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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团伙

_4 阿加莎(英)
  “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你不用担心,我愚蠢的老搭档。快去快回!”
  差不多两小时后,汤米才回来。他找到了在大门边等着他的塔彭丝。
  “情况如何?”
  “我无法与斯塔范森取得联系。然后,我又试图与苏珊女士联系,她也不在。最后,我想到应该给老朋友布雷迪大夫打电话。我请他在《医药行业名录》或者管他什么类似的资料里查找一下有关霍里斯顿的情况。”
  “很好,那布雷迪大夫怎么说?”
  “啊,真幸运:他立刻回答我他知道这个人。霍里斯顿曾经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医生,但后来却栽了不小的跟斗。布雷迪称他为道德败坏的江湖医生。他还说,就他个人看来,霍里斯顿要干缺德事,这是不足为怪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待在这儿,”塔彭丝毫不犹豫地说,“凭我的直觉,今天夜里肯定要发生见不得人的事。汤米,我今天看见园丁一直在修剪这房子周围的常青藤。我发现了他放梯子的地方。”
  “塔彭丝,你真不简单。”她丈夫打心眼里佩服,“那么,今天夜里——”
  “只要等天一黑——”
  “我们就可发现——”
  “我们想知道的情况。”
  接下来,由汤米负责继续监视这幢房子,而塔彭丝去镇上吃点东西,她回来后,两人一块儿警惕地注视着房子里的动向。晚上九点正,天色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决定开始行动。
  这时,他们完全可以不用躲躲藏藏地在房子四周搜寻了。突然,塔彭丝紧紧地抓住汤米的胳臂。
  “你听!”
  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似乎是从夜空中飘然而至。那是一个女人痛苦的呻吟。塔彭丝用手向上指了指二楼上的一个窗户”“是从那房间里发出来的。”她低声说道。
  那低沉的呻吟声再次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他俩决定将原定计划付诸行动。塔彭丝带汤米来到了园丁放梯子的地方,两人一同把梯子扛到了发出呻吟声的那间房子的下边。一楼所有房间的百叶窗都拉上了,唯独楼上这间屋子的窗户还没关闭。
  汤米尽量不出声响地把梯子靠在这间屋子外面的墙上。
  “我来爬上去,”塔彭丝悄声地说,“你待在下边。我不怕爬梯子,你能比我把梯子扶得更稳当。再说,万一那大夫从墙角走过来,你也比我更有办法对付他。”
  塔彭丝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梯子,在窗户边伸长脖子仔细地往屋里探望。她突然迅速地把头埋下,一两分钟后,又慢慢地抬起头来。她在上面待了大约五分钟,便蹑手蹑脚地爬下了梯子。
  “是她。”她气喘吁吁、语无论次地说,“但是,然而,啊!
  汤米,这太可怕了。她在那儿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着,并在床上翻来覆去——我正想看得更清楚点,忽然,一个穿戴得像护士的女人走了进去。那护士在她身边弯下腰,往她的手臂里注射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她神志清醒吗?”
  “我想是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她的神志是清醒的。她很可能是被绑在床上的。我准备再爬上去。这一次如果可能的话,我就要爬进那间屋里去。”
  “但是,塔彭丝,请听我说——”
  “如果我发生任何危险,我就大声向你呼救。待会儿见。”
  塔彭丝不再做更多的解释,她迅速地再次爬上梯子。汤米看见她在试着推那窗户,然后,无声无息地把窗扇向上推开。顷刻之间,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此刻的汤米处于极度的紧张状态。开始,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如果塔彭丝在和利·戈登太大交谈的话,那她们说话的声音肯定非常低。忽然,他确实听到一阵喊喊喳喳的谈话声。仅一会儿功夫,连那微弱的声音也听不到了。四周寂静得连心跳都能听得到。
  汤米伸长了耳朵,还是什么也听不见。她们会在干什么呢?
  蓦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嘿!”塔彭丝的声音从黑暗中飘进了他的耳朵。
  “塔彭丝,我的魂都被你吓掉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从前门。我们别插手管这事了。”
  “别插手管这事了?”
  “这正是我所说的。”
  “那么——利·戈登太大呢?”
  塔彭丝以无法形容的辛酸语气回答道:“变瘦了!”
  汤米困惑不解地望着她,怀疑她是否在说反话。
  “你在说什么?”
  “我说,变瘦了,骨瘦如柴,就是体重减轻了。难道你没听斯塔范森说他最恨的莫过于又肥又胖的女人吗?在他外出探险的两年中,他心爱的赫米发胖了。当得知他要返回的消息时,她简直吓坏了。她只好赶紧跑到霍里斯顿大夫这儿来求助于他的新疗法。他采用的方法是注射某种药物。他对此守口如瓶,而且漫天要价。我敢打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江湖医生。但话又说回来,他的那种疗法还真他妈的管用!
  斯塔范森两周后要回来,这段时间对刚开始接受这种疗法的她来说确实太短了。因此,苏珊女士发誓保守秘密,并由她来与探险家周旋。而我们却跑到这儿来担惊受怕地折腾,我们简直成了头号大傻瓜!”
  汤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算了,亲爱的,”他非常庄重地说,“明天在‘女王音乐厅’有一场非常精彩的演奏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去出席。你放心,我是不会把这案件记入你的破案记录中去的。
  对此,你应该对我感恩不尽。这个案子绝对没有不同寻常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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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盲人捉迷藏
  “好的。”汤米说着。把电话听筒放回机座上,然后,他转向塔彭丝。
  “是警察局长来的电话。他似乎对我们很担心。有迹象表明,我们所跟踪的那伙人已经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西奥多。布伦特先生。我们每时每刻都在期望着兴奋和刺激。警察局长请你帮帮忙回家去,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别再搅和这件事。很明显,我们这次算捅了个特大的马蜂窝,大得任何人都无法想象。”
  “管他怎么说,要叫我回家待着就是胡说八道。”塔彭丝愤愤地说,“如果我回家了,那谁来照顾你?除此而外,我期望的就是兴奋和刺激。再说呢,我们最近的业务也并不算很清淡。”
  “行了,罪犯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去干谋杀和打劫的勾当。”汤米说,“我们都应该理智一点才行。我现在的想法是,在没事干的时候,我们每天都应该在家里进行一定量的操练。”
  “你的意思是躺在地板上,把腿抬得高高地舞来舞去?
  就是这类的操练吗?”
  “别太咬文嚼字好不好?我所说的操练指的是操练侦探艺术技巧,再现侦探大师们的风采。比如——”
  汤米从他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副令人生畏的深绿色眼罩,并用它罩住双眼。他仔细地把眼罩调整好,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怀表。
  “今天上午我把玻璃表面摔坏了。”他正儿八经地说,“这反倒弄巧成拙,它变成了无玻璃面的表了。现在,用我极其敏感的手指轻轻触模一下,我就能知道准确的时间。”
  “小心点!”塔彭丝说,“你几乎要把时针给弄下来了。”
  “把你的手给我,”汤米说道,他握住塔彭丝的手,一只手指把住她的脉搏,“啊:脉搏完全正常。这位女士没有心脏病。”
  “我猜想,”塔彭丝说,“你是在扮演索恩利.科尔顿吧?”
  “正是如此,”汤米说,“我现在是天才的、双目失明的解难题专家。你就是那无名无姓的、头发黑黑的、脸蛋像苹果的秘书——”
  “曾经是从河岸边捡来的、用衣服裹成一团的婴儿。”塔彭丝替他把话说完。
  “艾伯特就自然应该是西菲,外号人称河虾。”
  “那么,我们必须教他学会尖声尖气地说话。他的嗓音特别嘶哑,说话一点也不刺耳。”
  “好的。现在你到门边靠墙站着,”汤米说,“你会发现,我敏感的手中握着的这根细长的空心手杖会引导我自如地行走。”
  他站起身来,刚一迈步,只听哗啦一声,他已摔进一把椅子里。
  “真该死!”汤米骂道,“我竟然忘记那儿摆着一把椅子。”
  “做盲人真受罪,”塔彭丝同情地说。
  “你说得一点不错。”汤米由衷地表示同意,“对那些被战争致残失明的可怜人来说,我比其他任何人更富有同情心。但常听人说,如果生活在黑暗之中,你的感官肯定会特别地敏锐。这正是我想证实的。我倒要试一试一个盲人是否果真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如果能把自己训练得在黑暗中仍然行动自如,那无疑是件快事。塔彭丝,现在请你当一回心地善良的西德尼。泰晤士。告诉我,我拄着手杖要走多少步才到你那儿?”
  塔彭丝碰运气地猜测着。
  “直行三步,再左行五步。”她毫无把握地说。
  汤米步履维艰地挪动着脚。塔彭丝突然大叫着发出警告,叫他停止。她这时发现如果他继续向左迈出第四步,便可能猛然撞在墙上。
  “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塔彭丝说,“你根本不知道要准确判断出该走多少步是多么的困难。”
  “哦,太精彩了!”汤米说,“叫艾伯特马上进来。我要和你俩都握一握手,看看我能否分辨出谁是谁。”
  “你可以碰碰运气,”塔彭丝说,“但是必须先叫艾伯特好好地洗一下他的手。他总是不停地嚼着那讨厌的酸味果糖,他那双手肯定弄得黏黏糊糊的。”
  艾伯特被邀请参加这场游戏,感到非常有趣。
  在与他们都握完手后,汤米十分自信地笑着。
  “勿须出声我也知道,”他煞有介事地说,“这第一位嘛,是艾伯特;第二位呢,当然就是塔彭丝。”
  “大错特错!”塔彭丝尖声喊叫道,“勿须出声你确实也知道!你是以我手上的戒指来判断的。但是我把它戴在艾伯特的手指上了。”
  他们接着又进行了几项其它的试验,结果汤米的成功率小得可怜,“一切都会正常的,”汤米郑重其事地说,“人皆有错嘛!
  让我来告诉你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刚好是吃午餐的时候。塔彭丝,我和你——盲人和引路人上布利茨酒店去,说不定我们会在那儿获得有价值的情报。”
  “我说,汤米,我们可能会惹出麻烦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要像个小人物那样循规蹈矩。
  我敢打赌,在用完午餐后,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所有的反对意见都丝毫不起作用。十五分钟后,汤米和塔彭丝舒舒服服地坐在布利茨酒店的“金屋子雅座”墙角的一张桌子旁。
  汤米的手指轻轻地在菜单上触摸着。
  “我要法式虾肉饭和烤鸡块。”他低声地说。
  塔彭丝也点好了饭菜后,侍者便走开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汤米说,“现在可以进行更为野心勃勃的冒险行动了。你看那身穿超短裙的姑娘的大腿是多么迷人——就是那刚刚走进来的姑娘。”
  “你是怎么知道的,索恩?”
  “迷人的大腿总会对地板产生某种特殊的振动,而我那空心的手杖便会感受到这种信号。当然喽,说句老实话,在堂皇的大酒店门口总会有一些大腿长得很迷人的姑娘站在那儿,说在等侯朋友。她们穿着超短裙走来走去,显然是想充分展示那大腿的优势。”
  侍者端来了饭菜。
  “我看,离我们两张桌子坐着的那个人是个暴发户。”汤米心不在焉地说,“朱伊,我说得不错吧?”
  “相当准确,”塔彭丝赞赏地说,“我还真不明白你是如何判断得这样准确的。”
  “我不会向你解释我每次都是怎样进行判断的,这会严重干扰我的感觉。你看,酒店领班正把香核酒送到从右边数过去的第三张桌子上。一位结实的女人,她身穿一身黑,正要走过我们的桌子。”
  “汤米,你是如何——”
  “哈哈!你才刚开始发现我的能耐。在你身后的桌子旁,一位漂亮的姑娘正在站起来。”
  “嘘!”塔彭丝说,“那是一位身穿灰色服装的年轻男人。”
  “啊!”汤米显得有点不自然。
  正在这时,坐在离他俩不远的一张桌子旁的两位男子站了起来,朝摆在墙角的这张桌子走来。这两位男子一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一对年轻天妇,“对不起。”其中年纪较长的那男人对他俩说。他身材高大,衣着时髦,戴着一副眼镜,灰色的胡子十分稀疏。“从你的外貌上看,我想您是西奥多·布伦特先生。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下,我没看错吧?”
  汤米犹豫片刻,感到被对方占了上风。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一点也没有错,我就是布伦特先生。”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布伦特先生,我刚才还打算午餐后就给您订电话的。我遇到麻烦了,我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麻烦。啊——对不起,您的眼睛是受到了意外的伤害吧?”
  “我尊敬的先生,”汤米十分伤感地说,“我天生就双目失明,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
  “其实,你用不着很惊讶。你一定听说过盲人侦探,对吧?”
  “那只是在小说里读过,而现实生活中绝对没有。再说,我从没听说过您是盲人。”
  “许多人都不清楚这个事实。”汤米低声说道,“我今天戴着眼罩,是避免眼珠受到阳光的强烈刺激。但是,如果木戴眼罩,很多人也从不会怀疑我的眼睛患有疾病。这恰好说明,没有人会对你说我是盲人。你看,我虽双目失明,但我可以像正常人那般行动自如。好了,就别老谈我的眼睛了。我们是马上去我办公室呢,还是就在这儿谈谈你所碰到的麻烦?我想,就在这儿谈最恰当。”
  他们叫侍者又搬来两把椅子,然后坐下。那还没开口说话的另一个男人,身材不高,却很健壮。他的脸色非常阴沉。
  “这事很棘手。”年长的那位压低嗓子以信任的口气说,同时又不放心地看了塔彭丝一眼。布伦特先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请让我向你介绍我的机要秘书,甘奇斯小姐。”他说,“她曾经是在印度河边捡来的弃婴,当时她被衣服裹成一团。多么悲惨的遭遇。甘奇斯小姐是我的眼睛。我到哪儿,她就陪伴到哪儿。”
  那人对塔彭丝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那我就说详细点吧。布伦特先生,我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出于某种非常特殊的原因,她被人诱拐了。这事我是在半小时前才知道的。正因为这案子的情况非常特殊,我没敢去找警察。于是,我给你的办公室打过电话。他们告诉我你已出去吃午餐,要在两点半钟才回办公室。我和我的朋友就来了这儿,哈克上尉——”
  那矮个子嘴里咕哝着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你们也在这儿吃午餐。此事刻不容缓,你必须马上和我一块儿到我家去。”
  汤米措词谨慎地回绝道:“我只能在半小时后和你一块去。我必须先回办公室一趟。”
  哈克上尉看了塔彭丝一眼。他有点奇怪地发现,她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瞬间即逝。
  “不行,不行!那可来不及了。你必须现在和我一块儿去。”那灰发的男人急忙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桌子对面的布伦特先生,“这上面有我的名字。”
  汤米用手指摸了摸名片。
  “我的手指还敏感不到能认字的程度。”他微笑着说,并把名片递给了塔彭丝。她低声念道:“布莱尔高里公爵。”
  她非常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委托人。众所周知,布莱尔高里公爵是一位最傲慢、最难接近的绅士。他娶了芝加哥一个猪肉贩子的女儿为妻。他妻子比他年轻好几岁,性格喜怒无常,这给他们的婚姻带来了不祥之兆。最近不断传闻说这两夫妇时常闹别扭。
  “布伦特先生,你必须立刻和我一块儿去。这让你很为难吧?”公爵说,语气有点尖刻。
  汤米非当机立断不可了,“那好,甘奇斯小姐和我一块儿去。”他镇静地说,“你不在意我先喝上一大杯淡咖啡再走吧?侍者马上就端来。由于眼疾的缘故,我经常头疼,一发作起来,难受得要命。每逢这时,我只好喝咖啡来抑制神经。”
  他叫来一位侍者,要了一份咖啡,然后对塔彭丝说:
  “甘奇斯小姐,我明天要在这儿和法国警察局长共进午餐。请把我点的菜记录下来。通知酒店的领班,并要他给我预留我通常坐的桌子。我要帮助法国警察局长处理一桩非常重要的案子。至于西菲嘛——”说到这儿,他停顿了片刻。
  “也是要安排好的。甘奇斯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塔彭丝说着,拿出笔纸作好准备,“我们的第一道菜是这家酒店的拿手好戏河虾色拉,接下来——我想想看,第二道菜——对、布利茨煎蛋卷。应该还要几块Tournedos a l'Etranger。①”他停了一会儿、充满歉意地低声说:
  “很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啊,是的,Souffle en sLlr-prise。②就点这么多菜吧!那位法国警察局长是很风趣的人。你或许也认识他,是吧?”
  ①法语:外国阱里牛排。——译注
  ②法语:真意想不到。一一译注。
  对方回答说不认识。塔彭丝站起来去找酒店领班。一会儿功夫,她就回来了。这时,侍者正好把咖啡也端了上来。
  汤米慢慢地品尝完那一大杯咖啡,然后站起身来。
  “甘奇斯小姐,我的手杖呢?谢谢!请指引方向。”
  对塔彭丝来说,这是最痛苦的时刻。
  “右行一步,然后直行十八步。在大约第五步的地方,一位侍者正在招待坐在你左面桌子旁的客人。”
  汤米斯文地接着手杖出发了。塔彭丝紧紧地跟在他月旁,极为谦恭地为他指引着方向。行进中一切顺利,眼看就要穿过门厅走出大门外,突然一个男人急勿匆地走了进来塔彭丝还没来得及提醒双目失明的布伦特先生,他已经来人撞了个满怀。接着而来的便是双方反反复复地解释,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在布利茨大酒店门口,一辆豪华的敞篷小轿车正在等着。
  候着。公爵亲自扶布伦特先生上了车。
  “哈克,你的车也停在这儿吗?”公爵扭过头来问道。
  “是的,就在拐角那儿。”
  “请让甘奇斯小姐坐你的车,行吗?”
  对方还未作出答复,公爵就已跳入车内坐到汤米的身:
  旁。小汽车即刻发动,箭一般地驶去。
  “这的确是一桩极为棘手的案子,”公爵小声说道,“待会儿,我会让您了解所有的细节。”
  汤米将手举至头部。
  “我现在可以把眼罩取下来了。”他高兴地说,“那只是因为酒店里灯火辉煌,光线太强,它才能派上用场。”
  但是,他的手臂被猛地拉了下来。与此同时,他感到他:
  的肋部被一样又硬又圆的东西顶住了。
  “不,我尊敬的先生,”好像是公爵在说话,但嗓音似乎突然间就变得完全两样,“不准取下那副眼罩。你就乖乖给我坐着,不许乱动,懂吗?我不想让我的枪走火。你知道吧?
  我根本不是什么布莱尔高里公爵。我只是临时借用了一下他的名字,我知道你们这号人是不会拒绝陪伴如此显赫的委托人的。实话对你说,我只是个极为平凡的人——一个失掉了妻子的火腿商。”
  他感到自己的话已经使对方惊惶失措。
  “眼前的事实会让你变得聪明些,”他大笑起来,“我可:
  爱的年轻人,你算得上个聪明的大傻瓜。我认为——我真的这样认为,你所有的卓越表演到今天就应该划上句号了。”
  他用极为阴险的语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汤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对对方的嘲弄也无动于衷,突然,汽车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
  “等一下。”那冒牌的公爵说道。他掏出一张手帕揉成一团,把它硬塞进汤米的口中,然后再用他的领带死劲地勒上,“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以防万一你犯傻大叫救命。”他和蔼可亲地解释道。
  车门打开了,车夫下了车。他和他的主子把汤米挟持住,迅速地把他拖拽着上了几级台阶,走进了一幢房子里。
  他们随后把门关紧。那屋里散发出浓郁的东方人特有的气息。汤米感到他的双脚深深地陷入厚厚的天鹅绒地毯之中。他被再次拖拽着上了一段楼梯,进入一个房间。他估计到了这幢房子的后部。一进房间,那两个人便把他的双手紧紧绑在一起。接着,车夫走了出去,另一个人把勒在他嘴上的领带解开,并扯出了塞在他口中的手帕。
  “你现在可以自由自在地说话了,”那人轻快地说,“但是,你要说的一切都得为你自己负责,年轻人,你明白吗?、汤米清了清嗓子,抽动着那疼痛的嘴角。
  “但愿你们别把我的空心手杖给弄丢了。”他语气温和地说,“我可是化了大价钱请人特制的。”
  “你的胆量还真不小,”那人说道,停顿了大约一分钟,“然而,你毕竟只是个笨蛋。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已经把你摄在我空着的手心里了吗?你现在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中。可惜,那些认识你的人不可能再见到你了!”
  “你能不能省掉这些感情夸张的台词?”汤米抱怨地请求道,“难道我必须背诵,‘汝,恶棍也,吾将挫汝。’之类早已过时的台词吗?”
  “多想想那位姑娘吧!”那人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说,“难道她就不会触动你的感情吗?”
  “刚才,我大气不能出地被挟持到了这儿。根据这种情况推断,”汤米说,“我只能得出一个不可否认的结论,那位可爱的小伙子哈克是这场孤注一掷的行动的帮凶之一。因此,我那不幸的秘书将会很快加入这个小小的聚会。”
  “你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贝雷斯福德太大——你看,我对你们了如指掌——贝雷斯福德太大不会被带到这儿来。那是我采取的一个小小的防范措施。我突然有个想法,你那些在重要部门供职的朋友可能总是注视着你们的行踪。出于这种原因,我有意兵分两路,他们便不可能同时嗅出你们两人的踪迹。若有意外,我总能把其中一人控制在我手中。现在,我在等——”
  突然,门开了,打断了他的话。开门的人是那车夫。
  “老爷,我们没被人跟踪。一切正常。”
  “太好了,格雷戈里,你可以走了。”
  门随即又被关上。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那“公爵”说,“我们该怎么处置你呢,贝雷斯福德·布伦特先生?”
  “我只希望你把这讨厌之极的眼罩给我取下来。”汤米说。
  “我想,就不必了吧!戴着它,你就是真正的双目失明。
  不戴它,你就能像我一样看得清楚明白。这对实施我的小计划可不利。我有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布伦特先生,你是热衷于耸人听闻的故事的。今天你和你太大玩的这场小游戏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今天,我同样也安排了一个小游戏,只是更为单纯罢了。当我给你解释清楚后,我敢肯定你一定会欣然接受的。你注意没有?你脚下的这块地板是金属制成的。在其表面,这儿,还有那儿,都安装有球形凸出物。我只要一摁电钮——顿时响起一阵尖利的咔嚓声,电流就接通了。只要一踏在其中一个这种小玩意儿上,那就意味着——
  死亡!你懂吗?要是你能看见——可是你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这个小游戏嘛——就叫盲人与死亡捉迷藏。倘若你能安全走到门旁——你就获得自由!但我想,在你还远离门边时,就注定要踩到一个这致命的小玩意儿。这对我来说——将是最大的乐趣。”
  他走到场米身边,给他解开了绑住的双手,接着把手杖递给了他,并带着讽刺的表情微微地鞠了一躬。
  “闻名退还的盲人解难题专家,让我们看看他能否解决这个小问题。我就站在这儿,手中举着子弹上膛的枪。只要你一抬手去摘掉你脸上的眼罩,我马上就开枪。明白了吗?”
  “非常明白。”汤米说。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但也只好下定决心了。“我想,我根本不可能有丝毫活命的机会了,是吧?”
  “啊!这个嘛——”对方耸了耸肩。
  “你是个该死的、诡计多端的魔鬼,我没错吧?”汤米说,“但是你忘掉了一件事。请行个好,我能点支烟吗?我衰弱的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点支烟是可以的——但不准耍花招。我会注视你的一举一动的。还有,可别忘记我的枪是上了膛的。”
  “我可不是马戏团的狗,”汤米战战兢兢地说,“我是么花招也不会玩的。”他掏出烟盒,拿出了一支烟,然后手摸索着去找火柴。“请放心,我不是在模枪。再说,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我是赤手空拳。但不管怎样,正如我刚才还在提醒你,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汤米从火柴盒中掏出一根火柴,摆出要擦的架势。
  “我双目失明,而你的眼睛却很明亮。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你处于绝对的优势。假设我俩都同处于黑暗之中——
  嗯?那你的优势又在何处呢?”
  他擦燃了火柴。
  “你是让我瞄准电灯开关射击?使整个房间顿时一片黑暗?你想得太美了。”
  “倘若这样做不行,”汤米说,“那我也设法给你带来黑暗。俗话说,两极相通。那么只射击灯泡又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燃着的火柴点着了他拿在手上的什么东西,随即把那东西猛地扔在了桌子上。
  一道使人眩目的闪光突然照得房间通明。
  刹那间,那位“公爵”的双眼被这闪电般的强光刺激得紧闭着,身子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紧握枪的手也垂了下来。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竟发觉自己的心窝处被一件尖利的东西戳住。
  “把枪扔在地上!”汤米厉声命令道,“快把枪扔掉!我想你会说,用一根空心手杖来对付你是一种蹩脚的手段。对此,我是同意的。我也不会用它。但一根内藏刀剑的手杖却是得心应手的武器。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它完全像镁光条那样得心应手。把枪扔在地上!”
  面对那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杖剑,那人只好乖乖地把枪扔在地上。他突然往后一跳,哈哈地大笑起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占绝对优势,”他狞笑着说,“因为我能看得见,而你却不能。”
  “这正是你犯错误的原因,”汤米说,“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眼罩是假的。我也可以给塔彭丝戴上一副。今天一开始,我就让你产生一两个错觉。然后,午餐结束后的那场无可挑剔的表演,更使你确信不疑我是真的双目失明。上帝可以作证,我刚才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到门边,而决不会踩到那些球形凸出物。但我根本不相信你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你是决不会让我活着从这儿出去的。好了,现在轮到你该小心了——”
  听到汤米的这番话,那位“公爵”气得胜都变了形。他暴跳如雷地向前猛冲过去,完全记不得应该看清才下脚。
  突然,只见一道蓝色的闪光,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顷刻间,房间里充满了烧焦的肉体和臭氧的混合气味。
  “呦!”汤米嘘了一声。
  他擦了擦险上的冷汗。
  然后他小声谨慎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墙边,摁了一下那人曾经操纵过的开关。
  他快步穿过房间走到了门边,小心地把门拉开,伸头望了望外面。门外一个人都没有。然后,他下了台阶,走出了房子的大门。
  他来到街上,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望那幢房子,同时留心看了一眼门牌。随后,他快步向最近的一个电话亭走去。
  他焦急不安地等了一会儿,然后听到话筒里传来了他日极为熟悉的声音。
  “塔彭丝吗?谢天谢地!”
  “是我,我很好。我当时完全明白你的意图。利用去与酒店领班交涉的那点时间,我通知西菲,就是外号叫河虾的,火速赶到布利茨酒店去跟踪另外两个陌生人。艾伯特及时赶到那儿。当我坐的那一辆车刚开走,他便乘出租车紧跟其后。看清楚他们带我去的地方后,他就赶紧打电话通知了警察。”
  “艾伯特永远是个机灵的小伙子,”汤米赞叹道,“他具有骑士的气概。我当时就坚信,他一定会选择去尾随你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直放心不下。我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你说。我现在——马上——就直接回来。回来后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圣邓斯坦歌剧院开一张巨额的支票去定座。
  上帝啊!看不到那场演出将是终生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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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雾中人
  连日来,汤米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连连败北,他们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们曾以专业侦探的身份接受委托,对位于艾德林顿镇的艾德林顿邸宅里所发生的珍珠项链被盗疑案进行调查分析。然而,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正当场米乔装成罗马天主教神父,费尽心机地跟踪那嗜赌成性的伯爵夫人,塔彭丝也正竭尽全力地在高尔夫球场上向那家族的一位侄子“献媚取宠”时,当地的警督却不动声色地逮捕了邱宅的随从侍卫。警察本部以充足的证据证实那位随从侍卫是早巳记录在案的惯盗。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事后,汤米和塔彭丝只好强打起精神,尽量保持他们残存的那点尊严。这时,他俩正坐在艾德林顿大酒店里喝着鸡尾酒聊以自慰。汤米仍然穿着那身神父的服装。“唉!布朗神甫的机智也无济于事。”汤米沮丧地说,“而现在我身上只剩下这一样保护伞了。”
  “这不关布朗神甫什么事。”塔彭丝说,“问题的关键是,从一开始,就需要一种特定的环境。人必须先从最为普通的事做起,然后奇迹才会出现。这才是办事的规律。”
  “可不幸的是,”汤米遗憾地说,“我们必须返回伦敦去。但愿路途中会有奇迹出现。”
  他刚把手中的酒杯举至唇边,杯中的酒突然溅了出来。这是因为一只有力的手使劲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如同那手一般有劲的低沉的声音在向他打招呼。
  “啊,上帝啊!是你,我的老朋友汤米!还有汤米太太,是哪阵风把你们给吹来了?好多年都不曾见到你们,也不曾听到你们的任何消息了。”
  “啊呀!原来是巴尔杰!”汤米惊奇地喊道。他把还残留:
  有少许鸡尾酒的杯子放在桌上,转过脸来看着这位冒失鬼。
  那人三十来岁年纪,宽阔健壮的肩膀,圆圆的脸上泛着红光。他身着高尔夫运动装。“你好,老朋友巴尔杰!”
  “但听我说,老伙计,”巴尔杰说,他的真实姓名是马文·埃斯特科特。“我不知道你已经成了神父。我真奇怪你居然会成为该死的神父。”
  塔彭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汤米却显得很尴尬。这时他忽然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那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一头金灿灿的秀发,一双又圆又蓝的眸子,简直美得无法形容。她身披一件价值昂贵的黑色貂皮大衣,耳朵上挂着一对硕大的珍珠耳环,显得异常雍容华贵。她满脸堆笑,那笑容好像会说话。那笑容似乎在说,她非常清楚她是全英格兰,也是全世界最值得人们仰慕的美人。尽管她对自己的美貌并不自负,然而,她却深信事实就是如此。
  汤米和塔彭丝立即认出她来了。他们已三次在《内心的秘密》那场戏中目睹过她的风采;在轰动一时的《火柱》上演时,他们也同样三次欣赏过她的精彩表演;而其他场次的戏是记也记不清了。或许,英格兰再没有任何其他女演员能像吉尔德·格伦小姐这样如此牢牢地拴住英国观众的心。报界一直报道她是全英格兰的第一号美人,而谣传却又说她是全英格兰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格伦小姐,他们是我的老朋友。”埃斯特科特说。他的语气有几分歉意,他似乎不该冷落了如此光彩照人的佳人,哪怕一会儿功夫也是罪过。“汤米和汤米太太,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吉尔德·格伦小姐。”
  他那骄傲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就单凭他有幸能在公共场合陪伴格伦小姐就足以使他万分荣耀。
  那位女演员兴致勃勃地望着场米。
  “你真是个神父吗?”她问道,“我的意思是,一个罗马天主教神父?因为我曾想他们是没有太太的。”
  埃斯特科特也忍俊不禁。
  “那真是妙极了!”他毫无顾忌地说,“汤米,你这暗地偷鸡摸狗的家伙。汤米太太,很幸运他没抛弃你,那完全是因为他还留有几分自负和虚荣心。”
  吉尔德·格伦小姐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汤米,她的眼里流露出极为怀疑的神情。
  “你真是个神父吗?”她又问道。
  “很少有人看起来像某种人就必定是那种人的。”汤米彬彬有礼地说,“我自己不去作忏悔,却听别人忏悔——。”
  “你千万别听他的,”埃斯特科特突然插嘴道,“他是在愚弄你!”
  “如果你不是神父,我就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穿戴得像个神父,”她还是弄不明白,“莫非你——”
  “我让任何罪犯都难逃法网,”汤米说,“也还履行其他类似的职责。”
  “啊!”她皱着眉头,睁大她那双迷人的眼睛迷惑地盯着汤米。
  “我怀疑她是否真能明白我是干什么的。”汤米暗自思忖,“难道非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她才能明白吗?”
  他大声地问道:“巴尔杰,你知道开往伦敦的火车是什么时候吗2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这儿离火车站有多远?”
  “走路只要十分钟。但不用着急。下一班车六点三十五分发车,现在才六点差二十分。你刚错过一班车。”
  “从这儿到车站应走哪条路?”
  “走出这家酒店后,直接朝左走。然后——让我想一下——沿着摩根林荫道走是最近的路,应该不会错吧?”
  “摩根林荫道?”格伦小姐大声叫起来。她两眼充满了恐惧,直楞楞地望着埃斯特科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埃斯特科特说,“是鬼。摩根林荫道的一侧是一片坟地。传说一个警察在那儿受暴力袭击致死。事后,他居然站起来沿着他经常巡逻的路线行走,就在摩根林荫道上来来回回地行走。简直成了幽灵警察!你会相信吗?但许多人都发誓说亲眼见过他。”
  “一位警察?”格伦小姐问,她的声音有点颤抖,“那儿不会真有什么鬼魂吧?我是说——那儿不会发生这种挺吓人的事吧?”
  她站了起来,用大衣裹紧身子。
  “好了,再见吧。”她毫无表情地说。
  她从头至尾都不曾与塔彭丝打招呼,甚至在这告别的时候,她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塔彭丝。她扭过头来又疑惑地看了汤米一眼。
  她刚走到酒店大门,就迎面碰上了一位个子挺高、一头白发、脸胖胖的男人。那人意外惊喜地叫起来,随后扶着她的手臂,一同走出了门厅,一边极为亲切地交谈着。
  “真是个绝世美人,是吧?”埃斯特科特说,“可是却长着个蠢兔的脑袋。有传闻说,她就要嫁给勒康伯里勋爵了。刚才在门厅里的那位就是勒康伯里勋爵。”
  “他看起来可不像那类值得女人去嫁的好人。”塔彭丝评价道。
  埃斯特科特耸了耸肩。
  “我想,爵位的诱惑力还是挺大的。”他说,“再说呢,勒康伯里还不至于是个穷困潦倒的贵族。嫁给他后,她便可以养尊处优。说句实话,没人知道她的身世如何。我敢说她的名声并不如她人这么美。不管怎么说,她待在这儿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没有住在旅馆里。我曾试图打听她究竟住在什么地方,而她却冷冰冰地拒绝回答我——她拒绝我的态度是相当粗暴的。也只有她才能那样做得出来。上帝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下表,啊地叫了一声。
  “我必须走了。真高兴与你们再次相见。我们应该找个晚上在伦敦相聚痛饮一次才对。再见了!”
  他急匆匆地走了。这时,一个侍者手托盘子向他们走:
  来。盘内故着一张未落款的便笺。
  “先生,这是给您的,”侍者对汤米说,“是吉尔德·格伦小姐叫送来的。”
  汤米把便笺拆开,十分好奇地看着。信封内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我不能肯定,但我想您也许可以帮助我。您要走那条路去火车站。您能否在六点十分去一趟摩根林荫道边的白屋?
  顺致敬意。
  吉尔德.格伦汤米对那位侍者点了点头,在侍者走后,他把便笺递给了塔彭丝。
  “这简直太离谱了!”塔彭丝说,“这是因为她还在认为你是神父?”
  “恰好相反,”汤米沉思着说,“我想这是因为她最后确定我不是牧师。喂!你看那位是谁?”
  汤米讲的“那位”是一个长着鲜红色头发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桀骜不驯,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旧衣服。他已进入屋内,一面跟舱地快步向他们走过来,一面咕哝着什么。
  “真是活见鬼!”那红头发的年轻人大声吼道,“我就是要说——真是活见鬼了!”
  他一屁股坐在靠近这对年轻夫妇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极不高兴地看着他们。
  “让所有的女人都见鬼去吧,我就是要这样说。”那年轻人说道,恶狠狠地看了塔彭丝一眼,“嗅!简直是有意作弄我。让我离开这家酒店到外面去折腾。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推心置腹地交谈一下吗?为什么我们必须控制自己的感情呢?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毫不走样地像其他人那样假装笑脸、那样说话呢?我并不认为这是讨人喜欢或者是出于礼貌的举动。我感到这就像卡住某人的咽喉,让他慢慢地窒息而死。”
  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你这话是针对特定的对象呢?”塔彭丝问道,“还是针对任何人而言?”
  “当然是针对特定的人。”那年轻人冷酷无情地说。
  “这就非常有趣了,”塔彭丝说,“你能再给我们讲详细一点吗?”
  “我的名字叫赖利,詹姆斯·赖利,”那红头发的男人说,“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我曾写过一部宣传和平主义的诗集——不是我自夸的话,颇有点小名气。”
  “你写过和平主义的诗?”塔彭丝显然很吃惊。
  “一点不错——有什么疑问吗?”赖利先生挑衅地反问道。
  “噢!没有。”塔彭丝仓促地回答道。
  “我这人一生酷爱和平。”赖利先生语气坚定地说,“让战争下地狱吧:还有女人,女人也应下地狱:你们刚才看见了那个在这儿扭来扭去的活宝吗?她称自己为吉尔德·格伦。哼!吉尔德·格伦!只有上帝知道我是多么地祟拜那女人。我对你们说,倘若她的心是肉做的,她就应该体谅我的心。如果她能倾心于我的话,我将百倍地爱她。但如果她要把自己卖给那个臭粪堆——勒康伯里的话,哼!那我就立刻亲手杀死她。愿上帝能拯救她!”
  说到这儿,他突然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汤米扬了扬眉毛。
  “真是个感情冲动的绅士。”他小声地说,“好了,塔彭丝,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们出了酒店,外面空气非常凉爽,这时一阵薄雾慢慢袭来。根据埃斯特科特指引的方向,他们直接朝左面走去。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拐角处,路牌上标着:摩根林荫道。
  薄雾渐渐变得愈来愈浓了。潮湿灰白的雾气形成小小的旋涡不断地从他们身边漂流而过。他们的左侧是用高墙挡住的墓地,右侧是一排矮小的房子。这时,他们停住了脚步。一排高高的灌木树篱横在他们面前。
  “汤米,”塔彭丝胆怯地说,“我感到有点心惊肉跳。雾这么浓——这地方又这样寂静。我们似乎到了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任何人都会产生这种感觉的,”汤米同意道,“我们好像与世隔绝了。这是浓雾产生的效果,我们无法看清前面。”
  塔彭丝点了点头,“现在只能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在人行道上的回音了。
  听!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是什么声音?”
  “我仿佛听到我们身后响起了其他人的脚步声。”
  “你像这样神经紧张,待会儿,你还会看见鬼魂呢!”汤米和蔼地说,“你不要紧张。你是不是害怕那幽灵警察会把他的手搭在你的肩头上?”
  塔彭丝发生一声刺耳的尖叫。
  “汤米,请不要再说了。你的话反倒使我想起了那一件令人毛骨依然的事来了。”
  她扭头朝后使劲伸长脖子,竭力朝紧紧包围着他们的白蒙蒙的浓雾深处望去。
  “那脚步声又响起来了,”她耳语般地说道,“啊!现在离我们愈来愈近了。汤米,这一次你不至于会说你没听见了吧?”
  “我确实听到有什么声音。是的,是从我们身后发出的脚步声。我猜想,会不会有其他人也走这条路去赶火车他突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着。塔彭丝也吓得屏住了呼吸。
  他俩面前的浓雾犹如舞台幕布被人哗地一声拉开,在离他们不到二十英尺处,突然出现一个巨人般的警察。这似乎是鬼魂从烟雾中猛然显形,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出现了——这也可能是这两位观众极度恐惧所造成的幻觉。随着那浓雾滚滚后退,背景渐渐清楚,恰似舞台效果。
  眼前出现一个身材高大、身穿蓝色制服的警察,一个竖立的鲜红色邮筒,路的左侧还慢慢现出了一栋白色楼房的轮廓。
  “红色、白色和蓝色,”汤米说,“构成了这该死的图像。
  塔彭丝,别害怕,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因为这时他确确实实已看清那警察是个真正的警察,并且,他根本不如刚才在迷雾中时隐时现那般高大。
  正当他俩准备继续前进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急冲冲地从他们身旁走过。他到了那栋白色楼房的大门前,上了台阶,抓起门环连续吟吟地敲打着,门终于开了,他走了进去。这时,汤米他俩正好走到那位晋察站的地方,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那个男人。
  “刚才那位绅士似乎有急事。”那警察说道。
  他说话的语气显得缓慢而严肃,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结论。
  “他是那类总是雷厉风行的绅士。”汤米评价道。
  那警察慢慢地转过头来,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汤米。
  “他是你的朋友?”他问道,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怀疑。
  “不,”场米说,“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偶然认识他的,他叫赖利。”
  “是吗?”那警察说,“好了,我应该走了。”
  “请您告诉我白屋在哪儿?”汤米问道。
  那警察的头向旁边一歪。
  “这儿就是。这是霍尼科特太太的住宅。”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显然是想给他们提供点有价值的信息,“她是个神经质的女人,总是怀疑她的周围有窃贼,老是要我监视她的房子的四周。中年妇女总是如此。”
  “中年妇女?”汤米问道,“您是否碰巧知道有一位年轻女士也住在这儿?”
  “一位年轻的女士?”那警察沉思片刻后说,“一位年轻的女士,不,我不太清楚。”
  “汤米,大概她不住在这儿。”塔彭丝说,“或许,她现在已不在这儿了。在我们动身之前,她可能就已经走了。”
  “啊:“那警察突然说道,“我现在想起来了,是有一位年轻的女士走进这个大门。当我沿着这条路走过来时,我见过她。那大约是三四分钟以前的事。”
  “穿着一件韶皮大衣?”塔彭丝急切地问道。
  “她的脖子上是围着一件有点像灰白色兔皮的东西。”
  那警察赞同道。
  塔彭丝笑了笑。那警察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他俩也正准备去那栋白屋。
  这时,从那房子里忽然发出一阵微弱而压抑的叫声。几乎与此同时,房子的前门开了。詹姆斯·赖利慌慌张张地跑下台阶。他那扭曲的脸显得很苍白,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步履蹒跚,就像一个醉汉。
  他与汤米和塔彭丝擦肩而过,却似乎没看见他俩,口里反反复复地低声自语道: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
  他双手抓住门柱,好像要稳住身子。紧接着,他似乎遭到惊雷轰顶,拔腿朝着与那警察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汤米和塔彭丝困惑地相互看了一眼。
  “很明显,”汤米说,“那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吓得我们的朋友赖利魂不附体。”
  塔彭丝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门柱上移动着。
  “他的手肯定摸到过刚刚漆过红油漆的什么东西。”她心不在焉地说。
  “喂!”汤米说,“我认为我们应该赶快到那所房子里去。
  我还真捉摸不透那儿发生了什么。”
  房子的过道处站着一个戴白色帽子的女仆,她气愤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您见过刚才的那号人吗,神父?”正当汤米走上台阶时,她突然大声地说,“他来到这儿,说要找那位年轻女士。
  也不说明原因,也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就自己跑上楼去。不一会儿功夫,她就像野猫似地怪叫起来一这真令人奇怪,可怜的漂亮女人。紧接着,他跌跌碰碰地跑下楼梯,脸色惨白,好像刚碰到鬼似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跟谁在前门说话,埃伦?”从门厅里传来尖利的质问声。
  “太太,有人来了。”埃伦答道,她显得有点不痛快。
  她往旁边一站,汤米发现面前站着一位白发的中年妇女。她那蓝色的眼睛藏在不合体的夹鼻眼镜后面,令人不寒而栗;骨瘦如柴的身子罩着一件饰有长形玻璃珠的黑衣服。
  “霍尼科特大太吗?”汤米说,“我来这儿是要见一见格伦小姐。”
  霍尼科特太大瞪了他一眼,直接走到塔彭丝跟前,非常仔细地打量着她。
  “啊,是你要见格伦小姐吧?”她说,“那么,最好进来说吧。”
  她领着他俩走进门厅,而后进入房子后部的一间屋子里。那间屋子正对着花园,并不很大。里面排放着几张硕大的椅子和桌子,把屋子挤得满满的,使里面显得更为狭小。
  壁炉里的火燃得正旺,旁边摆着一个印花布罩的沙发。墙纸的图案由灰色的细线条组成,沿天花板四周饰有下垂的玫瑰花图形。墙上挂满了版画和油画。
  这个屋子的陈设几乎不可能与吉尔德·格伦小姐那骄奢淫逸的个性相般配。
  “请坐。”霍尼科特太太说,“我先说吧,如果我说我并不信奉罗马天主教的话,还请你们原谅。我从未想过在我的屋里接待罗马天主教的神父。但是,如果吉尔德要改信罗马异教的话,也不足为怪。这只是像她那样生活的女人所期望的。即使如此,我敢说她的情况反倒更糟。她根本不可能信奉任何宗教。我这人说话总是很坦率,如果罗马天主教的神父可以结婚的话,我倒有必要再认真地考虑考虑这种教派。
  想想那些女修道院吧!有多少美貌年轻的姑娘被关在里面,而没有任何人能知道她们的结局最终会是什么样。算了,想到这些就让人无法忍受。”
  霍尼科特太太终于停住了她那滔滔不绝的演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汤米并未奋起为神父们的禁欲精神辩护,也未反驳她话中带有挑衅性的论点,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霍尼科特太太,据我所知,格伦小姐就住在这所房子里。”
  “她是住在这儿,但我并不很高兴。婚姻就是婚姻,嫁鸡就得随鸡,嫁狗就得随狗。既然你自己酿了苦酒,就怎么都得自个儿喝下去。”
  “这——我就弄不懂了。”汤米对她的话确实摸不着头脑,“我同样也弄不懂,这也是我把你们带进这儿来的原因。等我讲完憋在心里的话后,你们可以上楼去找吉尔德。
  她来找我——是事隔这么多年之后,你们想想看!——她请求我帮助她,让我去见她丈夫,劝说他同意离婚。我开门见山地对她说,对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离婚是罪恶之首!但话又说回来,我是不会拒绝自己的亲妹妹在我的屋子里有一块栖身之地的,是吧?”
  “您的亲妹妹?”汤米感到很惊奇。
  “是的,吉尔德是我的妹妹。她难道没对你说过?”
  汤米目登口呆地看着她。事情的发展竟会如此让人始料不及。这时,他忽然想起,他印象中那美若天使的吉尔德·格伦应是若干年前的事。在他还是个小孩时,曾多次被人带去看她的演出。是的,她们之间的姐妹关系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她们之间的反差又是如此的鲜明。很显然,古尔德。格伦就出身在这样一个低于中产阶级的家庭。而她对自己的出身秘密却守口如瓶!
  “但我还是有点不太清楚,”他说,“您的妹妹已经结过婚了吗?”
  “十七岁时,她就逃过婚。”霍尼科特大太简明地说,“她丈夫是个地位低下,与她极不相配的普通人。而我们的父亲又特别要面子。因此,这事闹得挺不愉快。最后,她离开了她的丈夫,登上舞台演起戏来了:我一生中从未进过剧院,也从不与邪恶打交道。您看,这么多年后的今天,她居然提出要与那人离婚。我猜想,她是想嫁给某位大人物。但她的丈夫立场很坚定——既不伯威胁,也不受利诱——我很钦佩他的为人。”
  “那他叫什么名字?”汤米突然插嘴问道。
  “这是件异乎寻常的事,我现在记不起来了;我听说她逃婚的事已经快二十年,您明白吗?我父亲不准提这件事,而我也不愿意和吉尔德谈。她知道我的想法,对她来说,这就足够了。”
  “不会是赖利吧?”
  “也许是吧,但我可说不准。我是完完全全地记不清了。”
  “我指的是刚才来这儿的那个人。”
  “啊,是那个人!我原以为他是脱逃的精神病人。我当时正在厨房里给埃伦安排活计。回到这间屋里,我也不知道吉尔德回来了没有——她是有前门钥匙的。而后,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门厅里耽搁了一两分钟,然后就径直上了楼。大约三分钟后,我就听到一阵如老鼠打架的嘈杂声。我急忙走进门厅,正好看见一个男人跑上楼去。接着便听到楼上发出了尖叫声,几乎与此同时,只见那人又匆忙地下了楼梯,跑出门外去了。就像一个疯子。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
  汤米站起身来,“霍尼科特大大,我们应该立刻上楼去。我担心——”
  “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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