的事,当然也不是全凭侥幸,你们还是做了大量的工作嘛。不过,功劳不是你一个人的,千万不可沾沾自喜、飘飘然起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哟!”
“谢谢书记的提醒,”宦海淳说着,站起身,提起暖壶,往郝明怀的茶杯里添满水,重新坐下来,“我一定时刻提醒自己。”
“这样就好。”郝明怀问他,“下一步,你们有没有打算?”
“钟书记的意思是在全公社全面铺开。”
16.作者手记:趁热打铁(2)
“钟世财是个实在人,这次会议他派你来参加,是想给你压担子,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哟。”
“我明白,书记。”
“明白就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可能要涉及机构改革,以后的任务相当繁重,也最能锻炼干部。你还很年轻,应该大有作为才是。”
“我听书记的。”宦海淳听到机构要改革,敏感地问道,“这机构改革,会是怎么个改法呀?”
“恢复县乡政府。”
“那公社呢?”
“可能还要保留,作为乡政府的企业管理机构,与乡政府并存。”
宦海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宦海淳回到公社,向钟世财汇报了全县经验交流大会的情况。但没有说和郝明怀见面的情况。
此后一段时间,宦海淳全力以赴制订了一份在全公社推行责任制的计划。钟世财看过计划,召集公社领导班子进行讨论。因为有红星大队成功的经验,大家对这份计划没有大的意见分歧,提了一些技术层面的建议,就全体通过了。之后钟世财拿出一份文件,扫了大家一眼,说:“最后,我宣布县委的一项决定。”接着他就念起了那份文件。原来,那是一份调他参加地委党校学习的通知。念完通知,他接着说:“文件上说得很清楚,在我学习期间,由宦海淳同志负责公社的全面工作。希望海淳同志大胆地负起责任,也希望其他同志全力支持海淳同志的工作。”
宦海淳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喜。惊的是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喜的是,他可以利用负责公社全面工作的时机,在推行责任制这件事上大显身手,搞出一点名堂来,为他今后的辉煌人生埋下一块可圈可点的奠基石。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特别是在社会转型期,自己有可能趁势而上,成为这个时代的弄潮儿,让自己大红大紫,从此走上一条通往仕途高层的康庄大道。这样想着,他有点羞涩地看一眼大家,大家向他投去或羡慕或不屑的目光。他不自然地笑笑,有点扭捏地说:“钟书记,我怕担不起这份责任,是不是……”
“这是县委决定了的,谁也改变不了。以后有什么拿不准的,多请教请教老同志,多与班子里的其他同志商量。干部的成长,就是有一个锻炼的过程的。你就不要谦虚了。”
就这样,宦海淳在转眼之间,成了红旗公社的负责人。
在所有工作中,推行责任制成为他的头等大事。如今,一把手钟世财去地委党校学习,他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县上批准了红旗公社的改革方案。他把公社干部召集到一起,研究如何落实的问题。他宣读完县上的批复,说道:“我们已有成功的经验,红星大队就是最好的榜样。不过,在一个大队搞和在一个公社搞,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怎样把红星大队的经验推广到全公社,还需要我们认真研究。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畅所欲言,谈谈你们的看法。”
在场的干部就逐个发表自己的看法。宦海淳一边听大家的发言,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会儿,他抬头看一眼大家,清了一下嗓子说:“上面,大家都发表了各自的意见,都很好。综合大家的意见,有这么几条:一是广泛动员群众。大家说了,要层层召开动员会。我的意见是,在全公社召开一万人大会,全公社的所有干部包括大队、小队的干部,公社机关包括卫生院、供销社、拖拉机站这些单位的干部职工和中小学生,都要参加这个大会。除此之外,每个小队派一部分社员代表参加。大会要隆重,要有声势,要让全公社的干部群众听到上面的声音。要让他们觉得,推行责任制是大势所趋,非搞不行。”他扫一眼大家,看大家屏息凝神的在听,又坚决地说,“二是公社干部全力以赴。组成十五个工作组,分别进驻十五个大队,承包到底,完不成任务,不能撤出。三是各大队干部……”他一口气讲完了他的意见,问大家还有没有不同意见。大家说没有。他说,“没有就这样,下去分头行动吧!”
万人大会是宦海淳一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万人大会的场址选在公社后面的一块空地上。开会那天,宦海淳穿戴整齐、踌躇满志地来到大会现场。转过公社大院,他完全为大会的场面所震憾:会场中人山人海,高音喇叭里播放着高亢嘹亮的歌曲,数百名中学生手持彩旗,站在会场四周,看上去彩旗飘扬,蔚为壮观。会场中,人头攒动,规模空前。宦海淳沿着学生队伍组成的通道,款款走向主席台。
主席台是由四台拖拉机的拖车拼凑而成的。上面摆着两排桌椅,桌子上铺着墨绿色的毯子,一个话筒骄傲地矗立在主席台中央。宦海淳和他的随员登上主席台,依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之后,由县工作组的组长传达上级文件和县上的批复。再之后,就该由宦海淳做动员讲话了。
他站起身,向台下微微地弯腰致意,他看一眼台下,台下鸦雀无声,成千上万双眼睛在看着他,把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过去,他是二狗子,队里的每一位干部乃至社员都可以指使他。这些人,如今就站在台下,而他却坐在台上,居高临下,向他们发号施令。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他从这种感觉中体验到了某种需求得到满足的快感。在这种快感中,他的心中有某种东西悄悄地升腾起来,在暗自生长。
他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摸出讲话稿,高声讲道:“社员同志们,……”他宏亮的声音被高音喇叭放大几十倍,回响在红旗公社的上空。他亢奋地念起了讲话稿。此间,他不时地看一眼台下。对于这个讲话稿,他演习过多次,有些地方差不多能背下来。因此他念得很流畅,他想台下站着的他的那些乡亲,不知道该会怎么惊叹,没念过几天书的他,何以这么有文化、这么有水平!
他在美好的感觉中念完了讲话稿,眼睛盯着台下,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万人大会以后,包产到户的浪潮席卷整个红旗公社。宦海淳骑着钟世财骑过的那匹枣红马,奔波在各大队、各生产小队,就像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指挥着一场生死攸关的战役,神圣而自豪。
17.秘书杂记:言论与笑话(1)
下去搞调查的工作组基本上都返回了市委。今天下午,我在楼道里碰上了省工作组长沈吉卫,我请他到我的办公室坐坐,本想客气一番算了,我也不希望有什么人来造访,因为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暴力事件发生后,乌酉市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当然也就成为各级领导机关和媒体关注的焦点。因此,各路人马涌进乌酉,乌酉的大小宾馆住满了有头有脸的人,给这个城市增添了不少人气。他们中有各级有关部门的官员,有大大小小媒体的记者,他们来了就跟你要材料,和你谈话。我是书记的秘书,他们又把我当成整个事件的目击证人,差不多也成为焦点人物了。又要写材料,又要应酬来客,搞得我疲惫不堪,难得清闲。不想这个沈吉卫,他可是毫不客气,随我走进我的办公室。
“我们组的调研算是搞完了,我得给你汇报汇报,”寒暄了两句,他给我开了个机关上经常开的、再俗不过的玩笑,“材料正在写。”
“沈主任哪里的话,”我笑笑说,“你有什么指示,尽管直说。”
“哪里那么多的指示,”他说,“说句实话,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至于何以酿成大祸,我却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事件的目击者,又是书记的左膀右臂,想必了然于心,在此请教再三,还望不要推辞。”
“实在不敢当,”我说,“你是知道的,事件还在调查之中,上面也没有下最后的结论,我实在不好说什么。”
沈吉卫笑笑:“说的也是。”他顿了一下,问道:“事件造成的损失搞清楚了吧?”
我点点头,目光投向身边的一份报纸。拿起来一看,是一份近日的《乌酉日报》,其中有一篇该报记者叶冰清写的报道,正好说的就是这事:
据统计,在此事件中,有150多间楼房和30多台车辆被砸坏或烧毁,加上被烧和毁坏的办公设施,以及一些私人财物,直接经济损失达数百万元。更为严重的是,近百名武警战士和公安民警、十几名新闻记者在冲突中受伤,有些伤势严重,已经住院治疗。另有一百多名上访者和围观群众受伤,伤势轻重不明。
我匆匆浏览了一眼,把它递给沈吉卫,他接过报纸仔细地看起来。看完后,他说:“损失的何止是这些,民心的丧失恐怕才是最大的损失呀!”
我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民心的得失不是可以拿金钱来衡量的呀!”
沈吉卫叹口气,若有所思地说:“先哲孟夫子说过,‘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民心的得与失也许就在方寸之间,民心的向与背,那才是国家的根本。历史的经验教训,很值得我们深思。”
我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接着,他又翻看其他的报纸,我也只好陪他一起翻看报纸。这几天,大报小报,不乏乌酉事件的报道。有些报纸客观地报道了事件的过程,对此没有做任何评论。有的报纸则不然,如《乌酉日报》就把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归咎于不法分子,说是一起正常的上访事件为不法分子所利用,对这些不法分子大加挞伐。有些报纸则从法律的、政治的层面做了一些分析,指出事件发生的深层次原因和应该吸取的经验教训。
就这样,我俩翻了一会儿报纸,对有些报纸的观点互相交换了看法。我们认为,尽管对事件的调查还在继续,没有做出最后的结论,但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基本已经清楚。“从表面看,”沈吉卫说,“这好像是一件一般的群体性上访事件,由于上访人员的诉求在很长时间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激起了群众的不满情绪,进而采取了过激行动,演变成一起严重的暴力事件。”他话锋一转,“依我看,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以为呢?”
17.秘书杂记:言论与笑话(2)
我点点头说:“也许是吧!”
沈吉卫放下报纸,有点激动地说:“那么多的人被裹进来,其本身就很值得我们深思。退一步讲,就像报纸上说的,是被个别坏人利用,我们不禁要问,这些坏人何德何能,何以一呼百应,煽动起那么多的群众跟上他们闹事呢,这难道不发人深省吗?”
“还是沈主任考虑得深远。”我敷衍道。
“你不觉得你们的宦书记在此事件发生过程中的行为有点反常吗?”他突然向我提出一个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我看了他一眼,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位从省纪委抽调来的工作组副组长,是否从他职业的角度,看出了什么玄机。想起这些天大家的议论,他们大都把事件的责任人,甚至是事件的肇事者指向宦海淳。我想,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他不仅是乌酉市的当家人,而且对事件的发生负有直接责任。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讲,说他是这起事件的元凶也不为过。作为他的秘书,我为此感到痛心疾首,但我不便公开亮明我的观点,更不能对他说三道四。于是,我轻轻地点点头,又轻轻地摇摇头,有点尴尬地笑笑。他可能是看我有点疲惫之态,或者有点窘态,这个问题就此打住。然后说了几句闲话,就告辞走了。
送走沈吉卫,他说的宦海淳在暴力事件中反常的话,在我的耳边响起,而且宦海淳的影子就像幽灵一样,也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平心而论,这是一位久经官场、经历过大风大浪甚至是惊涛骇浪的人。应该说,他不是一位循规蹈矩的人,常常不按常规出牌。在关键的时候,他常常有惊人之举,以别出心裁的举动,出奇制胜,取得出人意料的效果。不知他这次是否也有惊人之举,化干戈为玉帛,化被动为主动,甚至反守为攻,为自己的政治前程添加精彩的一笔?
我这样想着,有人敲门,我喊了一声“进”,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是《乌酉日报》的记者叶冰清女士。她没等我让,就在我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我,笑嘻嘻地说:“怎么样,忙坏了吧?”
我点点头,接着说道:“你也没有闲着,是吧?”我拿起那份《乌酉日报》,“我和省纪委的沈主任刚刚看过你的大作。”我说着,起身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自己坐到茶几另一边的沙发里。
“谢谢。”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不用客气。”我说,“这些日子在哪疯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能说句好听的呀?”
“看来你也不能免俗呀?”
“我本来就是个俗人嘛!”接着她问,“这会儿忙不?”
“不跟你贫嘴了,有什么吩咐,你直说好了。”
“哪敢!”
“怎么又这么谦虚了?”
“那我就不谦虚了,”她一本正经地说,“能不能约一下宦书记?”
我想了想说:“恐怕不行,他已经够闹心的了。”
“我看未必。”她微笑着,看上去那么自信。
“说说你的理由。”
“其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你不明说罢了。”她冲我诡异地笑笑,“你也修炼成活脱脱一个小政客了。”
“哎,说着说着,怎么骂起人来了。我何曾得罪于你,你如此出言不逊?”我佯装生气地说。
“难道不是吗?”她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这人一向自视甚高,做事标新立异。越是在这种时候,他越要表现得沉着冷静,才能显示出他的不同凡响嘛。”
17.秘书杂记:言论与笑话(3)
我一时无话可说,望着她笑笑,半晌才说:“你又不是不熟悉,何不自己去找找?”
“有何不可?”她说,“那你给我看一下,这会儿他办公室有没有客人,这总可以吧?”
她把我逼到了墙角,我想我不得不满足她的这一要求了。不然,在她眼里就太没有面子了。于是我说声我看看,就站起身,从写字台上的几个文件夹中,抽出呈送书记阅示的一个,翻看了一下,拿起来便往外走。进了书记室,室内一个客人也没有,宦海淳正在改一份文件,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我放下文件夹,问他再有没有什么吩咐。他说没有。我趁机说报社的小叶要求采访一下您,能不能接见一下?他抬眼望着我,问道:“是叶子?”
“是的,是叶冰清。”
“那就让她过来吧!”
“好的。”我过来对叶冰清说了,她对我笑笑,说了声谢谢,就起身去书记室了。我坐下来,眯着眼整理了一下有点混乱的思绪。心想,叶冰清采访后,宦书记有可能随时过问新闻界对事件报道的情况,于是,我把我和沈吉卫看过的报纸拿过来,匆匆扫了一眼题目,将刊登乌酉事件的各类报纸挑出来放到一边,接着,就拿起剪刀,将这些文章剪下来,贴到一个本子上,以备应询。
剪贴完报纸,刚要处理一些杂事,叶冰清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我问她怎么这么快就采访完了。她说:“闲聊一会儿,刚要接触正题,那个什么神秘的卓女士就进来了。我只好让贤。”
我知道她说的是卓水,就笑笑,轻声“哦”了一声,之后说:“她管她的,你搞你的采访,井水不犯河水,何况你这是工作,何故要‘让贤’呢。”
她不怀好意地笑笑,半开玩笑半戏谑地说:“我记得有位名人说过一句名言,世界上再繁忙的国务活动家,当他的情人在找他的时候,他也会让整个世界停下来。人家的情人来找人家,我怎么好意思待得住?”
我也记得这句名言,记得那句话的后半句,说的是“当他的情人等他的时候”,可她有意还是无意地把“等”字说成“找”字,一字之差,倒也传神。不觉拿她开了句不该开的玩笑:“你何不和她争争宠,我看你比她更有魅力。”
“这是一个秘书该说的话吗?”她将了我一军。是呀,一个秘书能对他的领导说这样的话吗?我自觉失言,不觉脸红。
她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道:“往轻里说,你这是不尊重领导;往重里说,你在诽谤你的领导!”说完自己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使我想起一则传闻,与目前遇到的情况相类似,就对她说:“还是人民公社的时候,有一个大领导下基层视察工作,搂草打兔子,顺便风流了一番。之后和他的老友有一段对话,脍炙人口,流传甚广,至今记忆犹新。你想听不想听?”
“不妨说说。”
“好。老友问他,老百姓嫖个风,算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违法犯罪,应该法办。又问,公社领导呢?答:道德败坏,给予纪律处分。又问,县级领导呢?答:属生活作风问题,教育引导。又问,地级领导呢?答:生活需要,不予追究。又问,那么像你这样的领导呢?答:工作需要呗!”
“哦,宦书记这是生活需要。”她说,“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听说有些人自比曹操。曹操乃王侯,三宫六院都不为过,何况区区一姓卓的女性乎!”
“你到人家秘书的办公室,肆无忌惮地攻击人家,有点过头了吧?”我说。
“我说的是‘有些人’,你可听好了。况且是‘有些人’的秘书引导我这样说,我才说的。这能怪我吗?”
“好了,我说不过你,此话就此打住。”我说。
我知道,眼前的这个叶冰清女士,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说话口无遮拦,让人既喜欢又有点顾忌。再说下去,不知她还能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于是我又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望着她笑。她可能觉察到了我的心思,就站起身,说道:“好了,不跟你贫了,我这嘴上又没有站岗的,贫得不好,给你惹出麻烦来,我可担当不起。”
“没那么严重,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麻烦你的事还在后头呢,回头见,拜拜!”她向我招招手,拉开门出去走了。
我赶忙赶出去,恰好卓水也从宦海淳那儿出来。叶冰清朝卓水努努嘴,朝我抿着嘴笑笑,对我轻声说,卓女士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卓水看看我,又看看叶冰清,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自己一身警服,十分周正,没有什么惹人耻笑的地方。于是她抬头向着我说:“你们笑什么呢,我有那么好笑?”我和叶冰清异口同声说道:“没笑你,没笑你。”叶冰清说罢转头就走,卓水跟我打了个哈哈,拉上宦书记的门,转身就走,恰好与路过此处的沈吉卫碰了个满怀。卓水说了声对不起,就向楼下走去。沈吉卫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沈吉卫转身问我:“那就是卓水?”
我说是的。他意味深长地说:“的确很美。”我们两人相视一笑,他就上楼去了。
18.调查笔记:秘密使命(1)
我把工作组的成员召集到一起,对这段时间以来的工作情况进行一番梳理。大家把各小组的情况说了说,我说:“从各小组调查的情况看,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事件的发生不是偶然的,也不那么简单。它的背后也许隐藏着一些阴暗的东西。”
他们也有同样的感觉,感觉这乌酉市的群众有怨气,干部的气也不顺,我们找干部了解情况,干部们总是吞吞吐吐、闪烁其词,不是有抵触情绪,就是不大愿意或不敢说实话。“是这样,”我说,“我强烈地感觉到,这里的政治气氛和社会风气不大对头。怎么说呢?拔高一点说就是,民心涣散,政风不正。职业经验告诉我,在这样的政治气氛和社会风气下,这地方的主要领导八成是有什么问题。”我看一眼大家,跟了一句,“我长期从事纪检监察工作,经常接触一些社会的阴暗面,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儿,他们基本上认同我的看法,于是我大胆地预测道:“我们近期调查的重点是乌酉事件,调查越深入,掌握的材料越多,疑点也越多。这乌酉事件就像一个纲,它的下面好像有一张沉重的网,沉在深深的水底,目前还不知道它的深浅,也不知道这张网里面装的是些什么货色。但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顺着有些线索摸下去,难免触及违法乱纪的人和事。如果是这样,我们的工作可能将面临严峻的考验。下一步怎么做,大家议一议。”
大家议论了一阵子,认为当前还是先做好乌酉事件的调查和群众的安抚工作,解决当地群众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至于沉在水底的这张网,要不要动它,什么时候动,还要依上面的态度和事件查处的进展而定。就这样,会议定下了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明确了各自的任务,我们就分头开展工作了。
晚饭后,我正在宾馆里看电视,忽然听到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门缝底下塞进一个信封来。我稍稍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捡起信封,拉开门,向外张望了一下,并不见有什么人。我退回房间,关上门,打开信封,如我所料,是一封举报信。信中举报的不是别人,正是乌酉市的当家人宦海淳。信中说宦海淳在乌酉工作期间,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专横跋扈,特别是在划拨国有土地和土地转让中,无视党纪国法,大搞权钱交易,大肆索贿受贿。举报信洋洋近万言,列举了许多具体的事例,有的甚至连时间、地点和当事人都写得清清楚楚,不由你不信。我正琢磨着这封信,有几个小组的负责人陆续到我这里来,他们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我一看,是同一封信。我们交换了一下意见,觉得此事重大,有必要向省领导汇报。
第二天,我和调查组的几名主要成员赶赴省城。把这个情况向负责处理乌酉事件的领导做了汇报。之后我们一起去省纪委,直接进了纪委包书记的办公室。包书记正在打电话,他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就坐到沙发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包书记打完电话,对我们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到了。”
“我怕走漏风声,没有给你打电话,就直接到你这儿来了。”接着,我把我们调查的情况简单地向包书记做了汇报,最后我说:“从调查的情况看,乌酉市的主要领导存在违纪嫌疑,昨天工作组的同志同时收到一封举报信,信中列举的实例非常具体。”我说着,走过去,把举报信递给他。他浏览了一下,就放下信,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也是几封举报信,都是举报宦海淳以及乌酉市有关领导人员的。
18.调查笔记:秘密使命(2)
“有些是直接寄到我们这儿来的,有些是中纪委和国务院信访局转过来的。”包书记说。我翻看了一下,有些信上,有中纪委和信访局领导的批示,我就把这些批示认真地看了看,这些批示都要求省里认真查处。
“纪委研究过了?”我问。
“对,决定立案调查。调查组的人选都定下来了。”包书记说着,递给我一个名单。
“中纪委要来人?”我看了看名单,问道。
“按照属地管理的原则,应由我们来查处,”包书记说,“鉴于乌酉市的问题我们查过多次,每次都无功而返。所以,这次中纪委派人来协助我们。他们正在赶赴我省的路上。”
我又把目光投向那份名单。这是一个有份量的调查组,除了省纪委审理室的骨干和中纪委前来协助工作的人员,还有司法部门的人员和乌酉市检察机关的检察人员。并且,整个调查活动由包书记亲自挂帅,可谓精兵强将了。
兵贵神速,第二天包书记就召集调查组开会,对这次调查工作做了安排部署。最后他说:“从现在起,乌酉事件的查处由其他同志来做,沈吉卫等同志不再参与此项工作,转任调查组的副组长,负责这次调查工作。为了不打草惊蛇,你们下去以后,仍然以调查乌酉事件的名义进行,何时公开,视调查的情况而定。”
会后,我们就开赴乌酉市,以继续调查乌酉事件的名义,对宦海淳展开了秘密调查。
中纪委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中纪委某室的一名处长,叫郑毅,是有名的办案高手,过去和我一块儿办过案子,算是老熟人了。女的叫李健,她在反腐败斗争中屡建奇功,算得上是巾帼英雄了。
按照计划,包括本地抽调的人员在内,调查组的全体人员都住进中央驻乌一家大型企业的宾馆内,尽量避免外界的干扰。住稳妥以后,我就到郑毅的房间里,寒暄了几句,他说:“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我笑笑说:“我怎敢当着办案专家的面说三道四,那不真正成了鲁班门上弄大斧了!”
“哎,一码是一码,这是省上查的案子,我们的任务很清楚,就是跑龙套,敲边鼓,具体来说,就是给你当助手。”郑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郑处长谦虚了。”
“我说的可是实话,”他说,“我们是来协助省里工作的,不能越俎代庖。当然,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话虽这样说,大的主意还得你来拿。”我说,“乌酉这潭水浑得很,谁知道会陷到多深!”
郑毅笑笑说:“就是龙潭虎穴,也得去蹚,我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你说是吧!”接着他问,“我听你们过去查过?”
我点点头,对他说:“这个宦海淳,多次被人举报过,省上也查过多次,不但没有查处人家,人家官照样做,职照样升。用人家自己的话说就是,被查一次,提拔一次,查得越多,官升得越快,嚣张得很哪。”
“是呀,这类案件,隐蔽性极强,暴露系数又非常小,取证十分困难,侦查起来如同大海捞针,而且传言他本人又是你们省的当红人物,被列为副省长的推荐人选,办案难度可想而知。”郑毅话锋一转说,“我还是相信那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我说:“看来你信心十足,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能把它查个水落石出呢!”
“我算不了什么,”他说,“还是要紧紧依靠乌酉市的人民群众,依靠当地的党委政府以及纪检检察和司法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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