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啦!还有一点,斯威腾汉姆太太戴着假发。至少,”警督纠正道,“哈蒙太太说她戴假发。”
“是的,是的,我想那可能是假发,那些个灰色的小卷儿。可我仍然认为这很荒唐。她实际上很不错,而且有时候逗人极了。”
“然后还有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她们两人当中谁可能会是索妮姬·戈德勒呢?”
“欣奇克利夫小姐太高。她同男人一般高。”
“那么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呢?”
“噢,可——噢,不,我相信默加特洛伊德小姐不可能是索妮娅。”
“您的视力不太好,是吧,布莱克洛克小姐?”
“您是说我是近视眼吧?”
“对。我想看看这个索妮娅·戈德勒的快照,即便是很久以前照的,而且很可能与现在不相像。您知道,我们接受过专业训练,有办法找出相像之处,而这一点外行是绝对做不到的。”
“我会尽量给您找的。”
“就这会儿行吗?”
“什么,马上?”
“我宁愿现在。”
“好吧。那么让我想想。那柜子里有好多书。清理书时,我见过那本影集。当时朱莉娅帮着我清理。我记得她还笑我们那个年代穿的衣服……我们把书搬到了客厅的架子上。我们把那些影集和一大捆《艺术杂志》放哪儿了?我这记性简直糟透了!也许朱莉娅会记得,她今天在家。”
“我会找她的。”
警督结束了询问。他在楼下的任何一个房间都没有找到朱莉娅。问米琪西蒙斯小姐去了哪儿,她气呼呼地说这不关她的事。
“又是我!我呆在我的厨房里,关心的是午饭。我吃的没有一样不是我自个儿做的。没有一样不是。你听见了吗?”
警督朝楼上喊:“西蒙斯小姐。”但没有回音,于是便上了楼。
在楼梯的转拐处他几乎跟朱莉娅撞了个满怀。她刚从一扇门里出来,门后是一道转弯抹角的小楼梯。
“我在阁楼里,”她解释说,“什么事儿?”
克拉多克警督作了解释。
“那些旧影集?对啦,我记得很清楚。我想,我们把影集放到了书房的一个大柜子里。我去给您找。”
她带着他下楼,推开书房的门。靠窗的地方有一个大柜子。朱莉娅拉开柜子门,里面堆放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破烂,”朱莉娅说,“全是破烂。可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不愿把它们扔掉。”
警督跪在地上,从最下面的一格拿出两本老式的影集。
“是这些吗?”
“对。”
布莱克洛克小姐走进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啊,原来咱们把影集放到了这儿呢,我都不记得了。”
克拉多克将影集摆到桌上,一页一页翻起来。
戴着大车轮帽的女人,穿着裙摆深齐脚乃至无法走路的裙子的女人。照片下整整齐齐写有说明,只是墨迹年久日深,褪了色。
“应该在这一本里,”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大概在第二十三页。另一本是索妮娅结婚并出走后才照的。”她翻到一页,“应该在这儿。”她停止翻动。
页面上有几处空白。克拉多克低下头念着褪了色的字:“索妮娅……自己……兰德尔·戈德勒。”接下去是“索妮娅与蓓尔在海滩”。对面的一页写着“斯凯恩的野餐”。他翻到下一页,“夏洛特、自己和兰德尔·戈德勒。”
克拉多克站起来,他的嘴唇瘪得很难看。
“有人把照片拿走了——我得说,是不久前才干的。”
“那天我们看的时候并没有空白。对吧,朱莉娅?”
“我没细看——只注意她们的衣服去了。可不……您没说错,利蒂姨妈,是没有空白。”
克拉多克的表情愈发冷酷了。
“有人,”他说道,“把这本影集里所有索妮娅的照片都拿掉了。”
第18章 书信
1
“很抱歉又来打扰您,海默斯太太。”
“没关系。”菲利帕冷冰冰地说道。
“我们进屋谈好吗?”
“书房?如果您愿意的话,好的。里面没火,很冷。”
“不要紧,时间不会长,而且在里面谈话不大可能被偷听。”
“这一点重要吗?”
“不是对我,海默斯太太,可能对于您很重要。”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您跟我说过,海默斯太太,您的丈夫是在意大利阵亡的?”
“怎么了?”
“跟我说实话不是很简单吗?他实际上是他那个团的逃兵,对吧?”
他看见她脸色变得苍白,手握紧又松开。
她怨恨地说道:
“您非得翻旧账不可吗?”
克拉多克干巴巴地说道:
“我们期望人们对自己的事儿要实话实说。”
她没有吱声,后来她发出一声:
“哦?”
“您这‘哦’是什么意思,海默斯太太?”
“我的意思是,您打算怎么办?见人就说?这样做必要吗,公平吗?于心能忍吗?”
“有谁还不知道吗?”
“这儿谁也不知道,”她的声音变了,“我的儿子,他就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永远不愿让他知道。”
“那么听着,您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呢,海默斯太太。等孩子长大懂事的时候再告诉他吧。可要是有一天他自己发现了真相,对他可不好。如果您继续给他灌输说他父亲是个英勇的烈士——”
“我没这样做,我并不是完全不诚实,我只是只字不提。他父亲阵亡了。
毕竟,我们了解到的就是这么多。”
“但您的丈夫还活着?”
“也许吧,我怎么知道?”
“您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海默斯太太?”
菲利帕很快说道:
“我有很多年没看见他了。”
“您保证这是实话?比如说,两周前您没有见过他?”
“您在暗示什么?”
“说您在暖房跟鲁迪·谢尔兹会面,这我从来就觉得不大可能。可米琪的故事又讲得那么有鼻子有眼睛。我认为,海默斯太太,那天上午您收工回来后见的那个男人就是您的丈夫。”
“我在暖房里没会过任何人。”
“他也许缺钱了,您接济他一点儿?”
“我跟您说我没见过他。我在暖房没见过任何人!”
“逃兵通常都是些亡命之徒。您知道,他们常常参与抢劫、打家劫舍,诸如此类的勾当。而且他们有从国外带回来的外国产的左轮枪。”
“我不知道我丈夫在哪儿,我很多年没见他了。”
“您最后仍然坚持这话,海默斯太太?”
“我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2
克拉多克结束了同菲利帕·海默斯的谈话,走出来时,他感觉又气又恼。“顽固得像头驴。”他愤怒地自言自语。他肯定菲利帕在撒谎,但他却无法打破她固执的抵赖。
他但愿自己对这个前任船长海默斯了解得更多一些。他掌握的信息微不足道,只有一些在部队服役但却不能令人满意的记录,然而这些记录并不能说明海默斯有可能堕落成为罪犯。
况且,无论怎么讲,海默斯沾不上给门上油的事儿。是这所房子里的人干的,要不,就是容易进入这所房子的人干的。
他站着向楼梯上望,猛然间,他想弄明白朱莉娅在阁楼上干些什么。一个阁楼,他暗忖道,并非是生性讲究的朱莉娅愿意涉足的地方。
她在上面干什么来着?
他轻手轻脚地跑上二楼。附近没有人,他推开朱莉娅曾经从里面走出来的那道门,沿着狭窄的楼梯爬到阁楼上。里面有些大皮箱、小皮箱、各种破家什,比如缺了一条腿儿的椅子、一盏摔破的陶瓷台灯、还有部分老式的餐具。
他转向大皮箱,打开其中一个的盖子。
都是些衣服。老式的,质地很好,全是女人穿的。他猜想是布莱克洛克小姐或她死去的妹妹的衣服。
他打开另一口箱子。
全是窗帘。
他找到一个公文包,里面有些证件和信札。信已年深日久,纸张发黄。
他看了看箱子的外壳,上面标有 C·L·B(C·L·B是夏洛特·L·布莱克洛克的英文缩写。——译注。)的字样。他正确地推断出这箱子属于利蒂希亚的妹妹夏洛特。他打开其中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最亲爱的夏洛特:
昨天蓓尔感觉够不错的,以至于想出去野餐。兰·戈(指兰德尔·戈德勒。——译注。)也休息了一天。阿斯沃吉尔股票的发行获得极大成功。兰·戈对此十分高兴。优先股已超过票面价值。
他略过余下的部分,看了一眼签名:
爱你的姐姐 利蒂希亚
他另挑了一封。
亲爱的夏洛特:
希望你有时候要下决心见见人。你知道吗,你实在是夸张了。情况并非像你所想的那样糟。何况人们并不在意这样的事儿。并不是你所想像的毁容。
他点着头。他记得蓓尔·戈德勒说过,夏洛特·布莱克洛克遭受了某种毁容或有某种畸形。结果利蒂希亚辞去了工作,回家照看妹妹。这些信里吐露出她对一个残疾人的那种疼爱和钟爱的焦虑之情。她给她妹妹写信,显然详尽地叙述了她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并不厌其烦地把她认为可能使病中的妹妹感兴趣的每一个细节和盘托出。而且夏洛特一直保存着这些信件,偶尔还附有奇怪的快照。
克拉多克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激动:说不定他能从这里面找到一条线索。
这些信件里所写下的事儿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自己可能早已忘记。这里忠实地再现了一幅昔日的画面,其中什么地方还可能隐藏着一条能帮助他辨明未知之事的线索。照片也一样。这里面可能——只是可能——有一张索妮娅·戈德勒的照片,而抽走索妮娅的其他照片的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一点。
克拉多克警督小心地重新把信包扎起来,关上箱子,走下楼来。
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站在下面的楼梯拐角处,惊愕地望着他。“刚才是您在阁楼里吗?我听见了脚步声,我想像不出谁——”
“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在这儿发现了一些信件,是您多年前写给您妹妹的。您能允许我带回去看看吗?”
她愤怒得涨红了脸。
“您非得干这种事儿吗?它们对您有什么好处?”
“它们可能会为我展现一幅索妮娅·戈德勒的形象,展现她的性格——可能里面会有一些有助于破案的提示——和事件。”
“这些都是私人信件,警督。”
“我知道。”
“我想您会把它们拿走……我想您有权力这么做,反正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它们弄到手。拿走吧——拿走吧!但您不会从中找到多少关于索妮娅的情况的。她在我为兰德尔·戈德勒开始工作一两年后就结婚走了。”
克拉多克固执地说道:
“可能会有所发现。”他补充道,“每一件事我们都不能放过。我向您保证,您遇害的危险确实存在。”
她咬着嘴唇说道:
“我明白。邦尼死了——就因为服用了本来为我准备的阿斯匹林。下一个可能轮到帕特里克,或者是朱莉娅、菲利帕和米琪——反正是生活有前途的青年人。或者是把倒给我的酒喝下肚的人,或者是吃了送给我的巧克力的人。
噢!把信拿走吧——拿走吧。看了以后把它们烧了。除了对我和夏洛特,这些信对别人任何意义都没有。往事已经结束了——过去了——一去不复返了。如今谁也不记得——”
她抬起手,按住她戴的假珍珠短项链。克拉多克认为这与她的呢上装和呢裙子极不协调。
她又说了一遍:
“把信拿走吧。”
3
警督拜访牧师住宅是在第二天下午。
这是一个天色昏暗、狂风大作的日子。
马普尔小姐把椅子拉近火炉,手里织着毛线。本奇匍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把材料剪成一个图案。
马普尔小姐往后一靠,把挡住眼睛的一绺头发拂开,然后期待地望着克拉多克。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违反保密条例,”警督对马普尔小姐说道,“可我想请您看看这封信。”
他解释了自己在阁楼里发现这些信件的原委。
“那是一扎相当动人的书信,”他说,“为了使妹妹对生活保持兴趣,为了让她保持一个好的身体,布莱克洛克小姐倾其所能。这姐妹的背后,非常清晰地展现了一个守旧的父亲的形象,即老布莱克洛克大夫,一个地地道道的死脑筋,恶霸,彻头彻尾地自以为是,而且深信他想的、做的一切一定正确无误。也许因为固执,他已杀死了成百上千的病人。他绝不能忍受任何新思想或新方法。”
“我不知道是否该为此责备他,”马普尔小姐道,“我一向认为年轻的医生总是跃跃欲试,急于求成。等把我们的牙齿全部消灭,用大量的药物灌满那些奇形怪状的腺体,并一点一点摘掉我们的内脏之后,他们却向我们承认已无能为力。说实话,我更喜欢老式的药方,只用一瓶黑色的药水。因为人们毕竟可以把药水往阴沟里倒。”
她接过克拉多克递上的信。
他说道:“我请您看看这封信,因为我认为您比我更容易理解这一代人。
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马普尔小姐打开了脆而易碎的信纸。
最亲爱的夏洛特:
我已有两天未给你写信,因为我们遇到了最可怕的家庭纠纷。兰德尔的妹妹索妮娅(还记得她吗?那天她开车接你出去的。我多么希望你多出门啊。)宣布要嫁给一个叫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的人。我只见过他一面。非常具有吸引力,但我得说,不值得依赖。兰·戈极力反对,说他是个无赖和骗子。蓓尔呢,愿主为她祝福,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躺在沙发上。原本脸上毫无表情的索妮娅大发雷霆,简直要找兰·戈拼命。昨天我真以为她要杀了他!
我已尽了全力。我找索妮娅谈,又跟兰·戈谈,要他们多用理智去思考问题。等他们凑到一块儿,又开始大吵特吵!你无法想像这有多无聊。兰·戈一直在找人打听,似乎这个斯坦福蒂斯真的一无是处。
与此同时,生意被忽略了。我在办公室继续工作,而且从某方面说这是相当有意思的,因为兰·戈放手让我干。昨天他对我说:“谢天谢地,世界上还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你决不可能爱上一个无赖,布莱基,对吧?”我说我认为自己可不爱什么人。兰·戈说:“咱们来讨论几个伦敦城的枝节问题。”他有时候真是一个调皮的恶魔,几乎铸成大错。“你决心让我诚实做人,对吧,布莱基?”他有一天兰·戈的的确确就是看不见。他只知道什么是真正违法的。
蓓尔对这一切只是发笑。她认为对索妮娅的事儿小题大做全是无稽之谈。“索妮娅自己有钱,”她说,“她要是愿意,干吗不能跟这个人结婚?”我说这桩婚事结果会是个可怕的错误,而蓓尔说:“嫁给一个你所爱的男人决不会是个错误——即便你后悔也不是。”她还说:“我想索妮娅为了钱不想跟兰德尔闹翻。她非常喜欢钱。”
没别的。爸爸怎么样?我不会说‘向他致爱’的。不过你要是觉得这样做好,你就说吧。近来见的人多了些吗?亲爱的,你不能老是病怏怏的。
索妮娅要你记住她。她刚进来,正把双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仿佛一只愤怒的猫在磨爪子。我看她跟兰·戈又吵了一架。当然,索妮娅很会挑起事端,她总是用镇静的目光直盯得你不敢再跟她对视。
姐姐深深地爱你,亲爱的,要振作起来。这种碘疗法会大不一样。我一直在向别人咨询,碘疗法似乎的确疗效很好。
爱你的姐姐 利蒂希亚
马普尔小姐把信折好,递还给警督。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您对她怎么看?”克拉多克催促道,“关于她您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印象?”
“索妮娅的?通过一个人的眼光去看另一个人,您知道,这是很难的……
她打定主意把自己的那份儿拿走——这一点,我想,是肯定的。而且想在两个世界都占尽上风……”
“仿佛一只愤怒的猫,把双手反复地握紧又松开,”克拉多克念念有词,“您知道,这句话使我想起了什么人……”
他皱起眉头。
“咨询……”马普尔小姐喃喃自语。
“但愿能弄到那些咨询的结果。”克拉多克说道。
“这封信使您回想起圣玛丽米德的什么事儿了吗?”本奇问,但由于她嘴里含着别针,所以听起来很不清楚。
“我实在拿不准,亲爱的……布莱克洛克大夫也许有点儿像威斯勒安的传教士科蒂斯先生。这个传教士不愿让自己的孩子戴牙套。说如果孩子的牙齿长暴出来,那是上帝的旨意。‘毕竟,’我对他说,‘您得刮须、理发呢。让您的发须长出来可能也是上帝的旨意呀。’他说那是两码子事儿。典型的大老爷们。可这对我们目前的难题帮不上忙。”
“我们一直没有追查那把左轮枪。那不是鲁迪·谢尔兹的。要是知道奇平克里格霍恩谁有过一把左轮枪——”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有一把,”本奇说道,“是放在他放衣领的抽屉里的。”
“您怎么会知道,哈蒙太太?”
“巴特太太告诉我的,她是我家的日工。或者说明确点儿,一周来两次。
她说,作为一个行伍出身的绅士,他自然有一把左轮枪,而且要是窃贼进家,他随手可以拿到枪。”
“她是什么时候跟您说的?”
“很久以前了。我想大概半年前吧。”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克拉多克自言自语道。
“这很像打活动转盘上的靶子吧?”本奇嘴里含着别针说道,“转呀转,然后每次打中的东西都不一样。”
“等您来指教呢。”克拉多克呻吟道。
“有一天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到小围场去送书。当时他也有可能给门上油。
尽管他对去那儿的事儿直言不讳,可不像欣奇克利夫小姐。”
马普尔小姐轻轻咳了一声:“您得原谅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警督。”
克拉多克迷惑不解地望着她。
“毕竟,”马普尔小姐说,“您是警察,对吧?人们不可能什么都对警察讲,对吧?”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能,”克拉多克道,“除非他们想隐瞒犯罪事实。”
“她指的是奶油,”本奇说,一面奋力爬过桌子的一条腿,压住一张飘起来的纸。“用鸡去换奶油和玉米,有时候有乳脂——甚至有时候还有一块咸肉。”
“把布莱克洛克小姐的便条拿给他看,”马普尔小姐说,“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可读起来像是第一流的神秘故事。”
“我把它搁哪儿了?您说的是这一张吗?简姨?”
马普尔小姐把便条拿过来,瞧了瞧。
“对,”她满意地说道,“就是这张。”
她把便条递给警督。
布莱克洛克小姐写道:
我作了一些调查咨询——是在星期四。三点以后的任何时间都行。如果有我的,放在老地方。
本奇吐出别针,哈哈大笑。马普尔小姐注意看着警督脸上的表情。
牧师的太太抢着解释:
“星期四是附近的一个农场做奶油的日子。他们让自己喜欢的人拿一点儿。通常都是欣奇克利夫小姐去取的,她同那儿的农民都很熟,我想这是因为她养猪的缘故。可这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您知道,有点像本地的以物易物计划。一个人拿到奶油,然后送去一些黄瓜,或类似的东西——或者等杀猪的时候再加点儿什么别的。偶尔,一头牲口遇到意外事故,得销毁。噢,您懂这种事儿的。只是人们不能对警察直说。因为我估摸很多这样的以物易物交易是非法的——可谁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法律的事儿怪复杂的。但我料想是欣奇带着一磅奶油溜进小围场,然后把奶油放在了老地方。顺便说一下,老地方就是餐具柜下面装面粉的箱子。但里面并没有面粉。”
克拉多克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来到你们女士们中间。”他说道。
“过去还有购布券呢,”本奇说,“通常不能买卖,因为这样做会被别人看作不诚实。不能用来交换钱。可像巴特太太、芬奇太太和哈金斯太太这样的人喜欢不大见别人穿的羊毛衫或是冬装,于是就用购布券去支付,而不是用钱。”
“您最好别再跟我说下去了,”克拉多克道,“这全都是违法的。”
“那就不该有这些个愚蠢的法律,”本奇说道,然后把别针又塞进嘴里。
“当然啦,我可没干,因为朱利安不喜欢我干这种事儿,所以我就没干。但我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种绝望涌上警督的心头。
“这一切听起来竟那么愉快和平常,”他说,“既好玩又简单。然而一个女人和男人被杀害了,如果我不干点儿具体的事儿,还有一个女人可能要被杀。我暂时不去考虑皮普和艾玛,我现在要把注意力放在索妮娅身上。但愿我知道她是什么模样。这些信札里有一两张快照,但没有一张可能是她。”
“您怎么知道不可能是她?您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模样吗?”
“她个儿挺小,很黑,这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说的。”
“真的吗?”马普尔小姐道,“这就十分有趣了。”
“有一张快照使我隐约想起什么人。是个高个儿的漂亮的姑娘,头发盘在头顶。我不知道她可能会是谁。总之,不可能是索妮娅。你们觉得斯威腾汉姆太太当姑娘时可能很黑吗?”
“不会很黑,”本奇道,“她有对蓝眼睛。”
“我希望有一张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的照片,不过我想这个希望有点儿过高……噢,”他拿起那封信,“很抱歉这个没有给您任何启示,马普尔小姐。”
“啊!可它给了,”马普尔小姐说道,“它确实给了我很多启示哩。再把信看一遍,警督,特别是讲到兰德尔·戈德勒调查迪米特里·斯坦福蒂斯的那一节。”
克拉多克直瞪着她。
电话铃响了。
本奇从地上站起来,走进过厅。按照维多利亚时代的传统,电话过去就放在那里,如今依然还在那里。
她回到客厅对克拉多克说:
“是找您的。”
警督略感吃惊,走出去接电话——而且还小心地随手关上客厅的门。
“克拉多克吗?我是赖德斯代尔。”
“是,局长。”
“我仔细看了一遍你的报告。在你跟菲利帕·海默斯谈话时,她肯定地声称,自从她丈夫从军队逃跑之后,就没有见过他,是这样吗?”
“不错,局长。她说得很肯定。但我认为她没有说实话。”
“我同意你的意见。你还记得十天前的那个案子吗?有个男人被大卡车撞倒,后来被送到米尔切斯特总医院,结果是脑震荡及盆骨骨折,还记得吗?”
“就是把一个小孩从车轮底下抢救出来而自己却被碾伤的那个人?”
“就是这个人。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认他。看样子他好像是被警方缉查的。他一次也没有苏醒,昨天夜里就死了。但他的身份弄清楚了,是个逃兵,名叫罗纳德·海默斯,以前在南洛姆郡当过船长。”
“菲利帕·海默斯的丈夫?”
“对。他身上有去奇平克里格霍恩的旧车票,顺便说一下,还有不少钱呢。”
“这么说他的确是从他妻子那儿拿到钱了?我总觉得他就是被米琪听见在暖房里同菲利帕说话的那个人。当然,她矢口否认,局长,车祸是先于——”
赖德斯代尔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是的。他是在二十八号被送到米尔切斯特总医院的,而小围场的抢劫发生在二十九日。这就排除了他与此事有牵连的任何可能性。不过他妻子当然还不知道车祸的事儿。她缄默其口,这是很自然的,他毕竟过去是她的丈夫嘛。”
“真是见义勇为的壮举,不是吗,局长?”克拉多克慢吞吞地说。
“从车轮下救出小孩?是啊,有种。别以为海默斯从部队逃跑的原因是胆怯。不过,这都是过去的历史了。对一个毁了自己名声的人,这倒是死得其所。”
“我为她感到高兴,”警督说,“也为他们的儿子。”
“是的,他不必太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耻。那个少妇又可以再婚了。”
克拉多克缓缓说道:
“我也在想这个,局长……这就展现了……可能性。”
“既然你在现场,最好由你去通报这个消息吧。”
“我会的,局长,我这就赶去。或许我最好还是等她回到小围场再说。这消息可能会相当令人震惊,再说我想先同别人谈谈。”
第19章 再现案情
1
“我去给您弄盏灯放在您面前,然后我再走。”本奇说,“这儿黑着哩。
我想暴风雨就要来了。”
她把那盏小阅读灯拿起来,放到桌子的另一边,好让灯光照着马普尔小姐织毛线。后者坐在一张宽大的高背椅上。电线从桌子上牵过,猫儿蒂格拉斯一步跳到桌上,拼命地把电线又是咬,又是抓。
“别,蒂格拉斯,你不准……它真是可怕。瞧,都快把电线咬穿了,全破了。你明白吗?你这个愚蠢的小猫眯,你这样可是会触电的。”
“谢谢,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道,并伸手去开灯。
“不是开那儿。您得按电线中间的那个愚蠢的小开关。等一等,我把这些花儿拿走,免得挡道。”
她把桌子另一端的一瓶圣诞玫瑰拿起来。蒂格拉斯摇摆着尾巴,突然伸出一只调皮的爪子,捞了本奇的手臂一下。她把一点水溅出了花瓶,水落在被咬破的电线上和蒂格拉斯的身上,猫儿愤怒地叫了一声,从桌上跳到地上。
马普尔小姐揿下小小的梨形开关。被猫咬破的地方,后来又给水浸湿,这下劈啪地闪起了电火花。
“噢,亲爱的,”本奇道,“保险丝烧了。现在我估计这儿所有的灯都应该不亮了。”她一个个挨着试开关,“没错,都不亮了。这么说,一切都靠同一个小装置,真是愚蠢。还把桌子烧坏了一处。捣蛋的蒂格拉斯——全都是它的错儿。简姨,怎么了?吓着您了吗?”
“没什么,亲爱的。只是我很偶然地看到了我以前应该发现的东西……”
“我这就去换保险丝,然后再去朱利安的书房把台灯拿来。”
“别,亲爱的,别麻烦,你要赶不上班车了。我不再需要灯光了,只想静静地坐着,想想事儿。快去吧,亲爱的,否则你就要搭不上车了。”
本奇走后,马普尔小姐静静地坐了一两分钟。屋子里空气湿重,预示着外面不断聚集的暴风雨。
马普尔小姐把一张纸挪到面前。
她先写下:台灯?并在下面画了一条粗线。
过了一会儿,她又写下一个词儿。
她的笔在纸上画动,留下一张简短而又含义隐晦的条子......
2
砾石山庄的客厅有着低矮的天花板和花格玻璃窗,此刻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正在里面争论。
“麻烦就出在你,默加特洛伊德,”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你不愿尽力了?”
“可我跟你说,欣奇,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喏,听着,艾米·默加特洛伊德,我们要进行一点儿建设性的思考。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从侦破的角度显过身手。门的那事儿我弄错了。毕竟,你并没有为凶手扶门。你是清白的,默加特洛伊德。”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淡淡一笑。
“在奇平克里格霍恩惟一默默不语的清洁女工,这实在是我们的运气。”
欣奇克利夫小姐接着说,“通常我对此是赞赏的,可这一次我们开了个坏头。
这地方人人都知道那客厅里的第二道门被用过,而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昨天才知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
“这再简单不过了。我们原先的假设完全正确:你不可能把门推开着,又挥舞着手电,同时还要举起左轮枪冲别人开枪。我们保留左轮枪和手电,略去门。结果,我们错了。我们应该略去的是左轮枪。”
“可他确实有一把左轮枪呀,”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说,“我看见了,就在他身边的地上。”
“在他死了以后,确实是这样。全都十分清楚了:他并没有用那把左轮枪开枪——”
“那么是谁开的枪呢?”
“我们要寻找的就是这个人。但不管是谁开的枪,这同一个人把两片下了毒的阿斯匹林放到了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床头,结果要了可怜的多拉·邦纳的命。而这不可能是鲁迪·谢尔兹干的,因为他已经死得硬邦邦的了。是抢劫发生的那天晚上在客厅的人,而且这个人可能还参加了生日晚宴。那天没去的只有哈蒙太太。”
“你认为生日晚宴的那天有人把有毒的阿斯匹林放到了那里?”
“为什么不能呢?”
“可这怎么办得到呢?”
“喏,我们都去上过厕所,对吧?”欣奇克利夫小姐粗声粗气地说道,“由于那个蛋糕很粘手,我去洗手。小美人儿伊斯特布鲁克夫人在布莱克洛克小姐的卫生间里往她那邋里邋遢的小脸蛋儿上扑粉来着,不是吗?”
“欣奇!你认为是她?——”
“我还不知道。要是她干的,那就太明显了。假设你要去放药片,我想你总不会愿意在卫生间里被别人看见吧。啊,对啦,有很多机会。”
“男人们没有上楼。”
“还有另一座楼梯呢。何况,要是一个男人离开屋子,你总不会跟在他身后,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与你去相同的地方吧。不会很复杂!不管怎样,别跟我抬杠,默加特洛伊德。我要从企图谋杀利蒂·布莱克洛克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现在,首先,给我牢牢记住事实,因为这一切将取决于你。”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噢,亲爱的,欣奇,你知道我搅进了什么样的谜团吗?”
“问题不在于你的脑子,或者是被你当成大脑的灰色细胞。问题在于眼睛。问题在于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刚才说了,你的麻烦就在于,默加特洛伊德,就在于你不愿尽力。现在注意,这是当晚发生的情况:不管那个来向利蒂·布莱克洛克下手的人是谁,那天晚上一定在那屋子里。他——我说他,是因为叫起来更方便,但没有理由就一定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当然除了男人都是下流胚这一点——呃,他事先给从客厅通向外面的门上了油,而这道门应该是被钉死的等等。别问我他是什么时候干的,因为这会把事情搅浑。实际上,如果让我来挑时间,我可以走进奇平克里格霍恩的任何一家,并在半小时左右的时间里随心所欲地干任何事情,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弄清楚日工在哪儿,主人什么时候出去、确切的去处、要去多久等等。干得不错,默加特洛伊德。现在我接着说,他给第二道门上油,这样开门时就没有声响。安排是这样的:灯灭,甲门——正门——哗一下子打开。晃动手电,说抢劫时用的词儿。同时,就在我们大家膛目结舌的当口,X——这样叫最合适——悄悄从乙门摸黑溜到过厅,来到那个瑞士白痴的身后,朝利蒂·布莱克洛克开了两枪,然后枪杀了瑞士佬,扔下枪。结果,只有像你这样不喜欢动脑筋的人才会以为这是瑞士佬开枪的证据。然后等大家找打火机的时候,他飞快地溜回客厅。明白吗?”
“是的,是——的。可到底是谁呢?”
“这个嘛,要是连你都不知道,默加特洛伊德,那就没有人知道!”
“我?”默加特洛伊德惊奇地叫道,“可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欣奇!”
“开动你称之为大脑的灰色细胞。首先,灯灭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哪儿?”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昏了头,默加特洛伊德。你知道当时你自己在哪儿,对吧?你在门背后。”
“是的,是的,我是在门背后。门打开的时候还撞着我的鸡眼。”
“你干吗不去找个脚病医生看看,而要把自己跟脚牵扯在一块儿?总有一天你要得败血症的。说吧,你在门背后,我靠着壁炉站,而且伸出舌头正要喝酒。利蒂·布莱克洛克在拱廊的桌边,正伸手拿香烟。帕特里克穿过拱廊,到小客厅去拿利蒂·布莱克洛克放在那里的酒。同意吗?”
“是的,是的。这些我都记得。”
“很好,现在有人跟着帕特里克走过小客厅,或者正要跟他去,是个男人。麻烦在于我忘了到底是伊斯特布鲁克,还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你还记得吗?”
“不,不记得。”
“你就记不住!还有一个人去了小客厅,是菲利帕·海默斯。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记得我注意到她平直的背多么漂亮,我还对自己说‘那姑娘骑在马背上会很漂亮。’我当时望着她,心里就想着这个。她走到了小客厅的壁炉前,我不知道她到那儿去拿什么,因为就在这当口,灯灭了。
“当时每个人的位置就是这样:客厅里有帕特里克·西蒙斯、菲利帕·海默斯,和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或者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但到底是谁,还不知道。现在,默加特洛伊德,注意了,最大的可能是这三人中的一个干的。任何人要想从远处的那道门出去,肯定就要占据一个方便的位置,等灯一灭,就好行动。所以我说,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如果是这种情况,默加特洛伊德,那你就无能为力了!”
看得出,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另一方面,”欣奇克利夫小姐接着说道,“也可能不是这三人中的任何人。这样就该你登场了,默加特洛伊德。”
“可当时的情况我怎么知道?”
“我刚才说过了,要是连你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什么也看不见!”
“噢,你看得见的。你是惟一能看得见的人。你当时站在门背后,你不可能看手电光,因为门在你和手电光之间。你是面向另一面的,跟手电光照射的是同一个方向。我们其余的人都被手电光射得头昏眼花,而你却没有。”
“对,对,也许吧,是的,可我什么也看不见,手电光晃来晃去。”
“为你照见了什么?手电光是停在大家的脸上,对吧?照在桌子上?还有椅子上?”
“是的,是的,没错儿……邦纳小姐,她张着个大嘴,眼珠子都快爆了出来,一会儿瞪着,一会儿眨着。”
“这就对了!”欣奇克利夫小姐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要让你用你的那些灰色细胞可真难呢。后来呢?接着讲。”
“可我再没有看见更多的了,真的。”
“你是说你看见一个空屋子?那儿没人站着?也没人坐着?”
“不,当然不是这样。邦纳小姐瞪大着眼睛,哈蒙太太坐在一把椅子的扶手上,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手蒙住脸——跟个小孩似的。”
“很好,这是哈蒙太太和邦纳小姐。你还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吗?难就难在我不想把我的想法灌到你的脑子里。但是,一旦把你看见的人排除,咱们就可以触及到重点了,即有没有你没看见的人。明白了吗?另外,除了桌子、椅子、菊花等等,还剩下一些人:朱莉娅·西蒙斯、斯威腾汉姆太太、伊斯特布鲁克太太——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这两人中的一个、多拉·邦纳、本奇·哈蒙等。把他们一个一个勾掉。现在,想想,默加特洛伊德,好好想想,这些人里当时有不在场的吗?”
一根树枝挂到了开着的窗户,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吓得微微跳起来。她闭着眼睛,自言自语……
“桌上的……花儿……大扶手椅……手电光还没有射到你,欣奇——哈蒙太太,是的……”
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欣奇克利夫小姐走到电话机前。
“喂,是的,警察局?”
温顺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紧闭着双眼,脑海里复现起二十九日晚的情景。
手电光,慢慢挨个儿扫……一伙人……桌子……沙发……多拉·邦纳……墙壁……摆着台灯的桌子……拱廊……左轮枪突然开火……
“……这可异乎寻常了!”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说。
“什么?”欣奇克利夫小姐愤怒地冲着话筒喊,“今天上午就到了那儿?
几时?见你的鬼去吧,你这会儿才打电话给我?我会让防止虐待动物协会找你麻烦的。疏忽大意?你只会说这些吗?”
她砰的一声挂上话筒。
“是那只狗,”她说道,“塞特红种狗。今早就在警察局——从八点开始。滴水未进!而那帮白痴这会儿才打电话来。我现在就去接它回来。”
她冲出了屋子,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跟在她后面尖声喊道:
“可你听着,欣奇,极为异乎寻常的事儿……我没法理解......”
欣奇克利夫小姐已经冲出了房门,跑向用作车库的木棚。
“等我回来再接着讲,”她喊道,“我不等你一块儿去了。你又像往常一样穿着卧室的拖鞋跑出来了!”
她揿下汽车的点火器,猛地把汽车倒出车库。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敏捷地跳到路边。
“可你听着,欣奇,我必须告诉你——”
“等我回来……”
汽车又颠簸了一下,飞奔向前。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高音隐约追随着汽车:
“可,欣奇,她没有在场……”
3
头顶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也越来越黑。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远去的汽车。这时,头一泼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焦急地冲到一根晾衣服的绳子前。几小时前,她晾了两件圆领套衫和一套羊毛套装。她依然在小声地自言自语:
“真是出人意料……噢,亲爱的,快收不及了——本来都快晾干了……”
她拼命松开不听使唤的衣夹,突然,她听到有人走近的声响,赶紧回过头。
随后,她灿然一笑,表示欢迎。
“哈罗,快请进屋吧,您会淋湿的。”
“我来帮您。”
“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这些衣服要是又打湿,那可真烦人。我应该把绳子放下来,但我觉得够得着。”
“这是您的围巾。我跟您围在脖子上行吗?”
“啊,谢谢您……。好的,也许……但愿我够到这个衣夹……”
羊毛围巾套上了她的脖子,然后,围巾猛然被拉紧……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嘴大大张着,但已喊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记微弱的‘咯’,仿佛被噎住似的。
而且围巾越拉越紧……
4
从警察局回来的途中,欣奇克利夫小姐停下车,想捎上在街头匆匆赶路的马普尔小姐。
“喂,”她喊道,“您会淋个湿透的,来同我们喝杯茶。我先前看见本奇在等班车。这会儿回到牧师住宅,您会寂寞的,来加入我们的行列吧。我和默加特洛伊德正在重现案情,我蛮可以认为我们就要有眉目了。小心狗,它很紧张。”
“多漂亮的狗!”
“是的,是只可爱的母狗,难道不是吗?这帮蠢货从早上就把它留在警察局,却不通知我。我骂了他们一顿,这些懒惰的杂——噢,请原谅我用的词儿,我是被爱尔兰家里的马夫带大的。”
小巧的汽车颠簸了一下,转进砾石山庄的小后院。两位女士刚下车,就被一大群急不可待的鸡鸭团团围住。
“该死的默加特洛伊德,”欣奇克利夫小姐骂道,“她还没喂它们玉米。”
“玉米很难弄到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欣奇克利夫小姐眨眨眼。
“我跟农民大都很熟。”她回答说。
“嘘——嘘”地赶开鸡鸭后,她陪着马普尔小姐往木屋走去。
“希望您没有淋得太湿。”
“没有,这件雨衣非常好。”
“要是默加特洛伊德没生火,我这就去弄。喂,默加特洛伊德,这女人到哪儿去了?默加特洛伊德?那狗跑到哪儿去?它也不见了。”
一声悠长而凄凉的悲嚎从外面传来。
“该死的傻母狗。”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走到门口,喊道:
“嗨,库蒂——库蒂。该死的傻名儿,可他们显然是这样叫它的。我们必须给它另取个名儿。嗨,库蒂。”
那只塞特红种狗正嗅着躺在地上的东西,那东西就在绷得很紧的绳子下,绳子上的几件衣服在风中翻卷。
“默加特洛伊德甚至想不到把晾的衣服收进家。她到底到哪儿去了?”
塞特红种狗又嗅了嗅似乎像一堆衣服的东西,然后翘起鼻子,又嚎叫起来。
“这狗是怎么回事儿?”
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流星穿过草地。
马普尔小姐担忧地跑在她身后。她们双双站在那里,任凭雨点打在身上,年老的女人搂住年轻一些的女人的肩膀。
欣奇克利夫小姐立着身子,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东西,脸色铁青,脸部肌肉抽搐,吐着舌头。马普尔小姐感觉到对方肩膀的肌肉变得僵直,绷得紧绷绷的。
“无论是谁干的,我要杀了这家伙,”欣奇克利夫小姐用平静的声音小声说道,“只要我能逮住她……”
马普尔小姐问道:
“她?”
欣奇克利夫小姐把一张愤怒的脸转向她。
“是的。我知道是谁——接近了……就是三个可能作案的人中的一个。”
她又站了片刻,低头望着死去的朋友,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她的声音干涩,但很坚毅。
“我们必须打电话给警方,”她说,“等他们到的时候,我会告诉您。从某一方面讲,是因为我的错儿,默加特洛伊德才会躺在这儿。我从中找乐趣…
…杀人可不是游戏……”
“是啊,”马普尔小姐道,“杀人不是游戏。”
“您对此有所耳闻,对吧?”欣奇克利夫小姐拿起听筒拨号时问道。
她简单报告之后,挂了电话。
“他们一会儿就到……是的,我听说以前您掺和过这种事儿……我想是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告诉我的……您想听听我和默加特洛伊德在做些什么吗?”
她简明扼要地描述了她前往警察局之前的谈话。
“就在我离开的时候,您知道吗,她在后面叫我……所以我才知道是个女人而不是男人……但愿我当时等一等,但愿我停下来听一听!真该死,狗还可以在那儿再呆一刻钟。”
“不要责备自己,我亲爱的,这样于事无补。天有不测风云。”
“是啊,是啊……我记得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窗户,也许她就在窗外,然后,肯定是这样,她肯定朝……这所房子走来……当时我和默加特洛伊德互相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她听见了……她全都听见了……”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的朋友都说了些什么。”
“只有一句话!‘她没有在场。’”
她顿了顿。“您明白了?有三个女人我们还没有排除:斯威腾汉姆太太、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和朱莉娅·西蒙斯。这三人中的一个——当时不在场……她没有呆在客厅里,因为她从另一道门溜出去到了过厅。”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