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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难欺》作者:蒋世杰

_10 蒋世杰(当代)
组织部长看一眼台下,动了一下身子,开始照本宣科。开场白过后,首先介绍这次推荐测评领导干部的目的和意义,接着宣读应当遵循的原则,不外乎什么党管干部啦,任人唯贤啦,德才兼备啦,群众公认啦,公平竞争啦,民主集中啦,等等。
之后,他又宣布了这次推荐的职位和在什么范围内进行推荐。接下来,便宣布被推荐干部所要具备的条件。宦海淳看看台下,会场里一片寂静,都在洗耳恭听。条件中,任职儿年,什么学历,有哪些工作经历,男的还是女的,是中共党员还是民主党派等等,是这次推荐测评活动的核心,是大家关心的话题。所以说到这里,台上台下鸦雀无声,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尹胜崇、吴轩、朱仁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盘算:县委书记一职,推荐对象有限,不可能在他们中间产生。如果齐思民能顺利接任县委书记,他空出的县长一职,花落谁手,就不是那么很确定了
别的不说,现任的副县级干部,都有资格争上一争;即便争不上,也可趁此机会,谋个好一点的位置。
他们这样想着,部长开始宣布这次推荐测评工作活动的程序、要遵守的纪律和其他注意事项。部长的说明结束以后,齐思民看一眼宦海淳,宣布会议进入下一个议程:“下面,请市委宦书记讲话,大家欢迎!”下面响起了掌声。
宦海淳拿出讲话稿,大声讲道:“同志们”这差不多就是八股文章了,大会小会一个模式,就连小标题都大同小异。所以,下面听得就没有那么认真,秩序也没有先前那么好。会场里,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左顾右盼。终于,宦海淳的讲话在一片掌声中结束。然后进入填写推荐票的程序,工作人员把推荐票发到每一位与会者的手上。在此过程中,坐在前排的尹胜崇等人,把头向后转去,目光从每一位的脸上掠过,暗暗算计着自己可能得到的票数。而他们在前儿天,就不断地接到有些人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先嘘寒问暖一阵子,再套套近乎什么的,
45.作者手记:告别“县令”(1)-3
或委婉,或直奔主题,要他们在推荐的时候,能给自己投上一票。此时,投谁不投谁,就完全由填票人的意志决定了。
45.作者手记:告别“县令”(2)-1
长话短说,推荐会以后,宦海淳打道回府。留下组织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统计推荐票,进行个别谈话。这些程序走完,便带着推荐结果,向市委汇报。
送走市里的人,齐思民带着有关部门的人,风尘仆仆地赶往灾区指挥救灾工作。他们一行赶到边远的一个乡,上了乡村道路不远,见到部分路段已被洪水冲垮。他们下了车,踏着泥不堪的路走上一段渠道,渠道已被毁坏,洪水顺着豁口冲下来,漫向下游的田地。齐思民向豁口那边纵身一跳,不料脚下一滑,滑倒在一洼泥水坑里。他身旁的人赶忙把他扶起来,他浑身泥巴,胶鞋中装满了泥水。他弯腰脱下胶鞋,倒掉泥水,穿在脚上,又向麦田地头走去。他见大片的麦子已经倒伏,麦梏上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泥。他扶起一把倒伏的麦子,捋着麦头看了看,估计已经没有办法收割。眼看着农民一年的辛劳付诸东流,齐思民眼圈都发红了。
他带着勘灾队伍,一路查看到村里,见村里一片水洼和泥,村民们正在往外搬运屋里的东西。各家的大门口,摆满了柜子箱子、桌椅板凳、铺盖衣物和被水浸泡过的沾着泥巴的粮食。齐思民走进一家院落,他见房屋已经裂缝,前面的墙上横着儿块木板,用儿根木头顶起来,以防倒塌。他不顾随行人员和房主人的劝阻,走进危房,仔细查看了房内的情况。他表情凝重,出了院门,村民们见到他们一行,都放下手中的活,陆续围拢过来。有一位老太太,拉着齐思民的手,流涕抹泪地向他哭诉着,他用手替她擦去眼泪,轻声安慰了她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停止了哭泣。年轻人指着七零八落的村落,向他诉说着洪水暴发时的情景和房屋、财产受损的情况,情绪有点激动。上了年纪的人,则向他投来求援的目光。他拉着一位老人的手,问了问受灾的情况,然后高声对大家说:“乡亲们,你们受苦了。看着你们受苦,我们也难过。”说到这里,他有点哽咽,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大家不要难过。洪灾发生以后,我们在第一时间向上级政府报告了灾情,各级政府知道你们受灾的情况,救灾工作也将全面展开。我们已经接到上级的通知,第一批救灾帐篷已经启运,这一两天就能运到咱们这儿。市县两级也在紧张地筹措食品、消毒药品,很快会运到灾区。”说到这儿,他见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接着说:“大家也要振作精神,互相帮助,开展生产自救。大家放心,有党和政府的关怀,有全县人民的支援,咱们一定会渡过难关,重建家园。”他的话音一落,大家的脸舒展开来,有的年轻人还鼓起了掌。他和他的随行人员又走了儿个院落,与跟随他的乡领导和村干部交谈了一会儿,就返回车辆停放的地
45.作者手记:告别“县令”(2)-2
方,驱车向受灾的另一个乡驶去。
勘灾回来,齐思民已经精疲力竭。他回到家,换了一下满是泥巴的衣服和鞋袜,洗了一把脸,匆匆吃了一点东西,就直奔县政府会议室,连夜召开救灾会议。会议是在返城的路上通知的,与会人员大部分已经到会,他一到会议室就宣布开会。先由受灾乡镇的领导通报了一下各自受灾的情况,然后由民政部门汇报全县的灾情和救灾工作的计划。齐思民听完汇报,说:“救灾工作是近期全县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其中最紧迫的是安置灾民的生活。灾民的粮食被水泡了,房屋也成了危房,不能住人。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帐篷和食品送到灾民的手中,一刻也不能耽搁。”接着,他对整个救灾工作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民政部门,要进一步核实灾情,尽快整理好汇报材料和录像资料,由他带队,前往省、市汇报灾情,争取救灾款和救灾物资,同时积极协同财政部门,自筹足额救灾资金和救灾物资,尽快送到灾民手中。组织精干的救灾队伍,开赴灾区,协助乡镇开展救灾工作。受灾乡镇领导要亲临救灾一线,靠前指挥,不得延误。水利、气象、农业、金融等部门做好各自职责范围内的工作,全力开展救灾。然后他说:“平时我们说要想大事,谋大事,干大事。什么是大事?老百姓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在这里我有言在先,谁在救灾工作中玩忽职守、工作不力,影响了救灾工作的时效,我先停他的职,然后再处理!”最后他说:“看,大家还有没有问题?”
有些部门和乡镇,就一些具体问题进行了衔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会议一结束就去忙着安排部署自己所承担的那部分工作去了。
46.作者手记:潜在对手(1)-1
宦海淳看罢材料,无奈地撂到桌子上,抬起头,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幅字出神
那材料是芜泯县领导班子推荐测评的汇报材料,在县委书记人选中,齐思民的民意支持度最为集中;个别谈话中,参与谈话的人员,对齐思民的工作成绩和品格,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看着对齐思民的溢美之辞,他心中总觉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齐思民在芜泯县的老百姓中间享有良好的口碑。在中层干部中,也有一部分干部公开站在他的一边,即使那些对宦海淳百依百顺的中层干部,提起齐思民,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特别是对他真诚平实的人品,还是口服心服的。对于县委书记一职,推荐他,也还说得过去。但在县长人选的推荐中,他看好的尹胜崇,竟然没有儿个人投他的票,就让他有点失望了。这人头脑也比较简单,处世有点圆滑,能力平平,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自己言听计从,说一不二。如果由他来当县长,就等于在芜泯县留下了他的代理人,不仅可以制约齐思民,在他以后的仕途上,还可以巩固芜泯这块地盘,培植和发展自己的势力。
这样想着,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进,进来的是组织部长,部长问他:“材料你看过了?”
“看过了。”
“刚才石书记还过问这事儿呢。”
宦海淳笑笑:“大概是他等不及了。”
“可能是吧,配备一个县的班子,毕竟不是小事嘛!”部长说。
宦海淳点点头。稍停他问:“你怎么看这次推荐结果?”
部长想了一想说:“按说推荐领导干部不一定以票取人,但这次推荐,特别是书记的推荐票非常集中。个别谈话中,对齐思民的工作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其他推荐人选也还比较公正。我想,就如实向市委汇报,让市委来定吧!”
宦海淳看看部长,低下眼皮,瞅一眼桌子上的材料,他问自己:怎么办?按理说,民主推荐也好,民意测评也好,都是一种手段,一个过程,不是确定考察对象的唯一依据,更不是法定依据。而且这推荐结果又不公开,除了参与这项工作的个别人以外,别人并不知道推荐测评的最后结果。因此,他这个主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负责推荐测评的领导人,完全有自由裁量的空间。他可以操纵测评小组的统计分析过程,篡改推荐测评结果,提出一大堆理由,另外提出一套人马
46.作者手记:潜在对手(1)-2
,供市委决策时参考。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如果这样做,他要承担极大的风险,而且,一个市辖县的县委书记,对自己的政治前途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何必为此而冒险呢?想到这里,他说:“好吧。”他拿起桌子上的那份材料,有点不大情愿地说:“就按材料上的口径,整理一个报告,如实向市委常委会汇报吧
此后不久,齐思民接任芜泯县委书记,按照以往惯例,兼任乌酉市委常委。齐思民接过这副担子,并没有烧什么火。担任县长这儿年,他跑遍了芜泯县的各乡镇,各企事业单位。对芜泯县的家底他了如指掌,对群众的需求他了然于心。在书记任上要干点什么他成竹在胸。
和平时一样,齐思民起得很早,出了家门,一路小跑了一段,往北一折。这是通往城郊的一条林荫大道,两边古木参天,空气中带着浓浓的湿气,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林荫大道的尽头,便是县上唯一的一座公园。进入公园大门,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晨练的人们,围绕着清澈的芜泯湖,打拳的打拳,打球的打球,跑步的跑步。他擅长打一路长拳,这还是他在大学时代的生活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他找了一块地方,调整了一下气息,就打起了拳。此时,陆续有人围过来,等他打完,有人就叫好。他慢慢地收了拳脚,和围观的群众攀谈起来。
上任伊始,他就考虑调整全县经济社会发展思路,确立切合芜泯实际的发展战略,因此,走到哪里,都不忘问计于民,听取民众的意见和建议。
“慢慢来,不要急,”有一老者说,“常言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锨挖不出个井,只要路子对头,是会越走越好的。”
“人们都说齐县长是个实在人,”一位中年妇女说,“当了书记,可不要再搞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事儿,就像那个什么之窗,劳民伤财,中看不中用。用一句电视上的话,叫什么来着”
旁边的一位男子马上接口说:“叫‘政绩工程’。”
“不对,”另一位说,“叫‘形象工程’。”
这俩人,一位坚持“政绩工程”,另一位捍卫“形象工程”,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齐思民笑笑,对他俩说:“你俩说的是一回事嘛。一个说是猫,一个说是咪,叫法不一,实质是一样的。你们说对不对呀?”
众人都笑了,并向他俩开玩笑,说他俩没文化。齐思民和他们聊了一会儿,
46.作者手记:潜在对手(1)-3
说快到上班时间了,就告别他们,走出公园大门,沿着林荫大道回到城里。他在一家小面馆里吃了一碗面,信步去上班。进了大楼,路过政策研究室门口,便走进了隔壁的主任室。甄主任刚上班,正在收拾桌子,见齐思民进来,放下手中的活,让齐思民坐。齐思民坐下来,寒暄了两句,齐思民问他:“怎么样,考虑的?”他指的是调整发展思路的事。
“我们室里的同志,这儿天都下去搞调研,都是带着题目的,预计这个星期会搞完。然后综合一下情况,拿出个文字性的东西来给你。”
46.作者手记:潜在对手(2)-1
“嗯”齐思民想了想,说,“这样好,不过,你给下去的同志讲清楚,不能光浮在上面,坐在房子里听汇报、看材料。要深入一线,深入到生产一线,深入到农户中去,把底子搞清楚,摸清群众的思想脉络。当然,也要倾听那些社会贤达、私有企业主和文化精英们的真实想法,在这样的基础上搞出一个东西来,我们做决策,底气就足了。你说呢?”
甄主任点点头说:“他们下去之前,我反复强调过,我也时常跟他们联系,工作还是扎实的。”
“这样最好。”齐思民说,“当然,光靠你们研究室还不够,在家的县领导,都要下去。以后我们要立个规距,县里的领导同志,不能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热衷于迎来送往,听汇报、发指示,要有一定的时间下基层调查研究,并以此为契机,抓一下机关作风和干部队伍建设,在全县营造干事创业的良好环境。你们考虑一下,和组织、人事、纪检部门以及县委督查室协商一下,搞出一套制度来。以后做什么事,都要调查研究,按制度办事,用制度约束权力,防止任何组织和个人滥用权力。不能再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拍屁股走人。”
甄主任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齐书记真是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了!”
“不这样不行呀,责任重大呀!”齐思民说。
“呵呵,郡县治则天下安嘛!”
齐思民自我调侃道:“有人说,除了外交、军事、国防,县委书记的权力和中央没有什么区别。这话虽然武断,但也道出了一个事实,我们这一级‘衙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下得为上百万群众的生计负责,对上承担着稳固基层、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全部责任。作为县上的主要负责人,稍有不慎,不仅祸害当地群众,而且损害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你说,我不殚精竭虑,能行吗?”
甄主任看着齐思民:“我明白,您这是给我们敲警钟呢!”
齐思民也笑笑:“那我们就共勉吧!”
他俩就发展思路和制定制度的事聊了一会儿,齐思民就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安排县领导下基层搞调查研究的事。
之后,县委、人大、政府、政协的领导,带着自己的人马赶赴全县各乡镇和基层单位,展开了名副其实的调查研究。时隔不久,调研成果汇集上来,由政策研究机构和有关部门草拟出了一份调研报告。
46.作者手记:潜在对手(2)-2
齐思民看完这份报告,叫朱仁和甄主任到他的办公室来。他拿着报告对甄主任说:“我看了一下,内容很实在,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核心内容可概括为四句话:培育特色农业,做大做强工业,搞活第三产业,扩大对外开放。看来你们是下了一定的工夫的。”
甄主任笑笑,有点谦虚地说:“这只是个初稿,还不够成熟,您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们再修改。”
“我看这样,”齐思民对朱仁说,“以县委办公室的名义拟一个征求意见的通知,连同这份报告一起发到下面去,广开言路,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你俩看怎么样?”
“就照书记的意见办,”朱仁说,“发到什么范围?”
齐思民想想,说:“县四大班子领导,各乡镇、各部门要发。除了这些,还可以选择一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基层干部群众、专业人士和非公有制企业的人士,充分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这样可能会更全面、更科学一些。”
“这样最好,”甄主任说,“集思广益嘛。”
“那我就按这个范围发了。”朱仁说。
“发吧。”齐思民对朱仁说,“通知要提出一个时限,但不要太紧,要给大家充分的时间进行阅读和思考。”他又对甄主任说:“意见反馈上来之后,你们抓紧修改完善,定下来以后,要把其中的主要内容吸收进下一个五年规划里面,提交下次人代会讨论通过。”
“好。”甄主任说。
就这样,齐思民带领县党政领导团队,理清了全县在今后一个时^T^X^T^小^说^共^享^论^坛^期的发展思路,有条不紊地展开了机关作风和干部队伍建设,制订了一系列工作制度和议事规则。在不太长的时间内,芜泯县便风清、气正、人和,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全面发展。齐思民的德政,不仅在芜泯县的老百姓中有口皆碑,而且在全市人民群众中也有良好口碑。
47.采访日志:竞选落马(1)-1
乌酉市本年度的“两会”格外引人注目,因原市长工作调动,在这次人代会上将选举产生新的市长。我是“两会”的派驻记者,会前一天我赶到乌酉宾馆,随时采访代表们的活动情况。
宾馆修葺一新,宾馆门口装饰着一个充气拱形彩门,上面写着热烈祝贺“两会”召开的标语。彩门后面的大楼,悬挂着一幅幅彩色条幅。半空中,飘荡着一些大大的气球,气球上缀着一条条彩带,五颜六色,极为醒目。宾馆前的乌酉大道刚刚铺过沥青,还散发着淡淡的沥青味。大道两旁设置了两排广告灯箱,各个路口扯着横幅标语就像过节一样,一派节日的气象。
我到一楼的报到处报了到,领了会议材料、餐券、购物券、记者证和手提箱,把物品装到手提箱里,就上楼到记者处。这里聚集了好多记者,有电视台的、电台的,也有省报驻乌酉市的。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研究材料,还有的在组织新闻稿件。我跟他们打过招呼,放下手提箱,就到代表住的区域,看能不能采到一些花边新闻。
代表住的房间的门上都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代表的名字。我走了一圈,看见齐思民的房间。我想他是一方诸侯,在乌酉市的县区委书记中,说他享有声誉也不过分,便敲了敲门,里面喊了声进,我就推门进去。里面只有齐思民一个人,正在电脑上打着什么,他见我进来,便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伸手和我握握,让着我坐到沙发上。他仍坐回到他的电脑桌旁。显然,他是准备随时要干活的样子。我带点调侃意味地说:“齐书记好勤奋,这么会儿时间还要工作。”
他笑笑说:“这算什么勤奋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趁空儿写个议案,开起会来,恐怕就没有时间再写了。”
“哦?”我半开玩笑地问,“能不能悄悄告诉我议案的内容,好发条独家新闻?”
他又笑了一下:“这小叶。”看来他想调侃一下,又收住了话头,轻松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的,就是如何增加农民收入和关注弱势群体方面的。平时都有这方面的呼声,我是想通过代表议案的方式,放到全市经济社会发展的总盘子里,统一安排,统一部署,加快发展农村经济,增加农民收入,逐步改善低收入者的生活水平。”
“嗯”我说,“大部分代表的关注点,可能放在招商引资和城市开发方面……”
47.采访日志:竞选落马(1)-2
“这不矛盾,”他忙说,“农村的开发也需要资金,只要政策对头,农业开发项目也会引来大批资金。再说,我们芜泯是个农业县,农村人口占绝大多数,而且人多地少,城市的开发会吸纳农村的剩余劳力。所以城市的开发和发展农村经济并不矛盾,而且可以互补。”
“我听你在有关的会议上说过,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减少农民。是不是这样
他笑笑:“套用了毛主席的一句话,不一定妥当。”
“你对这次人代会有什么样的期待?”
他想想:“有许多基层来的代表,他们比我有发言权,你还是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我笑着说:“书记是不是下逐客令了?”
“哪里,我说的是真心话,基层的代表最了解群众心里怎么想,群众盼望什么,要我们做什么。”
“那就不打扰你了。”我说着站起身告别,到其他代表那儿去抠点儿花边新闻。
从齐思民的房间里出来,正巧碰上市领导来看望代表,他们的后面跟随着各路记者,我也就尾随其后,随领导们走门串户,凑凑热闹。在头头脑脑中,宦海淳最活跃,他是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据说也是本次人代会内定的市长人选。每到一个房间里,他都跟每一个代表握握手,问代表们住得怎么样,对会务安排有什么要求,显得特别殷勤。
看望代表的行程结束后,我回到记者处,写了篇简短的花边新闻。新闻稿除报道了一下市领导看望代表的行程,还简单地写了写齐思民写提案的事。把稿子发到报社的邮箱,就随代表一起去餐厅用餐。餐后到会务组了解了一下明天的日程,就去报告厅观看专为代表们表演的文艺演出。
第二天,大会如期召开。出了楼,一条红地毯一直铺到会议大厅,地毯两边站着手持鲜花的少年,喊着欢%T%X%T%小%说%共%享%论%坛%迎欢迎之类的话。靠近会议大厅,鼓乐队整齐地排列在大门两侧,演奏着嘹亮的乐曲。代表们在少年的鲜花丛中徐徐穿过,在鼓乐声中进入会议大厅,去履行他们神圣的职责。我随代表进入会场,也去履行我的职责。
大会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开幕,接着由宦海淳做政府工作报告,此后也没有多
47.采访日志:竞选落马(1)-3
少花絮,一切按设定的程序进行。我的工作也按官方的口径,大篇幅地报道政府工作报告的内容,对代表的采访也是老百姓耳熟能详的熟语,什么“很受鼓舞”、“振奋人心”什么的,没有多少看点。真正的看点,发生在大会的后期,也就是市长候选人的提名阶段,代表联名提出了另一个候选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宦海淳原来的搭档,市委常委兼芜泯县委书记齐思民。这无异于一个“炸弹”,炸响了人代会,也炸响了乌酉市的政坛,人代会和乌酉高层陡然紧张起来。更炸昏了得意扬扬的宦海淳,使这位“市长候选人”晕头转向,一时不知所措。
这个话题自然成为代表们热议的话题。我在采访中听说,当有的代表酝酿提名齐思民时,有人提醒宦海淳。宦海淳却不以为然地说:“哼,反了他了。”提名成为事实后,又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揣测,其中还牵扯到我,说我在芜泯县生态之窗工程开工典礼的当天采访过齐思民,写过生态之窗为政绩工程的文章。文章写出后,因为工程刚刚动工,宦海淳又是市委常委,省市甚至全国性的媒体一片赞扬之声,《乌酉日报》当然不会刊发这样的文章。有人说,自那以后,我和齐思民过从甚密,关系非同寻常。所以在本次人代会开幕的当天,《乌酉日报》的报道中,专门报道了齐思民在大会前夕写议案的文章,这和提名齐思民,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其中有没有阴谋?我想想,觉得好笑。我一个小女子,地方小报的记者,有时凭良心写点道德文章,揭揭时弊什么的,不一定会被报纸采用,哪来那么大的能力参与什么“阴谋”活动,真是抬举我了,我该谢谢人家才对!
47.采访日志:竞选落马(2)-1
我听说,宦海淳从晕头转向中很快地回过神来,他上蹿下跳,放话说提名齐思民是该同志功名利禄心切,急于想当市长,便违法操弄民意,操纵代表联名推荐自己,对大会主席团提出了种种要求。
后来传出消息,经大会主席团核实,提名过程没有违法舞弊行为。因此,关于我的那篇报道也就没有什么阴谋。选举按预定程序如期举行。总监票人打开票箱,和另一名监票人一起,高高举起票箱,面向代表,请代表们查验。此时,所有的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都对准了这里。我作为文字记者,也开始记录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代表们表示无异议后,他们放下票箱,退到主席台下,面朝代表,目视代表投票。代表们陆续离开座位,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投下了他们神圣的选票。
投票结束后,计票工作在主席团的领导下井然有序地展开。监票人开启票箱,当众清点票数,总监票人向大会主席团报告,投票数等于发票数,大会执行主席宣布投票有效,开始计票。
监票人呈半圆形站立在票箱周围,计票人进入工作状态,开始唱票:
“齐思民。”
“齐思民。”
“宦海淳。”
随着计票人唱出的名字,主席台两侧的大屏幕上,两个候选人的票数此消彼长。我盯着大屏幕,宦海淳被齐思民远远地抛在后面。我把目光投向主席台上的他,我看到他焦虑不安,似乎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当最后一张票唱完,我从他的神态上想象得到,此时此刻的他,脑子里可能一片空白。看他的眼神,好像失明了一样,这时他看到的台下,可能一片模糊。我注视着他,他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
计票结果出来后,总计票人宣读了计票结果,然后把此结果报告给大会执行主席,大会执行%T%X%T%小%说%共%享%论%坛%主席站起身,向代表宣布了选举结果,齐思民当选为乌酉市人民政府市长。
执行主席话音刚落,大多数代表站起身,热烈鼓掌。他们的目光投向齐思民,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转向他。他站起身,向代表们鞠躬致谢,然后平静地坐下来,不知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47.采访日志:竞选落马(2)-2
就这样,齐思民从本次人代会的票箱里“跳”了出来,成为乌酉市的市长。而我却难住了,我该怎样写一篇报道,完成采访任务呢?在这里,我用了一个“跳”字。这不是我的发明,是社会上普遍用的一个字,某某“是从票箱里跳出来的乡长”,某某“是从票箱里跳出来的副县长”等等。这种由人民代表10人以上联名提出的候选人当选的现象,出乎有关组织和有关领导人的意外,就谓之为“跳”。大家也知道,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一旦出现,会使相关的有些工作陷入被动。比如新闻报道,说实话,像选举领导人的报道,差不多在选举之前就可写好稿子。大会一结束,就可以见报。因为选举结果是可以预见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
现在不一样了,我就不知所措,只好去请示总编。总编也不知所措,只好请示宣传部长。部长也不知所措,不知他会去请示谁,由他去好了,等他们请示好,给我指示,我再去写不迟。
大会结束后,我想起来还给我发了一张购物券呢,我就去商场买了一件漂亮的衣服。我从商场出来,碰上了一位熟人,男性,姓师,名玉洁。可笑!冰清玉洁,又和我是一个年龄段的,以前在朋友聚会的场合有过接触,听过他的演讲,看过他的文章,给我的感觉不错,甚至有某种好感。于是,我主动和他寒暄了两句。他看一眼我手里的衣袋,问了一句非常俗气的话:“买了件衣服?”
我如实说道:“人代会发了一张票,想想也没有什么买的,就买了件衣服,装扮装扮自己。你看我也太土了,再不注意一下,怕是嫁不出去了。”
他笑笑:“这样表里皆秀的女士,男人们见了都眼馋。”接着他调侃道:“特别是有些领导,见一个爱一个,你又经常接触他们,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他们猎去了。”
这样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我接完电话,对他说:“好了,有点事,不和你贫了。你把你的通讯方式给我,我们以后有空再联系。”于是我们互相留下了电话号码,就握手告别了。
到了报社门口,总编和宦海淳刚刚下楼,他和我打了声招呼,就钻进车走了。这是我在这段时间里最后一次见到他。后来听说他被调到省某个部门去任职。据说,他在告别乌酉的时候说过,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可在朋友们为他饯行时他又说,他一定会杀回乌酉的,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杀回来?
47.采访日志:竞选落马(2)-3
48.采访日志:加官晋爵之后(1)-1
再见到宦海淳时,他果然杀回了乌酉市,身份是乌酉市委书记。这点我不感意外,意外的是,那个师玉洁居然成了他的秘书。这天,我在外面采访完回报社路过市委,一念之间,就进了市委,上到三楼,敲开了师玉洁的门。他抬头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调侃道:“采访采访师大秘书,怎么,不欢迎啊?”
“欢迎,”他说着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过来,张开双臂,“怎么欢迎,拥抱一下吧?”
“随便。”我说。
“随便?”他坏坏地笑笑,“公共场合,不能太‘随便’了吧?”
“见你的鬼去吧!”我说。
“呵呵。”他笑着,就轻轻地抱住我,拍拍我的背,说声坐吧。我坐到沙发上,他给我泡了杯茶,坐回到他的座位上,我俩就寒暄起来。
“怎么样,这份差事?”我问。
“嗨,我就不是这个料,这宦书记不知道哪根神经出了问题,非要我给他当这个秘书。”
“这可不是秘书说的话,看来你这角色还没有转过来呀!”
“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我伪装起来,非要扮演什么角色,那就不是我师玉洁了。”
“呵呵,”我笑笑,“随你吧,我也是跟你开开玩笑。”
“其实,你也挺随便的。”说到这里,他向我笑笑。我想起“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的话,就打个圆场道:“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了。”
“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但经你这么一解释,就有意思了。”我说着就哈哈哈地笑起来。他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
“笑什么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我俩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原来正是宦海淳,他冲我笑笑,“什么高兴事,看把你们乐的!”我俩站起身,他走进门来,伸出手来主动和我握握,目光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
我听说这人是个花花肠子,见了有点姿色的女人,就把握不住自己了。他过去那点儿风流韵事,我也有所耳闻。他穿一身笔挺的西服,头发染得乌黑发亮,看上去春光无限。于是我带点挑逗意味地夸奖道:“宦书记越发年轻英俊了,又有不少粉丝了吧?”
48.采访日志:加官晋爵之后(1)-2
“这丫头,”他笑笑,回敬我,“你不会是其中的一个吧?”
“书记抬举我了,”我反讽道,“我高攀不起啊!”
他想说什么,看一眼师玉洁,似乎觉得在部属面前太“随便”了有失身份,就换了话题:“最近在哪儿跑呢?有什么新闻,说出来让我们分享分享。”
“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继续开玩笑地说,“要说新闻,你就是新闻,要说分享,那也得分享你才对。”
他哈哈一笑,说:“那你说怎么分享呢?”
“这要看书记的了,客随主便嘛!”
“倒也痛快。”他对师玉洁说:“小师,你安排一下,和叶子小姐吃个饭。
你听,说得多亲切,我都有点不知所云了。我愣了一下,想说点推辞的话,但没说出口,就顺水推舟,说了声:“谢谢书记了。”
我们这样说着话,有人找宦海淳,他就出去了。师玉洁坐下来,有点酸溜溜地说:“叶大记者好大的面子呀!”
我心里清楚,实质上哪里是什么面子问题,而是这个男人新官上任,见谁都觉顺眼,显摆得平易近人,表现得和蔼可亲。况且是对一位漂亮女性,总得摆出一副绅士风度,彰显一下成功男人的魅力。这样想着,对师玉洁说:“不管是谁的面子,有饭吃总是好事吧?”
“真理总在你的一边,”他说,“你说,到哪里去?”
“随便,”我的话一出口,两人都禁不住笑了。笑了一阵子,我说:“好不容易逮着一回,宰他一下也无妨,你说呢?”
“好吧,叶大记者。”他说着就站起身出去了,我想他是请示他的主子去了。我起身坐到他的写字台后边的椅子上,眼前有一本书,翻开来倒扣在写字台上,显然他正在阅读这本书。我拿起书,看了一眼书名,书名叫《大国悲剧:苏联解体的前因后果》,我翻到他正在看的页码上,有的地方他用红画了下划线,我的目光就落到他画了下划线的儿行文字上:
苏联共产党曾经是国内改革的倡导者,可是到了1991年,它却被赶下了政治舞台,而它的一千好儿百万党员当中,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捍卫它,这究竟是怎么搞的呢?
苏共之所以能走到酿成悲剧的一步,是因为儿十年来它把权力视为自己的专
48.采访日志:加官晋爵之后(1)-3
利,它已经丧失了现实的日常政治斗争的能力。结果当一个统一的机体丧失了自己最优良的品质战斗性,自我牺牲精神,无私奉献精神……的时候,它衰退了。
我往后翻了翻,书中许多地方写写画画、圈圈点点,看来这本书他看了不止一遍。这样翻了翻,我又从旁边的书堆中随意抽出儿本,什么《党内规章选编》、《廉洁自律规范》之类的书。据我了解,师玉洁的专长是人类学,他从人类学的视角研究社会现象和人的思想与行为。他读这样一些文献,不知从中会悟到一些什么。
我正想着,他从外面进来了,他说:“你想怎么宰就宰吧,有人巴不得让你宰呢。”
“噢?”我问,“谁这么傻呀?”
“芜泯县委副书记尹胜崇,他这会儿正在宦书记的办公室,请宦书记出去坐坐呢。地方他都安排好了,现在就走吧。”他说着就收拾写字台,打电话安排车辆。
我们驱车来到乌酉潭风景区,一起来的还有宦海淳的老婆庞小芳,这是我意想不到的。我们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一个园林式的院落里。院落隐在密林丛中,江南建筑风格。时值仲夏,爬山虎爬满了院墙,阳光从院墙的花格子里穿进来,透过绿绿的爬山虎,零零星星地洒在一方块一方块的花丛中。花儿开得正盛,红的、黄的、白的,煞是好看。我们在服务生的引领下,穿过一个长廊,来到后院。这里有一个小小的湖,湖的周围和中间,修建了儿个亭子,我们被安排到湖中的一个亭子里钓鱼。此时渔具已经备好,尹胜崇打点着先让宦海淳坐到亭子的东边,又侍候庞小芳坐到亭子西边,我和师玉洁以及两位司机,则坐到亭子中间的大理石圆桌旁,准备打牌。尹胜崇进了一个房间,去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48.采访日志:加官晋爵之后(2)-1
“来,大家一起来。”庞小芳招呼我们。我和师玉洁互相对视了一下,征求两位司机的意见。他俩叫我俩去钓鱼,他俩就在亭子里坐着打牌。我想这可能是官场上的潜规则吧,就没有再让,和师玉洁走到放着渔具的地方,刚要坐下来,庞小芳又喊道:“来,师秘书,到这边来!”
师玉洁看着我,我对他说:“人家请你,你就去呗。”
他就走过去,坐到庞小芳的身边,笨拙地摆弄起渔具。庞小芳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就问师玉洁:“师秘书不经常钓鱼吧?”
师玉洁说从来没有钓过鱼。庞小芳就放下自己手中的渔具,手把手地教他,教他怎么挂料,怎么甩线,怎么抬竿,怎么收鱼,耐心细致,不厌其烦。连我都看着有点“感动”。
摆弄好渔具,他俩就聊上了,“跟老宦在一起工作,不太适应吧?我们老宦这人,对下属很严,好多人不适应。”
师玉洁笑笑:“无所谓,能适应就适应,不能适应就走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噢,”庞小芳说,“倒也快人快语,我就欣赏这样的男人。”
“夫人过奖了。”师玉洁说。
“你知道,”庞小芳说,“我十三岁就参加工作,没有念过多少书,文化程度不高,可我特看重有知识的人。以后有空到我家来玩,也给我们家添点文化气息。”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我听人说,宦海淳这人,在外的时间多,在家的时间少。庞小芳调到市里以后,名义上有份工作,实际上赋闲在家,酷似深宫怨妇。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庞小芳四十多岁,正当如狼似虎,大概寂寞难耐,见师玉洁有点放荡不羁的样子,可能以为他风流稠搅,说不定真的给她添点“文化气息”,解解她的某种饥渴也未可知。
这样想着,我的鱼儿上钓了,于是就有点娇嗔地喊:“玉洁,我的鱼儿上钩了,你过来看哪!”
“钓上就钓上了,收起来就行了,有什么大呼小叫的?”庞小芳不高兴地说
师玉洁瞅着我,我收了线,站起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鱼儿从钓钩上取下,我还没看清鱼的模样,它突地挣脱我的手,跃进水里去了。我看着水面上的涟漪,
48.采访日志:加官晋爵之后(2)-2
有点失望地咕哝了一句。
“跑就跑了吧,渔翁之意不在鱼,在乎钓也!”师玉洁调侃道。听他这么一说,我便释然。
“玉洁说得好,钓鱼要的就是个情趣,不在乎钓多钓少。”庞小芳夸奖道。
这样钓了一会儿,尹胜崇走过来,他说饭菜好了,还是吃了再说吧。宦海淳便站起身,伸伸胳膊腿,打着哈欠往外走。我们相继站起身,跟着尹胜崇,走进客厅。
客厅装饰得很有讲究。主墙里有一个精致的假山造景,上面长满了绿绿的苔薛,水从石缝中渗出来,滴到下面的一个水槽中,慢慢地流到下面的一个大理石水池中,水池中游动着一群华丽的锦鲤鱼,令人赏心悦目。
另两面墙上挂着儿幅木制烫画,画面上是一些活灵活现的古代仕女,娴雅飘逸,神形俱佳。另一面当然就是窗户,透过窗户望出去,碧水亭台,绿树花草,养人眼目。
大家观了一会儿内外景致,在尹胜崇的招呼下,开始上座。宦海淳自然坐上席,他左边是庞小芳,按职务大小,他的右边应该是尹胜崇自己,可他硬要把我安排在那个位子上。我推让了一番,就说恭敬不如从命,按他的意思坐在了宦海淳的右边。师玉洁就坐在我的旁边。庞小芳看看我,对尹胜崇说:“来,你坐这儿,你是今天的主人,应该坐在主客的身边。”说着,她站起身,走过来坐到师玉洁的旁边。于是我赶忙站起来,想给她腾位子。可宦海淳拉了我一把,我就坐下来。尹胜崇就坐在宦海淳的身边,两个司机就在宦海淳的对面坐下了。
坐好后,酒菜就上来了。尹胜崇端起酒杯站起身,说:“感谢宦书记,感谢夫人,感谢在座的朋友们,给我这么大的面子。先干为敬,这杯酒我先干了。”说罢,他一仰脖子干了那杯酒。服务小姐给他斟上酒,他一一碰了杯,我们开始就餐。
没吃儿下,开始敬酒。大家先给宦海淳敬,完了大家互相敬。这样觥筹交错了一阵子,谁都有点醉意了。不知咋的,我特别在意庞小芳的一举一动。别人给她敬酒,她总是抿上那么一口,不过只要是师玉洁给她敬的,或是她敬师玉洁的,她都很豪爽地一饮而尽。她在宦海淳把注意力集中到别处的时候,还匆忙地给师玉洁夹一筷子菜,看上去很殷勤,也有点滑稽。
接下来,又是划拳,又是行令,闹了一阵子,兴尽人去。我无意中发现尹胜
48.采访日志:加官晋爵之后(2)-3
崇和庞小芳说话的当儿,尹胜崇趁没人注意之时,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庞小芳的包里。庞小芳以不为人觉察的动作稍许推让了一下,就冲着他笑笑,似乎还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尹胜崇也诡秘地一笑,便张罗着安排大家乘车,打道回府。
49.采访日志:葫芦花月夜(1)-1
上班点了卯,我正要出去跑新闻,就接到师玉洁的电话,“在哪呢?”他问
“正要出去呢。”我说。
“事儿要不要紧?”
“不知道,出去才找呢,看能不能找点儿要紧的事儿。”我调侃道。
“哦,那这样,跟我走一趟吧。我有个老朋友,他开了家茶馆,今天开业,我们去给捧捧场?”
“可以,”我问他,“在什么地方?儿点?”
“在葫芦村。下午五点。”
我嘿嘿一笑:“别人开业都在上午,你这位老朋友可好,选择在夕阳西下时刻。”
“夕阳无限好嘛,”他调侃道,“放在大白天,谁去喝茶呀!”
“哦,倒也是。”我说,“那好,到时候我一定去。”
“好,谢谢。”
我在外面跑了一天,看看快到五点钟,就打的去葫芦村。葫芦村的葫芦花开得正盛,一眼望去,一片墨绿,其间点缀着白色的花朵,十分可人。这是葫芦村的传统产业,盛产的葫芦又大,吃起来又甜爽可口,成为乌酉市民的最爱。特别是农村,遇有婚丧嫁娶,生日满月之类的喜庆之事,在其宴席上,不可缺了这道美食。到了葫芦花开的季节,又成为乌酉郊区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市民茶余饭后,信步来到此处,徜徉在葫芦田地间,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葫芦花,别有一番风味。
如今,我听师玉洁说,宦海淳要拿这片葫芦地开刀,进行开发。我想,眼下这片美景恐怕没有多长时间了。这样想着,到了村委会的楼下,我下了车。师玉洁前来迎接我,和他一块儿的还有一位老者,师玉洁向我介绍道:“这是诸葛大爷,我的一位忘年之交。”
诸葛大爷说了一些欢迎之类的话。我想,师玉洁所谓的“老朋友”,原来是位“老”朋友呀,就禁不住一笑,客气了一番,对诸葛大爷说:“听大爷的口音,好像是救胥一带的人。”
“姑娘说得对,”诸葛大爷说,“老朽是桑梓县人。子女都在外边,小儿子在这乌酉市做事,就随他到这里来了。我们乡里人,闲不住,看着这葫芦村是块
49.采访日志:葫芦花月夜(1)-2
风水宝地,城里的人又来得多,琢磨着干点什么事,琢磨来琢磨去,就租了村里的一层楼,张罗着开了这个茶馆,挣钱不挣钱的在其次,有个去处,好消磨时间
“诸葛大爷可是老牌子的大学生,别看年岁大了,头脑可是好使得很哪。”师玉洁说。
“大爷好心情,”我说,“准能长命百岁。”
诸葛大爷呵呵一笑:“谢谢姑娘的吉言了。”
我们这样说着,就往楼里走。楼门上挂了儿个大红大红的灯笼,两边贴了一幅对联:
情满壶中留客饮
茶浓花香醉红尘
横批:
人走茶不凉
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觉得意味深长。门前摆着一些亲友们送的花篮、花瓶什么的,看上去很简单,但也不乏喜庆的气氛。
我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庆典在一阵鞭炮声中开始了。我和其他来宾一起,一溜儿站在楼前。师玉洁主持庆典仪式,村上的干部致了辞,剪了彩,庆典就结束了。接着,在茶馆里吃肉喝酒,热闹了一阵子,诸葛大爷就收拾了桌子上的残羹剩酒,摆上了茶具,请客人们品茶。霎时,小小的茶馆里茶香四溢。师玉洁忙完事儿,和我坐一块儿,一边品茶,一边聊天。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我和他互相使个眼色,对诸葛大爷说:“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我们谢绝诸葛大爷的挽留,出了门,大地一片银白,略一抬起头,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际。我俩回过身,挥手向诸葛大爷作别,慢慢地溜达着往城里走去。
我俩边走边聊,感觉十分特别。我觉得,这是我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城里最感惬意的时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在这个男人面前毫不顾忌地说一些孩提时说过的话,心中升起一股无以名状的舒畅。又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代,敞开自己的心扉,畅想那美好的未来。我们聊着天,不由自主地,我挽住了他的胳膊,紧贴着他温热的身体,他顺势揽住我的腰,我俩同时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紧紧地抱住我,我搂住他的脖子,慢慢地闭上了眼。他紧贴着我,我能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和稍许急促的呼吸。我略略抬起头,两张微微颤抖的嘴合到
49.采访日志:葫芦花月夜(1)-3
了一起,接着便疯狂地吮吸着对方,仿佛要把对方的灵魂吸出来,吸进自己的胸腔,占据各自寂寥孤独的心。
我睁开眼,月光依然明亮。我看到一片云朵,月亮慢慢地移动着,钻进那朵云,不一会儿,它又从云朵中钻了出来。我低了头,见我俩的影子印在银色的地面上,显得十分孤独。我轻轻地推开他,对他说:“咱们走吧。”
他说:“这样多好。”
“来日方长,你说呢?”
“但愿吧!”他说着拉起我的手,我们手拉手依然往前走。我回过头,隐隐看见那片葫芦地,他也回头望了一眼,捏了一下我的手说:“咱俩有空了,常来这里走走。”
我抬头望着他:“我好像听你说过,这片葫芦地不是要开发吗?”
“说是这么说过,不过……”他欲言又止。
我想他有难言之隐。这也很正常,因为他毕竟是市委书记的秘书,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于是,我笑笑说:“不便说就不说好了,千万别为难。”
我们这样说着话,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就摁掉了。我想他是不愿别人来打扰这份情趣。可他刚要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没有去看,手机就不停地响着。我说:“你接一下吧,看谁这么执著?”
49.采访日志:葫芦花月夜(2)-1
他看一眼我,就接了电话:“嗯,是我,哦,我这会儿在乡里呢,回不去呀!嗯,好,好。”
“我没猜错的话,是你的主母在唤你了吧!”我半开玩笑地说。
“是她,真能缠。”他说。
“大概是独守空房,有点寂寞难耐了。”我依然开他的玩笑,“老实交代,你大概已经伺候过这位主母了吧?”
“别胡说,”他有点着急地说,“你想这可能吗!”
我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我说:“这个秘书当得也真难。”
他说:“是呀,难。”稍停他说,“我准备不干了。”
“啊?”我看着他,“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不能为了这么点小事,误了自己的远大前程呀!”
“不光是为了这个,”不料他严肃地说,“我感觉我怎么都融不进这个圈子。我不知道是我不适应宦海淳这个人,还是天生与官场无缘,越干越觉得别扭。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趁早离开得好。”
“哦,是这样。”我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他沉默了片刻,问我:“你怎么看宦海淳这个人?”
我想想说:“和他接触过儿次,给我的感觉是,这人志大而才疏,胆大而学浅。”
“嗯,”他沉思了一下,“我听人说,他常自比曹操。不过他在芜泯县的那儿年,经常烧香拜佛,求仙问卦,十分虔诚。当地的和尚、道士曾说他将来贵为人臣之极,从那以后,他就把自己的目标定到‘将相’的位置了。”
我笑笑说:“给个棒槌,他当针了。”
他沉默了片刻,无不痛惜地说:“我想不通,这么大的领导,怎么会迷信到这种程度!”
“这有什么,机关上待久了,你就会发现,现在当官的,迷信这些东西的为数不少,求官要占卜,孩子升学要拜佛。这些人经常进庙烧香,供奉僧道,甚至重金请一些所谓的高僧仙道到家里做佛事道场,企求升官发财。宦海淳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他叹口气,感叹道:“这怎么得了啊!”
“你这就是杭人忧天了,天塌下来,不是还有高汉子顶着呢嘛,你愁什么呀
49.采访日志:葫芦花月夜(2)-2
他自嘲似地笑笑,对我说:“也许是我庸人自扰,但你说的也不是心里话,这不是你的性格。”
“那还能怎么样呢?”我言不由衷地说,“走哪山打哪柴吧,待久了,也许就习以为常了。”
“还不仅仅是这些,有些事明摆着不正当,或许还是党纪国法不容许的,但让你说个子丑寅卯,你又说不清楚。”
“这就是俗话说的,侯门深似海哪!”停了停,我说,“该不是你窥视到主子的什么‘机密’了吧?”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我:“你刚才不是提到葫芦村开发的事了吗?”我嗯了一声,不解地望着他。他又问,“凭你的想象,你认为这片土地会被开发成什么样子呢?”
我想想说:“观光农业?”他摇摇头。我又猜,“居民住宅?”他又摇摇头。我又猜测,“度假别墅?”他仍然大摇其头。我索性揶揄道:“难道修桥铺路不成?”
“你真聪明。”他竖起大拇指夸奖我,然后故作严肃地问道,“你是怎么想象出来的?”
“真的要修桥铺路啊?我可是信口开河,和你开玩笑的。”我惊奇地问。
“嗯,”他有点深沉地说,“要建一座桥。”
我有点迷茫:“这地方没江没河的,建什么样的桥?”
“一座通天大桥。”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越发迷惑不解,就说:“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就不要给我打哑谜了,瓦罐里倒豆子,来点痛快的好不好!”
“好吧,”他说,“你过去经常到芜泯县采访,该听说过,我们的这位宦书记官运可至人臣之极?”我点点头。他接着说:“从省上再次‘空降’到乌酉市委书记的宝座上,就迫不急待地去请教那位玄空真人。那位道士说,他虽有天子辅弼的命,但命中尚缺一座通天大桥,若在他的治所之旁建一座桥,就可直通天庭,直达辅宰之位。”
“哦,原来是这样。”我想想还是觉得不对,问道,“在旱地上建一座桥,怎么向老百姓解释?”
49.采访日志:葫芦花月夜(2)-3
“你这就有点迂腐了,”他说,“不会把乌酉河的水引过来,再在上面架桥吗?”
“哎哟,大手笔,一般人可没有这个想象力。”我揶揄道,转而一想,又百思不得其解,“无缘无故地引进乌酉河水,出师无名呀?”
“修一条环城河,”他说,“再开挖一个人工湖,开发湖区经济,这不有名了吗?”
“真是异想天开呀,”我感叹道,“对乌酉的老百姓来说,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呀!”
“天知道。”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样聊着,不觉进入城区,此时正好有辆出租车路过。它停在我们身边,司机伸出头,朝我俩投来询问的目光。我俩互相看看,就上了车,给司机报出了目的地,车就开动了。
我在报社的宿舍楼口下了车,和师玉洁说声再见,他向我招招手,车就向前驶去了。我站在楼口前马路边的路灯下,在月光和路灯光的双重照射下,地上就有了我的两个影子,淡淡的,显得有点冷清。我望着远去的车尾,异样的孤独向我袭来。我想,在今夜,我能不能安然入睡?我和这个男人能走多远?他的秘书生涯还能维持多久……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1)-1
宦海淳要换秘书,他点名要我,我只有唯命是从。说实话,在领导机关里,给一把手当秘书,就等于搭上了通往领导层的高速列车。在别人眼里,何曾得意!而我却有点得意不起来。他的前任秘书师玉洁,是大家公认的笔杆子,写材料的高手,特别是涉及一些理论性强而且没有现成经验可供借鉴的材料时,秘书长总会说,这个材料非师玉洁写不可。可见,师玉洁的水平还是蛮高的嘛。
就是这样一位高手,宦海淳都挑三拣四的,我能胜任吗?这样想着,秘书长电话叫我,我赶到他的办公室去。我刚坐下来,秘书长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和小师交接一下,马上进入角色,尽快适应新的工作岗位。”
我点点头,心情多少有点沉重,就试探性地说:“秘书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没有。因为你是宦书记亲自点的将。”他问我:“有什么顾虑吗?”
“师玉洁那水平书记都看不上眼,我怕我做不好。”我有点忧虑地说。
秘书长笑笑说:“这完全是两码事。你知道,宦书记的个性非常强,对下属,尤其是对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求特别严。小师是有水平,但他也是个个性比较鲜明又不太容易接受别人意志的人。所以,换下师玉洁,并不是水平问题,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说,“我尽量去适应吧!”
我从秘书长的办公室出来,就去师玉洁那儿办交接。进了门,他正在收拾东西。对于秘书人员,也没有什么好交接的,大不了交接一下手头的一些文件、文稿,腾出用的桌子、柜子之类的东西就行了。此时,他把他的一些书呀什么的,该捆绑的捆绑起来,该装箱的装进了废纸箱子,房间也打扫得一尘不染,随时准备要走人的样子。原来我想,他是不是认为我“抢”了他的饭碗,对我有点儿成见什么的。可见了面,他非常热情地让我坐下来,对我说:“我啥都收拾好了,就等你来接呢。”
“你真要走呀?”我问。
“嗯。”他毫不在乎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不是这块料,我离开这里,正当其理。你老兄可要干出个名堂来呀!”
我笑笑说:“这还得向你讨教。”
“向我讨教?”他笑呵呵地说,“让我教你怎么当逃兵?”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的本意是想从他这儿获得一点宦海淳的信息,比如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1)-2
个人爱好,性格特征,为人处事风格啥的,也好扬长避短,伺候好这位书记,不要没干儿天,再被人家换掉,惹人耻笑。但我又不好正面去问,就和他聊了聊工作上的事。他说:“你我虽然没有私交,但我还是多少了解你的。你在机关里待得时间较长,为人处事外柔内刚,较为圆润,相信你会一帆风顺的。”
“你也给人戴高帽子了,”我笑笑说,“这可不是你的处事风格。哪怕给我一点‘忠告’啥的,比戴高帽子强。”
“要说忠告”他欲言又止,停了一下他说,“其实你很会把握分寸的。倪布然,倪布然,出淤泥而不染嘛。倘若主子出啥事了,不要跟着倒霉就行。”
“你的意思是”
“古希腊有句特别睿智的话:上帝如果要惩罚谁,定会先让他丧失理智。”接着他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建造通天大桥,可能就是丧失理智的开始。”
建造通天大桥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但这事正在酝酿之中,我不便就此话题说三道四,就把话题引到别处。我问他:“离开市委,有啥打算?”
“我提出到葫芦村小学任教,各方面的关系都疏通了,过儿天就去那儿上班。”他平静地说。
“有点屈才了吧!”
“我倒不这样想,”他说,“有空了读点书,这样过着轻松。你说呢?”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这样聊了一会儿,和他办了交接。从此,我就成为宦海淳的贴身秘书,小心谨慎地围绕着他开展工作。
有一天,我去给宦海淳送一份文件,齐思民也在他的办公室,两人都脸色阴沉,看起来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我问了句齐市长也在呢,他向我点点头,就又沉默不语了。
这真是一对冤家,从芜泯县到市上,一直都是。特别是从市长选举以来,两人的心结就一直没有解开过。这点谁都知道。宦海淳“空降”到现在的这个位子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配合得还算不错,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但越到后来,他们之间的分歧就越来越明显了。特别是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两人的意见时有相左。宦海淳引水环城、建造通天大桥的构想一经提出,就遭到市政府的反对。尽管宦海淳多次做齐思民的工作,但齐思民就是不同意。此时两人阴沉着脸,莫非还是为了这个问题?
我把文件放到宦海淳的桌子上,回头见齐思民前面的茶儿上没有茶杯,就从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1)-3
立在墙角的三角柜里取了一个杯子,拿水涮了涮,泡了杯茶,放到他的前面,顺口说了声齐市长喝茶。他望着我,说了声谢谢。我说不用谢。我问宦海淳还有没有什么事,他说:“没有了,你出去吧。”我就向齐思民点点头,出了书记室。
回到我的房间里,做我的工作。不一会儿,齐思民进来了,我赶忙站起身,让座,泡茶,他就坐在我对面的一张椅子上。他这人就这样,一点领导的架子都没有,到基层去,都轻车简从#T#X#T#小#说#共#享#论#坛#,有时骑个自行车,随便走进哪个部门或基层某个社区的办公地点,与基层干部群众拉拉家常,听听他们对市政府工作的意见。部门或基层单位的工作作风和风貌大有改观。他们时常感觉到,齐市长可能就在他们的周围,说不定什么时候齐市长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到了市上的哪个部门也一样,不管你是部门领导,还是一般人员,他都很随和,和你有说有笑,让人感觉特别亲切。因此,像我们这些当秘书的,在他面前说话,禁忌也就相对少一点。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2)-1
“忙呢?”他问。
“也没忙啥,”我说,“宦书记那儿的事情说完了?”
他笑笑说:“这样的事,哪有个完呀!”
“冒昧地问一句,”我谨慎地问道,“是不是引水建桥的事呀?”
“嗯。”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哎,小倪,市委机关里,对这事有什么反应
我说:“没有听到多少议论。”
“这就是假话了,”他说,“这么大的事,还能没有议论?不过我理解,你是书记的秘书嘛。”
“噢,不是,”我有点歉意地说,“市长多心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心。”他说,“对这事儿,总该有自己的看法吧?”
我笑笑,心想,当然有看法,但有看法又有什么用?明摆着,这是宦海淳独出心裁的一出大戏,拿到桌面上的理由是“引水造桥,美化市容市貌,给市民创造一个休闲娱乐的环境,同时还能提高乌酉市的知名度,吸引外来投资,拉动本市经济社会的发展”。可骨子里呢,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是经过命相“大师”的指点,由风水先生“认证”的,是他通往北京的通天大道。
这些年来,在一些地方的领导干部中,拜佛求仙成风,算命看风水成灾。为数不少的官员身边围绕着一些高僧大佛、命相大师、风水先生,他们常常听命于这些“高参”,靡费公款,修建什么“辟邪针”、“镇妖塔”、“驱魔兽”等等,五花八门,令人啼笑皆非。宦海淳要造的,正是这样的东西,但他又是以造福老百姓的名义提出来的,而且大权在握,谁也奈何不了。这么想着,我佯作沉思状:“是有点想不明白,”我言不由衷地说,“领导要这么做,大概自有他的高明之处,就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了。你说是吧,齐市长?”
“大滑头,”齐思民说,“不过我也理解,你毕竟是他的秘书嘛。”他叹口气,站起身,“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好了,你忙吧,我走了。”说着他就要走,我赶忙起身,送他出了门,他跟我摆摆手,就下楼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同时也生出一丝怜悯。心中叹道,他这个市长可是真难当呀!
宦海淳的意愿,谁也无法改变,他力排众议,把引水造桥的工程端上了乌酉市经济建设的总盘子。之后,他亲率主管项目建设的副市长、秘书长,以及发改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2)-2
委、财政局、招商局等部门组成的引水造桥项目小组人员,来往于省城和北京之间。没用多久,这个工程就被上面给立项了。我作为书记的秘书,自然跟在他的身边,南来北往,大开眼界,也长了不少见识。
项目小组正在筹备开工仪式的时刻,葫芦村的村民找上门来了。这天,保安上来说,市委的大门被上访的群众给围住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我走到窗前,透过窗户一看,大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大门被群众围得水泄不通,隔着电动门,与门内的保安对峙着。我赶忙走过去,把看到的情况向宦海淳做了汇报。他起身到窗口那儿,向外望了一眼,就拿起电话,连续打了儿个电话,之后对我说:“你下去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我下了楼,到了大门口。这时,信访办邱主任正和上访的群众说着什么,外面的人直喊:“把门打开,我们要见宦书记。”
此时,齐思民也从外面来了,他下了车,对保安说:“把门打开,这样不好嘛!”于是保安把大门打开,群众一窝蜂拥进市委。齐思民和邱主任说了儿句话,对他说,“把信访室大厅开开,让大家进来再说。”于是他大声地对上访人员说:“大家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好吗?”
大家就都拥进信访大厅,把大厅挤得满满的,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齐思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对他们说:“大家有话,一个一个说,好吗?”
“齐市长,我们知道你是好人,可我们的这事你做不了主,我们要见宦书记。”其中一个人说。
“对,我们要见宦书记!”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于是,齐思民对我说:“你打一下宦书记的电话。”
我用手机接通了宦海淳,把手机递给齐思民,齐思民就把上访人员坚决要见书记的话对宦海淳说了一遍。不一会儿,他就来了。他进了信访大厅,对大家说:“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什么事也解决不了,你们推举儿名代表,我们好好谈谈,这样好吗?”
群众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同意推举代表,于是代表们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大厅,在大院里等候消息。
代表们坐下来,信访办的同志给他们泡上茶。宦海淳坐在他们的对面,扫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说:“你们谁先说,说吧!”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2)-3
上访人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个人说:“宦书记,你知道,我们祖祖辈辈就是靠种葫芦过日子的,我们葫芦村的人,就会种葫芦,别的什么也不会干。你在这里修了湖、造了桥,村里千百号人,怎么生活?”
宦海淳望了这个大汉一眼,对他说:“你问得好。”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汉说:“赵大侬。”
“赵大侬同志,”宦海淳说,“葫芦村的人祖祖辈辈靠种葫芦过活,这不假。但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嘛,时代在变,难道我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习惯就不能改变改变吗?再说,这葫芦村也不光是属于你们葫芦村村民的嘛!”
“你的意思我们明白,这葫芦村是我们葫芦村村民的,也是国家的。上边要在这里修湖造桥,自有上边的道理;作为小民百姓,我们舍得也得舍,舍不得也得舍。可我们以后怎么生活,你得有个明确的说法吧?”
宦海淳说:“我们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你们有什么具体的要求,都说出来,我们解决,好吗?”
“好,那我就直说了。”赵大侬说,“能不能把这湖修到别处?”
宦海淳回答得很干脆:“这不可能。”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我望着赵大侬,心想,这个工程的重点不是湖,而是桥,为什么要把桥修在他们葫芦村,是风水先生经过缜密的测量和计算确定的。有人对我说过,这个位置恰好处在桃花村与北京的连线上,未来桥的走向,一头连着桃花村,一头直指北京,如果修到别处,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这个,其他要求,我都答应你们。”宦海淳说。
赵大侬就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宦海淳一口答应了。概括起来说就是:第一,结合小康村建设,统一划拨宅基地,统一规划,统一修建高标准村民住宅,政府给予一定比例的补助。第二,涉及拆迁的村民,每户招一名工人,安排在工厂里工作。家里没有适合当工人的,安排在湖区做维护工作,工资由政府支付。“怎么样,这样?”宦海淳问。
赵大侬和其他代表交换了一下意见,就到大厅外把宦海淳的这个承诺向上访的群众说了一遍。回到大厅里,赵大侬说:“我们给大家说,大家说行,只是担心将来能不能兑现。
“这你们就放心,”宦海淳对参加会议的人说,“今天齐市长也在这里,我
50.秘书杂记:长官意志(2)-4
们下去以后,就今天会议决定的事项发一个会议纪要,有文件为凭。如果不兑现,你们就拿着纪要再来找我,好不好?”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宦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信了。”赵大侬说。
一场信访事件就这样平息了。回到办公室里,我按宦海淳的意思,起草今天的会议纪要。
51.秘书杂记: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1
该书作者雷日科夫曾经引用过一句名言:“权力应当成为一种负担。当它是负担时就会稳如泰山,而当权力变成一种乐趣时,那么一切也就完了。”权力对于宦海淳而言,是不是一种乐趣呢?想想他全世界飞来飞去的情景,就会不言自明。如果权力真的是一种负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患上“官瘾”,无怪乎有人要把中国列入首个患这种临床精神疾病的国家、率先向世界卫生组织申请登记呢。
另一本书名叫《苏共亡党十年祭》。我翻了翻,书中夹着一些书签,都是用绿色的树叶制成的,一不小心就会损坏。我小心地取下一片书签,有一段文字下面画上了横线,这段文字写道:
革命胜利后列宁出于尽快接管地方政权的考虑,不得不采取干部委任制,而斯大林却把委任制作为任用干部的唯一方式。这种自下而上的任命制和变相任命制,不仅损害了党的民主集中制原则,而且被选拔的干部,只需对上负责,不用对下负责;只怕领导批评不怕群众反对……
显然,这样就使“人民的公仆”演变成“人民的主宰”,苏共亡党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我这样想着,便有一种冲动,一种想说点什么或者写点什么的冲动。但我冷静下来一想,即使有什么想法,向谁去说?说了又有什么用?还是该干什么干点什么吧!
这样消闲了两三个星期,宦海淳从国外飞了回来。为他接风的人又络绎不绝,我也跟着他,游走在酒色娱乐场所,经受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考验”。
此后儿天,我也没什么事儿。我注意到,组织部的领导们频繁地出入于宦海淳的办公室。于是我就知道,他近期的注意力可能放在中层干部的选拔使用上。这事保密性极高,只有儿个核心人物在运作,我这样的贴身秘书,也只是隐隐知道一点儿所谓的“内幕”。
过了一段时间,宦海淳召集了书记办公会,其中一项主要议题就是调整和使用干部。我作为记录人员,到会做记录。
书记办公会一般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进行。这里摆了一圈沙发,会议室一端的墙上挂着一幅乌酉市的地图,地图下面摆着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儿。那是主持人的专座。这时的宦海淳就坐在专座上,翻开一个笔记本,专心致志地看着什么。其他三面,都摆放着沙发、茶儿,儿位副书记、组织部长和相关人员对号入座,等待开会。对着主持人的一端,是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那就是记录席。此刻,我就坐在这张桌子后面的椅子上,摊开记录本,准备记录。
51.秘书杂记: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2
宦海淳抬头扫一眼会议室,说道:“除齐市长外出考察、请假以外,人都到齐了。我们开会。”
与会的人不约而同地朝齐思民的位置看一眼,不由得心想宦海淳在市委第一副书记齐思民“外出考察”期间,研究干部问题,意味着什么?我想他们也心领神会,只是不好说什么罢了。
“今天的议题只有一项,就是研究干部问题。”宦海淳说着,就让组织部长汇报本次调整干部的意见。
组织部长拿出一份材料,照本宣科。开场白过后,他就念拟提拔的人员名单。他念一个,我记一个,他的名单念完,我整整记了一大页。粗略数了数,有80人之多,天哪!我在机关上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哪一次提拔干部一次提这么多的,有的部门所要配的副职多达15名,仅市委、市政府的副秘书长多达20多名。如此超常规配备干部,不能不令人瞠目结舌。
“大家讨论一下吧!”之后,宦海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看看与会人员,他们互相看了看。之前,我虽也听说宦海淳要大规模地调整干部,他拿出了一个调整的名单,让组织部长以部里的意见提交书记办公会议讨论。刚才组织部长念的名单实际上就是宦海淳提供给组织部的。与会的副书记们,大概谁都知情,不知情的也会猜到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位副书记发言了,他说:“是不是先解决一部分?有些同志可以放一放,过一段时间再议。同时,意见中提到的有些同志在社会上的争议还是比较大的,是不是再听听有关方面的意见?”
会议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宦海淳就又说道:“看,还有什么意见?”他的口气中显然已经有不满的成分了。过了儿分钟,另一位副书记提出了与前面那位所提意见相似的看法。宦海淳忍不住了,发表了他的意见。他认为:乌酉市的发展进入了一个关键时刻,在这样的时刻,干部队伍建设就显得尤为重要。这次调整的幅度是大了一些,涉及的人数多了一些。但干部队伍建设也要适应新形势,不能墨守成规,要有所突破,有所创新。他的这一番“高论”一出,与会人员便不好说什么了,最后只能随声附和,同意将这个名单提交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
会后,宦海淳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我说还是去医院请个医生过来吧。他说还是到医院里去吧。于是我陪他到医院去。
到了医院,看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病,就是有点感冒,打两天吊针就会好的。我就陪他到干部病房。不一会儿,护士长和一位护士推着药品、器械走了进
51.秘书杂记: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3
来。那位护士给他扎上针,就一直陪在他的身旁。
“贵姓?”宦海淳问她。
“卓水。”她倒快人快语,“是远见卓识的卓,可不是污浊的浊。”
宦海淳笑笑,就向她问这问那的。她有一搭无一搭地应着,多少有点不耐烦的感觉。
52.护士日记:特殊病人(1)-1
我被手机清脆而悠扬的铃声叫醒。蒙胧中我拿起手机,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一接,才知是院长的,他确定是我以后,对我说:“马上到院里来,有任务。”
我看看手机显示的时间,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心里有点纳闷:危重病人有120急救,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上班以后再处置呢?
纳闷归纳闷,院长的指示还得执行。我急急忙忙起了床,匆忙洗漱毕,马马虎虎地化了一下妆,就打的赶到医院。医院还没有上班,但注射室已经开始忙碌了,昨晚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忙这忙那。见我来了,值班护士说赶快上干部病房去吧,院长们都在那儿等你呢。噢,我想,是什么事,兴师动众的,让院长们等我一个小小的护士呢?这样想着,上了三楼,到了干部病房。院长和儿个副院长甲乙丙都等在那里,一副认真的样子。
“昨天宦书记的针是你给扎的?”院长见了我就问。
“昨天是有一个半老头来这里扎过针,我只知道是位领导,不知道他是不是书记,我和他聊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坏’不‘坏’。”我调侃道。
“卓水同志,你严肃点,没见院长跟你说话吗?”副院长甲说。
“我说的是实话呀。到这里来的,都是病人,我们尽到做护士的义务就行了,我管他是谁呢。”我犟道。
院长瞅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对我说:“别贫了,还不赶快去准备准备!”
“这主儿,打个针也挑三拣四的!”我又来了一句。
“好了好了,正经点好不好!”院长变了脸。
“哎,院长,我哪儿不正经了?”我也不是饶爷爷的孙子。
“宦书记说你扎的针不痛,”院长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所以才指名道姓要你给他扎。现在我要求你,赶快去准备一下,他马上就过来了。”接着他扫了儿位副院长一眼,对他们说:“你们的敏感性也太差了,书记来院里打针,院领导竟然不知道!”
“来之前没有任何人给院里打过招呼。”副院长们似乎有点委屈。副院长甲说了这么一句,顺手拿了个拖把,拖起地来。副院长乙弯下腰,用手去撕粘在地上的胶布。副院长丙则拿起电热壶出去打水去了。我去治疗室配药,看了一眼药单,昨天伺候过的这个主,名字还真叫宦海淳。仔细回想,大概在电视上见过,听院长那话,大概就是宦书记了。
52.护士日记:特殊病人(1)-2
不一会儿,宦海淳来了,身边跟着个年轻人,腋下夹着个黑皮包。昨天就是他陪着病人来的。他见干部病房门开着,就陪病人径直走了进去。我推着药推车紧跟了进去。副院长甲乙丙赶忙溜出去,只剩下院长。他把病人扶上床,拉开被子给病人盖上,伸手把输液挂钩拉到病床的正上方,才示意我给扎针。
我给他把吊针扎上,然后他对院长说,这里没啥事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院长又说了一些客气话,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干部病房的专职护士,把宦书记服务好了,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说我知道了,他就退出了干部病房。夹包的那个年轻人看了看点滴的速度,然后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他说他叫倪布然,是宦书记的秘书。他说话不紧不慢、不卑不亢,还有儿分和颜悦色,看上去算是比较顺眼的那种男人。我随便应付了儿句,病人便和他说起话来,我也没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话,那年轻人就对我说:“小卓,我出去有点事,宦书记就交给你了,你就多费点心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我笑着说。
名叫倪布然的秘书望着我笑了笑,就出了门。病房里只剩下我和我的病人,一男一女,尽管是医患关系,多少还是觉得有点不自然。他半躺在床上。我坐在沙发里,眼睛不时地瞅着悬在空中的液体袋和那根连在他手上的管子,表明我在这里工作,不是来陪什么书记解闷的。他不时地瞅我一眼,他问我是从什么学校毕业的,在这里上班多长时间了,累不累。我都一一做了回答。他又问我,对护士这份职业还满意不满意。我笑笑,摇了摇头,他问:“不满意?说#T#X#T#小#说#共#享#论#坛#说你的想法
我想了想,说:“第一,是特别辛苦,一上班就忙忙碌碌的,连喘口气都觉得抽不出时间,上个厕所都要一路小跑。第二,是收入特别低,就这样累死累活的,一个月你猜拿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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