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肯定吗?”波洛追问道。
“噢,我不敢肯定。我记不起了——”
“比方说,大约十一点三十五分,他那儿有个病人,这时候您上到他房里去了。”
“您说得对。我去过。我有一个技术上的问题要问他,是有关正在洽谈订货的几台器械的。他们给我打电话来了。但我只在那儿呆了一会儿,所以我不记得了。那时他是有个病人。”
波洛点点头,又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您。您的病人雷克斯先生放弃预约走了。这半小时的空闲您都做什么了?”
“就象我一旦有空就会做的那样。给自己调上一杯酒。后来的情况我告诉过您了,我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上楼到莫利那儿去了一会儿。”
波洛说:“我还知道,自打巴恩斯先生离开以后,从十二点半到一点,您都没有病人。顺便问一下,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噢!刚过十二点半。”
“那以后您又做什么了?”
“跟以前一样。又给自己调了一杯酒!”
“然后又上楼去找莫利?”
赖利先生笑了。
“您的意思是我上楼杀了他?我很早以前就跟您说过了,我没有。您尽可以相信这是真话。”
波洛问:“您觉得那客厅女仆,阿格尼丝怎么样?”
赖利盯着他,“这个问题够可笑的。”
“但我想知道。”
“那我就告诉您吧。我从来没想到过她。乔治娜对女仆们看得很严——也挺有道理。这姑娘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一次——这可是她那方面不讲礼貌。”
“我有一种感觉”,赫克尔波洛说,“那姑娘知道点什么事。”
他探询地望着赖利先生。后者微笑着摇头。
“别问我”,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帮不了您的忙。”
他收起放在他面前的票,点点头,笑一笑就走了。
波洛对失望的办事员解释,他决定还是不参加北方都市游了。
波洛又造访了汉普斯特德。亚当斯太太也许见了他有些吃惊。说起来,虽然苏格兰场的那位侦探长曾担保过波洛身孚众望,她还是把他当作一个“古怪的外国小个儿”,对他此行也并看重。但是,她很愿意说说话。
在有关尸体检验的第一批轰动性报道之后,寻查工作很少公诸于众。验尸结果有误——查普曼夫人的尸体被错定为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社会上就只知道这些。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可能是见到不幸的查普曼夫人活着的最后一个人,这个事实并没有被过分强调。新闻界也没有暗示塞恩斯伯里西尔可能会因涉嫌犯罪而被警方通缉。
亚当斯太太听说那具戏剧性地发现的尸体并不是她的朋友,她感到由衷的欣慰。看来她不觉得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有任何可疑之处。
“但是她象这样失踪太奇怪了。波洛先生,我可以肯定,她准是丧失记忆了。”
波洛回答说这很有可能。他听说过这种案例。
“是的——我想起我表妹的一个朋友,有很多人看护她,为她牵肠挂肚,可还是发生了这种事。记忆缺失,我想他们是这么叫的。”
波洛说他相信这是个学术名词。
停了一会儿,他又问亚当斯太太是否曾听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谈起过一位叫阿尔伯特查普曼的夫人。
没有,亚当斯太太不记得她的朋友提到过这么个人。但是,当然啦,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未见得会把她结识的所有人都说出来。这位查普曼夫人是个什么人?官方一点都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这仍然是个谜,太太”。波洛摇摇头,又问是不是亚当斯太太向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推荐的莫利先生。
亚当斯太太作了否定的答复。她自己看牙是找哈里大街的弗伦奇先生,要是梅贝尔问起她牙医的事,她会让她去找他的。
波洛认为,也许,正是这个查普曼夫人把莫利介绍给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
亚当斯太太同意说这也有可能。难道他们在牙医那儿没有查清楚吗?
但波洛已经询问过内维尔小姐这个问题,而内维尔小姐并不知道或是记不起了。她记得查普曼夫人,却认为后者从来没提到过一个什么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这名字很古怪,以前要是听说过,她会记得的。
波洛刨根问底地提着问题。
亚当斯太太最早是在印度认识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是不是?亚当斯太太说是这样。
亚当斯太太知道在印度的时候,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见过布伦特先生或夫人呢?
“哦,我可不这么想,波洛先生。你说的是那个大银行家?他们好些年前去过那儿,是跟总督住在一块的,可我相信要是梅贝尔真的见过他们,她会谈起这事或是提到他们的。”
亚当斯太太脸上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又补充说:“恐怕人们总爱经常提起那些重要人物。我们内心深处都是势利的。”
“她从来没提到过布伦特夫妇——特别是布伦特夫人吗?”
“从来没有。”
“如果她是布伦特夫人的好朋友,也许您会知道的吧?”
“啊,是的。但我不相信她会认识那种人。梅贝尔的朋友都很平常——就象我们俩。”
“太太,这,恕我不敢苟同”。波洛勇气十足地说。
亚当斯太太就象人们谈论一个刚死去的朋友那样谈着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她回忆起梅贝尔的一切:她做的好事、她的善良、她为社团干的工作、她的热心、她的真诚。
赫克尔波洛聆听着。正象杰普说过的那样,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是个实实在在的人。她曾住在加尔各答,教人演讲,在当地人中工作。她是个可尊敬的人,动机纯正,也许有一点大惊小怪,有一点傻乎乎的,但是仍然可称作是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的女人。
亚当斯太太喋喋不休地讲着:“她对什么都太热情了,波洛先生。她发现人们实在是冷漠——很难唤醒他们的感情。要从人们手里弄点捐款太难了——而且由于所得税上调,生活开销增大等等原因,募捐一年比一年更难了。有一次她对我说,‘当一个人知道钱有多大用处——知道用它可以做成多少奇妙的好事的时候——噢,说真的,爱丽丝,有时候我真觉得为了得到它我可以不惜犯罪’,波洛先生,这难道不能说明她的感受有多么深切吗?”
“她说过那种话?”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接着,他轻描淡写地问,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回答是大约三个月以前。
他离开这所房子,缓步走着,沉浸在思绪之中。
他在思考着梅贝尔塞恩斯伯里西尔的性格。
一个好人——热情而又善良——体面正派的女人。而正是在这种类型的人当中,巴恩斯先生认为可以找到暗藏的罪人。
她和安伯里奥兹先生同乘一船从印度回来。而且有理由相信她曾和他在萨瓦旅馆吃过午饭。
她曾找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套过近乎,说是认识他,还自称同他妻子很熟。
她曾两次去利奥波德国王公寓,后来在那儿发现了一具穿着她的衣服、并与她的手提包放在一起以便于人们辨认的尸体。
可这也未免太便于了!
同警方谈过话以后,她突然离开了格伦戈威尔宫廷旅馆。
赫克尔波洛自信是正确的那个猜想能说明和解释这一切吗?
他认为是能的。
回家的路上,波洛的全部身心都被这种沉思所占据,一直到他走到了雷津公园。他决定先徒步横穿公园走上一段路,然后再叫出租车。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知道每当他穿上这双漂亮的皮鞋,走到脚开始隐隐作痛的时候,总能享受一个美妙的时刻。
这是一个可爱的夏日,波洛宽容地看着那些谈恋爱的保姆和她们的情人,他们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咯咯傻笑,而保姆们的疏忽使她们看管的小孩儿得到了好处。
狗儿在欢叫,在蹦跳嬉戏。
小男孩们划着船。
而在几乎每棵树下,都有一对男女挨坐在一起。
“啊!Jeunesse,jeunesse(法语:青春啊,青春)”,波洛口里念叨着,他被眼前这令人愉悦的景象深深地感染了。
她们真潇洒,这些伦敦姑娘。她们带点儿卖弄地穿着花哨艳丽的衣裙。
但是,他却伤心地感到她们的身材有着缺欠。从前那使爱慕者赏心悦目的丰满曲线和娇娆体态到哪里去了呢?
他,赫克尔波洛,想起了女人。特别是一个女人——那是一个多么高贵的生命啊——一只天堂里的极乐鸟——一位维纳斯——
当今这些漂亮的毛丫头里面,有哪一个能跟维拉罗斯科夫女伯爵相比呢?一位纯粹血统的俄罗斯贵族,地地道道的贵族!他还记得她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大盗——一位天才——
波洛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思绪从美丽的梦幻中猛然驱散。
他注意到,雷津公园的绿树底下,不仅仅只有那些小保姆和正向她们大献殷勤的情人们。
在那棵欧椴树下,就有一位衣装华贵的姑娘,一个年轻人低头紧靠向她,他正热情地恳求着。
人绝不能就这样屈服!他希望那姑娘能明白这个,追逐的愉悦必须尽其可能地延续下去——
他的眼睛仍然慈爱地注视着他们,突然,他意识到这两人有些眼熟。
这么说,珍妮奥莉维亚是到雷津公园来会她年轻的美国革命家来了?
他的脸色突然显出些许的悲哀,而且变得相当严峻了。
只经过短暂的犹豫,他还是穿过草地,来到他们身旁。
他用演戏似的的动作摘下帽子,说道:“Bonjour,mademoiselle(法语:您好,小姐)”
他觉得,珍妮奥莉维亚见到他还不算太不高兴。
相反,霍华德雷克斯对他的出现却非常恼火。
他嚷道:“这么说又是你!”
“下午好,波洛先生”,珍妮说,“真是出人意料啊,您老这么突然跳出来吗?”
“就跟个玩偶匣似的”,雷克斯道。他仍旧以极其冷淡的眼光看着波洛。
“我没打扰到你们吧?”波洛担心地问。
珍妮奥莉维亚善意地说:“没有没有。”
霍华德雷克斯未置可否。
“你们在这儿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波洛说。
“本来是不错的。”雷克斯先生道。
珍妮说:“别说话,霍华德。你需要学会讲礼貌。”
霍华德雷克斯嗤之以鼻:“礼貌顶什么用?”
“你会发现这对你有益的”,珍妮说,“虽然我自己也没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但这并不打紧。首先我有钱,长得还一般,而且我还有很多有影响力的朋友——没有一个是现在的广告宣传里到处谈说的号没能耐的可怜虫。我没有礼貌照样能过下去。”
雷克斯说:“我可没心情来聊这些家常,珍妮。我想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来,草草地对波洛一点头,大步离开了。
珍妮奥莉维亚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掌托着下巴。
波洛叹道:“天哪,那条谚语真是千真万确。恋爱的时候,两人成伴,三人不欢,不是吗?”
珍妮说:“恋爱?瞧您这话说的!”
“难道不是吗?这词儿正合适。一个小伙子向一个年轻姑娘求婚之前追求她,人们不是把他们称作是一对恋人吗?”
“您周围的人们大概总是说些可笑的东西。”
赫克尔波洛唱歌似地轻声念道:“一十三,一十四,少女怀春动情丝。您瞧,我们身边的人都在干这事儿呢。”
珍妮伶牙利齿地回答:“就算吧——我认为我也不过是一群人中间的一个而已——”
她突然转身面向波洛。
“我想向您道歉。那天我弄错了。我以为您钻了进来,还跑到爱夏庄,只是为了侦察霍华德。可后来阿里斯泰尔姨公告诉我,的确是他邀请了您,因为他想要您搞清那个失踪女人的事——就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就这么回事,对不对?”
“完全正确。”
“因此我对那天晚上所说的话感到抱歉。可您知道,的确看起来很象那么回事。我是说——就好象您真是在跟踪霍华德,而且在监视我们俩。”
“即便这是真的,小姐——我仍然是个极好的证人,我看到了雷克斯先生勇敢地救了您姨公的命,他扑向谋杀者,使您的姨公免遭了第二次射击。”
“您说话的方式很奇怪,波洛先生。我从来弄不清楚您什么时候是当真的,什么时候不是。”
波洛严肃地说:“这时候我是非常认真的,奥莉维亚小姐。”
珍妮的声音有些颤抖:“您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就好象——好象您在为我感到难过似的?”
“小姐,也许那是因为我对很快不得不做的事情感到难过——”
“啊,那就——别做吧!”
“哎呀,小姐,但我必须——”
她审视他片刻,然后说:“您——找到那个女人了?”
波洛道:“让我们这么说好了——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她死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
“那么她还活着?”
“我也不曾这么讲。”
珍妮恼怒地望着他。她嚷嚷道:“啊,她总得二者居其一吧,对不对?”
“实际上并不这么简单。”
“我相信您真是喜欢故意把事情弄得很复杂!”
“是有人怎么说我。”赫克尔波洛承认。
珍妮哆嗦了一下。她说:“您说怪不怪?天气这么暖和——我却突然觉得冷起来了——”
“也许您最好起来走走,小姐。”
珍妮站起身来。她犹豫了一阵子,突然说道:“霍华德要我嫁给他。马上,不让任何人知道。他说——他说对我来讲别无选择——因为我太软弱——”,她突然打住了话头,用惊人的力气紧紧抓住波洛的胳臂,“我该怎么办,波洛先生?”
“为什么要我替您出主意呢?您还有更亲近的人呀!”
“妈妈?这种直截了当的念头会让她把房顶都叫塌下来!阿里斯泰尔姨公?他会慢条斯理、拖声拖气地说,‘有的是时间嘛,亲爱的。你要知道,凡事非到烂熟于胸不可妄为。那家伙有点古怪——就是你那年轻人。匆忙行事是要失策的——’”
“那您的朋友们呢?”波洛建议。
“我没有朋友。只有一群直冒傻气的、一起喝酒、跳舞、再谈些空对空的时髦话的人!霍华德是我结识的唯一真正的人。”
“可是——究竟为什么非要问我呢,奥莉维亚小姐?”
珍妮道:“因为您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好象您在为什么事难过——好象您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一些——即将——发生的——”
她停了下来。
“呃”,她问,“您怎么说?”
赫克尔波洛缓缓地摇着头。
波洛刚进家门,乔治就说:“先生,杰普侦探长来了。”
当波洛走进房间时,杰普带点沮丧地朝他咧嘴笑着。
“我来了。老伙计。是跑来对你说,难道你不是个奇人吗?你究竟是怎么干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些事情的?”
“就为这个?但是对不起,先喝点饮料吧?葡萄酒?要不还是来点威士忌?”
“威士忌就满好了。”
几分钟以后,他举起酒杯祝道:“为永远正确的赫克尔波洛干杯!”
“不,不,mon ami(法语:我的朋友)。”
“我们这儿有一桩可爱的自杀案。赫克尔波洛说是谋杀——他希望是谋杀——真该死,还真就成了谋杀!”
“啊,这么说你终于同意了?”
“哦,谁也不能说我愚顽不化吧。我并不是不看证据,问题是以前根本就没有证据。”
“现在有了吗?”
“是的,我就是来象你们所说的amende honorable(法语:公开道歉)的,也可以说是给你带点趣闻来下酒。”
“我全身心地渴望着,我的好杰普。”
“好吧,这就讲给你听。星期六弗兰克卡特用来打布伦特的手枪跟杀死莫利的那把是一对!”
波洛瞪直了眼:“可这太离谱了!”
“是的,这使弗兰克先生处境相当不妙。”
“并不能由此就下定论啊。”
“是的,但它足以让我们重新考虑那个自杀的裁定。那是一对外国造的手枪,这可非同寻常啊!”
赫克尔波洛睁大了双眼,他的眉毛弯得跟新月似的,许久才说出一句:“弗兰克卡特?不——决不会的!”
杰普生气地长叹一声。
“你怎么了,波洛?起初你坚持说莫利是被谋杀的而不是自杀。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们同意你的看法了,你却嗯嗯啊啊的,好象对此不满意起来了。”
“你们真的相信莫利是弗兰克卡特杀死的?”
“这挺合理呀。卡特一直对莫利怀恨在心——这点我们完全清楚。他那天上午去了夏洛蒂皇后街——他后来撒谎说是去告诉他的姑娘他找到工作了——但现在我们发现那时他根本没有找到事做。直到那天晚些时候他才得到那份差事的。现在他承认了。所以这就有了第一号谎言。他讲不清楚十二点二十五分以后他在哪儿,据他自己说是在马利勒波恩路上散步,但能得到证实的头一件事是,他一点零五分在一家小酒馆里面喝酒。据酒吧的招待说,他的神态很不正常——他的手在发抖,他的脸白得象纸一样!”
赫克尔波洛叹息着摇头,他咕哝道:“这跟我的看法不一致。”
“那么你的看法又是怎么样的呢?”
“你告诉我的事真把我给弄迷糊了。这实在太搅人了。因为,你瞧,假设你是对的——”
门轻轻地开了,乔治恭敬地小声说:“对不起,先生,可是——”
他没能说下去,格拉迪丝内维尔小姐把他拨到一旁,风急火燎地冲进屋来。她在哭。
“噢,波洛先生——”
“我走了。”杰普连忙说。
他仓皇地离开了房间。
格拉迪丝内维尔朝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一瞪。
“就是这个人——这可恶的苏格兰场的侦探——就是他把什么都载到可怜的弗兰克身上。”
“呃,呃,您别着急。”
“可是他在着急呀。他们指控他杀了可怜的莫利不算,还要诬陷他想杀死布伦特先生。”
赫克尔波洛清清嗓子说:“您要知道,当布伦特遭到枪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在爱夏庄。”
格拉迪丝内维尔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了:“可就算弗兰克真的——真的干了这种蠢事——他也不过是个仇犹分子,您知道——他们也就扛着旗帜游游行、敬敬怪里怪气的礼,当然了,我也认为布伦特先生的妻子确实是个杰出的犹太人,但是这些可怜的年轻人只是受人煽动的呀——都象是弗兰克一样的对社会毫无危害的小伙子——别人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在做着美好的、爱国的事情。”
“这是卡特先生的辩词吗?”赫克尔波洛问道。
“噢,不是的。弗兰克只是发誓说他什么都没干,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那把枪。当然,我没同他谈过话——他们不让——他有个律师为他办案,是他把弗兰克说的话告诉我的。弗兰克只是说这纯属诬陷。”
波洛轻声咕哝道:“律师是不是还认为他的当事人应该编一个更合理一点的故事呢?”
“律师们很难相处的。他们才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什么。但我担心他受到谋杀指控。噢,波洛先生,我敢肯定弗兰克不可能杀莫利先生。我是说——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要这么做。”
波洛问:“那天上午他来的时候,是不是实际上根本就还没找到工作?”
“说真的,波洛先生,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区别。他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得到的那份工作并不重要。”
波洛道:“但他自称是来向您报告他的好运气的。现在看来,他那时候还没有交上好运气。那么,他干什么来了?”
“波洛先生,那可怜的人当时很沮丧、很烦躁,老实说,我想他还喝了点酒。可怜的弗兰克精神顶脆弱的——喝酒更让他心里不好受,于是他想要——想要吵闹一通,他就去了夏洛蒂皇后街找莫利先生,想说个明白。因为,您知道,弗兰克非常敏感,莫利先生对他的非难使得他心烦意乱,他说这种非难毒害了我的心。”
“于是他就准备在工作时间大闹一场了?”
“哦——是的——我觉得他就是这么想的。当然,弗兰克这么想的确不对。”
波洛沉思着看着面前这位泪光粼粼的金发姑娘。
他说:“您知道弗兰克卡特有一只——或是一对手枪吗?”
“噢,不,波洛先生。我发誓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真有这种事。”
波洛困惑地缓缓摇着头。
“噢,波洛先生,帮帮我们吧。我觉得您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波洛说:“我不偏袒哪一方。我只站在事实一边。”
打发走那姑娘,波洛给苏格兰场挂了电话。杰普还没回去,但贝多斯警官很热情地提供了情况。
警方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来证明在爱夏庄的袭击之前手枪就在弗兰克卡特手里。
波洛若有所思地挂上听筒。这一点对卡特有利。但目前只有这么一点。
他还从贝多斯那里知道了更多的细节,是有关弗兰克卡特供述的他受雇在爱夏庄当园丁的情况的。他坚持他那从事秘密特工工作的说法。他得到一笔预付的工钱,并将按照他的园艺技术得到奖金。有人告诉他去找花园总管麦卡利斯特先生申请这个职位。他得到的命令是注意偷听其他园丁们的谈话并报告他们的“赤色”倾向,而且他自己也要装得“红”一点。来找他的是一个女人,她告诉他,她是Q.H.56,还说别人向她推荐说他是一个坚定的反共分子。她来找他谈话时光线很暗,他觉得即使以后再见到,他也认不出她来。她是个红头发的女人,化着浓妆。
波洛忍不住呻吟起来。菲利普斯奥本海默的味道又出现了。
他又想要找巴恩斯先生请教这个题目了。
正如巴恩斯先生的预言,这种事情发生了。
晚班邮件给他带来了更加扰人的东西。
廉价的信封上用稚气的笔迹写着地址,盖的是赫特福德谢尔的邮戳。
波洛拆开来读道:
亲爱的先生:
希望您能原谅给您添麻烦了,但我很担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实在一点儿也不愿意跟警察有什么牵连。我想也许以前我就该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可他们说先生是自杀的,我也就这么想了。而且我不愿意让内维尔小姐的年轻人遇到麻烦,也从来没真想过是他干的。但现在我听说他好象因为在乡下朝一位绅士开枪给抓起来了,也许他是脑子有些不正常。我本应该说出来但我觉得更愿意写信给您,因为您是女主人的朋友,那天又特别问过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当然现在我真希望那时就告诉您了。但我确实希望这不会跟警察掺和到一起,因为我不喜欢那样,我妈妈也不喜欢那样。她一向管我很严。
阿格尼丝弗莱彻敬上
波洛口中念念有词:“我早就知道这跟什么人有关。我猜错了人,就这么回事。”
第八章 一十五,一十六,厨中自有深闺秀
同阿格尼丝弗莱彻的会面是在赫特福德谢尔的一家几近废弃的茶馆里,因为阿格尼丝很不愿意在莫利小姐严厉的眼皮底下说出她的话来。
头一刻钟全都用来聆听究竟阿格尼丝母亲的家教有多么严格了。还有,她父亲虽然是个烟酒小贩,却从来没有和警察发生过什么摩擦,他遵守关门打烊的时间精确到秒。在格洛斯特郡的小达林镇上,阿格尼丝的父母的确是受到广泛的尊重和敬仰的。弗莱彻太太的六个孩子(其中两个未成年就夭折了)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哪怕最少的闲心。而如今要是阿格尼丝跟警察扯上了一丁点什么瓜葛,妈妈和爸爸说不定会给气死的,因为正象她刚才已经说过的那样,他们从来都是抬着头做人的,从来没让警察找过这种麻烦。
翻来覆去地说够了这些话,还对各种各样的细节作了补充之后,阿格尼丝才接近了一点这次会见的主题。
“我不愿意跟莫利小姐说什么,先生,因为您知道,她说不定会怪我没早说出来。可我和厨娘,我们仔细谈过这事,觉得这跟我们毫不相关,因为我们从报上白纸黑字地看到关于莫利先生把药弄错了,于是开枪自杀,手枪还在他手里等等这一切,这看起来确实再清楚不过了,是不是,先生?”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不对劲的呢?”波洛希望用鼓励,而不是直接的发问来接近她许诺要给出的那意想不到的东西。
阿格尼丝不假思索地说:“那是在报上看到关于弗兰克卡特——就是内维尔小姐的年轻人的报道的时候。当我读到他朝雇他做园丁的那位上开枪时,呃,我想,看来他可能是脑子有点不正常,因为我知道有些人就象那样,总觉得别人在迫害他们哪,四周都是敌人哪什么的,到最后连把他们关在家里都危险了,只好送进收容所去。我想,弗兰克卡特可能就是那种情况,因为我清楚地记得他经常指责莫利先生,还说莫利先生在反对他,要把他和内维尔小姐分开。但是当然了,她才听不进对他不好的话呢,而且我们——爱玛和我都认为她做得对,因为您不能否认,卡特先生长得挺好看,是个绅士。当然,我们都认为他不会对莫利先生干出什么事。但我们只是觉得有点怪,但愿您明白我的意思。”
波洛耐心地问:“有什么怪的呢?”
“就是那天上午,先生,莫利先生自杀的那天上午。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跑下楼去拿信。邮差早来过了,可那个阿尔弗雷德还没把信送上来。如果有莫利小姐和莫利先生的信,他会送来的,但要是只为爱玛或是我,不到吃午饭他才不会费心送上来呢。
“所以我走到楼梯平台上,朝楼梯望去。莫利小姐不喜欢我们在主人的工作时间下到前厅去。可我想,说不定能正好看到阿尔弗雷德带病人去主人那儿,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叫住他了。”
阿格尼丝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又接着往下讲。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他——就是弗兰克卡特。他站在楼梯当间——我是说我们的楼梯,就在主人那层楼的上面。他正站在那儿等着,眼睛看着下面——现在我越来越感到这事有点奇怪了。他好象在专注地听着,但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时候几点?”
“一定是快到十二点半了,先生。我那时在想,瞧,现在弗兰克卡特来了,可内维尔小姐今天不在,他会不会失望呢?我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跑下去告诉他,因为看来是那榆木脑袋的阿尔弗雷德给搞忘了,要不然我想他不会跑来等她。就在我正犹豫之间,卡特先生好象是下了决心,他很快溜下楼梯,沿着通往主人手术室的走廊过去了。我心里想,主人可不喜欢这样,我还担心会不会吵起来。但就在这时爱玛叫我,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就上楼了。后来,就听说主人自杀了,当然,这事太可怕了,我的脑子变成一片空白。可后来,警察局那个侦探走了以后,我告诉爱玛,我说,我一点也没有讲今天上午卡特先生上来找过主人,她问他真的来过吗?我就告诉了她,她说那也许我应该讲,但无论如何我说最好是等一阵子,她同意了,因为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想让弗兰克卡特碰到麻烦。后来,开始了调查庭审,结论是主人弄药出了差错,感到非常害怕,就自杀了,这象是很合情合理的——呃,当然了,这样也就没必要说什么了。可是两天前读到报上那段消息——噢,可把我给吓坏了!我对自己说,如果他是那种总觉得遭到迫害,到处杀人的疯子,啊,那说不定他真的也杀了主人!”
她的双眼充满焦虑和恐惧,满怀希望地看着赫克尔波洛。他竭尽全力地往自己的声音里注入宽慰。
“您可以相信,把这告诉我是完全正确的,阿格尼丝。”
“我得说,先生,这让我心里轻松多了。您瞧,我一直不停地在对自己说也许我应该讲出来。后来,您瞧,我又想到要跟警察打交道,妈妈该怎么说。她一贯对我们要求很严——”
“是的,是的”。赫克尔波洛急忙说道。
他感到,一个下午就听到这么多关于阿格尼丝的母亲的事,这已经令他无法忍受了。
波洛到苏格兰场去找杰普。一被带到侦探长办公室,赫克尔波洛就说:“我要见卡特。”
杰普立即斜了他一眼。
他问:“您又有何高见哪?”
“你不愿意帮忙?”
杰普耸耸肩,说道:“哼,我可不会反对。这么做可没好处。谁是内政大臣的心肝宝贝?您老人家。谁能支配半个内阁?还是您老人家。你靠的就是替他们遮羞掩丑。”
一瞬间,波洛的脑子里浮现出他命名为“奥吉斯王牛厩案”的案件。他不无得意地小声念叨:“很巧妙,是吧?你得承认。可以说想象力非常丰富。”
“也只有你才会想得出这种事情!有时候,波洛,我真觉得你简直是无法无天!”
波洛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说:“并不是这样的。”
“哦,好吧,波洛,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有时候你真是太沉醉于自己那该死的鬼聪明了。你要见卡特做什么?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杀了莫利?”
使杰普吃惊的是,波洛断然点头。
“是的,我的朋友,就是为了这个。”
“我想你是以为,如果他干了这事,他会告诉你吧?”
杰普说着大笑起来。但波洛仍然神色严肃。他说:“也许他会告诉我——是的。”
杰普好奇地看着他说:“你知道,我认识你很长时间了——有二十年了吧?差不多有了。可我还是不能总搞得清你的意图。我知道你为那年轻的弗兰克卡特伤透了脑筋。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你不愿意他有罪——”
赫克尔波洛用力摇着头。
“不,不,你错了。其中另有原因——”
“我想也许是因为他那个姑娘——那个金发女郎。在某种程度上你可是个感情用事的老家伙。”
波洛立即被激怒了。
“爱感情用事的不是我!这是一种英国式的弱点!正是在英国,人们才对着年轻的恋人、垂危的母亲和天真的孩子长吁短叹。我,是讲逻辑的。如果弗兰克卡特是个杀人犯,我当然不会感情用事到去促成他跟一个正派但又平凡的的姑娘结婚,说到底,要是他给绞死了,用不了一两年,她就会忘掉他另寻新好的。”
“那么你为什么不愿相信他有罪呢?”
“我实在是想相信他有罪。”
“我觉得,你是不是在说你已经掌握了什么材料,多多少少可以证明他清白无罪?那为什么不说出来?你对我们可得公平啊,波洛。”
“我对你们是很公平的。很快,要不了多久,我就会交给你一个证人的姓名和地址。她对你们的起诉将会是非常宝贵的。她的证词可以使对他的诉讼成立。”
“可是——噢!你简直把我弄得稀里糊涂了。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急着想见他?”
“为了让我自己满意”。赫克尔波洛答道。
他再也没有多说。
弗兰克卡特脸色憔悴苍白,却仍然让人觉得象是要咆哮起来的样子。他以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看着他的不速之客,粗鲁地嚷道:“这么说又是你,你这个可恶的小外国佬?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来看看你,跟你谈谈。”
“好吧,你只管看好了。但我不会跟你谈什么。没有律师我谁也不谈。应该这样,对不对?你不能违反这个。我有权要求在我说话之前有律师在场。”
“你当然有这个权力。如果愿意,你可以叫他来——但我更希望你不这么做。”
“我敢说,你是想引诱我自己供出点伤害自己的名堂来,是不是?”
“记住,这儿就我们俩。”
“有点不正常吧,不是吗?让你的警察同伙们在外面偷听,这我可门儿清。”
“你错了,这是你我之间的私人会面。”
弗兰克卡特大笑起来,表情狡诈而令人不快。他说:“别瞎扯了!这套老把戏骗不了我。”
“你记得一个叫阿格尼丝弗莱彻的姑娘吗?”
“从来没听说过。”
“我想你会记起她来的,虽然可能你从来没怎么注意到她。她是夏洛蒂皇后街58号的客厅女仆。”
“哦,那又怎么样呢?”
赫克尔波洛慢慢地说:“莫利遇刺的那天上午,那个叫阿格尼丝的姑娘偶然从顶楼朝栏杆下看了看。她看见你在楼梯上——在等待,在聆听。过了一会儿,她看见你朝莫利先生的房间走去。当时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六分左右。”
弗兰克卡特猛地哆嗦起来,额上渗出了冷汗。他的眼睛逾加鬼鬼祟祟、左右乱转。他怒吼道:“撒谎!这是个该死的谎言!你收买了她——警察收买了她——让她说看见了我。”
“那时候”,赫克尔波洛道,“照你自己的说法,你已经离开了诊所,正在马利勒波恩路上散步。”
“是这样的。那姑娘在撒谎。她不可能看到我。这是个肮脏的阴谋。要真是这样,为什么她以前不说?”
赫克尔波洛平静地说:“那时候她就跟她的朋友和同事,那个厨娘说过。她们又害怕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作出了自杀的裁定以后,她们觉得可以放心了,认为她们没有必要说什么了。”
“我根本不相信这事!她们是一伙的,就这么回事,一对肮脏的、撒谎的小——”
后面是一大段狂暴的亵渎性的语言。
赫克尔波洛等待着。
直到弗兰克卡特终于停息下来,波洛才又说话了。声音依然是平静、克制的。
“愤怒而愚蠢的辱骂救不了你。这两个姑娘将把她们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人们会相信的。因为,她们说的都是真话。那姑娘,阿格尼丝弗莱彻,确实看见了你,你当时确实在楼梯上。你并没有离开那所房子。你也确实走进了莫利先生的房间。”
他停了一下,然后轻声地问:“后来怎么样了?”
“这都是谎言,我告诉你!”
赫克尔波洛感到自己非常累——非常老了。他不喜欢弗兰克卡特,一点也不喜欢他。在他看来,弗兰克卡特是个无赖、谎言家、骗子——总之是那种没有他们地球照样转的年轻人。他,赫克尔波洛,只好退后,让这年轻人坚持谎言,而世界也将除去一个最令人不快的栖居者了。
赫克尔波洛说:“我希望你还是告诉我实情——”
后果他很清楚。弗兰克卡特是愚蠢的——但他还不至于蠢到看不出坚持否认是他最好、最安全的出路。一旦他承认的确在十二点二十六分进过那间屋子,那他就是把一只脚迈进了坟墓。因为从那以后,他过去所说的一切都完全有理由被视为谎言。
那就让他坚持否认好了。如果这样,赫克尔波洛的使命就结束了。弗兰克卡特完全可能因谋杀亨利莫利而被判绞刑——而这可能会是公正的绞刑。
赫克尔波洛能做的只能是站起身来走开了。
弗兰克卡特还在叫嚷:“这是个谎言!”
良久的停顿。赫克尔波洛没有站起身来走开。他本来是想这么做的——非常想,但是,他留下来了。
他身体前倾,说道——他的声音聚集了他强有力的人格中所有使人非相信不可的力量——“我没有对你说谎,我请求你相信我。如果你没有杀害莫利,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告诉我那天上午发生的真实情况。”
那张朝着他的讨厌的、奸诈的脸动摇了,变得不再坚持。弗兰克卡特使劲抿着嘴唇,眼睛转来转去,充满恐惧,简直是一双动物的眼睛。
现在形势一触即发了。
突然,为面临的人性的力量所压倒,弗兰克卡特放弃了抵抗。
他嘶哑着嗓子说:“好吧,那么——我告诉你。要是你现在骗了我,上帝会诅咒你的!我确实走了进去。我走到楼梯上去,想等到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进去逮住他。我就等在那儿,莫利那层楼的上面。这时一位先生走出来下楼去了——这是个胖子。我正决定过去——这时又有位先生从莫利的房间里出来,也下楼去了。我知道自己得赶快。我走过去,没敲门就溜进他的房间。我决心要跟他说个明白。胡说八道,挑拨我和我的姑娘的关系——该死的——”
他停住了。
“怎么样?”波洛问,他的声音仍然是催人的——让人没法不服从——
“他正躺在那儿——已经死了。真的!我发誓是真的!就象庭审时他们说的那样躺着。我简直不敢相信。我弯腰去看。可他确实是死了!他的手冰凉,我还看见他头上的枪眼周围,血已经结成了痂——”
回想起这些,他的前额又渗出了冷汗。
“这时我发现自己陷入困境了。他们会说是我干的。我只碰过他的手和门把手,出门的时候我掏出手帕把两面都擦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偷偷溜下楼。前厅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出来飞快地跑掉了。一点也不奇怪,我感到一片眩晕,直想吐。”
他停下来,惊恐的目光移向波洛。
“这就是实情。我发誓这就是实情,他已经死了。你得相信我。”
波洛站起来,说道——他的声音疲倦而哀伤——“我相信你。”
他朝门口走去。
弗兰克卡特叫道:“他们要绞死我——要是他们知道我在那儿,肯定会绞死我的。”
波洛说:“说出了实情,你也就使自己免上绞架了。”
“我看不出来会这样,他们会说——”
波洛打断了他。
“你的叙述进一步证实了我认为是真相的东西。现在,后面的事就尽可以交给我来办了。”
他走了出去。
他一点也不高兴。
六点四十五分,他到了巴恩斯先生在伊陵的家。他记得巴恩斯先生把这称为一天中的好时光。
巴恩斯先生在花园里忙碌着。
他象致欢迎词似地说:“我们需要雨水啊,波洛先生——太需要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客人,说:“您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啊,波洛先生。”
“有时候”,赫克尔波洛说,“我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情愿的事情。”
巴恩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他说:“我明白。”
赫克尔波洛面无表情地环视着小小的花圃里整洁的布置。他小声道:“这花园设计得挺好。一切都恰到好处。虽然小,却很精致。”
巴恩斯先生说:“当你只有一片小地方的时候,就不得不好好利用它。因为你承受不起计划上失误带来的损害。”
赫克尔波洛点点头。
巴恩斯先生接着说:“我看您是找到您的那个人了?”
“弗兰克卡特?”
“是的。说真的,我相当吃惊。”
“您就没想到这事,比方说,是因私杀人吗?”
“没有。老实说我从没这么想过。一半是因为安伯里奥兹,一半是因为阿里斯泰尔布伦特——我曾相信这是一件间谍和反间谍混杂的案子。”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您阐述的观点。”
“我知道。那时候我对此深信不疑。”
波洛缓缓地说:“可您错了。”
“是的。快别揭我的伤疤了。问题是,人们总是按自己的经历来作出判断的。我跟那种事情打交道太多了。我觉得自己总是在什么地方都看到它。”
波洛说:“您那时候观察过玩鬼把戏的家伙出牌吧?叫什么来着——逼迫性牌张?”
“对,正是。”
“这儿就是这么干的。每次人们对莫利的死想到私人方面的原因,嘿,说变就变!——逼迫性牌张就打到他面前来了。安伯里奥兹,阿里斯泰尔布伦特,这个国家不安定的政治状况——”,他耸耸肩,“至于您,巴恩斯先生,您可比任何人都更远地把我引入歧途。”
“噢,听我说,波洛,我很抱歉。我以为真是那样的。”
“您瞧,您以前所从事的工作使您更了解内情。所以您的话很起作用。”
“呃——我说的话我自己全都相信。这是我能提出的唯一辩解。”
他停下来,叹了一口气。
“始终是纯粹的私人动机吗?”
“完全如此。我费了很长时间才看出谋杀的原因——虽然我曾有过一次绝好的运气。”
“是什么?”
“一次谈话中的零碎片段。说真的,这是一个极富启发性的片段,要是那时我就能领悟到它的重大意义就好了。”
巴恩斯先生沉思着拿泥刀轻轻擦着鼻子。一小块泥土粘在了鼻子的一侧。
“您说得太隐晦了吧?”他友好地问波洛。
赫克尔波洛耸耸肩。他说:“也许,我是在为您对我不够坦诚而感到委屈呢。”
“我?”
“是的。”
“我亲爱的伙计——我根本就没想到过卡特有罪啊。我当时知道的是,莫利被杀前很久他就离开了。我想是不是虽然他说他已经走了,但现在他们发现他并没走?”
波洛说:“卡特十二点二十六分的时候在那所房子里。实际上他看见了凶手。”
“这么说卡特没有——”
“我告诉您了,卡特看见了凶手!”
巴恩斯先生说:“那——他认清楚他是谁了吗?”
赫克尔波洛缓缓地摇了摇头。
第九章 一十七,一十八,有个姑娘在等他
第二天,波洛和他相熟的一位剧团代理人在一起度过了几个小时。下午他去了牛津。此后又乘车到了乡下——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出去之前,他就打了电话和阿里斯泰尔布伦特先生约好晚上见面。
到达哥特楼时已是九点半了。
波洛被带进书房,里面只有阿里斯泰尔布伦特一个人。
握手时他用急切的询问眼神看着来访者。
他说:“怎么样?”
赫克尔波洛慢慢地点了点头。
布伦特既怀疑又欣赏地望着他。
“您找到她了?”
“是的,是的,我找到她了。”
他坐下来,叹了一口气。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问:“您累了?”
“是的,我累坏了。而且这不大好听——就是我不得不告诉您的这些事。”
布伦特问:“她死了?”
“这取决于”,赫克尔波洛缓缓地说,“您愿意怎么看。”
布伦特皱起了眉。
他说:“我亲爱的先生,一个人肯定要么是死的,要么是活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不也是必居其一吗?”
“啊,但谁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呢?”
阿里斯泰尔布伦特道:“您该不是说——根本就没这么个人吧?”
“啊,不,那倒不是。有这么个人。她在加尔各答住过。她教过讲演术,为慈善工作奔忙。她回英国时乘坐的是‘马哈拉那’号——也就是安伯里奥兹先生所乘的同一条船。虽然他们住的不是同等舱位,但他帮了她一点小忙——替她解决了她携带行李时的小麻烦。看起来,应该说在不多的一些方面他是个好心人。而有时候,布伦特先生,好心是会有出乎预料的好报的。您知道,安伯里奥兹先生就正是这样。他偶然又在伦敦的大街上碰到了这位女士。他生性豪爽,好心地邀请她到萨瓦吃午饭。这对她是一种做梦都没想到的礼遇。而对安伯里奥兹先生来说,这却是天外飞来的一笔横财!他的善举并无预谋——他绝不曾想到这个姿色已老的中年妇女相当于将要把一座金矿送给他。而且,尽管她这么做了,但其实她自己反倒是昏昏然不知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